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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心悦君兮君不知(终极一家 修,寒,灸舞)[第3页]

作者:flamboyan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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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们,楼楼这两天是不是特别勤劳??因为周末就多更一点,下周就比较忙了,可能不能更得这么频繁了,希望大家不弃贴继续支持~~你们的回复是楼楼的动力啊!!!~
殒天亮时才回到房间,步履艰难,也不由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句:“是太久没受伤了么?居然金贵到这种地步?不过区区几十鞭都险些撑不住?”
他心里又不由地浮现那个翩翩而立的白衣男子,笑起来总灿烂到让人忽略他两百多岁的事实,可自己偏偏像和他有仇似的,只要一回来见到他,总免不了受罚。
殒微微摇摇头,哎,认命吧,以后还是少招惹他。
然后轻轻推开门,不曾想屋内还有人。
“你回来了?”神行者微微挑眉,看着殒身后隐隐透出的血迹。
“是,前辈,殒已经领过责罚了。”殒低下头,黑暗里看不见面容,恭敬地回答。
“心里可是觉得不服气?觉得委屈了?”男子俊俏的脸上是愤怒的神色,向着殒逼近一步。
“不,属下不敢。”殒忽然觉得心里一紧,莫名地慌张,迅速变了称谓,神行者作为盟主家的客卿长老,殒自称属下也没有错。
“是么?那你见到我,为何不跪?”神行者步步紧逼,丝毫没有平日里灿烂调皮的样子,整个人笼罩着冷冽的光。
殒呆了一下,咬了咬牙,还是默然地屈膝跪下。
“可是觉得我折辱了你?”神行者的面庞带着不忿的笑:“觉得自己很可怜?觉得这世上没有比你再凄惨的人了?”
殒低着头没有说话,双手却在身侧慢慢攥紧:“殒,不敢。”
“不敢?你呼延觉罗殒,可还有什么不敢的?”神行者猛的一掌把殒扫到地上,眼见着他的嘴角渗出了血。
“痛么?能痛得过小菡么?”神行者怒吼着,连面容都扭曲了起来。
殒猛地抬头,狼一样的眼神,甚至能听见他脸庞划过空气的声音:“怎么会?你怎么会知道小菡?”
“我?我怎么不知道?”男子的声音愈发凄厉起来:“小菡是我妹妹唯一的孩子,是我最疼爱的小妹唯一的骨血啊!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怎样哀求她母亲和你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她在你离开之后怎么痛苦地等待你!她没日没夜地对着你留给她的项链不停流泪,可你呢?”
又是怒不可遏的一掌,殒喷出的血染红了前襟。
“为什么?为什么小菡死了?你却还能活着?你却还这样好好地活着?”
神行者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哀伤:“我在时空中奔波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能够医治她的方法,可她却终究没有撑得到那个时候......”
那个清冷倔强的小女孩,从一出生起就带着极为严重的疾病,让他的小妹担惊受怕了好多年只盼她不会遇到让她的情绪剧烈波动的人,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
可小菡还是爱上了殒,一发不可收拾地,所有情绪都为着这一个人,仿若整个生命都只剩下呼延觉罗殒。
还曾为了他那样顶撞过母亲,神行者还记得当时小妹悲恸的表情,凄惶的泪挂在她的脸颊上,刺得心抽搐一样的疼。
还曾为了他拖着孱弱的身体一遍一遍地前往时空裂缝中寻他,撑不住晕倒了也毫不在意。
到最后,最后终于还是为了他,悲伤成疾,默默地、孤独地离开了人世。
只剩下那一座小小的寂寞的坟冢。
呼延觉罗殒,你到底是怎样忍心!
“小菡....”殒的脸上死灰一样的,泪模糊了嘴角的血迹:“为什么我没有死?”他抬头望着神行者,空洞的眼神没有一点焦距:“前辈,我被老盟主救回,您不知道么?为何,为何没有告诉菡?”
男子的面色一下子无比颓唐:“都是孽,是孽.....小舞的父亲知道我一直不喜你们呼延觉罗家族,若我知道你身有魔性,定当不会允许他们救你,只怕,只怕就把你就地正法了.....他和大长老便瞒着我把你送到虚无空间,直到小舞十四岁他父亲去世那年我才知晓原来他身边的蒙面侍卫一直是你,可那个时候,小菡早已经......在你失踪之后,她连三个月都没能撑得过.....”
他像是渐渐恢复了神智一样:“我很想杀了你,可是,你是小菡交付生命去爱的人,也是小舞极为重视的人,我不能....”他盯着殒惨白的面容:“可是,我不能允许你就这样活着!小菡死了,你居然还能这样活着!”
殒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一下子碎了,痉挛一样的疼:“小菡.....对不起.....”
