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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柱石山(古代)[第18页] |
作者:过时不候1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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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不语,杨钟缓缓俯身,边觑着她神色。伏在菖蒲膝旁,伸手在身后将中衣向下扯开。 半边臀瓣随之裎露,室内竹帘遮蔽、光影暗淡,沐浴后的细滑肌肤泛出象牙犀角般的幽润光泽。丘山圆翘、起伏流丽,从腰间与臀下的凌乱衣裳间安静显露。 杨钟背着手动作不畅,裤子扯开半边便挂在双丘并一壑的臀峰之间,索性松手,便这般半现半掩,将手枕在頦下,微闭起双眼。 室内合香气息涌动,却不是菖蒲惯用的。冰凉藤条置在臀上,杨钟肌肉微微一紧,继而松弛。菖蒲没有动手,亦无言语。 室内许久无声,杨钟竟觉困倦上头,喃喃道:“这香好甜。” 菖蒲道:“是檀香与柏子。” 杨钟道:“我不喜欢这个,熏得人迷糊。你一向用的龙脑丁香呢。” 菖蒲哂道:“这是陛下赐的,你敢不喜欢?” 杨钟笑了一声,方要回话,却听“啪”的一声脆响,臀上乍然一痛。 杨钟一声轻呼,腾然欲起,却并不是因痛。 只见一道极浅的绯红从肌肤上浮现,却如雪花落入寒江,转眼隐去无踪。藤条被菖蒲丢在一旁,这一记是掌掴上去的。 这虽是床笫之间的隐秘私乐,可如是情形,杨钟亦骤觉羞耻。趴在人膝前光着屁/股挨巴掌,这是无知稚儿时方有的事。 菖蒲手按在他腰窝上,道:“怎么?” 杨钟喉头翻动,半晌低声道:“别…你…你用藤条罢…” 菖蒲望着他装腔作势了这一路,此刻突然羞窘得话都说不溜,笑道:“用藤条?你明天不想骑马了?” |
杨钟面绯如红豆,低声道:“我怕你手疼。” 这本是甜腻的话,菖蒲心中却无端一刺,半晌笑道:“这由不得你。” 随着话音,那凤仙艳染的指甲在杨钟臀峰肌肤上划过,留下一道浅白细痕。一阵异样酥痒直抵小腹,杨钟忍不住腰身扭动,立时又觉这姿态不堪,慌张中下意识伸手遮在身后。 菖蒲的手却似在罗网间灵活逃脱的游鱼,更促狭往水草深处去。杨钟双/腿/间一阵凉意,继而鼓胀灼热起来。 这挑逗直戳软肋,杨钟终于忍耐不住,翻身起来,抱着妻子欺身下去。 他听见菖蒲讥诮道:“校书郎,我还以为不动鞭子你便不会做事了…”杨钟头脑与躯体一般仿佛充血,已无力多话,只在她耳旁喃喃道:“卿卿…” 菖蒲手指扣住杨钟肩头,弹润肌肤与坚实筋肉的触感令她贪恋。她的长发已经披散,杨钟正轻吻着她鬓旁。菖蒲举目所及,是帐顶文采辉煌的凤尾,金线走在碧色罗衾之间,这恰是他们新婚之夜的那一顶。只是当日她遮面的纨扇早被丢弃。 纨扇后新妇的青春容颜都不曾看清,他便打马而去。两年间她亦几番回想,当日她为何要对杨钟提陈嵘?或是她少年气盛不信这郎君真敢触犯龙颜,或是心思深处那本是期待他摇首否认的试探。 那事之后,那远在西陲之人便是种禁忌,不单存于他们夫妻之间,更存于皇帝与杨氏兄弟之间。香烬夜夜从炽热到冷息,榴花已开而复谢了两遭。连尉迟宏亦渐渐抛却那一日来的芥蒂,只觉这是她的良人。 杨钟对她体贴呵护,她挑不出错处,乃至恍惚只觉这是真的。可从意乱情迷的时刻中清醒,残夜梦醒,枕旁人爱重的可真是自己,她自有知觉。 青年公主时常自哂,世上若有能忘却那一日的药,无论要多少珍宝换取,她都情愿。又或许,她不这般较真冷静,就不必这般苦恼。 她衷心爱恋之人就在此处,那温柔轻吻有多令她迷醉便有多令她苦痛。菖蒲轻轻阖眼,耳旁却似突然拂过一阵清风。 那清风是从柱石山的林间吹来。 |
