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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雨落长安[第9页] |
作者:平小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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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一派祥和,我给沈七递了一个眼色,抽身出去走向林凭的房间。 走到窗边,顺着缝可以瞧见里面的情况,林凭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在骂骂咧咧:“你说你,怎么不蠢死算了?居然能被锤子砸成这样。” 蓝岸忍痛抽气道:“别说了,你快点弄,疼的厉害。” “疼?还有你疼的。”林凭挑眉,拿着小刀在蓝岸眼前晃了晃,又搁火上烤,“你小指指骨碎尽,连是连不上了,还会血运不通引起组织坏死,切了吧。” 蓝岸:“.............” “不要!”我心惊肉跳直接闯了进去。 我小臂上不过少了几块肉,每每无意之间触碰到,心里都是一阵空荡,惆怅许久。蓝岸若是真少一根手指,就再也长不回来了,他的身体发肤,因我而损毁,我还不起。 蓝岸扭头瞧我,眼珠因疼痛蒙上一层雾气,眼睫在颤,下颌也在颤,他勉力扯出一个微笑,似安慰道:“没事的,不影响什么。” 林凭不咸不淡道:“不要什么不要?又不是切你,赶紧出去。” 我目光灼灼:“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林凭把小刀往我面前一送:“你行你来啊。” 我一时气短,盯着光亮亮的刀面说不出话来。 “商云。”蓝岸转身道:“隽儿呢?你帮我去照看一下他吧。” 我明白蓝岸的好意,不过是有意支开我。可我留在这里能如何?眼睁睁看着他被切掉一根手指?除此之外,我做不了任何事情,断骨断指的痛,我不敢想。 “隽儿...........”我干巴巴道,喉间几度苦涩,连眼眶也烫的不行。 “出去出去出去!”林凭直接开始赶人,三下两下将我推搡出门,然后“啪唧”门关上,走几步“啪唧”窗户也关上了。 我在秋风中抱紧自己,难过的瑟瑟发抖。“咯吱”门突然被拉开,我眼亮欣喜,要凑过去。林凭探出半个脑袋,面无表情道:“喂,你会不会做饭?” 我脑中迅速的搜罗着有关于做饭的记忆,悲哀的发现,并没有相关记录。 我正想摇头,林凭快人一步道:“晚饭交给你了,杀一只鸡,鸡血留下,其他的你看着办。” “啪唧!”门又关上了。 我:“................” |
两个伤员一个大夫还有一个灶台都够不着的小孩子,看来做饭的重任必须落在我肩上了。我虽忧心忡忡担心着蓝岸,但被林凭突然下了这个任务,也只好先忙活起来,不能让蓝岸断指还饿肚子。 我先去请教了沈七,又在蓝隽的指引之下杀了一只鸡。这是他们家养的活鸡,我一刀下去,蓝隽吓的脸都变了,放干血后,蓝隽抱着鸡哭了好久,想来是有感情,毕竟养了这么久。 我看了看天色,催促道:“隽儿别哭了,鸡先给我拔毛吧。” 蓝隽吸鼻子道:“鸡 鸡嘤嘤嘤。” 我安慰道:“你爹等着它补身子呢,你看他今天流了那么多血。” 蓝隽一脸苦大仇深交出鸡,小声嘀咕道:“为了我爹爹,鸡 鸡你牺牲一下。” 我赶紧把鸡 拔毛清洗下锅,一气呵成,盖好锅盖调成适合的火候,再抓着蓝隽去他们菜园子里摘了几颗新鲜的蔬菜,差不多可以拼一桌。 饭菜端上院中石桌,夕阳已经挂到了树根。我抹把额头上的幸苦汗,刚要去叫林凭他们,一转身,他俩已经并肩出来了。 我一眼就捕捉到蓝岸残缺的小指,上面裹着一层层厚厚的纱布,但指节长度明显比对侧要短一截。 他真的被切了一节手指。 我忽倏指尖一紧,胸口的箭伤又犯疼了,心脏在胸腔撞出雷鸣声响,痛的难以忍受。 “商云?”