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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海啸八年(师徒,耽美)[第12页]

作者:竹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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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无处话凄凉(2)
元学谦后来,在一家水果摊前过的夜。
那家水果虽然铺子关门了,可门口地上铺着硬纸板箱,是用来装水果的纸板箱被压扁了铺在地上;摊位于街道转角处,正好多一面墙挡风。元学谦臀上有伤,不能坐,便背对街道、侧卧在纸板箱上、蜷缩在地上,又找来两块稍干净些的纸板遮着身子,虽然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却可以稍微让背后的寒风不直接吹到身上。
“呜——”
元学谦刚闭上眼睛,传来一声呜咽,他重新睁开眼,只见一只灰棕的流浪狗站在他面前呜咽,好似是在说他抢了它的地盘。
你也无家可归吗?元学谦叹道,也是只可怜的小狗。他往旁边挪了挪,在纸板上腾出一小块空地来,伸手把小狗抱进怀里,一人一犬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到了这个境地,他仍是掂量过的:一来,他身上只有十二元钱,不用担心被抢;二来,他是男生,也没有失节的风险。因此,露宿街头,倒没什么安全隐患,只是苦了些。没有任何御寒的被褥,元学谦因着身后的伤、不敢过于蜷缩,身子保暖性极差,几乎是只要一睡着就会被冻醒。幸好有那只狗,挡在他肚子前面,否则这一夜过去,恐怕要被冻坏了。
他半梦半醒地苦熬了一个晚上,次日清晨五点多,天刚蒙蒙亮,扫地的环卫工人便开始上班,紧接着晨练的老人早早地骑着自行车上了街道。元学谦再不讲究,也无法当着着许多人的面,继续在地上躺下去。他于是撑着身子企图站起来。冻了一夜,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僵成团状,肩膀、手臂、大腿,都不像是他自己的,更何况身后的伤了。他挣扎了好几次,也没能从地上起来。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拉住他的胳膊把他一把拽了起来!
元学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滋长,他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满怀希冀地转身,却对上一张红彤彤的脸——那是一位环卫大娘。
大娘身材很壮实,因此可以一把就把他拉起来,脸上却挂着慈爱的笑容,元学谦长得显小,环卫大娘还以为他只是个高中生,便说道:“这么俊的娃娃,怎么睡在路边?跟家里吵架了,离家出走了吧?”
元学谦的心骤然失望,这不是他渴望见到的那个人。他鼻子一酸,低下头要掉下泪来。
“好了好了,怎么要哭了呢?我儿子也跟你差不多大,成天跟家里闹别扭。小娃娃,别难过,有什么难处好好回去跟你爹娘说啊。这大冷天的,冻坏了怎么办?”
“谢谢阿姨……”
元学谦哽咽了。
被亲近的人冷落的时候,陌生人的一丁点好,都要人受不了。
他再三谢过大娘,便一瘸一拐地去乘公交车,一路站回了他的工作室。
他此刻无比庆幸,当初因为寝室晚上熄灯断电,他在外租了一间小工作室以供自己通宵赶项目;否则,此刻他带着一身伤,真不知该回到哪里去。他租的工作室,除了外面办公的地方,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有一张床和卫生间。元学谦通宵赶项目的时候,时常是累了便在后面的床上睡一觉,睡醒了继续赶。
元学谦跌跌撞撞地进了门,直接跪倒在洗手间里。洗手间很小,不过一两个平方,马桶、洗手台和淋浴房全挤在了一起。他进了洗手间,颤抖地把上衣脱下来扔到地上,又褪掉外裤。褪内裤的时候,却是发现经了一晚上的折腾,内裤早已与血迹黏成一片,脱都脱不下来。元学谦拿了块毛巾,用水管里的冷水浸湿了,轻轻覆到身后。可新鲜的伤口,哪里是能碰水的?水一沾上去,便是钻心的疼。少年痛得手一抖,毛巾都掉到地上,泪珠和汗珠登时便钻了出来。眼泪顺着他的面颊一颗颗往下掉,少年的面容却露出一丝狠厉来。他拿了另一块毛巾塞进自己嘴里咬着,直接抽过莲蓬头打开水流,对着自己身后就冲过去!
唔——!!
水轻轻湿润尚且痛得厉害,何况直接浇上去?!
元学谦痛得上半身瘫软到了马桶盖上,却是把一双颤抖不停的手背到身后,一手毫不动摇地浇着水,另一手扯着自己的内裤,缓慢却坚决地往下撕!