后面这些,其实是抄了李商隐的一首无题诗,版权所有,特此说明 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 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 |
冒个泡,一点点,证明我还活着... ———————— 次日,菖蒲早早起身。身旁杨钟迷糊中睁眼,见她起了,激灵一下惊起,道:“我可是起迟了?”菖蒲笑道:“我要伴驾出城。你一时赶得上赐宴便罢,来得及。” 言罢唤来婢女。整装梳洗已毕,出府登车向宫中去,天色方放亮。公主车驾在宫外等不片刻,御驾亦摆出来。有内侍出来传了话,两支队伍便一同往城外去。 前一日天本半阴着,吹了一夜大风,此刻倒漫天无云。晴空如洗,草木蓬盛,又到了年景中的好时节。 皇帝御驾的辂车前是六匹骏马,车辕木毂均以金饰。时方立夏,按五时五色,服以赤色,车上竖着王旗,车顶覆华盖。车前有武士骑马开道,车后随行着幢障羽扇,端的是皇室气派。公主仪仗随后,再往后是骑马随驾的一众官员。 皇帝尉迟宏坐在车内,冕旒遮蔽他眉目,只见唇角微扬,本是含笑,却又似带着隐隐嘲讽。 西京城外,突厥公主的车驾亦到了。队列之中,除却一众蒜辫袒臂的突厥武士,尚可见一汉装青年,神态似笑非笑,微眯了双眼,注目远望,正是杨铿。 眼见浩浩荡荡的卤簿来在对面,有礼官高声呼叫通报已毕。杨铿足跟磕碰马腹、催马而出,直往御驾进前下马,单膝跪下、双手奉起持节,扬声道:“臣杨铿迎送突厥公主返京,向陛下复命。” |
皇帝从车上款款步下,两旁卫士肃然侍立。尉迟宏行在杨铿面前,双手接过持节,温声道:“文泰,起来吧。” 襄乐公主亦从辇上下来,杨铿起身退在一旁。礼官高声唱和,突厥公主迎面而来,尉迟宏面目笑意得体冷淡,却无一丝欣喜,何曾能看出来迎接的是他新妇。 菖蒲上前,替兄长迎伢见礼,携手请异族公主登上车辇。送亲的突厥使臣随行,一众人便踏回程,这流程枯燥简短,如是便算了结。 尉迟宏回身登车,忽而停住,看向杨铿,道:“文泰,此次你辛苦了。” 杨铿含笑揖礼,道:“臣不过尽心而为。” 皇帝道:“你有大功。须知这事先前多少人办不成。上车来,与朕同归。” 杨铿笑道:“臣不敢当。” 皇帝道:“你当得。”言罢伸手相邀。 杨铿原地再揖,以示相辞。 尉迟宏手臂晾了一时,见杨铿确不肯遵命,笑了笑亦不以为忤,抬手略正衣带,施施然登车而去。 是日,皇帝命鸿胪寺款待突厥使团,河西郡公岑翀出面主持。皇宫内为突厥公主所建殿阁堪堪赶着竣工,襄乐公主相陪,将这位未来的长嫂、亦是大周皇后安顿下来。 突厥公主的神色亦无甚欣喜,近身服侍的两个婢女亦板着脸孔;或是又兼语言不通,更有些恹恹。菖蒲察言观色,一路和悦赔笑,亦不多话。临了吩咐过宫中仆婢尽心,便告辞出来。只行到门前,回首望见突厥公主立在殿中,满面茫然,忽而想,她在塞外或亦是日日纵马、肆意快活,只而今被她兄长当成筹码送到这里,为这一桩交易般的婚姻。念及此处,菖蒲不由扬眉,轻轻哂了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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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带着侍女出来,门外等候的内侍见了她忙施礼道:“陛下已在清思殿等殿下了。” 