蓝岸察觉到我的异常,几步跨过来,眉头发紧道:“你怎么了?林凭,你快过来给他看看。” “我没事。”我拂开他,侧过身子不去看他。这是心病,也不知怎么就患上了,更不知起源和去向。 林凭无所谓道:“他就是累了,多吸几口气就好了。” 还真如林凭所言,我慢慢平心静气,就不那么疼了。 “爹爹!”蓝隽拿着碗筷跑过来,一声惊呼,小手也欢快的鼓舞,全然不知碗筷被自己抛入空中。 林凭眼疾手快,我并没有看到他出手,他人就飘了过去,碗筷稳稳被他接住,拿过来摆放在桌上。 蓝隽扑进蓝岸怀里,又是一阵抽泣,蓝岸好言安抚,主动拿出包好的小指给蓝隽看,温润道:“你看我的手指不是好好的吗?你林哥哥就是包了一下,没事的。” 蓝隽看不到血迹,就认同了蓝岸的说法,破涕为笑道:“可是林哥哥包的好丑呀!为什么不打个蝴蝶结呢?” 林凭没好气道:“打蝴蝶结?我没把他打成蝴蝶结就不错了!” 蓝隽气鼓鼓:“不准你打爹爹!” 蓝岸揉把蓝隽,抱他坐到石凳上:“先吃饭吧。” 蓝岸伤的是右小指,一动筷不便之处就暴露无疑,夹菜滑了好几次,最后是蓝隽自告奋勇帮着蓝岸夹菜,喂饭。 我看的心里一阵难受,端了一碗饭菜往屋子里走。 蓝岸问道:“做什么去?” 我道:“给沈七送饭。” 蓝岸沉默了一下,语气莫名有些变音:“你自己别忘了吃。” 我刚走进屋子,外边林凭就捶桌道:“卧 槽,好难吃!” 蓝隽道:“林哥哥你别这样说,商云哥哥忙活半天的。” 林凭愤愤道:“白费我一只好鸡!” 蓝隽呜呜起来:“我的鸡 鸡..........” 蓝岸无奈道:“你俩够了,快吃。” |
吃过晚饭收拾完毕,墨色也完全笼罩下来,蓝岸被林凭抓去泡澡,我虽操心但也不方便跟着,左右无事,又坐回沈七榻边,给他捏肩捶腿,缓解他长期不能下地的酸痛。 沈七很享受,眯着眼睛道:“咱们如今也是受恩于他人,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道:“什么话?” 沈七睁开眼睛,面露鄙夷:“今晚的饭菜是谁做的?太特 么难吃了!仿佛在啃桌子腿!” “.............”我捡起一旁的小板凳,凳腿送沈七嘴边上,“那你啃一个我看看。” 沈七笑了,将小板凳顺走搁回地上,“你做的啊?” 我不理他。 “别生气。”沈七陪笑道:“其实没那么糟糕啦,你也是第一次吧,能煮熟就不错啦!哈哈哈哈!” “你还笑。”我恶意在他腿上重重的捶了一下。 “别别别!我不笑了!”沈七还是忍不住噗呲,枕头都被他扯的变了形,“他们没有骂你吧?” 我想起林凭那声毫不掩饰的“卧 槽”,淡定道:“就你挑食,他们吃的好好的。” “别骗我。”沈七笑的越发汹涌,“你这辈子基本告别做饭了我跟你讲!哈哈哈哈哈哈!” 好气! 对不起了沈七,别怪我欺负伤员了! 我撸起袖子,刚准备和沈七干架,就听见外面哒哒哒的声音,紧接着蓝隽白玉的小脸顺着门框探进来:“商云哥哥。” 我一秒变正经:“什么事?” 蓝隽道:“沈七哥哥的药熬好了,林哥哥让你过去端。” “我这就去。”我回去瞧一眼沈七,他还在忍笑,捂着被子笑的直抽抽。我想,希望今晚的药能再苦一些。 蓝隽传完话就跑了,我顺着走廊去到厨房,桌上两碗热腾腾黑乎乎的药散发着难闻刺鼻的气味,突然有点心疼沈七。 林凭在一旁嚼着蓝岸带回来的甘糖,一副大佬的坐姿,吩咐道:“两碗药,略黑一点是沈七的,还一碗是蓝岸的,你去灌他俩。” 我眉毛跳了一下。 林凭又道:“为了方便,我让隽儿叫蓝岸去沈七那屋了,你一并端过去就是。” 我犹豫了一下,想找林凭讨几颗糖,话还没出口,他连人带糖一起飘飘然出去了出去了。 好吧。 我端着药走到门口,听见里面在讨论。沈七忍俊不禁道:“哎,蓝岸,今晚的菜还和胃口吧。” 蓝岸沉吟片刻:“还行。” 沈七道:“你这话太违心了吧!” 蓝岸无奈道:“能吃。” 沈七哈哈哈大笑起来,我迈步进去,蓝岸起身,面容有些憔悴,“商云。” 沈七看到我端的药立马不笑了,垮下脸来,哼哼唧唧:“又喝药?不喝不喝!” 我不理他,药搁桌上,浅淡的一碗递给蓝岸:“你的,小心烫。” “多谢。”