待到终于全部撕下的时候,元学谦一把甩掉莲蓬头,吐出口里的毛巾,痛得伏在马桶盖失声大哭。
可哭够了,他还得自己擦干净身子,自己一步一步挪到床上趴着。
他必须自己扛住自己,没有委屈的权利。
钟坎渊再没有给元学谦发过一条信息、打过一个电话,就好像元学谦此人已经从他的世界里被除名了一般。
元学谦也没有再主动找他,他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天,直到周三的零点过十分,元学谦被钟坎渊的电话吵醒,接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你今天的惩罚为什么不完成?!”
少年略微从床上撑起身子,有气无力地回复道:“我发烧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挨了打又冻了一宿、什么药都没上,竟然温度还是正常,不由苦笑自己的身体真是结实。
钟坎渊丝毫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而给什么宽恕:“生病不知道向我请假?!想不来就不来,你当我这儿是旅店?”
元学谦眼眶一下子就酸了,他咬着牙回道:“对不起,我明天双倍补上,可以吗?”
钟坎渊直接开训:“没必要。让你做的事自己都不知道上心,你还来干什么?做给我看吗?!你不用再来了!”
他说完不等回复就挂断电话。
元学谦的脑袋砸进枕头里,眼泪无声地涌出,湿润进枕头,了无痕迹。
果然是不该奢求啊。
冷漠比挨打更难熬。那晚的折腾几乎耗了他全部精力,他不知道冷淡的处刑什么时候结束,更何况元学谦身上还带着伤,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让他精疲力竭。
他自是没有气力爬起来去药店买药,只是胡乱从抽屉里拿了止疼药出来吃着——他的住处几乎什么药都没有,就连这止疼药,还是因为之前他熬夜熬的太狠,买来治头疼才会留下的。
他臀上破了皮,因此趴在床上的时候都把被子避开了臀部,【皮】股露在外面睡了整整一天,已经冻得发凉了。元学谦把手背到身后,轻轻地按了按肿胀的臀【柔】,尽管他极力放轻了力道、几乎是摸上去的,也还是疼得他一哆嗦。他咬着牙摸了摸伤处,确认每一块伤口都结上痂,才小心翼翼地把整个身子都缩进被子里,继续睡去了。

我这么勤奋。
潜水的小朋友们可不可以小小冒个泡呀?






次日,元学谦自然也没有去钟坎渊家完成他的每日惩罚,他伤重得连下床进食的【玉】望都没有,更遑论要他乘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去钟坎渊家完成惩罚了。
因此,当钟坎渊周三晚上到回到家里查看进出记录,发现元学谦真的一次也没来过后,他本来就强压着火气一下子到达顶点。他还从未见识过如此不懂事的小辈!
钟坎渊什么也没说、没做,直接去了黑阁。他没有找卢卡,而是让季蕴心给安排了一个能接受重度调教、口风又紧的小奴,做了一笔金钱交易,狠狠发【卸】了一通。
周四一早,元学谦真的发烧了。
趴在床上连续昏睡了五十多个小时,只在间隙吃止疼药的时候喝过一点点水,一口食物都没有吃,就那样昏昏沉沉地从白昼睡到夜晚再睡到白昼,少年再醒来时,额头已然烫得吓人。
这时候,纵使他再想硬撑着,也是不敢撑了。
元学谦翻遍抽屉,只有八十元钱。他和家里吵了架,这时候自然不可能再伸手向家里要钱。他想起前段时间,帮朋友的忙,办过一张银行的信用卡,给了两千元的额度。他于是揣上卡,裹上厚外套,胡乱吃了两片止疼药,撑着身子去了附近的卫生院。
到了卫生院,又是一通折腾,挂号、排队、验血,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楼上楼下地跑。他臀上有伤,不敢打退烧针,只是让大夫开些退烧药,除此之外,大夫还给他开了一些其他的药并开了盐水,等付款的时候一共五百二十三元钱,他刷的信用卡支付了这笔钱。
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元学谦伏在床位上,一边挂水一边想道。他骗医生说,他腰上扭伤,不能坐着,因此付了一笔床位费,趴在床上挂盐水。他现在身上伤着,原本接的家教的活肯定做不了了,又与家里闹翻要不到生活费;他就是不吃不喝,也拿不出这笔钱来,因此吃了退烧药、挂完水,烧暂时被压下去了一些之后,他直接去了钟坎渊的家。
钟坎渊家的地址,是他找季蕴心要来的。
之前钟坎渊说过会给他门禁的权限,元学谦在门口试着按了一下指纹。
滴——门开了。
钟坎渊果然给了他权限,而且没有撤除,元学谦推门进去,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他思索片刻,重新把门关上,屈膝跪到地垫上。

为了傀色的州钟小甜饼番外……说什么今天也得更了!~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cp名字)




过了许久,电梯响了。
元学谦低着头,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单凭听着男人的脚步声,他的心,就一点点被揪了起来。
那人停在他面前,淡淡一句:“怎么跪在门口?”