尉迟宏前些日便同她说,今日迎接诸事已毕,要设家宴相聚。菖蒲明白兄长是要犒赏杨氏兄弟,亦乐意作陪。 于是内侍引路,往清思殿去。清思殿在朝堂三大殿之后,堂前庭院开阔,乃至可以纵马,是皇帝处理政务之外休憩读书的便殿。 菖蒲到时,杨氏兄弟具已到了。杨铿已盥洗更衣,征尘尽洗,已又是副优悠散淡的模样。 菖蒲向他微微颔首,杨铿起身行礼,笑道:“殿下金安。” 一旁杨钟从席间起来,扶着菖蒲手臂,引她入座,行止亲密。杨铿含笑望着,见公主落座,亦重归座上。就听一旁皇帝笑道:“此番人都到齐了。” 宫人布上肴膳。尉迟宏言称“设家宴”,这便当真只有这几人。加之菜色、器皿素淡,更无助兴花样,着实看不出是天子设宴。 饮食已毕,席间摆上酒来。尉迟宏举杯示意道:“文泰,你有大功,朕贺你。” 杨铿含笑回应,道:“当是臣贺陛下得爱侣佳人。” 这一杯方饮下,杨钟在旁突然道:“兄长平安归来,弟弟也敬你一杯。” 襄乐公主自有府邸,况且杨钟常往宁夷,回到西京便去找庾陵,两年中与父兄相见屈指可数。相见愈少,见面时亦愈发客套起来。莫说再顶嘴,哪怕对着杨铿,竟也尊重起来。然而,这恭顺之下的芥蒂怨怼,父子间心照不宣,这怨怼或因陈氏一案的阴影,又或是因这貌合神离的婚姻。 此时,这正是一派兄友弟恭的景象,尉迟宏在旁看着,向菖蒲笑道:“你与朕陪他们兄弟饮一杯?” |
四人于是共饮。尉迟宏并不担酒,不过这几盏,已是面现酡红、目横流波。菖蒲见他似极有兴致,道:“皇兄节制些。”尉迟宏只笑道:“无妨。” 言罢又自斟了满盏,向杨铿道:“文泰,你这侍奉宗室子弟读书的小官亦是做了太多年。”停顿一顿,道,“迁任春官府的外史大夫,如何?” 这是四命的品级,确比师氏大夫强些。外史大夫司论述修撰,兼著天子起居。只是时逢乱世,国家应付征伐生息尚有不足,自然无力修史。不过其掌管皇家藏书,有天然之便饱览经典善本,若愿治学,倒亦是个好去处。不过,而今麟趾学、露门学均有藏书,且延揽饱学之士谈经论道,若说做学问,亦无人把外史大夫放在眼中了。 如是,史官原本的论著之职已失,唯余起居这一项。可外史大夫虽侍奉御前,却无内史、御正谏政治诏的实权。况且史官不谄皇权,本就谈不到与皇帝亲近,虽然名声清贵,并不被世人所重。 尉迟宏即位两年,朝政仍把持在尉迟扈手中。人事任免,一朝天子做得了主的,亦只有外史这样的闲官。不过,即注起居,便可侍奉御前;外史本职虽低,皇帝仍可予使职差遣。这也算尉迟宏煞费苦心。 这一向的韬光养晦到而今,盘面上皇帝仍是傀儡,可杨铿知道,尉迟宏蓄力争锋之心何曾消沉,从开露门学始,暗自运作至今,这青年天子已然按捺不住了。 |
此番在突厥的所见详情,日后尚要细细奏陈,杨铿不急着说,皇帝亦不急着问。又闲话些旁的,尉迟宏或是高兴,真有些饮过了,三人见状,便辞了出来。 菖蒲登辇自去。杨氏兄弟步行,一路亦无话说。行至半途,杨铿向杨钟道:“阿爷念你念得紧,今日一道回罢。” 杨钟默着,突然驻步停下,抿唇道:“险些忘了,今日本说要去露门学见庾开府,行到此处方想起来。” 露门学就设在清晖阁之南、含章殿之西,出内宫向朝堂大殿的路上。他们所立之处,再向西南一点便是。杨铿闻言,稍稍一顿,随即笑道:“你怕是在军中撒欢,多久也没想起读点书了。今日去见开府,可莫要答不上问话挨板子。” 这话在从前,杨钟必然要恼,可而今听了,也不过一哂,道:“我总归是粗人,不比阿兄,要做史官了。”