“罢了.....其实也怪不得你......”神行者的眼神变得清明:“我其实一早就明白也怪不得你....都是命,命啊!”他缓步走上前:“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留得小菡一人,整日整日以泪洗面,最终带着不甘死去。”
殒慢慢爬起来,在男子的面前重重地跪下,深深地拜了下去:“前辈放心,待殒完成所有职责,自然会去陪菡的。”传来隐隐的胸腔发出的哭声:“这条烂命,就请前辈再留一段日子吧。”
神行者看着跪伏在地上浑身是血还轻轻颤抖的身影,也只叹了口气,转身缓缓离开。
小菡,对不起。
小菡,你一个人在那里,害怕么?孤独么?
小菡,你放心,我很快就去陪你......
殒睁着通红的双眼,在黑暗里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自虐一样地放任身后的伤口迸裂,淋漓的鲜血染红了一整片空间。
小菡,我真的好想死,可我现在还不能死。
怎么办?居然连为你死,我都办不到......
殒跪坐在冰冷的地上,突然反手给了自己重重一耳光,清晰的掌印浮现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
小菡,你别怕,待得我这副身躯再没有一点作用,我就去找你......
晚霞的光透过窗户静静地洒在修的脸上,他已经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整整一天了。
“我说修大师,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脸上一副死人了的表情,该不是还在为寒和夏天的事情发愁吧?”a chord嘴角带着痞气的笑:“哎呀,这么好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哦,趁这个时候对寒悉心照顾,她的心才能被你俘获嘛......”顿了一下,他又像想起什么很头疼的事情一样:“不过你那个老古板的爹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同意你和寒在一起,真是惆怅.....”他浮夸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真是惆怅啊.....”
修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摇头晃脑的a chord:“说些什么呢,整天没个正经。”说着敲了一下a chord五颜六色的脑袋:“盟主下周召见我们,记得在这之前把你这头发给我染回来,像什么样子!”
“知道啦知道啦,这么帅怎么就不能见人了.....你看你又逃避话题.....”a chord低声碎碎念着。
却突兀地猛然停止。
“谁?出来!”修迅速地站起来,大声地喝着,然后不着声色地把a chord护在身后。
“好强的战力指数.....a chord你老实告诉我,你最近到底有没有给我惹是生非?”修边说着边警惕地拿出匹克,鹰一样的眼神环视着四周。
“拜托修大师,我最近一直和你在一起好么?再说了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能去招惹谁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谁嫉妒我太帅了......”a chord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贫嘴两句。
修却没有搭理他,整个人像一支蓄势待发的箭一样绷紧了身躯,可那股气息却又很快消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修感受到那人的离开,放下武器低声自语着。
“不知道啊不知道....不过修,你最近最好和我在一起保护我啊,虽然我很不想承认,可如果正面碰上那个人,我估计会被啃得只剩下骨头的,你也不想这么帅的我就这样没了的吧?a chord还不停地低头念叨着,再抬头发现修早已无视他的话快步离开了。
a chord看着修匆匆离去的身影:“不是吧,太没有同事爱了吧,好歹在一起十年了都......”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唇边却不由地带了一丝笑,最近修,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呢,他这个木头,不如让我帮他一把好了.....
静静站在父亲房门外的修,攥着项链茫然不知所措的修。
他只听到门内传来压抑的、沉重的、深心处传来一样的呜咽声。
那是....父亲么?
修愈发不知该做些什么,他睁着迷蒙的眼恍然回到了幼年。
“晚儿,晚儿,为何你走了.....为何丢下我一个人?”父亲胸腔里揉碎了一整个夜空,漫天星辰。
向晚,那是他母亲的名字。
修愣愣地任由父亲的哽咽传进耳朵,他不能动,他也动不了。
“是我的错,晚儿是我的错.........若是当初我能够为了你不顾一切,你也不会死,我们的孩子也不会连爱人的权力都没有........”呼延烈的声音喑哑到不似人声:“晚儿你看,我们的孩子都这样相似,为了爱人连性命都顾不得,我也可以啊.....当年的我也愿意为你放弃性命,可怎么办,我没法子放弃呼延觉罗家族的责任.....晚儿,你能不能原谅我.....”
修整个人像是被冻结一样,呆立在那里。
他只听得屋内传来重物击地的声音,然后是落了一地的心碎。
“晚儿,我真的好爱你.....”缩成一团的呢喃:“我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你那时没有坚持生下修,如果当时我坚决不让你生下修,你就不会耗尽最后一点生命,若是那样,晚儿,你会不会就不会死了......晚儿,你会不会就能多陪我几年......”意识模糊不清的呜咽,心痛截断了所有思考,呼延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晚儿,二十年前的今天你离开了我...可我真的好想你.......晚儿,待我放下所有担子,待殒儿能够安然回来,我便去找你......”
呼延烈渐渐低下的声音,细弱的小声自语让门外的修再也听不清。
他也不想听清。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从未这样黑暗冰冷过,他觉得从脚底泛上的寒气笼罩了周身的经脉,然后是寸寸断裂一样的疼痛。
母亲,从未见过的母亲,在深心处偷偷想了二十年的母亲,竟然是因我而死么?
父亲这样怪我怨我甚至宁愿我从来没有存在过么?