这是……熟悉却意外的声音让元学谦猛然抬起头——季蕴心?!
第二十一章 心术
“怎么,看到我很失望?不是你渊哥?”
季蕴心提着个箱子,调侃道。
“我……没有,您怎么来了?”
元学谦脸红了,他还跪着呢。
季蕴心没有回答,反而道:“看见是我,还不起来?怎么,等着我扶你呢?”
元学谦哪儿好意思让他扶,他慌忙站起来,垂手立在一旁。
季蕴心看他一副害羞的蠢样子,眉毛一挑,颇有耐性地说道:“开门。我可没有坎渊家的钥匙。”
“啊,对不起……”
元学谦这才愣愣地打开了房门。
“你有门禁钥匙,还不进去,跪门口做什么?苦肉计啊?”季蕴心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等回复便进了门,随口又问道,“你房间是哪个啊?”
“我……”
见少年面露难色,季蕴心反问:“怎么,钟坎渊没让你留宿啊?还是你拒绝了?”
元学谦的头,低得更深:“我,没……”
季蕴心面露不悦:“你怎么回事?对着我也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对不起,我……”
季蕴心前前后后帮了他许多事,元学谦心里对他颇有感激,如今在这样的情境下见面,他颇有几分自惭形秽的意味——季蕴心还是那个蕴心哥,可他却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元了。骤然一见面,元学谦有千般话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季蕴心不理他,径直打开了右手第一间房间;只见那是一间卧室,收拾得干净整洁,枕头被褥一应俱全,床铺上放着一套叠整齐的家居服。
“我猜就是这间,”季蕴心一声冷哼,拿起那套家居服,手一招,“过来!把衣服换了趴床上去,我给你上药。”
“啊?”
什……什么?!上药?
他敬重的长辈,居然如此理所应当地跟他说要给他上药?
元学谦脸红透了,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一般。
季蕴心定定地看着他:“小元,就你这脾气,在坎渊手上死一百回都是轻的。”
他的语气让人分不清他是一句调侃还是责怪。
他说完主动走过去,替人撩起衣袍来,他一边像照顾小孩子一样替他穿家居服,一边说道:“你看,这套衣服是照着你的尺寸买的,而且刚洗完叠好。”
他替少年换好上衣,眼睛一抬:“这是什么意思,你自己都不知道?”
季蕴心依然是温和的样子,语气里却徒然添上一股压迫感。
我做了什么?
竟然把我的1189楼折叠了。
度娘你看着我的眼睛说:里面哪一个字值得折叠??


1189楼本来是:

来的人不是坎渊,没想到吧?
不把伤先养好了,怎么迎接下一次的虐bushi



“我……”
元学谦愣住。
季蕴心不难为他,换了话题说道:“裤子先不用穿,趴床上去。”
脚心和大腿上挨得不重,即使没上药,印子也消了大半,唯有臀上,还青紫一片,季蕴心着手轻轻按了按,问道:“你用的什么药?”
“……吃了点止疼药。”
“外伤药呢?一点没用?”没有得到回复就是默认,季蕴心笑了笑,“行啊,挺能忍的。难怪把自己折腾发烧了。”
“您怎么知道……”
您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季蕴心没有回答,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就意味着不仅我一个人知道。”
少年在医院是刷的卡,要查到,不难。
他不露声色地拿出一张卡,放在床前:“这卡你收着,里面的钱算我借你的。将来你出息了,连本带利还给我。”
“不——”元学谦挣扎起来,“这怎么行?”
“别,你跟在坎渊身边,用钱的地方多,别跟我客气。”
元学谦急了,他一下子撑起来:“不行,我……我怎么能收您的钱?”