言罢瞬目间,极快的翻个白眼。 杨铿抚掌道:“你知晓自己粗,终还有救。这是正经事,便快去罢。” 二人对面相视,杨钟只见大兄和悦相望,笑意意味深长,春风过处衣袂微扬,乍一看竟如弯眉细目、秀骨清像的造像菩萨,恍然发觉之前已许久没见杨铿。他去了一遭北疆,其实清瘦了许多。 而父亲,他亦有很久不曾见了。 这下意识的惦念,令杨钟陡生烦乱。他突然不知一直介意和抗拒的究竟是什么。垂目稳稳神思,终是暗暗咬牙,抬眼道:“那我便去了。” 言罢草草一揖,拂袖而去。往来宫人只见这少年驸马急匆匆离去,如逃遁一般。杨铿双手在身前相握,淡然侧首,亦不知看定了什么。那宫人跟着他眼光好奇谭看,却只见风拂烟柳,余下只有一大片空白蓝天。 |
伪更...捂脸...从微博首页上看到一个网剧独孤天下,演独孤信三个女儿和三朝皇帝女婿...看了点cut,虽然雷却又有种莫名的萌...好吧重点是...让我决心把这个文好好写下去...四月开始可能可以恢复地铁文学...虽然停了这么久,希望还能再见 |
杨铿独自骑马回府,当进府门,便被儿女们奔过来抱了个满怀。杨铿俯身抱起幺女,见她眉心有一枚小小花钿,笑道:“谁给你剪的?” 小女儿道:“是阿姊。” 杨铿道:“好看得很。来日阿爷为你剪,阿爷会用蜻蜓翅膀做花钿,用金粉描边,好不好。” 小女儿摇头道:“阿囡不要,蜻蜓失了翅膀,岂不是就活不成了。” 杨铿柔声道:“对,你说得甚是,阿爷也再不那般做了。” 一旁幼子亦要他抱,杨铿笑道:“你长高长胖,阿爷抱不动了,你少耍赖,自己走。” 言罢任儿子牵着他衣袍,伸手牵起长女,一同往内宅去。说笑着行到堂前,抬眼却突见杨沛立在面前。 稚儿们见了祖父,一时都乖巧收敛。杨铿眼见父亲向自己背后张望,心头一哂,道:“虎头本说要回来,可巧陛下命他去露门学。他说了,得空便回。” 襄城郡公默了一刻,“恨”的哼了声,道:“他爱去哪去哪!”打量杨铿一时,指点道,“保母呢?他们三个,你一个人拉拉扯扯的,磕碰了怎么办!” 怀中小女眼见祖父不快,欲从父亲怀里下来,不妨被杨铿更抱紧了些。只听他笑道:“阿爷略等等,我安置了他们便来回话。” 杨夫人一走两年,杨铿也曾频送书信,却从无回音。而今这三个子女,都只靠他抚育。这个家中,父子兄弟各怀心事早已不是一日两日,襄城郡公望了儿子一时,终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
杨铿回到内宅,将儿女交给婢女保姆,自去盥洗更衣,又整装回到正堂。父亲已屏了人去,见他来到落座,问:“此去突厥,可还顺利?” 突厥以婚姻为挟,追索许多条件,初始时大周尚可答应,时日长了自然谈不拢,迎娶之事才一再拖延。 杨铿道:“阿爷先前猜得不错,铁伐一再得寸进尺,背后教唆之人,正是贺展。” 杨沛道:“又是他!”问道,“你是如何与他交涉?” 杨铿垂目道:“一面不曾见。这般奸诈之徒,又一心与尉迟氏为敌,已是丧心病狂,威吓收买都难奏效,我索性没碰他。”又道,“突厥汗位继承原本是兄终弟及,可贺展一再劝说铁伐效法中原,传位于子。铁伐之弟土门因而与其久有不睦。我以金银宝器贿赂土门,又对他说若促成联姻,得大周天子感激,来日争夺汗位时必要襄助。” 杨沛听他许诺利诱、可谓鸡鸣狗盗无所不用其极,期间事有不密就能教他丧命在突厥。一时不由心惊,道:“你是迎亲使者,在突厥这般言行,可是出格了。万幸未曾出甚纰漏。” 杨铿微微一笑,道:“阿爷莫担心,陛下曾允我便宜行事,况且突厥无信无义,大周何必宋襄公之仁。” 