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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南归(父子)[第3页] |
作者:素色BA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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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易寻估摸着时间,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桌案上的书信。 吱地一声,门被推开了,他抬眼望向门口。南归扶着门沿,少年的身材瘦弱单薄。 易寻不语,默默地等着他的诘问。 早在南归踏进关押楼庆余的院子时他就知道南归会来找他。 南归抿抿嘴,拖着步子站到易寻跟前,乖顺规矩,小声问,“你能放了他们么?” 易寻微微一愣,指了指眼前的软垫,“坐。” “哦。”少年埋着头,漆黑的碎发斜斜的擦过额角。 易寻往他手里塞了个暖炉,“冷不冷?” 南归愣愣的抬头,怀里的暖炉仿佛一个源泉,源源不断的暖流冲刷着冻僵的四肢,他吸了吸鼻子,闷声答道,“不冷。” 易寻弯了弯唇角,“说说吧,这几天在无名山上怎么过的?” 南归抱着暖炉絮絮叨叨,“嗯——他们都对我很好,我去的第一天,山寨里穷的只剩下一只鸡。” 南归说着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委屈,名震安宁县的无名山寨,竟过得这般穷苦。 “后来,楼老大带着我们去山里打猎,我们运气还不错,猎到了一头野猪——只可惜……还没吃你就来了。” 他幽幽的盯着易寻,眸子里藏着小小的不满。 易寻失笑,他也不戳破南归孩子气的愤慨,甚至有一些高兴。 易寻又问,“在你上山前无名山寨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模样?” 南归歪歪脑袋,什么样子呢? 听说那山大王长得魁梧高大,手拿八十八斤大刀,横刀立马劫富济贫,每日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仿佛一股凶恶的势力张牙舞爪的将安宁县划归为自己的领地,不容许其他人染指。 几年来官府拿他们束手无策,每每出兵剿匪都是铩羽而归。 “占山为王,穷凶极恶,杀人越货,对么?”易寻问他。 南归愣愣点头,传闻都是这样说的,外地的商贾再也没来过这里,而安宁县的百姓夜里根本不敢走夜路,甚至连无名山都敬而远之。 南归点点头,“是呀,传闻都是这样说的,无名山匪的名头说出来能吓哭几岁大的小娃娃。可楼老大说这些都是假的啊。” 易寻抬眼,眸中清光冷冽,“不,都是真的。无名山匪穷凶极恶,杀死往来商贾八十四人,安宁县百姓十七人,抢走金银财宝无数。官府曾出兵围剿四次。” 南归眨眨眼,茫然望向易寻,楼庆余?他们六个人能干出这样的事? |
(二十八) 南归脑子有点懵,他不相信易寻的话,或者说他不相信易寻说的那些事儿是楼庆余他们做的。 “为什么?你……你也看到啦,楼老大他们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的……” 他急吼吼地盯着易寻,迫切的需要他给他一个答案。 “我知道。”易寻低声回答他。 男人的嗓音低沉温和,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轻易地就抚平了他的焦虑。 南归巴巴的望着他,眸光澄澈,透着浓浓的求知欲。 易寻弯了弯唇角,“我知道,可别的人不知道,那些罪名或许与他们无关,可却实实在在的安在了他们头上。” 他话语一顿,唇线泯成沉重的直线,漆黑的瞳孔直直的望向南归,“没人会相信一个山匪的辩解。也有人不会让他们有辩解的机会。” 南归心里一凉,幽幽的寒意顺着脊背攀爬。 这个世道,谁会在意一个山匪说了什么呢? 他恨恨地抬头,瞳孔亮的惊人,仿佛有幽幽的鬼火跳动,诡异又不屈,“如果能找出真凶就可以,对么?” 易寻点头,“是。” “那你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理直气壮,毫无愧色。 ………… 南归怒。 他气急败坏地,又不能找易寻的茬。 眼珠转了两转,视线落在易寻手边的书信上,想起他留得那封信,顿时气的嘴都歪了。 声调瞬间就拔高了好几个度,气鼓鼓地瞪着他,“你不是留信说去洗州甘林县么?” 易寻撇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冼州雸郴县。” 嗯?南归眨眨眼,他们怎么说的不是一个地方? 易寻提笔随手在纸上写了出来,笔锋锐利。 “冼州雸郴县。” 南归愣愣盯着纸,不对,这不重要。 他猛地一拍桌子,“你不是说不日便归,不回来了吗?” 易寻幽幽抬眼望他,“不日便归的意思是,几天就回来。” ………… 卖假药的真是个傻子! 南归脸色微红。 易寻没戳破他,凤眸里藏着一丝笑意。 “你的朋友可以走了。”他顿了顿,“只是,幕后藏着的人不见得会放了他们。” “那怎么办呢?”南归一急。 “他们若是要走我可以安排,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选择。” “嗯。” 南归点点头,沉着一张脸自顾自出了门。 自此,无名山上再无山匪。 方诚明留在了安宁县,楼庆余也留了下来。 余下的人,林影安排了人送他们去沧州。 