修惨然一笑,喷出的鲜血染红了眼前的世界,他就那样直愣愣地倒下去。
重重地一声闷响,他的整个身躯都再没有一丝知觉,在黑暗中缓缓闭上了眼。
幼小的我站在鲜花葳蕤,枝叶清香的庭院里,母亲和父亲站在远处对我温柔地笑,还张开怀抱等着我欢欣地扑上去,我从背后拿出刚摘下还带着露水的桃花忙不迭地为母亲插在鬓间。
这是我二十年来每夜的梦。
我知道这是奢望,我也早在二十年父亲严厉的责罚和累累的伤疤中断了这份念头,我早就接受了这属于我的命运,不属于我的生命。
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样的事?为什么一点生路都不能给我?为什么不能让我骗着自己直到某一天完成所有使命安静地死去?
我什么都不要,只求着能有一方土地埋葬我这身躯,让我沉睡千万年,永远不要醒来。
那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修的眼角沁出了泪,他以为自己再不会哭了。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痛了。
可原来,还是个人啊。怎么还配做一个人呢?
大哥....你果然没死,那为什么不回来找修,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曾回来看我一眼?
我害死了母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哥,你是不是也在怪我?也在恨我?
也恨不得我从未出现就像父亲一样?
修的眼角沁出了血,染红了地面。
既然那样,便死了吧.....还活着做什么?根本没有人需要你,没有人爱着你,没有人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还可笑地坚持做什么?
还可笑地活着做什么?
修的身躯渐渐消失在这一片空间。
屋内跪坐在地上的呼延烈,细弱的小声自语:“晚儿,我这样严厉地对待我们的孩子,你会怪我么?可我真的好爱他们,我见着他们,就像见着你一样。修那孩子爱上了一个女孩儿,甚至第一次为了她顶撞了我,你放心晚儿,我便是拼得这性命,也一定会让他和爱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的.....晚儿,我要给他们我不曾拥有的爱的权力....”
黑暗中伫立的人影,周身包裹在斗篷之下,只余得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带着森冷的寒气,唇边还有一丝笑容。
修像是陷入了一片浩瀚的空间,他费力睁开眼,却什么也望不见,只剩下满眼的黑暗。
那一瞬间的他甚至分不清真实或虚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脑海一片混沌,只剩下麻木的疼痛。
“这样就放弃了?就想死了么?”阴恻恻的声音回荡在整片空间:“为什么不去拿回你应得的东西?为什么不去报复那些伤害你的人?”
“谁?”修猛地坐起来,厉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只不过你若是这样就放弃,未免也太过没用了。”那声音刺在修的心里:“我可以帮你。”桀桀的笑声响起:“我可以帮你拥有你想要的一切,因为我可以给你力量。”
修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沉默着不置一言。
“怎么?犹豫了?你们这些人,总自以为自己是好人,其实还不是和我一样。”那声音自顾自地说起来:“当年,我便最讨厌你们这种人.....可惜,却多的是人喜欢你们甚至不惜失去性命!”突然愤怒地尖锐起来:“还不如像我一样!为什么不像我一样!为什么不和我一起!”
“你到底是谁?”修冷静地试探着问,攥紧了手心的神风匹克。
死一样蔓延的寂静。
然后有声音戏谑地响起:“我?我是你的熟人啊......我给你机会,让你放手去追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一道光芒突然击中修的胸口,他的项链像是被吞噬一样瞬间失去了色泽:“你可千万,莫要叫我失望啊.....”
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周身盘旋,强烈的冷意让他的思维停滞了一样。他的眼前模糊了色彩,失去意识的那一瞬只听得这样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重复:“像你这样的人,也只有不是人的时候,才能过像人的生活....”
那样不真实又那样真实,修陷入黑暗的那一霎喃喃自语:“原来想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必须不是人才能够啊.....”
修凭空出现在房间的床上。
门外斗篷下的身影又看了半晌才渐渐隐去,留下修在黑暗里慢慢睁开了眼,苍白的薄薄的嘴唇蠕动着,攥紧了手心的匹克。
然后又闭上了眼,沉沉地逃避一样地陷入睡梦。
世界终于死寂一片,所有悲伤,所有不甘,所有愤恨都冻结一般。
屋外黑色的枝桠下,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独自站在呼延觉罗家的庭院,望着模糊的隐月,牵起唇边的冷笑。
这夜下了好大的雨,整片天地都透着一股凉意。
殒站在呼延烈房门前,犹豫了半晌还是叩响了门。
“父亲,是殒儿。”
红木的门“吱呀”打开,露出呼延烈略显疲惫的面庞,眼里还有一丝浑浊的倦意:“殒儿,为何这个时候回来?”边说着偏了半个身子让殒进门。
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殒的脸上,脸色也是苍白的,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了,嗫嚅了好久方才开口:“父亲,殒儿想回来。”
呼延烈表情一滞,连带着呼吸也粗重起来:“为何殒儿?不能再等等么?长老们还是.....”