杨沛张了张口,眼见儿子笑意轻松散淡,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叹道:“你若是如此说,便自己当心罢。” 父子间默了一刻,杨沛又道:“你好生歇息一两日,得空随我去见见燕国公。” 昔日与尉迟否极共建西燕、并立柱国的几位国公,经这十年风雨,竟已凋零大半。仍在人世的两个,赵国公中风瘫在家中、已不必提,燕国公李程却甚乖觉,从尉迟扈掌权起便交出兵权托病不出,享着国公的食邑,每日琼浆玉馔、不问世事,安心做着田舍翁,已这般逍遥了多年。 杨铿听父亲说要拜访这一个闲人,亦无意外,只起身揖礼道:“是。” |
却说杨钟去到露门学,一路疾走,闷声撞进庾陵书斋,把屋内数人都惊了一跳。 在座的是学中几位学士,见来人是他,亦不怪他无礼,反纷纷笑道:“是校书郎又来了。” 一个尚调侃道:“校书郎是多想念开府,这样急着来见,跑得这一头汗。” 杨钟便在下首坐下,庾陵唤他道:“你身上有汗,坐那易受风,来这厢坐。” 杨钟摇手笑道:“无碍无碍,”又问,“学士们在说什么?” 众人并不避他,座中一名杨方者性诙谐,哂道:“在说佞佛误国的教训。” 另一人名董修,却是急躁脾气,冷哼道:“从前南朝萧氏的基业便毁在佞佛上,不想世人竟仍无警醒!” 杨钟闻言,抿唇笑道:“巧了,我听闻近日西京中正就来了佛国的宝物。” 大定三年初春夜晚大雨,西京城中一座寺院的老佛塔塌毁,寺中僧人只见暗夜中佛塔基底有瑞光发散,在暗夜中不掩光华。次日天明雨停,僧人们清理古塔残骸,发现塔下竟有地宫,地宫内藏有宝函,宝函内是百余颗光亮夺目的舍利。 舍利是佛家圣物,为得道高僧焚化遗体所得,需得菩萨果和戒定慧的功德。若见如来舍利,即是见佛,供养舍利即是佛宝,见佛即见法身。 从前,佛寺中得供奉一颗舍利便是合寺荣耀,而且这百余颗舍利一朝重见天日,自然朝野风闻。 只寺院住持却是个乖觉的,僧俗两众、善男信女犹在翘首,他已将此物全数奉献,呈给了太师尉迟扈。 |
众人说的正是此事。杨方笑道:“太师欲在西京中重修佛塔,供奉佛宝,好生结这善缘。” 董修愤然道:“他大作法事,那善缘却是用民脂民膏结的。佛家不是最鄙薄俗世荣华、身外之物,这遗骨不亦有高僧智慧,却被供奉在宝幛之内、金银之间,不可笑吗。” 有人道:“非但如此,我尚听说,太师欲效仿阿育王当日分佛骨为八万四千份、于各地建塔供奉的典故,法事之后遣使者将舍利分送各州呢。” 这一语更激起轩然大波。若说在西京中做做法事也便罢了,要大张旗鼓将这小小骨丸送去各地,如此劳师动众,更为学士们不满。 众人纷纷道:“佛教兴于外夷,传入中原方多少年?传入之前,中华已有多少年?无这夷教时,未尝无文景之治,倒是这百余年佛教盛行,反而是纷扰的乱世。” 董修续道:“我方提起萧氏佞佛,想那南朝皇帝数度舍身出家,不吝供奉、无数钱财金宝流入寺院。可这般虔诚,佛陀亦不曾保佑他江山永固,变乱之中饿死宫中、尸体都腐败难辨。他自己身死,更遑论种种劳民伤财。如是种种祸国,又凭甚腆受这种种膜拜尊荣?” 在座众人十之八九从南朝来,提起故国旧事,难免又多感伤。有人低声叹道:“史笔墨迹未干,这荒唐事便又重演。” 杨钟静听了许久,只见这群情激愤,突然道:“诸位所言甚是,此恶例一开,大周这多年好容易积攒下的国力,难保不就被耗去。学士们既为受圣贤教诲的士人,便不能坐视放任啊!” |