午后的空气微凉懒散,走了的人又去而复返,跪在易寻跟前,感激涕零死皮赖脸非要拜师,一时间安静的小院鸡飞狗跳热闹非凡,一众影卫估计从没见过不要脸到炉火纯青的人,面无表情的神色有些崩塌。 “大侠!我仰慕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我觉得我吃苦耐劳天赋异禀,不知您缺不缺一个徒弟?像我这样的。” 楼庆余抬眼望着易寻,笑得像是某种大型犬。 易寻微微抬手,院角立着的黑衣暗卫无声出现在楼庆余身后,拖着他的手臂和易寻拉开距离。 他眼角扫过楼庆余,嗓音平和,“只有你一个人?” “是,其他人都走了。”楼庆余点头。 “我不收徒弟,既然免了流放就应该做一个安分的人,好好活着。” “可这世道不允许平凡的人好好活着。”楼庆余收敛了笑意,俊朗的面容淡了稚气,像一只活蹦乱跳又有点神经质的软萌兔子陡然露出了爪子。 易寻微微垂眼,淡淡的说,“我帮不了你。” |
(二十九) 南归修建进度缓慢的小院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南归目光越过低矮的院墙扫到旁边易寻买下的废弃小院,剑眉星目的青年一身粗布短打,坐在五名木匠中侃侃而谈眉飞色舞,可不就是楼庆余本人! “楼老大!”南归跳起来挥挥手。 “哟,小南归?”楼庆余别过脸,一脸的喜相逢。 “楼老大你没走呢?”南归爬过低矮的院墙,他错过了昨日鬼哭狼嚎的拜师,自然也不知道楼庆余的迂回战术。 “没呐,诚明要找他姐姐。”他拍了拍南归的肩膀,“你怎么在这呢?” 方诚明汗颜,楼庆余粗心的不忍直视,就这样还猜不出南归的身份,他撇撇嘴,迟早让人给卖了。 “隔壁是我家。”南归指指他的小破院。 嗯?嗯!楼庆余打了一个激灵,南归的家?那他和易寻什么关系?他犹豫片刻,“那易大侠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呢?南归思量片刻,一本正经的给了楼庆余这般的回答,“唔——就是和我娘合伙生我的那个人。” 楼庆余眨眨眼,不就是你爹么?需要这么解释? “噗呲——”南归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他皱着眉头,望着矮墙上抱剑而立的娃娃脸少年,“你笑什么?” “小公子,今日天气甚好,我心甚悦。”小七笑眯眯。 天上愁云惨淡,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一场大雪,这样的天气叫好?南归隐隐有些不悦,小七的敌意莫名其妙又理直气壮,他呲牙,“睁眼瞎。” 小七哼了哼,他自然不能真的同南归起什么冲突,纵身一跃躲进暗处。 南归回过头,“楼老大,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呢?” “拜师,我要拜易寻为师。”楼庆余敛了笑意,瞳孔中没有半点波动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南归愣了半响,轻声问,“为什么?” 楼庆余忽然垮下脸,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想当大侠的山匪不是好木匠!” 他转头又开始热火朝天的工作,他爹以前是县里最好的木匠,也教过他求人呢要拿出足够的诚意,而他最大的能拿出手的诚意就是给易寻把房子盖好,这些半吊子的木匠手艺忒差! 夜幕低垂,今日不是小七当值,来寻他的暗卫表情有些古怪,只说统领要见他。 “三哥,你找我?”他径直推开林影的房门,极快的在林影房里扫了一圈,什么有趣的物件都没有,小七叹息,他三哥就这点太不好! “你讨厌南归。”林影眉眼淡漠,他不是在问小七,而是在肯定一件事。 小七一怔,垂下眼帘看不清神色,“没啊。” 林影蓦然变了脸色,掌风劈向小七,小七双膝一阵刺痛狼狈的跪倒在地,他咬紧牙关自暴自弃般跪着不动。 “今早你跳上墙头做什么?”林影眸光缓缓划过,今早他一丝不落的看见小七嘲笑南归。 “你都看见了?”小七扯扯嘴角,笑的有些勉强。 “看见了。”林影半蹲下和小七对视。 小七和林影目光交汇不到一瞬就别过头不理他。 林影掐着小七强行把他掰过来,眸光来来回回打量一会儿,“南归是主上亲子,这一点我再同你说一遍。” 他用的是主上,在云深阁唯有暗卫称阁主为主上,易寻不喜欢这样的称呼,林影等人在云深阁亦是称易寻为阁主,在外称先生。可在云深阁暗卫认阁主为主,不管他们是否称易寻为主上。 “他有叫过先生一声爹么?”小七不甘示弱,南归向那土匪罗里吧嗦解释一通总结下来不过两个字——我爹,可他就是不愿说出那个称谓。 这个世上孤儿何其多,譬如他譬如林影。 “他叫或不叫是他都是先生的亲子,先生尚且不计较,你又多什么事?“林影起身负手而立,“按规矩,言语冒犯先生如何罚?” “掌嘴四十……”小七咬牙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我没冒犯先生!” 易寻向来待他们不曾苛责,除了林影而外他从未罚过任何一人。 “我给你折中,掌嘴二十。”林影并不理会他的控诉,淡声宣判。 “我不!”小七抬起头同林影对峙,眼睛憋得通红。 “那你就***到院里去跪着!跪倒明日一早,我把所有人都叫来看着你,你若自己不动手,我便找人替你动手。”林影的怒火彻底被他点燃。 ————————一———— 悄悄更个文,表示我还在~ |