季蕴心看着小孩,正色道:“元学谦,难怪坎渊发你脾气。”
“这事,说的刻薄一些,叫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是你想拒就能拒绝得了的。说的亲昵一些,我是你的长辈,你喊我一声‘哥’,你跟旁人客气也就罢了,跟我还客气,这不叫懂礼数,这是妄自托大。”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肯定想着,钟坎渊打完你后把你扔在庐大不管,这会儿又让人过来,又是上药又是送钱的,打一巴掌给颗枣,谁稀罕啊?小元,我劝你一句,你既是决定了跟坎渊,就别想那些不该想的事。他宠着你的时候,就好好收着;他收拾你的时候,就好好受着,就这么简单。”
元学谦纠结着:“师父他……”
季蕴心已经从随身箱子里拿出他的瓶瓶罐罐,一一整齐摆到床头柜上,拧了盖子给人臀上上药,闻言一皱眉:“你叫他什么?”
“师父,”元学谦说道,“渊哥他……认我作的徒弟。”
季蕴心把乳液挤在手上的动作一滞,淡淡道:“那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他接着给元学谦上药,一边说道:“这事得从多年前说起。当年,黑阁还没有成立,北庐圈子多是靠一个个调教师自己拉扯的小圈子共同组成的,这里面有四位响当当的大调教师并称‘北庐四少’。”
“你现在听起来,可能会觉得这个头衔中二又可笑。可那时候,我们不过都是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这四个人分别是我、安娜、秉寒和钟坎渊。我和安娜收的是女奴;秉寒和坎渊收的是男奴。但这四个人里,只有钟坎渊一个人未用圈名,也只有钟坎渊一个人,没有亲自收过学生弟子。纵使钟坎渊现在做了投资人,提携着一堆后辈,与他投的项目创始人都是亦师亦父的关系,也从未谈及过师徒关系。就是他最喜欢的古旸,也是要他随众人一起,喊的‘渊哥’。你只知道钟坎渊是大名鼎鼎的调教师,但你不知道,钟坎渊在游戏室外极少打人。所以——你不明白‘师徒’二字在坎渊心中的分量。”
看来男人说他在日常生活里非常讨厌发火,也不喜欢惩罚人,是认真的。
但是元学谦没说话。
他想,纵使有师徒的名分,可那人做的又哪里是一个师父应做的事?
季蕴心笑笑接着说:“你心里委屈。看这伤我就能知道,你定是觉得自己很苦。”
元学谦咬了咬唇:“可是……他说我说得太难听了。”
对着季蕴心,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亲近。季蕴心的好,不同于秦子良的善良,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关怀。因此,元学谦觉得,在他面前要比在钟坎渊面前自在的多,他也更敢表达他内心的想法。
季蕴心说道:“如果当初是九盈投了你,九盈的合伙人把你叫去训话,你敢不敢跟他顶撞?你敢不敢生出‘大不了我就翻脸走人’的念头来?若是九盈的合伙人要收你做入室弟子,你会不会非但不感恩戴德还苦着脸叫屈?创业项目多如牛毛,大投资公司就那么几家,说一句刻薄的话,得罪了奕盛或者九盈,想封杀你都易如反掌。可为什么换成钟坎渊,你就敢跟他怄气,敢跟他当面争吵,敢在这儿叫屈了呢?”
或许是他态度谦和,元学谦大着胆子反问:“不是我叫屈。您也有自己的徒弟吗?您也会殴打他们吗?”
季蕴心答道:“有啊。我当然有。不仅有,在他们犯错的时候,我同样会惩戒他们。而且,这不叫殴打,叫家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入了我的门,就得受我的规矩;不接受也得接受,没什么道理可辩的。”
“是不是没想到我也挺霸道的?”季蕴心见他不说话,调侃道,“我不当你是自己弟子,没有对你摆老师的架子,你自然觉得我平易近人。觉得钟坎渊谦和礼貌的,也大有人在。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我当年,收过一位我很喜欢的女学生,因她一身锐气、桀骜不驯,我收的时候,要她行的主人礼。不是‘主奴’的‘主’,是‘主仆’的‘主’,是真签了学徒的卖身契给我,要她跟在我身边随时侍奉着。我做事的时候,必须手持诫训在一旁跪着侍奉。我若是饮茶,她便得端着紫砂壶在旁跪侍加水;我若是饮食,她须得立在身后候着,待我用完才可用食;我若是洗脚,她便得端着铜盆替我试好水温,结束时再擦干修理指甲。就这样,硬是锉掉了她一身锐气。你觉得自己苦,可你想想,钟坎渊起码没要求你这样侍奉他吧?”