此语一出,满座却一时静了。学士们在露门学中慷慨议论是一回事,可当真要他们去与人争锋,便是另一回事。更何况,此事所涉,是而今在朝中说一不二的太师尉迟扈,针砭他的是非,于这些南迁士人,何异以卵击石。 各中心思,杨钟窥得一二。这一句问,半含戏弄,可亦有一半试探,谁知话才说完,方才热闹鼎沸的堂内一时便近鸦雀无声,众人相觑,场面无限尴尬。 杨钟不曾料到,他这一问竟就一声都没了。心道,原来全都是说嘴?目光扫视看过堂内,见学士们只蹙眉摇首,又不由气结,忍不住“嘿”了一声,道:“你们...” 他这失望神态溢于言表,未尝不带出些鄙夷。董修方才叫得最响,此刻挂不住,何况凡此种种,他亦是不满得久了,索性将心一横,豁然立起道:“只在这里空口议论,说出天去,又有谁听?严将军头、嵇侍中血,校书郎说得对,我们受圣贤教诲,便当匡扶朝政,而不计利害!” 庾陵在座中默默听了许久,此刻见董修如是,举目摆手道:“董学士,莫如此意气用事。坐下,你先坐下。” 众人见状,更不由多做嗐声。坐在杨钟近旁的一个学士,低声私语道:“校书郎,你说得是,可是我等真是有心无力。太师是什么人,”下意识四顾,更压低声音道,“当日的陈信、豆卢崇,尚且是国公,都被他...” 杨钟听他絮絮,心中好不烦躁,只碍着脸面不好说甚,索性垂首不理他。一旁众人窃窃私语,末了座中一片叹息。 方才的气焰消散,再无甚兴致说甚。学士们很快悻悻散去,杨钟仍坐着气闷,却听庾陵唤他道:“阿钟。” 杨钟见堂内无旁人了,近到庾陵跟前,仍气鼓鼓的。庾陵见状微笑,问:“阿钟,此事你如何看?” 杨钟道:“开府,依我看此事莫再议了,着实好没意思。若非要我说,我便只看出一件事,徒有见识而无骨气,便还不如愚民氓妇。”停了一时,终究心气难平,举目道,“开府,我只不明白,北朝南朝,因佞佛亡国的教训这样多,当今的人怎就置若罔闻?” 庾陵望着他道:“那我亦要问你,源氏起自塞外,入主中原时游牧习气都不曾脱去、懂什么佛法经典,却为何一代代都对佛教如此痴迷?”见杨钟摇头,又道:“你可读过前朝道武帝的一句话,叫佛陀即当今天子,拜佛即拜朕。” 杨钟闻言若有所思,一时低声问:“开府是说,太师效仿阿育王分发舍利,亦有弦外之音?” 庾陵静静道:“这所谓圣物供奉给了太师,再由他下令,舍利与使者皆由都城西京出发送往各地,这不单是为了信佛。” 杨钟暗暗一惊。只听庾陵笑道:“因而此事尚大有可议之处。你再见陛下时,不妨对他讲讲学士们的说法。陛下若有兴致,可以来此,让学士们陪陛下一同辩议一番。” |
此时,皇帝尉迟宏仍在清思殿支颐假寐。他平素不喝酒,方才多饮了些,不免面热心跳。宫人内侍请他去榻上,他却不肯。 李中官见状,轻做手势令众人下去,奉上茶汤,自己亦轻轻下去。 李中官退到殿外,便立着等候。瞥着地上的檐角阴影一点点拉长,抬手正了正衣领,静立不动。眼见日影转过头顶,午后最热的一段时候渐渐过去了。 清思殿前是一片宽敞庭院,地面修整平坦,乃至可供骑射,前朝废帝无权无事,常在此召乐工席地宴乐。此刻,午后静谧,惟偶有清风拂过檐下铜铃作响。 李中官耷拉着眼皮,仿佛打盹,疾步而来的一阵脚步声,却实则听进耳中。眼缝下看见袍摆乌靴,举目上瞧正要开口,却不由微愣了愣。片刻回过神来,施礼道:“赵王殿下。” 来人不过二十岁,是尉迟宏同父异母的胞弟赵王尉迟安。 尉迟安见是他,向殿内深处遥遥望了望,笑道:“我来求见陛下。” 李中官躬身展臂道:“殿下请。” 二人步入殿中,殿内深处,尉迟宏在案旁端坐,此刻已立起身来。 眼见来的是尉迟安,尉迟宏眉梢微扬,却无异色。尉迟安疾步上去,单膝跪下施礼道:“皇兄!” 尉迟宏从案后出来,双手扶着他起来,温声道:“自家兄弟,莫拘礼,坐。” 李中官殷勤奉茶,一旁觑着两人。这是尉迟否极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幺子;一个温雅清媚、形神继承他母亲平原公主的气韵,一个眉目硬朗、倒更像是先帝的容貌。赵王尉迟安与否极长子、亦是当日遇国公东床的尉迟彤乃是一母同胞,平素轻佻嗜酒,不是个成器的模样。今日,皇帝相邀的本来是他那位长兄,只不知来的,为何又成了他。 |