(三十) 小七眼睛酸涩的厉害,他是保护先生的暗卫里年纪最小的,大家平日里都让着他,要是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挨打,他的脸就丢光了。 他微微瑟缩,白净的脸皮红的滴血,抬手抽在自己脸上,声音清脆听着没什么杀伤力。 小七瞅着林影没出声,便照着这力道,极快的抽了自己二十巴掌,脸倒是红的厉害,却不是因为挨了巴掌。他可不想明早肿着脸出门,这样的伤敷上药明日就看不出来了。 他默默瞅着林影,林影什么也没说他也不敢起来。 林影朝他脸上瞄了两眼,真是欠揍,他抬手就给了小七一巴掌,少年的脸颊极快的肿起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这一巴掌比小七自己打的二十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照着这个力道重来,你可以继续敷衍我,我们今晚慢慢磨,一晚上不够,明早继续。”林影神色淡漠,仿佛不是平日里的那个人。 小七眨眨眼,通红的眼里蓄满了泪,他愤愤的擦掉即将落下的泪。 他咬着牙用比林影更狠的力道抽在脸上,安静的屋子里只余下沉重的巴掌声,烛火随着偶然漏进来的一丝风跳动,晃得林影映在窗上的身影摇摆不定。 二十巴掌后,小七的脸颊肿了半高,挤得他一双猫眼小了一半,纵横的指印重叠交错深红带紫,想来没个几日是好不了。 “可以了吗?”他哑着声儿问,连说话都扯得嘴角疼。 眼前这人却是一副淡漠的模样,亏得他还为这人感到委屈。 “小七。”林影轻声叹息,微微皱着眉,“南归本性不坏,你对他哪儿来的这么大意见?” “我哪敢对他有意见?”小七嗤之以鼻,衬着红肿的脸,到像是在委屈。 “小七!”林影眉头一拧,低声吼他。 小七吓得一个激灵,撇着嘴不说话。 “我每每看见你同南归处在一处,你老是臭着一张脸,我开始以为你们不过是少年人闹闹别扭,可你对着南归脸色就没好过。你在对谁发脾气?”林影声音微凉。 小七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嗓音微凉,“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清晨,薄雾未散。 楼庆余手拿墨盒,侧头瞄了一眼,在木材上弹出一条笔直清晰的墨线。 然后,他转过身在身后的木箱里翻来翻去。 “我记得在这里的啊……” 方诚明对南归无奈笑笑,快步走到楼庆余身边,准确迅速地拿出个小凿子塞到他手里。 楼庆余咧嘴一笑,标准的八颗白牙,三分的狗腿,“你别动,当心手。” 方诚明不语,赏了他个白眼。 纵然南归见多了他们之间的相处,还是不免在脑子里冒出四个大字——老夫老妻。 “南归。” 身后有人叫他,南归回过头,就见林影带着个人站在墙边,那人落后林影一步,脑袋都快要埋到胸口了。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过去。 林影朝他点头执意,然后粗暴的拎过他身后的人。 一张精彩纷呈的脸撞进南归眼里,他愣了愣,小七这是……和人打架了? 猫眼的少年抬起头,瞳孔里空洞茫然。 他咬咬牙,轻声说,“小……小公子,对不起……” 一瞬间,他在小七的猫眼里看见了浓烈的不甘和屈辱。 南归茫然地看着他。 他在道歉? 他为什么要道歉? “你……你的脸……”南归呆滞地盯着他。 小七咬了咬唇,没说话。 南归悚然一惊,落荒而逃。 自此,小七被林影安排成了南归的护卫。 小七惊诧的发现,南归竟在躲着他。 这可是个有趣的发现。 “你躲什么?” 南归被小七堵在墙角,怂叽叽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瞟了小七一眼,脸上的伤已经好了。 他松口气,讪笑着,“你……你不是不喜欢我么……” —————————— 新年快乐! |
新年了,欠我的评论是不是该准备上了 |
(三十一) 小七怔住,睫羽轻颤。 北地的风忽然轻缓,天光莫名的柔和。 小七笑,“打兔子去么?” “哈?”南归眨眨眼,话题转的猝不及防。他愣了愣,也笑,“去。” 楼庆余兢兢业业,起早贪黑,半个月后两个相邻的院子终于落成,打通了隔断的院墙,做了个小偏门。 南归很早就觉得,楼老大和方诚明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比如楼老大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工具放在哪里,而方诚明知道。 比如方诚明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还是一边嫌弃一边诚恳的做着烧鸡。 恰逢安宁县集会,楼庆余拉着方诚明去了集市。 南归和小七整日里没什么事儿,也跟着去凑了热闹。 安宁镇的主街不宽阔,也不拥挤,零零散散的有些小商贩,四海酒楼的酒幡褪色老旧。 楼庆余步子拖的很慢,慢慢滑过破旧房屋的视线带着一丝温暖的怀念。 “诚明。”很少见的,正经郑重的唤这人的名字,“我爹曾经是安宁县最好的工匠,这条街上九成的房子都是他建的。” 方诚明转过头,青年的头微微低垂,细碎的耳发斜划过鬓角。无精打采的仿佛路边又脏又老的土狗。 他微微叹息,挽住失落的青年,默默无声地表明自己的存在。 楼庆余愣怔片刻,挽在他臂间的手修长干净,漂亮的不像话。 他深吸一口气,收拾了翻涌的情绪,继续带着方诚明朝前走。 在他离开以前安宁县的集会是三天一次,后来一场瘟疫席卷了整个县城,人死了七成,集会就渐渐的变成了半个月一次。 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同方诚明介绍。 “你要是想买什么就说,我给你买。”走了一半,他才想起来似的,正儿八经的叮嘱方诚明。 方诚明盯着他正经的神情,失笑,毫不留情的戳穿他,“你有钱么?” 他来自江南富庶之乡,安宁县的这些小玩意儿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楼庆余眨眨眼,楼庆余忽然红了脸,憋了又憋,磕磕巴巴的补充,“我赚了钱就给你买。” 