元学谦的身子狠狠一僵。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大概想,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是圈内人,接受不了我们圈那一套古板的老黄历。所以,他们能做的事,你做不到,很正常。可我若是告诉你——那位女学生和我一样,是调教师呢?那个人就是安娜。她不仅是调教师,而且在当时作为少有的女性调教师,比我名号还要响亮。这北庐城圈内见面戴面具的习惯,便是从她开始兴起的。我知道你自尊心强,但你觉得你比她,谁更骄傲?”
季蕴心没有说的是,他和安娜最后的结局,是分手,更准确的说,是他们从师徒变成情人以后、安娜单方面甩了他——安娜撂下一句“你喜欢的不是我,是一只听话的玩偶”,然后毅然切断所有联系,远赴美国留学深造。亦或者,在季蕴心心里,安娜从来都是属于他的,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因此,他不认为这算是分手。
调教师总是自负的,这自负伤人伤己。季蕴心是如此,安娜是如此,钟坎渊亦是如此。可季蕴心深谙语言的艺术,更何况,这两位一个是他兄弟、一个是他看重的小辈,他必得劝和不劝离。
“我不明白,”元学谦固执地说道,对着季蕴心,他没有那么强的恐惧,反而敢于说出他心里的话,“我不明白,这到底是在收徒弟,还是养奴才?”
季蕴心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不明白,是一件好事,却也是一件苦事。”
“元学谦,你心里没有敬畏。这事谁也帮不了你,我也不行。”
“在暴风雪里奔跑前行的犬只,须要有独立判断方向的睿智与勇气,却永远不能忘记自己的缰绳是牵在主人手里。任何关系的第一步,一定是信任,你要学会相信钟坎渊。”
“如果他错了呢?”
季蕴心正色道:“他是你师父。他永远不会错。”
“封建……”
元学谦小声地抗议。
季蕴心朗声大笑:“小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你要去琢磨他们的脾气。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不是世故,是你应尽的礼数。坎渊不喜欢解释。而我喜欢把事情掰成瓣、揉碎了,一点点说给小辈们听。因此你就不可能指望你师父像我这样,坐在你床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你掰扯清楚。你是做小辈的,你不可能指望钟坎渊去改变,你只能改变你自己,让自己更能适应你师父的风格。这才是对你自己最有利的事情。”
“你也不必跟坎渊客气。他是你师父,他教你理所应当。你有什么难处、疑处都可以请教他,也应当请教他。没有恩就没有威,只有你向他讨过恩典,才会从心底敬服他。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告诉你,他给你药、给你钱、给你住处,你接下就是了。”
元学谦不说话了。
季蕴心知道,他这是松动了,只是一时半会儿还很难接受,便善解人意道:“接下来这一轮药有点疼,你咬牙忍一下。”
季蕴心于是不再说话,只是换了新药又涂过一轮。他看着元学谦,就像看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孩当面质问他“你明明就是错了,凭什么我还要听你的”。可惜,无尽的磨合终究让爱情变成折磨。季蕴心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不免有些感慨,若是当年,他和安娜之间也能有一个“旁观者”,恐怕不至于走到决绝尽头。
这一轮药上完,元学谦才轻声问道:“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季蕴心在心底无声地笑了。
小孩子到底是单纯的。他知道,元学谦开始顺着他的思路走了,至少是暂时的。
他在心底叹道,坎渊啊,当局者迷,我再替你添一把火。他说道:“小元,有些话我本不该跟你说,但是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如跟你点透了。每一位调教师的脾气千差万别,但总逃不开三个字——‘侍奉感’。”
第二十二章 秋收
钟坎渊是周六下午回的家,他开门进去的时候,元学谦已经在门口迎着了。
钟坎渊见他出现在门口没有搭理,元学谦也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拎了一双拖鞋过来放在男人面前,又蹲下身子,双膝跪地替他褪去脚上的皮鞋,在鞋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好,这才起身把公文包放去书房。钟坎渊进卧室,刚褪下外套,少年柔软的手已经在他身侧接着了。他每脱一件,少年便在一旁接着,替他一一拿衣架撑起来,尽数挂到阳台的洗衣池旁边,细心地套上防尘袋。
无论品牌多么响亮,钟坎渊都不信任外面的干洗店,他觉得很脏,因此换下来的衣服都是由专门的保洁人员送去季蕴心开的洗衣店洗。当初季蕴心这个土豪为了哄女朋友开心,挥手开了一家洗衣店,里面既有干洗设备又配备保洁手洗,只洗女生一个人的衣物。后来,他便在同一家店面里面,给钟坎渊也配了一整套机器和人员。
钟坎渊的日常起居,都是由史菱负责照顾的。为了男女避嫌,史菱手下专门有一个叫何凡的男生,掌握着钟家的门锁,负责每日去钟家给保洁开门,以及处理钟坎渊的各种居家事项。奕盛的个个都是人精,不论钟坎渊有否交代过,当何凡看到元学谦住在自家老板的家里的时候,都极为细心地照料了他的生活日常。这几天,元学谦住在钟坎渊家里,也跟着何凡询问了许多钟坎渊的喜恶忌讳。
因此,当男人终于回家,元学谦一件一件地替他做这些事,顺手极了,气氛充满了诡异的和谐。一举手一投足明明是无比默契的两个人,却偏偏都面无表情。
元学谦做完这一切,便规规矩矩地站得笔直,立在卧室门口候着,钟坎渊沐浴完出来,他恭恭敬敬地说上一句:“能请师父去书房吗?”