卫王尉迟彤与赵王尉迟安之母,是否极宠爱的姬妾。当日否极与诸人议立嫡立长,遇国公兴风作浪,待到他怂恿立长之意被公然打破,尉迟彤便不涉朝政;至于否极死后,尉迟宏进位周公、遇国公被刺身亡,他更深居简出,似是唯恐惹祸上身。 做足这般姿态,尉迟扈便无意再为难他。令他做一世富贵宗室,亦算各得其所。 只是,尉迟宏却不想如此。而今,太师总揽朝政,皇帝想夺回权柄,靠露门学的学士们自是不成,他需得货真价实的本钱。这本钱不能凭空生出,他只能从死人们身上挖。 遇国公身死后,他的故部群龙无首,一朝零落。尉迟彤悄无声息,只尉迟宏不信他这位长兄真偃旗息鼓。尉迟彤当日既有争储之心,此时如何便能安心沉寂?而今,万乘之尊虽无指望,可尉迟宏自诩能许给他这位长兄的,尚有很多。 他予尉迟彤暗示,也揣测尉迟彤种种反应,唯独不料会引出这一位幼弟。而今来者意向不明,尉迟宏不动声色;和颜悦色问遍赵王府中男女老幼安好,又慢条斯理让起茶来。 赵王推了茶盏在旁,道:“我记得皇兄曾嫌茶汤寡淡,怎么今日饮起茶来。” 尉迟宏道:“朕方才多吃了些酒,饮茶醒醒神。” 尉迟安笑问:“我记得皇兄是不爱酒的,怎今日有这雅兴?”一时抚掌又笑,道,“是了,突厥公主今日抵京,皇兄是当饮酒庆贺。” 尉迟宏淡淡道:“一个异族女子罢了。” 不妨举目直对上尉迟安面目,只见他扬眉瞠目,煞有介事道:“皇兄可莫马虎,一朝大婚,早早得麟儿嫡子,这是江山永固的大事。” |
尉迟宏道:“只不过才将突厥公主迎回西京,大婚尚定期,旁的且说不到。” 尉迟安狡黠笑道:“皇兄英明,诸事早有主张。您以皇后之尊虚位以待了整两年,可不就是等着来日皇子出生,即是嫡子又是长子,皆大欢喜。” 尉迟宏侧目看他。大周与突厥联姻之事,一拖两年;铁伐种种傲慢羞辱,为着北境不生变乱他都只得忍耐。如是低声下气求娶来的突厥公主,他一分情意也无,尉迟安的话,听来倒似嘲讽笑话。 况且,这三句两句、话里话外,就扯出嫡子长子来。当日那一桩立长立嫡的公案,若不是先帝心意坚决,今日这皇位上的还不知是谁,说起他那大兄真全不嫌忌,亦是假的。尉迟彤自己不来,来了个路数不清的幼弟撩拨不休。尉迟宏只觉酒劲不曾散尽,头脑仍沉,不由一阵烦躁,哂了一哂道:“子嗣之事皆由天命,朕头次听说,这种事也能主张?” 他语气生硬,尉迟安被这一怼,竟似噎了一下。仿佛才看出皇帝心绪浮躁,觑着他道:“呀,生儿育女的事我哪里懂,胡说罢了,”见尉迟宏仍面沉如水,不由一叠声道,“皇兄,皇兄,我胡说,你别恼我。” 他一径如此,尉迟宏倒觉出失态,微微歉然,缓和道:“寻常闲话,朕哪里恼了。”转而问,“说了许久,却忘了问你,今日怎么想起来此?” 尉迟安注目看他,神色渐渐肃然,半晌道:“皇兄竟全然忘了?”见尉迟宏凝神迟疑,低声道,“今日,是父亲的生辰啊。” |