方诚明笑弯了眼,漆黑的瞳孔里好像盛着细碎的光芒,“好,谢谢你。” 最后,楼庆余给方诚明买了一碗三文钱的阳春面。连带着,南归和小七也给得了一碗。 卖面的还是同一个老叟,阳春面还是当年的味道,楼庆余吃的畅快,他们谁也没去在意街角拐出来的一架朴素马车。 马车赶的不快,晃晃悠悠的行至他们身后停下,车帘后跑出来个利落的小丫头。 马夫,丫头,在这穷苦潦倒的地方,还有人能这么讲究,也是不易。 “二夫人,我买了些香烛纸钱,还有果品,您看够了么?”小丫头抱着一大推的东西,脆生生地问。 “够了。”车上的人没有露面,语调温软婉约,不像是当地人,倒和方诚明有一丝相似。 楼庆余下意识抬头看了方诚明一眼,却见这人筷子上挂着一根没断的面条,已经完全呆在了原地。 久到马车已经慢悠悠的走过了街角,走出了他们的视线,他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急急地询问卖面的老叟,“老人家,你可知那辆马车中是何人?” “哦,她呀。”老叟翻了翻眼皮,手脚麻利的捞起面条,“应该是徐县令两年前新纳的小妾,听说是个外地的大家小姐,遭了难流落到我们这来了。” 两年……两年…… 方诚明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时间,脸上的血色忽然褪了个干净,惨白苍然。 |
(三十二) 傍晚,书房。 林影正在汇报关于安宁县的调查结果。 他踏进安宁县的第一天,不大的县城萧瑟空荡,在北地饱受战乱的北地这样的地方多得数不过来。 战乱连连流寇作乱,安宁县如同被毁了根茎的树,一点一点变的死气沉沉。一切看上去合情合理,理所应当。 自从他们去了无名山。 仿佛浓雾散去露出了巨大的嶙峋的面孔。 一个假象被拆开以后,接踵而来的就是更多的假象。连原本觉得正常的事也透露着说不出的怪异。 “先生,楼庆余的人我已经安排了人送他们走了。” “嗯。” 易寻轻轻应了一声,闭着眼思考。 林影知道他的习惯,无声无息地倒了茶递到他手边。易寻接过,修长的食指顺着杯沿缓缓地摩挲。 半响,他睁开眼,幽幽的望向窗外,山色如墨巍峨深沉,“查一查徐怀仁。” “是。” “南归去哪儿了?” 他轻声问,眸中的墨色忽然散去,仿佛雨后初晴的天空。 “一早和楼庆余一起出去了。”林影顿了顿,补充道,“我叫了小七随身保护他。” “嗯。”易寻不在意的应了声,问,“一早?” 林影想了想,“是,吃过早饭就出门了。” 南归踩着落日的最后一点余辉回到家。 安宁县不大,半天足够逛完每一条小道了,可楼庆余几年没回来过,看着破破烂烂的房子就像看见了亲爹一般的热切,硬生生拖了一整天的时间。 他此时此刻只有两个愿望,吃饭,还有睡觉。 “南归。” 身后的人声音低沉,甚至还有些好听,可怎么就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他回头,笑,“我回来了。” 易寻站在他的书房门口,映着昏黄日光的瞳孔深深浅浅,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进来。” “哦。”失落的连肩膀都塌了下去。 易寻的书房不大,却紧巴巴的放了两张桌子, 一大一小。大的那张是南归的。 当易寻发现他大字不识一个,就命林影立刻搬了一张小的进来,把他自己的让给了南归。 自此,南归每日里都要和易寻处在同一间屋子里,被他逼着念书写字。 好不容易这几日易寻没空盯着他,过了几天洒脱的日子。 易寻瞅了瞅南归有瞟了瞟门。 南归叹息,默默地掩上门。 易寻转到南归的桌前,干净整洁,是林影一贯的风格。 他拈起南归最新写的一页字,墨迹干的彻底。 啧啧啧——这字丑的,惨不忍睹独树一帜。 “你自己说,差了几天的功课?” 易寻微笑,眸子里噙着细碎的光。 南归咽了咽口水,他觉得,一个男人笑成易寻这样,多半是个祸害。 “没……没啊,哈哈。” 易寻笑。 “一……一天……” 易寻还是笑。 “真的……” 笑意霍然顿住,男人的唇线抿直,修长的眉向眉心聚拢拧成不耐的形状。 南归往后急退,慌乱间俩脚一绊打了个踉跄,他急吼吼地朝易寻摆手,“就三天!真的!这次是真的!” 易寻眯着眼看着他。 南归缩缩脑袋焉头巴脑的站在门口,易寻指不定正在想什么法子折腾他呢! |
(三十三) “过来坐着。”易寻指指手边的椅子。 南归眼一眯,这要坐下去得什么时候才能起来了,他现在还饿着呢。 遂,往后一退,笑,“可以先吃饭么?” 易寻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施施然道,“厨房没米了,没煮你的份儿。” 南归瞪圆了眼,胡扯! 可他的不满也仅限于瞪瞪易寻。 易寻也盯着南归,谁也不说话。 扣扣——恰在此时,响起一阵敲门声。 “先生。现在要用餐么?” 南归一喜,他就知道,易寻嘴里没什么真话。 “不必,端走。”易寻眉眼不变。 门外的林影愣了片刻,“是。” 你!南归气的眉毛倒竖,抬脚就要往外走。 “你今天走出这个门试试。” 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却让南归的脚顿在了半空中,气的。 他气急败坏的转过脸,踏出去的脚唰的收了回来,吓得。 易寻的书桌上摆着根锃亮锃亮的戒尺,他这屁股上的青印刚消下去没几天。 两条眉毛拧又拧,拖着极沉重的脚步走到书桌前,举起极沉重的手臂拿起了笔杆。 易寻眉峰微舒,“今天就教你,当日事当日毕。把今天连同前三天欠的功课补上明早交给我。这顿打直到明早依然有效,至于今晚,就先饿着吧。” 南归嘴巴都气歪了,可看到戒尺又实在有些犯难。 怒气冲天地朝易寻嚷嚷,“你这么爱打人是怎么骗过我娘的!” 易寻一笑,撇了他一眼,走了。 