那面庞上青灰的印记陡然一亮又迅速黯淡下来,惊愕迅速充斥了呼延烈的双眼:“殒儿,怎么回事?你的魔印怎么突然这样不稳定?”
“父亲,殒儿愿意接受长老的一切刁难,只要能够回到呼延觉罗家族。”殒的双眸突然像鹰一样锐利而愤怒,猛地跪在呼延烈的面前:“父亲,他回来了,我必须回来。”
呼延烈整个身子踉跄了一下,脸上尽是颓败的晦涩:“怎么会?他怎么会又回来了?当年,当年明明.....”
“父亲,他真的回来了,那么当年的仇,母亲的死,也该讨回来了。还有修和我.....”殒蓦地攥紧了手掌:“我们的债,也该让他偿还了.....”
呼延烈的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殒儿,一切莫要冲动,他若回来,第一件便是找呼延觉罗家报仇.....你和修可千万当心......”他像是一下子苍老了不少:“我只怕,又连累整个呼延觉罗家族.....”
还跪在地下的殒猛地扬起了脖颈,双眼一下子变得赤红:“父亲,您总是把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可曾想过自己?可曾想过母亲?父亲,当年若是您多为自己想一想,现在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殒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未落下,又不可置信地闭上了嘴,生生吞咽了那一声低吼,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竟然当着父亲的面,把他埋藏那么深的伤口生生撕裂,又残忍地撒了一把盐。
这么多年,每一个夜晚,父亲都在愧悔中度过,可他也确实没有选择。
殒的脸上尽是后悔,默然低垂了头:“父亲,对不起,我......”
呼延烈颤抖着向后退了两步:“殒儿,原来你一直是怨我的?原来这么多年,除了那孩子的事,你竟然还是这样怨恨我的?”
殒慌乱地朝着呼延烈膝行两步:“不!是殒儿口不择言了!父亲,殒儿从未怨过你!”
呼延烈惨然一笑:“不,殒儿,你怨我也是应当的,是我害了你母亲,也害了你们。”他的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就为着这呼延觉罗的名号,我真的害了好多人.....”
殒被父亲那一笑唬得心神俱裂,还正欲说些什么,未关好的门在暴风中被猛地吹开了,露出一张被雨水肆虐得惨白的脸庞。
悲戚的神色。
殒和呼延烈一瞬间都停止了动作,只呆呆地望着那身影:“修.....”
雨中的少年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像是猛然间回过神一样,飞快地转身冲进了雨幕。
殒站起身来正欲追出去,却被呼延烈拉住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殒儿,明天一早你和我去找长老们。”
“可是父亲.....”殒的眼里都是担忧。
呼延烈望向遥远的朦胧的黑暗:“无妨,盟主已经追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殒闻言猛地一怔:“父亲,你.....”
没有回答,只留下苍老的背影,悲恸的雨声。
黑暗里莫名无声的笑意。
风裹挟着雨点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地面。
寒睡得很不安稳,眼见外面下了那样大的雨,想着父亲似乎没有带伞,便干脆起身穿戴好出了家门。
雨幕里的街道有种特别的寂寥意味。寒撑着伞慢慢走着,也不管雨打湿了她的裤脚,只觉得有什么在召唤她似的,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便看到了修。
踉踉跄跄连步子都迈不稳浑身湿透的修。
寒慌张地走过去扶住了他,少年仰起惨白的脸,湿润的眼睛像是装进了一整片海洋。
却在看到女孩的瞬间笑了:“寒,我是在做梦么?”
从未见过这样脆弱凄惶的笑。
连她离开时夏天的泪都比不得眼前的少年哀伤。
到底是怎么了?
修晃了一下一头栽进了寒的怀里,连一句话都还没说便失去了知觉。
雨幕中的少女抱着昏迷的少年,迷茫地,独自面对这世界。风还在凄厉地咆哮着。
远处的身影默然地攥紧了手掌。
第二次了。
这样大的雨,这样孤独的修,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了。
灸舞的眼里是拼命压抑的湿气,怎么还是不敢上前?
明明想好了,再有一分钟,就不再这样默默地像个傻子一样跟着了。
就是这一分钟。
连上天都注定不给我这一分钟。
他觉得背上的伤口尽数崩裂开来,有血顺着唰唰淌下来。他伸手一摸,却都是冰凉的雨水,那是哪里在流血呢?
是哪里撕裂一样痛彻心扉?
寒费力地支撑着修向家里走去,只留得灸舞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
你开心么修?
你幸福么修?
若你能够满足,我便也满足。
默然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的灸舞却突然见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裹着厚厚的斗篷紧随在寒身后,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寒正在朝着最后一个巷口走去,全然没有注意。
灸舞忽然出现在那身影的面前,压低了声音不让寒发现:“你是谁?跟着他们要做些什么?”