钟坎渊略一颔首,进了书房坐下,才说了他进门以来第一句话:“什么事?”
他进门的时候,少年的那番刻意的讨好出乎他意料,却能不动声色。他倒要看看,这小孩打得什么主意。
元学谦双膝跪到地上,恭恭敬敬地说道:“谢谢您让传瑞哥来看我,谢谢您给我的伤药,我每天都在用,现在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烧也退了。也谢谢您派人照顾我,这几天何凡哥每次来都会变着花样给我带饭。还有,传瑞哥给了我一张卡,让我有需要的话从里面取钱,卡我放在书桌上了,我还没动过,您替我还给他吧。”
无论那些事是否真的是钟坎渊授意,他都把所有恩情记在了钟坎渊的头上,这是他抛出的橄榄枝。
钟坎渊听完这长篇大论,只淡淡一句:“说完了?”
他气定神闲的气场在那儿,话一出口,似是已看破风云。
“没有,还有……”元学谦的节奏被打乱,他有一瞬间的慌乱,却很快平定下心神说道,“有一件事,压在我心底很久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您是不是觉得我很轻贱?那天,我从您家离开,我没有钱打车,便在街上睡了一宿,我当时冻得瑟瑟发抖,几乎整晚都没合上眼,后来我回到家里,伤口血渍都黏在裤子上了。那时候我心里恨您,恨您绝情,可纵使如此,我还是渴望着您能给我一丝关怀。我为了募资甘愿跪在您脚下,任打任罚;我为了名利几次三番来找您,连我都看不起自己,我不知道在您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今天,要向您讨一个答案。”
钟坎渊听完,嘴角勾起来,他眼底的神采晦暗不明。他起身走过去,走到元学谦面前,他眼神如锐利的刀子,上下剐量着少年,而后突然——扬起左手就是一耳光打过去!
啪!
元学谦的右脸挨了一记,不是很重却足够响亮!
脸颊的温度微微升高,传来一丝轻微的刺痛感,元学谦的右脸颊染了一抹浅浅的红晕,他第一次被打脸,整个人都懵了。他自问已经足够放低姿态,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换来一记耳光?!而且——打脸?他怎么可以打他的脸?少年没有说话,可眼神里却明晃晃地写着羞愤。
钟坎渊只淡淡道:“这一巴掌,是打你露宿街头的时候不知道来找我。”
元学谦闻言只觉得从膝盖蔓延上一股森冷的寒意,他噤若寒蝉,跪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钟坎渊似是气定神闲,他甚至抬起手,替他理了理衣领,而后却直起身子猛地扬起右手,狠狠的一耳光扇过去!
啪!
这一下是动了真火,直接把少年扇倒在地,左半边脸高高肿起,连唇角都打破了!
钟坎渊冷冷道:“这一巴掌,是因为你觉得跪我是在作践自己。”
元学谦被他打得耳朵嗡嗡作响,他伏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直到费力地跪起来,也仍是觉得天花板都在摇晃。天旋地转之间,他顶着被打肿的脸蛋费力地睁开眼睛去找男人的眼神,却只在钟坎渊眼底找到一片寒冰,钟坎渊只冷淡地又丢给他一句:“去把角落里的箱子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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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1:4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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