南归一个人待在书房生气都没人可以撒,折腾了片刻只能老老实实开始补功课。 时间转眼就过,等他补齐所有功课已经是后半夜了。 推开书房门出去,乌云遮月,院子里静悄悄,当值的暗卫都隐在暗处。 “你功课做完了?”小七从房梁上跳下来。 “嗯。”南归点点头,没什么精神。 “你明日好好给先生认个错。”小七小声劝他。 “我为什么要向他认错!”少年霍然抬起头,提高了声音。 “小祖宗!你小点声。”小七一惊,手忙脚乱地去捂南归的嘴。 少年却自己就消沉了下去,微垂着眉眼,“他今天丢我一个人在书房饿着,明天还要揍我,我才不向他认错呢。” 南归撇撇嘴,也许是今天的夜晚太过黑暗,也许是寂静的院子有些空旷,风声回旋的呜咽声也显得格外的委屈。 —————————————— “你不是说你饿得没什么力气了么!”小七压低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的愤慨。 “对啊,我刚连爬墙都没一次爬过。”南归小声回他。 重点在于你没力气爬墙么!?小七觉得他刚开始的暗卫生涯一片黑暗。 鬼知道南归为什么大半夜的要跟着楼庆余和方诚明出来,又为什么要跑到县令府来。 此时此刻,小七南归,楼庆余方诚明四个脑袋扒在县令府东院的院墙上,滑稽可笑。 他看了底下一眼,十步一岗,五步一人,戒备不算多森严,但也绝不是南归三人能来去自如的。 他可以想象,今晚的事儿被林影知道,不打断他一条腿也得扒了他一层皮。眼看着就是四更换岗的时间了,神不知鬼不觉回去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我们回去吧,快四更了,你们连路都没找着,再耗下去一定会被发现的。” 小七奔溃,这三个人连基本的面巾都没有,露着两只眼睛一张嘴巴,生怕惊动守卫时没人看清他们的脸,还是他提醒之后才把脸遮住的。 “什么人!” 一声惊呵激起千层浪。 流年不利。 县令府的守卫快速的朝他们围拢,小七抓着南归的手臂就跳下墙头。 他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南归,其他的人,在妨碍了这个的前提下都会被他舍弃。楼庆余是会点拳脚的,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可是,县令府的守卫比他想象的要训练有素一点,等他拉着南归跳下来,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小七抽出一柄匕首塞给南归,急声叮嘱,“跟紧我。” 大概二十来人拿着长刀,一步一步缩小着包围圈朝他们逼近。 噌—— 小七先动了手,南归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被他拽着躲过劈过来的刀锋,一时间场面混乱危险。 |
其实我……并没有卡拍…… 是本来就没有拍。 开了个耽美文,有兴趣点我头像看吧~ |
(三十四) 一息之间小七就和离他最近的几人往来了几刀,今天他没带什么武器,只有一柄短刀和一把匕首,匕首给了南归,只剩下一柄短刀,在重重包围下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然而,和小七交手的侍卫并没有生擒他们的打算,更像是一种试探,将他们堵回了墙根就很快退开。 小七左右望了望,还有更多的人在朝他们靠近,相对于寻常的县令府来说,守卫的人数多了许多。 火把仿佛一条蜿蜒的火龙,朝着他们汇拢。 小七大概估摸了一下,大概有四十来人,也就是说县令府的守卫至少在五十人以上,太多了。 他稍微判定了一下,立时就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们闯不出去,至少是不能全须全尾的闯出去。 . 楼庆余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有些发怵,扯了方诚明躲在他身后,小声对小七说,“要不我们先投降,明早他们发现我们不在一定回来找的。” 小七斜睨了他一眼,这人真是土匪当惯了,还以为能给赎金么? 他们今天如果逃不出去,一定会被严刑逼供,不出两天,指不定就被埋在那棵树下了。 “从家里过来大概需要半柱香的时间,一会儿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攻击我们,能不能活下来,看你们运气了。” “你……你想做什么?”南归有些傻眼,他不就是翻了个墙么? 弓箭手马上就到了,在拖下去就真得交代在这里。 “当然是搬救兵!”小七叹了口气。 一直黑色的箭矢从他袖口里飞出,凌空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这是云深阁暗卫的求救讯号,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 “他在发讯号!拿下他们!弓箭手!”侍卫里忽然有人大吼一声。 还在外围的弓箭手立刻被让了进来,前左右三方,各有两人。 然而距离太近,已经不适合弓箭手攻击了,所以弓箭手主要还是承担威胁的作用。 侍卫一拥而上,小七护着南归,还是有些吃力了。 . 咻—— 一声尖利刺耳的破空声响起。 泛着冷光的箭尖直指小七,他拉着南归躲过一人,偏头,阴冷的箭矢擦着脸颊飞过。 好险! 好强劲的一箭,他可以断定,这个人的内力一定不在他之下!绝不是寻常的护卫。 小七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人影绰绰,分不清谁是谁。 有高手在暗,小七应付的有些吃力,有好几次,差点伤着南归。 . 林影是这个时候来的,小七看着他们突然出现的身影差点就哭了出来。 