斗篷下的面容隐在黑暗中,死一样的沉默。
“说!”灸舞周身忽然鼓荡起剧烈的异能风旋,冲着那身影呼啸而去。
感受到气息的黑色身影似乎一愣,低低的森然的声音:“盟主家的人?”手一挥,猛然一道能量直击灸舞的胸口,快得不可思议,那身影也随之遁走。
灸舞的异能包裹了这一片空间,身后的寒丝毫没有意识到,那能量直直地射出来,灸舞望了一眼身后与寒并肩的修,硬生生地挡下了这一击。
不能逃,若是伤了修怎么办?
若是伤了寒,修该怎么办?
那一口鲜血喷出的时候灸舞的身体像个破碎的娃娃一样跌落在地上,可却还是寂静的。
毫无声息。
寒终于转过了最后一个巷口,隐没在黑暗中。
自始至终,连头都不曾回过。
灸舞倒在地上失去意识之前,也只看见修垂在身侧漂亮的指节分明的手,晃了一下,便永远消失了。
好冷啊....原来这样的雨,还是能敌得过心冷的。
少年躺在满是雨水的地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血从他的身下淌出来,殷红一片。
浑身湿冷的气息氤氲着漫上来,修在梦中小声地啜泣着。
寒站在床边,不知所措地望着那少年的眼角滴下泪来,偏头看着死人团长:“爸,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被家族责罚了吧。”男人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呼延觉罗家对他的继承者,可是出了名的严格.....”
寒怔怔地看着印象中一直冰冷的少年蜷在床上意识不清,脆弱地像一个孩子。
一样的年纪,为什么夏天就能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为什么夏天就能理所当然地接受所有宠爱长成那样阳光美好的样子?
寒在心里默默地叹息,又伸手为修掖好了被角。
“爸,我们走吧,让他好好休息,有什么等醒了再说。”
男人点点头,揽过寒的肩膀:“走,爸给你做好吃的去,这么冷的天,吃一顿热热的爱心夜宵最合适了!”
寒笑着点头称是,关上门的那一霎还回头望了一眼,突然有种很诡异的感觉从心底升上来,是什么?
竟然是厌恶怨恨么?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情绪?寒甩甩头,轻轻关紧了门。
世界突然一片黑暗。
床上的少年缩成小小的一团,单薄的脊背还在轻轻颤抖着,有压抑的小声呻吟从喉间传出:“母亲.....”
街道上的雨渐渐小了,灸舞才在筋脉断裂的痛苦中醒来。
原来真的没人会来寻我。
真的没人担心我。
灸舞就那样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漆黑无际像是要吞噬掉一切一样。
修,你在做什么呢?
和寒在一起的你,开心么?
灸舞睁着空洞洞的眼睛,有细微的雨丝飘到他的眼里,然后汇成小小的两条江河顺着眼角汹涌流出。
身边积起一洼小小的湖泊,在黑暗里也不大看得出颜色,大概是被我的血染红了吧。
灸舞想。
怎么人能有这样多的血?怎么能这样痛呢?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却也没有破晓的亮色,依旧是一片阴霾。
灸舞拖着身体慢慢站起来,被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重得让他一步都迈不开。还有凌厉的风撕扯着他的头发,露出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少年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慢慢挪动了步子。然而还未走出这条街道,就看见远处孤独站着的身影。
灸舞愕然地看着,张了张嘴,却只发出艰涩的低沉声音:“呼延宗主.....”
就没想到啊………而且不知道他来了多久,看到多少东西,是否知晓自己对修的感情等等~
猎猎晨风吹红了两人的眼睛。
呼延烈向前迈了两步,缓缓抬手,一股热流顺着他的掌心向着灸舞笼罩而来。体内的伤迅速地好转,脊背上的伤口也以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呼延觉罗家族的疗伤手法,果然名不虚传。”少年冲着呼延烈绽开脆弱苍白的笑容。
“盟主,是我们呼延觉罗家欠您的。”那身影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灸舞面前:“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欠您的。”
少年惊愕地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突然矮下去的身躯,怔怔地愣了半晌,又慌忙地冲上去把呼延烈扶起来。
“呼延宗主,没什么欠或不欠的,您千万莫要这样,灸舞受不起。”他望着呼延烈眼里了然的沉痛神色,那眼里却还带着一丝疼惜和愧悔,心下一黯,却也无心再追究为何呼延烈会知晓。
却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一样,呼延烈的脸庞也慢慢爬上了岁月的痕迹,再不是当初意气风发,风华绝代的呼延宗主了。
呼延烈脸上渐渐浮上一丝倦色,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盟主,修那孩子......他从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但认定了的,也不会轻易改变......”他微微顿了一下:“若他有何做得不对的地方,万望盟主海涵。”
像是心脏被攥紧一样,灸舞只觉得背后的伤口似乎又迸裂开来,交织成一片血淋淋的无际的网,挣不开,逃不掉。
我有什么资格原谅他?
海涵他什么?不爱我么?
爱着别的人永远不能爱上我么?
少年唇边绽放出烟花一样脆弱绚烂的笑:“呼延宗主说笑了,修哪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就算有,我也不会锱铢必较的。”他微微垂下头:“何况....我们也还未见过面呢.....”