尉迟宏悚然一惊,酒劲瞬时全醒了。三月廿三,是尉迟否极的生辰,身为人子,慢说追思祭奠,他真是全然忘了。 认真说来,他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亦谈不到多深。五六岁时,因西燕与东燕战事频仍、局势不定,父亲常年征战在外、母亲打理府中朝内诸事,皆无暇他顾,便将几个幼子寄养在燕国公李程家,整整四年方才接回。 稚儿总疑心,自己是被抛弃了。纵然李程一家对主公子女,关照优待自不待言,尉迟宏却谨小慎微,唯恐生错。细细想来,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并非在尉迟扈威压下才学会,而是自幼熟稔,仿佛天生。 他的双亲,是掌控帝国的权臣和难忘故国的公主,亦敌亦友相互激赏,唯独缺少情爱;他们在他眼中,一个是人君典范,一个是他初识朝堂阴谋的老师,却都偏偏不像父母。 父亲故去,他时时自省是先帝之子、当不负其遗愿;可尉迟宏亦心如明镜,这并非因甚纯孝,他所重的,是先帝的基业和流淌在自己身上的血脉。母亲被逼杀,他赌咒发誓要报仇雪恨,或许这恨意,更多是因对尉迟扈的仇视。 实话实说,他对天伦之乐的确渴慕,却又觉得空洞,因为他本也不曾尝过。他追慕亡父、怀恋母亲,却实则已常常忆不清他们的音容。 皇帝怔忡一刻,心内自哂。望向尉迟安,心念突然一动,满面诚挚道:“怎么会忘?蔑尔干,朕一刻都不敢忘了父亲。” 尉迟安听到“蔑尔干”三字,下意识“啊”了一声。继而颤声道,“皇兄,也还记得我这胡语的小字?” 这是当日尉迟宏兄妹与尉迟安被寄养在李程父兄时,兄弟间私下相唤的乳名,那时菖蒲尚在襁褓,尉迟安还淌着鼻涕。 只听尉迟宏温声道:“是,朕都记得。” |
尉迟安仿佛一瞬便动了情,道:“燕国公待我们不薄,可我总不喜欢。年幼不懂事,动辄哭闹。而今想来,难免讨嫌。燕国公亦有子女,他家郎君甚不喜我,我记得总是皇兄哄我护我。寄人篱下,我们那时都靠着你。”说着神色转哀,低声道,“他家小子一哭,他阿爷便来了。我亦想着,或是我哭狠了,阿爷便能来接我走。可是阿爷...他总是不在的。”默了一时,又道,“再也不在了。” 他举目相望,双眸盈盈含泪,尉迟宏听他所言种种,心肠也难不触动,不由亦轻叹一声。 闻得这一声叹息,尉迟安眼中闪烁出异样光彩。只听他道:“皇兄,我本有一母同胞的兄长,可自幼分离,至今仍疏远。我眼中心中,只当你才是阿干。” 阿干是鲜卑人唤兄长的称呼。这本是谄媚的话,偏他说来倒不显阿谀。尉迟宏静静望他,心中暗哂。他们幼时同病相怜不假,可既然如此情真,这样多年,也未见这弟弟对自己有多亲近;而今他露了拉拢长兄联手的意图,尉迟安就突然急忙来在面前,说了这许多话。原来这乱世中间,连纨绔都不安分。 皇帝面现怜惜,道:“你莫伤感。而今与当日一样,还有朕在。” 这样的柔声许诺,竟带着几分惑人心魄的魅气。尉迟安心底激越,不由向前傾身,道:“皇兄,有你这话,我...我...”,喉结翻涌几遭,道,“您但有要我做的,我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尉迟宏只见他双眸灼灼,这少年亲王貌肖否极,是个长脸浓眉的长相,此刻目中明亮如星,亦颇英气。只不过这一点铺垫,便直奔表意投靠的正题,到底是年轻。 这阿奴可真明白,他若真站了这边,面对的将是什么?皇帝心中不由闪念,他迫不及待表忠示好,是为了什么?他是不甘做个闲散宗室,是贪图权力荣宠,抑或是为了什么? 心中想着,口中笑道:“说甚粉身碎骨的话,父亲若在,看你而今这般平安清贵,喜欢什么便做什么,亦当欣慰。”停了一停,道,“朕定周全你一世荣宠,你放心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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