南归被林影带出了县令府,街角处立着个清瘦的人影,一袭黑色的大氅。 “你先带他们回去吧。”易寻是对林影说话,眼睛却盯着南归,还不错,没受伤。 “是,先生。” 南归缩在林影身后,怯怯地朝易寻看去。 “过来。”易寻盯着他,眸色深沉,不辩深浅。 “哦。”南归麻溜地跑到他身边,站好。 . 后面还有追兵,易寻带着南归在安宁县四处游走,却不回家。 耍开追兵后,找了个干净的屋顶坐着吹冷风。 “我们不回家么?”南归小声问他。 易寻给了他一丝眼神,没答。 南归咽了口口水,默默离他选了点。 . 黑夜一点一点褪去,蒙蒙的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柴房。 小七已经快两个时辰滴水未进了,他被林影带回来后,一脚踹进了柴房跪省,到现在有两个时辰没人来管他。 少年精瘦的身体直直的像是一把标枪,身体几乎快要达到了极限,可暗卫的训练让他还保持着高度的清醒,窗外低声呜咽的风声,偶尔的脚步声,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门开了。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进来的人是林影,知道会挨打,可骤然看见他手里的梨木棍还是怕的厉害。 林影瞧着他,眉峰轻挑也不说话。 小七一颤,抖着手解开裤子。 趴下撅着屁股,裸露的皮肤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臀肉不自觉的绷紧。 —————— 嘿呀,我真的,这种正儿八经的拍越来越难写了。 现在蜜汁喜欢没羞没臊的拍拍~ |
(三十五) 晨光清冷朦胧,映出林影侧脸的冷峻剪影。 他掂了掂手里的棍子。 啪—— 狠狠地抽在小七的臀峰。 跪着的人猝不及防地往前一耸,险些被着一棍的力道打趴下。绷紧的臀肉颤了颤,浮现出一道艳红的楞子。 啪—— 又是一棍,敲在小七的肩头,打的他手臂一麻差点摔下去。 “撑好了。”林影厉声喝到。 小七努力忽视手臂传来的痛意,一点一点把身子掰直。 他咬咬唇,低声道,“知道了……” 林影眉峰一跳,梨木杖落得更加狠厉。 “啪啪啪——” 小七辗转在林影的责打之下,棍痕交叠逐渐连成一片,挺翘的臀部慢慢变红发肿,仿佛随时都能撑破红亮的皮肤。 “呃……” 小七眼前一黑,淋漓的冷汗沾湿他惨白的脸颊,也许还有眼泪,他也不知道。 他从没挨过这么狠的揍,也不知道原来梨木棍揍人这么疼,他忽然有些辛酸,以前惹了祸林影替他挨罚是不是也这么疼…… 啪—— “啊——” 撕裂般的痛呼冲破咬紧的牙关,小七一个激灵,睁开眼,孱弱又惊惧,“对……对不起……” ——我只是太疼了。 . 林影冷眼瞧着他,少年精瘦有力的身体微微打着颤,像只脆弱小奶猫似的。裸露的臀肉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一道道血痕纵横交错。 小七垂着头喘息,湿透的额发斜着擦过挺直的鼻梁,冷汗顺着惨白的脸颊汇聚在下颌,再落进地板里。 火烧火燎的咽喉仿佛燃着一簇不会熄灭的火苗,烧灼的热气从咬紧的牙缝飘出来,冷热交替,好不磨人。 林影攥着梨木棍的手青筋暴起,眸光沉了两分,将棍子架在小七的臀峰,仿佛高悬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小七身子猛地一颤,涣散的双眸警惕的盯着前方。 深冬的寒气顺着痛到麻木的膝盖侵袭,将痛到了骨头缝里的身体一寸寸冻结。 . “我交待过你什么?”林影淡声问他。 小七甩甩脑袋,脑子里嗡嗡地响,林影的声音忽近忽远不太真切。 他愣愣的也不知听懂了没。 啪啪啪—— 三下,一气砸在臀峰,这是林影的追问,红肿透亮的皮肤瞬间豁开一道口子,温热的鲜血缓缓地流出。 “啊——” 凄厉的哀吟撕裂又可怜。 小七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痛感绞杀磨灭,如同一尾搁浅的鱼倒在地上抽搐挣扎。 林影眸色暗了暗,骇人的梨木棍直指小七面门,沉声喝道,“忘了么?” 小七睫羽轻颤,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没……没忘……” “三哥……你……你换、换个地方打……” 尾音漾出一丝浓浓的哭腔,两行清泪猝然滴落。 太疼了,他真的太疼了、他从没挨过这么狠的打——可他实在没什么脸求林影饶了他。 ——林影刚警告过他县令府有问题,让他别靠近。可他不仅去了,还带着南归,一行人差点都折在那里。 . 林影阴沉着脸,半响不语。 小七战战兢兢地盯着他手里的梨木棍瞳孔里清晰的倒映出他的恐惧。 林影一抬手,小七猛地闭上眼睛,湿漉漉的睫羽颤的仿佛沾湿翅膀的蝴蝶,脆弱又无助。 林影抽下的棍子转了个弯儿,险险擦过小七惨烈的屁股抽在腿上。 啪啪啪啪啪—— 五下。林影手一扬,扔了棍子。 小七听见棍子落地的声音,心里一松,却还是不敢相信似的睁开眼四处瞟了瞟。 直到亲眼看见了被林影扔在角落的棍子,才真正放下心来。 压榨的全身的痛意一起发作,疼得小七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豆大的冷汗一层层刮落。 林影俯身,打横抱着他。 小七眨眨眼,眼眶发涩。 |