好像有雨点又慢慢飘落下来,呼延烈的头发被沾湿了,眼里也湿润着像下着雨:“盟主,谢谢你。”他颤巍巍地伸出手覆在灸舞的肘弯处:“盟主,多谢您这么些年对殒儿的照顾,大恩大德,呼延觉罗家无以为报。”沙哑的声音:“殒儿应该也同您说了,这段时间呼延觉罗家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他要回家族里待上一段日子,还望盟主允准。”
“我早已允诺殒何时想回家都不会有任何阻拦。”少年的眉眼弯弯的,像个孩童一样纯净:“只希望呼延宗主能尽力护着他,千万莫要让旁人太过为难了他。”
呼延烈静默了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
“盟主放心。”他朝着灸舞略微弯了弯腰,“今日便带殒儿正式归宗,盟主您注意身体,我先回去了。”他的目光在少年苍白的唇上停滞了一下,便慢慢转身离开。
灸舞孤独地立在那里望着呼延烈逐渐消失的背影,眼神飘得很远,愣愣地呆了许久方才转身。
恰好看见从巷口里缓缓出现的身影。
“师父——”
长身而立的男子,周身纯白的衣服,像是谪仙一样清俊缥缈。
那面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呼延烈是什么意思?”
步步紧逼像是要窒息一样的痛,灸舞嗫嚅着不肯开口。
“呼延觉罗殒便想走就走?他当他们呼延觉罗家是怎样的地位?左右不过是个罪人!”男子冷冷叱喝。
少年悬着的心偷偷放下了。
原来不是为了修,原来师父并不知晓。
可为何,对呼延觉罗家这么憎恶呢?
灸舞讨好一样地笑着:“师父,殒陪了我这么久,也被你欺负了这么久,什么罪也都该赎了吧!”他像只小猫一样蹭过去:“师父,别生气了,那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就别再管了吧。”
神行者轻轻“哼”了一声,也不欲再多说些什么,目光停在了少年惨白的面色和浑身的血迹上:“怎么会受伤了?严重么?”
灸舞闻言正了正脸色:“师父,我遇到了一个很诡异的人,一身黑色的斗篷,看不清脸,异能却出奇地强大,但似乎不是白道异能,说是魔族,却也不像。”
男子的面色一滞,眼底泛上一丝冷意:“是他伤了你?”
“我的伤不碍事的。”灸舞摇了摇头,又急切地望着神行者:“师父,他到底是谁?”
无言的仇恨和怨怼,男子的脸上忽然尽是狰狞的神色:“他是个恶魔,也是整个时空的罪人。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他永远不敢出现了,没想到.....”他的唇边甚至升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回来,这次,我定然叫他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说罢便转身离开。身体还因为愤怒轻微颤抖着。
灸舞被男子的神情刺得心里发冷,却也没有再问些什么,只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朝着异能转换所走去。
离开前还偷偷向着寒的家的方向望了一眼。
也只敢望那一眼。
也只能望那一眼。
天刚蒙蒙亮,房间里还有昨夜暴雨的湿气,修只觉得肺腑里填满了冰碴一样,心脏都被冻得停止了。
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是....谁的房间?
修愣愣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胸口闷得厉害,却也什么都不愿意想。
枕头上传来淡淡地馨香,安然的家的味道,修微微侧过脸,那香味掠过他的鼻尖,烙印在心底一样。
会不会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其实我只是一个平凡的麻瓜,在某个上学快要迟到的早晨还赖在床上等妈妈生气地叫我起来,开心地没有烦恼地享受属于二十岁的时光。
修嘴角的笑意还未扬起,那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寒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修,你醒了么?”
像一块透明的玻璃碎掉一样,猛地回到了现实,却也觉得有隐隐约约明媚的阳光照进来。
修呆了一下,猛然坐起来,也不大敢直视寒的眼睛,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醒了就好,昨天晚上你烧了一夜,我还生怕你烧坏了脑袋呢。”寒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我熬了一点粥,你要不起来喝点吧,你现在最好吃点这种好消化的东西。”说着端着托盘走过来,小心地摆在修的面前。
少年的鼻尖一酸,险些就落下泪来。
只是一碗最普通不过的白粥,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碗里腾腾升上来的热气中修慢慢红了眼眶,他却还努力将眼里的湿气逼回去,抬眼望着寒,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少年的面容愈发模糊起来,寒只觉得心里撕扯一样地痛了一下,却又迅速升起一股诡异的情绪。她逃避一样地退了两步,飞快地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你慢慢吃,待会我再来拿碗。”
修定定地看着寒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落寞。
又很快收敛了情绪。
已经比想象中好太多了不是么?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还有什么资格不满足?
修摇摇头,拿起汤匙把第一勺白粥送进嘴里,米香萦绕在他身体周围的时候,他想起了大哥。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安心地吃过东西了。
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生日之前的那个夜晚。
他躲在议事厅巨大的柱子后面,心惊胆战地看大哥和父亲凌厉地对峙着。在五岁的修的心目中,大哥一直都是温润儒雅甚至连对他大声说话都没有,脸上永远带着淡然的笑意。
那是幼小的他心目中的神。
可那夜的哥哥,在父亲怒不可遏的吼声中依然倔强地站着,像一株白杨一样单薄又挺拔地立在那里,眼底尽是怨怼和不解。
当父亲从身后抽出鞭子的时候,小小的修甚至连一步都不敢迈出去,就那样躲在柱子后面眼睁睁地望着大哥隐忍的痛苦表情和皮鞭扬的血花。
殷红的颜色,满目疮痍。
可哥哥就是没有跪下,整个脊背鲜血淋漓,他的双腿都不自觉地颤抖着,却还是硬生生压下喉间的呻吟,却还是用那样的眼神望着父亲。
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清脆而恐怖,浓郁的血腥味在他的鼻尖挥之不去,修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在柱子后面遏制不住地呕吐着。
修像是要把肺腑都吐出来一样,整个身体绞在一起,眼泪一瞬间模糊了世界。
这样的世界。
那之后的修,很长一段时间哪怕只吃一点点东西也会不停地呕吐,这样的状况直到知晓哥哥失踪后才有所好转。
因为那时的修,已经开始强迫自己习惯血腥味,父亲的鞭子一次狠过一次地落在他的身上,每次都是鲜血淋漓,他也终于明白那夜的哥哥,是怎么样的疼痛。
他心疼哥哥,只因他心疼那晚苦苦支撑的哥哥,所以无论怎样严苛的训练他都能撑下去,他都能义无反顾地循着哥哥的道路走下去。
可却在哥哥离开的第十五个年头,他明白这一切都只是个笑话。
这么多年了,他这样坚持着,为了呼延觉罗家,为了哥哥,为了父亲。
他却从未有一瞬间是为了自己而活。可结果呢?
原来哥哥一直都在,那是怎样的苦衷,让他能够忍心放任我这样辛苦挣扎?
还是其实没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是我不值得。
不值得他疼爱,不值得他回来。
不值得知晓他还存在。
碗里的白粥迅速凉下来,沁得修的指尖也冰凉无比。
是怨恨我么?
分明是恨着我,害死了母亲么?
修只觉得胸腔里腾起熊熊的火焰,逼着他连思考都不能······
仅仅是存在这世上,便成了罪人么?
瓷碗在修的手里化作了粉末,却没有任何声音,世界突然死寂一片。
我为什么不能爱人?为什么不能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活着?
寒推门进来,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呆立在那里。
少年修长的手指上覆满了已经凉透的白粥,他抬起半分血分都没有的面庞望着自己。
那眼里有灼灼的光。
寒只觉得想要被吞噬一样。
黑暗里有人牵起冰冷的笑,世界只余得幽蓝的光亮。
空荡森冷的议事厅。
呼延烈坐在上位,绷紧了身体,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底下站着面色都不大好看的呼延觉罗家长老们,正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殒垂着头,恭敬而谦卑地跪在地上,精钢的面具被他取下放在膝边,脸颊上青灰的图案刺眼地叫嚣着。
“宗主,断断不可让他就这样归宗,当年的事情宗族也不曾给异能界一个交代,若然让他现在回来,恐怕......”大长老斜眼瞥了一眼殒,又转头望着呼延烈:“恐怕呼延觉罗家的声望,将会不复存在。”
“是啊宗主,何况他当年入魔,在宗族里也不算什么秘密,现在回来,族人也断然无法接受。”又有几位长老出声附和着。
殒依旧低垂着头不发一言,只是覆在双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节现出惨白的颜色。
呼延烈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诸位长老希望我给整个铁时空什么交代?难道非要要了他的性命才能保住呼延觉罗家的名声?”他的眼里有隐隐的怒气:“这么些年过去了,盟主也早已不再追究,你们怎样才能放过他?到底是我的孩子,是呼延觉罗家的血脉,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既往不咎让他安安稳稳地归宗?”呼延烈倏地低下声音:“何况当年,也不全然是他的错啊........”