(三十六) 晨光熹微,淡青色的天光铺陈出林影冷淡的面容。 小七缩了缩脖子,埋头在林影的胸前。 林影褪下小七的裤子,斑驳的伤痕经过了时间的发酵,於紫斑斓,伤痕累累的臀肉夸张的肿起,裂开的伤口止了血,留下暗色的血痂。 林影冷着一张脸,除了柴房就再没同小七说过一句话。 温热的毛巾毛巾擦过伤口,顿时疼的小七一阵哆嗦,声音也低了下去,“三哥……我知道错了。” 林影眼皮也没抬,“你什么时候知道错的?” 屁股上的手加重了力道,小七嘴角一歪,虚浮道,“进县令府的时候。” 他讪讪。 “明知故犯。”林影眉眼一寒,下手更不温柔。 小七疼的冷汗淋漓,话都说不出来。 手底下的少年疼的直哆嗦,林影无声的轻叹,“小七,你涉世未深,有很多的危险往往是看不见,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屋里休息,不准再出门。” “是。” · 南归同易寻在屋顶吹了小半夜的冷风,冻得小脸发白,偷偷地瞟着身边静默不语的男人,他极度的怀疑这也是易寻折腾他的一个法子,让他脆弱的神经饱受摧残。 天光蒙蒙亮起,继续大喇喇的坐在别人家的房顶显得有些不合适了。 于是,易寻带着南归回了家。 吹小半夜冷风的南归脑子里有些懵,混沌不知的跟在易寻身后进了书房。 然后被易寻一脚揣在地上,双膝跪地,左腿疼的不听使唤,趴地上半响起不来。 南归让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脑子不太灵光地转了起来。 昨天晚饭没了,还被罚抄书抄到半夜,又莫名其妙的让易寻逮着吹冷风吹得头晕脑胀。 气郁到了极点的小家伙登时想咬他一口,抬起脑袋愤愤道,“你有毛病……啊……” 眼前的男人负手而立,漆黑的瞳孔仿佛无尽的黑夜,吞噬了所有的光芒,视线无声无息的落在南归身上,如同沉重的锁链。 南归拔高的嗓音断崖式的跌落,易寻只一个眼神就让他找回了暂时消失的害怕,甚至更甚。 他忽然有些胆寒,清透的眼里闪烁着怯意。 易寻回身,拿起那柄原本不会使用的戒尺。 啪—— 南归脑袋歪向一边,他眨眨眼,烈痛骤然在脸颊上炸开。 易寻的身影笼罩在他的上方,高大冷肃威严难测,他心底的惊骇在此刻攀上了新的顶峰,心跳快的几乎要失控。 他甚至连惊呼都无声无息的湮灭在齿间。 易寻的声音淡淡的飘落,“你这没大没小的毛病到底能不能改?” |
(三十七) 易寻的声音不高,忽近忽远的有些不真切。 南归猝不及防的挨了一下,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几千斤的浆糊,什么也思考不了。 他呆呆地望着易寻,和男人如出一辙的凤眸里漾着幽幽的微光,修长高大的人影映在他的瞳孔里,顶天立地高不可攀。 南归吸了吸鼻子,挺直的身子忽的委顿下来,他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尾端坠着一丝微弱的银色晨光。 “跪直。”平直的语气听不出太大的起伏。 南归的身影一僵,熹微的晨光拉长一道蜷缩的影子,静默成了一个不会动的雕塑,仿佛还在睡梦中未曾醒来。 易寻居高临下,跪坐着的少年自顾自的脑袋低垂,露出个饱满的后脑勺。 他无声的笑了笑,清俊的面容有一丝的松动,然后,笑意在唇边消失,眸中氤氲的墨色仿佛一场可怕的风暴前奏。 戒尺一翻,挑起埋着头的少年,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映出了南归左边脸颊上从耳根延伸至嘴角的红痕。 褐色的戒尺在少年惊恐的眼里划出了一道残影。 啪—— 力道更狠的一戒尺,狠狠地抽在南归脸上,完美的贴合了上一道伤痕。 南归苍白的小脸突兀的肿起一道血色的楞子,他猛地捂着脸,烈痛后知后觉的反扑而来,更加的迅猛霸道。 “呜……” 少年缩着脑袋,如同幼兽一般小声地呜咽,逆着光他仰视眼前这个如神如魔的漆黑轮廓,眼里瞬间蓄满了泪,睫羽一颤,落下两行清泪。 那个黑色的影子俯下身,眸光锐利而摄人,“你的那些小性子最好给我收起来。” “呜……” 南归瞪着眼,拼命的忍住疯狂的泪水,胸腔里仿若千万战鼓齐鸣。 易寻的视线锁在他身上,南归骇然,一寸一寸的掰直身体,跪的笔直。 他眨眨眼,眼眶中的酸涩仿佛无穷无尽肆意妄为。 青色的天光,映衬着一跪一立的两道剪影,仿佛对峙的山峰,相隔沟壑。 “手伸出来。”易寻的嗓音微凉。 南归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摊平,两条细细的手臂微不可查的发着抖。 啪—— 没有一丝迟疑,易寻手里的戒尺就抽向南归,掌心薄薄的皮肤转眼浮现出一道红痕。 南归咬着牙,一声不吭。 —————— 昨天更的太少了,补上补上~ |
(三十八) 易寻的面容隐匿在阴影里,那道视线仿佛一抹寒光堪堪刺破黑暗。 啪啪啪—— 戒尺快速的劈落,南归汗涔涔的掌心变的透红发亮。 “唔……” 南归咬着唇,偶尔溢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呻吟,混在戒尺抽落得声响里。 易寻停了停,将戒尺架在南归发烫的手心。 他没动作,也没说话,只默默的打量着跪的笔直的少年。 小脸惨白,额头冒着绵密的冷汗,两条细瘦的胳膊微微发着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一身反骨。 . 昨天夜里他扔下南归在书房里罚抄,安宁县的平静的外表下暗潮汹涌,他忙的不可开交。再然后,云深阁的紧急信号冲天而起,他匆匆赶出来,南归不见了…… 易寻眼里墨色汹涌,“你夜闯县令府想做什么?” 南归抬起头,梗着脖子和易寻对峙,男人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眉骨锐利。 他唇角拉出一丝讥笑,“不做什么,我去看热闹不行么?” “看热闹?”易寻反问。 . 这大概是所有敷衍他的理由里最……贴切的一个。 南归这样活在最底层的人,好像谁都能踩他一脚又好像谁都不屑踩他。从现在看来,他应该和徐怀仁没什么仇怨。 至于楼庆余有没有,他不关心。 要说南归,看热闹都算是抬举他了,不拖别人后腿就算是超常发挥。 . “啧……” 他突兀地嗤笑一声,落在南归耳里不啻于一个惊雷。 他屏住呼吸警惕着易寻的动作,这须臾片刻安静的有些诡异。 “哇——哇——”远处忽然传来老鸦嘶哑粗劣的叫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平衡。 啪—— 戒尺离开南归红肿的掌心,几乎是同时带着磅礴之势砸下。 . “啊——” 平直的手臂猛地缩回来,南归像个小虾米一样蜷着身子将疼到微微抽搐的双手塞在怀里。 南归抵在肚子上的双手还在不受控制的抽动,他咬着牙挺过来最初的烈痛,刚一放松疼痛又反扑过来,细细的冷汗在额角汇聚刮落。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易寻蹲下身,用空着的手钳住南归的下巴。 少年被迫抬起头,疼得有些涣散的眼里惶然无助。 . “你有什么能耐去看热闹?”易寻轻声问。 南归晃了晃神,易寻的身影慢慢在他眼底汇拢清晰,男人的眉眼冷漠又睥睨。 他扯着僵硬的嘴角,旋出虚浮的笑意,“看热闹要什么能耐,爬个墙就去了呗。” 易寻眉峰一凛,拽着南归的胳膊就往外走。 南归跪久的腿又酸又麻,被易寻拉着跌跌撞撞往外走。 “别……别——” 南归眼里的惊骇如狂风骤起——要是将他拉倒门外去打,不如杀了他! |
我真的很想爆肝更新…… 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想问一句。 我是该短小的更,还是存长一点在更? |
(三十九) 易寻极其强硬的拖着南归朝门外走去。 南归又惊又怕,发了狠地去掰易寻扣着他的手,指甲在男人手上抓出了几道不轻的血痕,可男人的手依旧纹丝不动。 他跌跌撞撞地被拉倒墙角,易寻手一推,南归步履蹒跚往前冲了几步堪堪停在墙边。 南归侧身站着,眼里腾起的热气涨的眼眶又酸又涩。那人的影子投射下来,不多不少恰好将南归整个笼住。 他抬眼,男人的肩膀宽阔挺直,扛着他的情义和道,穿过罅隙,冬日初升的太阳苍白温凉。 . 易寻负手而立,眼风扫过南归肿起的脸颊,少年的眼眶微红,眸中水泽温润。 南归吸吸鼻子,“你带我出来做什么?” “教教你该怎么看热闹。” 南归脑子转不过来,呆愣地望着他,“你要教我爬墙?” 昨天夜里他们四人能顺利的潜进县令府全靠小七身手了得,要不是小七在他脚底下托了托,他连外墙都进不了。 易寻似笑非笑,指了指墙头,“你今天要是能爬上去,昨晚的事我就不追究,否则——” 南归睫羽微颤,易寻的话没说完,可他手里忽然握紧的戒尺无声的说明了后果。 . “还不去?”易寻眸中冷意忽现。 “去就去!”南归以牙还牙地瞪了回去。 他这小院的墙都不高,何况易寻指的这面还是两间院子之间的隔断墙,要比外墙还要矮上一点。 就这,他还是能应付,只是……南归狐疑地瞅了瞅易寻,他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视线往下,落到戒尺上,南归咬咬牙,不管了! 南归不算高,甚至有些过分的瘦弱,胳膊没力气,腿也让人踹了一脚还在隐隐作痛。 易寻默默的看着南归哼哧哼哧地搬来个木头桩子,又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来瞅瞅他。 易寻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也不制止。 南归松了口气,迈开的脚步都透着一股子的欢快。 . 易寻扣了几颗石子在手里,朝南归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南归捋了捋袖子,踩上木桩,双手攀住墙头脚下用力一蹬,身姿勉强算是矫健灵活。 然而下一瞬,南归像是被什么小而硬的东西击中,手脚一麻,身子失了平衡狼狈的落下。 屁股摔在木桩上,疼得眼冒金星,两条细瘦的手肘上擦出两条血痕,当场就破了皮出了血,火辣辣的疼开。 他怒视着易寻,凤眸里的怒火仿佛要实质化地将易寻烧出个窟窿。 他就知道! 没这么简单! 易寻就是想羞辱他! . “你故意的!”南归咬牙切齿恨得牙根痒痒。 易寻眉眼淡漠,仿佛没听见一般不紧不慢道,“起来,继续。” 冷情冷意,毫无波折。 积累了一夜的酸涩与憋屈在一瞬间爆发,像是暴雨骤降像是洪水决堤。 一泻千里奔流泛滥。 连带着,眼泪也不可控制的落下。 南归埋着脑袋愤愤地擦了把脸,昂起通红的眼,愤然怒视,“继续就继续!” . 南归天真的以为,他只要扒紧点儿就不会再掉下来。 易寻第二次扔过来的石子不再是打的他的穴道,五分的力道,疼得南归手脚都没了力气。 摔得更加的狼狈。 满身泥泞。 少年狼狈的趴在地上,发丝沾了泥渍,脏兮兮的糊在脸上污了少年白净的脸颊。 易寻抬起少年的脸,南归眉头皱在一起,眼泪滂沱而下。 易寻捧了一手的泪。 他视若无睹南归的狼狈,眸子里沉静无声,轻叱道,“这种程度都躲不开么?” 南归狠狠地打开他的手,“我又不会武功!” 易寻任由他趴在地上,神色冷漠,“我知道,所以你的手没断腿也没折。可是,别的人知道么?就算知道,你猜,他们会等着你练好了武功在抓你么?” 南归一怔,惨白的小脸染上一层薄红。 易寻问的问题很、蠢,他回答了,会更、蠢。 所以他露出尖牙,“劳您费心了,我断手断脚是死是活,左右不过一条命而已。” 风声骤停,万籁俱静,寂静死寂。 “是么?” 易寻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南归耳边。 ———————— 这一定是我写过最长的一顿教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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