那一声惶惶然的叹息,让跪在地上的殒红了眼眶。
“宗主,当年盟主救他本是一件极为隐秘的事,也着实是顾着呼延觉罗家的脸面,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就死在时空漩涡里,如今突然宣布他归宗,其他家族会怎么想?他们会怎么看待呼延觉罗家?又会怎么看待已经死去的老盟主?”长老一瞬间凌厉的口气:“宗主,希望您能把呼延觉罗家放在首位,能将整个时空放在首位——”他顿了一下,愈发逼迫一样地:“也能不辜负盟主曾给的恩情和宽宥。”
呼延烈的面容猛地沉下来,可终于也没有再开口。
他从来就没有资格由着自己的意愿义无反顾地做些什么,很多年前便是这样,对晚儿是这样,如今对着殒儿,竟也落得这样的结果。
他怔忡着望着地上依旧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的殒,嗫嚅着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那孩子却突然抬起头来望着他笑了,就如同很多年前一样清澈干净,没有半分的委屈和怨恨。
“长老说得是,殒也不愿让自己辱没了家族名声。”殒的脸庞逆着光,让人有些恍惚,,那声音里也空灵地像从谷底传来一般:“呼延觉罗少主的名号,殒从来就不在乎,只要能归宗,什么名头都是好的。”他的眼里像是碎了漫天的晨光:“哪怕永远戴着这面具活着我也没什么关系,只要长老们能让我回来。”
他慢慢俯下身体,额头重重地叩在地上,骨节分明的双手在平放在他的耳侧,却也不自觉微微颤抖着。
“呼延觉罗殒,只是想赎清这一身的罪孽,为了呼延觉罗家族,万死不辞。”
长老们一瞬间陷入了沉默,半晌方才开口:“既是如此,便回来吧。对内,你依旧是呼延觉罗家少主;对外,你便是宗主的一名贴身侍卫。你的存在只能让家族内部知晓,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是,多谢长老。”殒的声音甚至染上了一丝哭腔。
“只是——”长老甫又抬头望着呼延烈:“宗主,若想让他以少主身份回来,只怕——”
呼延烈手边的桌子一瞬间化为了齑粉。
“你们还想怎样?殒儿就只有这样的要求,你们难道——”
跪伏在地上的殒突然开口打断了呼延烈的话:“我愿意接受宗族的惩罚,无论怎样,都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
呼延烈的话还有半截被堵在胸腔里,他看见殒儿对他露出安慰的笑,还轻轻摇了摇头。他的心像是被刀剜去一块一样血淋淋地嘶吼着,这样熟悉的笑容,仿佛望见了晚儿。
很多很多年前,她便也是这样笑着望着我。
可我辜负了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依旧辜负了我们的孩子。
呼延烈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铺天盖地地挤压过来,叫他连呼吸都不能。
我已经很满足了父亲,只要能够回来,能够和你还有修在一起,让你们不再那样辛苦,殒儿已经很满足了。
殒的额头贴在冰冷的地上,有滚烫的泪顺着面颊落下来。
盟主宗宅。
灸舞冷漠地听着长老们对于他终身大事的讨论,面前不断翻飞的嘴唇让他觉得莫名地厌烦。
“好了诸位长老,灸舞还年幼,考虑这些事情是不是太早了些。”
世界只安静了那一瞬间,又迅速地被更大的喧嚣包裹了。
“盟主,您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老盟主二十岁便有了您,这已经不早了啊!”七嘴八舌像是苍蝇一样的声音险些钻破他的耳膜。
灸舞绷紧了身体快步离开,只硬梆梆地留下一句:“这事情还毋须长老们操心,异能转换所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身后嘈杂的声音便湮灭在厚重的金属大门后面。
午后的太阳有些刺眼,他抬起头,金灿灿的一片。
模糊中又出现了一张清俊的面容,深邃的眸子。
他险些被阳光刺得流下泪来。
还没走两步,灸舞就看见了神行者踱着步子向他走过来,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地像漂浮在云端一样。
“师父,你看长老们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我都还不着急他们倒一个个像马上要入土一样拼了命地催我快点生孩子——”灸舞颇有些委屈地看着神行者:“我又不是娶一头母猪,哪有这么赶的。”
神行者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小孩:“怎么说话的?长老们也是着急,你也到了这个岁数了。”他伸出手揉了揉灸舞柔软的头发:“跟师父说说,可有看上哪家的女孩子?要不要师父帮你介绍介绍?”
“我可不想祸害了人家。”灸舞小声嘟囔着:“娶回来就是一辈子的事,哪能这么随便,何况我又活不了多久——”
男子的面色突然就阴沉下来,狠狠一巴掌拍在小孩的脑袋上:“你在胡说些什么?有师父在,你不会有事的!”他又强调一样地重复一遍:“你就好好谈恋爱去,师父不会让你有事的!”
灸舞抬头愣愣地看着神行者,突然绽放了孩童一样天真的笑容:“知道啦,师父最厉害了!那我就放心祸害别人去了!”说着还往神行者的怀里凑了凑。
男子闻着怀里的小孩头发上淡淡地香味,心一下子揪紧一样剧烈地疼着。
别怕,师父哪怕拼上这性命,也一定要救你。
少年的眸子淡淡地没有一点神采。
师父,小舞知道你在骗我,可我却还这样开心。
这是身为盟主既定的命运,谁都无法改变的,父亲是这样,我也是一样。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将来的爱人能先我一步离开,那便也是好的,把蚀骨的思念和痛苦都留下来给我,总好过我许他一世的诺言最后却让他独自面对这一切。
可我舍不得,师父。
舍不得他比我先离开这世界。
也舍不得他因为我的离开痛苦哭泣。
那最好的,便是让自己不存在于他的生命里。
少年的嘴角甚至牵起一丝笑意,他把自己融化在这金灿灿的阳光里。
既然不能是你,那我的身边是谁,便也没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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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2: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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