蓝岸指尖在碗壁上碰了一下,点点头。 我端着另外一碗,凑到沈七身边,递给他:“快喝!” 沈七捂脑袋摇头:“不想喝!苦死了!” 我吹了吹,耐着性子安抚:“我喂你。” 沈七弹出脑袋,促狭道:“怎么喂?用嘴吗?” 后边传来骨节作响的声音,我扭头一望,蓝岸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我还来不及询问,他就抽身往外走。 我叫住他:“蓝岸做什么去?” 他道:“药很烫让它凉会儿,我去外面走走。”然后很快的走掉了。 沈七似笑非笑道:“他怎么吃醋了呀?” 我纠正他:“什么吃醋,你少不正经,快喝药。” |
次日一早,我拿着沈七亲手写的信,牵了一匹快马,迎着晨光,奔向沈府。 午时,我翻身下马,立在沈府门口,恭敬拱手道:“在下商云,求见沈家家主。” 门口守卫道:“你稍后,我去禀告。” 我道:“有劳。” 我转身寻了一根柱子,将马匹系在上面,再踏上台阶,安静等候。 未过多久,守卫跑过来传话:“公子里面请,我们家主有请。” 我颔首道:“多谢。” 沈府的确称得上大门大户,门庭格局,香榭楼台,一点不输曾经的..........商家。我跟着守卫穿过主道,跨过第一道门时,在暗处瞧了一个身影,我将目光投过去,那人影匆匆就不见了。我脑中闪过一丝熟悉感............ 我还来不及多做思考,便被领到堂中,堂中两名中年男子正在饮茶看书...........嗑瓜子。主座之人眉眼和沈七有几分相似,想来应该是沈七的父亲沈万里了,沈万里瓜子嗑的十分利索,而眼睛盯着看书的男子挪都挪不开。 看书的男子气息都是温和的,他放下书,敲了敲沈万里,提醒道:“要见你的人来了,正经一点别丢人。”此人,想必就是沈七所告知的林长风了。 沈万里瓜子一丢,换了一个随意的坐姿,“找我何事?” “见过沈家主。”我先恭敬行了一礼,抽出怀中书信,拱手送出道:“我受沈七之托,前来送信。” 沈万里一脸不是很想接的样子:“臭小子估计又惹事了,要老子善后!” 林长风斜了沈万里一眼,将要起身,沈万里一把将他按下去,笑吟吟道:“臭小子的信,哪值得你亲自去拿。左顾,把商公子的信拿过来念;右盼,沏茶去!” 左顾右盼道:“是。” 林长风笑道:“商公子先请坐。” “多谢。”信被拿走,我退坐一旁。 左顾拿着信,摊开,表情变的十分奇怪,还没开始念,先笑了起来。 沈万里敲桌:“笑什么笑!赶紧念!” 左顾忍俊不禁念起来:“那什么,老爹啊!你儿子我被人给削了!速来帮我报仇!么么哒!沈七字。” |
沈万里一把抓过信纸,匆匆扫了两眼,随手一扔,满不在乎道:“臭不要脸,又和别人打架输了要老子出马!” 林长风也顺势瞧了一眼,眉头轻蹙起来,侧头看向我:“商公子,小七现在何处?” “唤我商云即可。”我道:“沈七现在一僻静之处养伤,有人照顾他。” 林长风豁然起身:“小七伤了?伤势如何?” 我亦起身:“已无大碍,但需静养几日。” 沈万里脸上起先也附有一丝忧色,待我说完,就一副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拽着林长风坐下,漫不经心道:“急什么?商云奔波而来茶都没喝上一口,又急吼吼让人家带路不合适吧。” 林长风一眼斜过去,眼神里诉说着 我急了吗?带路是你提出的吧,你这不是逼着人家喝完茶就走么? 沈万里视若无睹:“茶呢?怎么还不上来!” 我道:“我不渴,家主若是着急,现在可随我一起出发。” “我不急。”沈万里扭头吩咐一旁的左顾,“帮我和长风简单收拾一下,待会带出门。” “是。”左顾下去了。 不多时,一位步履蹒跚的中年男子端着茶具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男子带着面具,脑袋压的很低,身形和我跨进第一道门时,在暗处瞧见的人影有几分相似,这份熟悉感又涌了上来,我看着他一颠一跛的走近,面具下的目光在我身上点了一下,又极快的收回。 林长风几步跨过来,接过茶具搁桌上,扶住男子不解道:“溪河,怎么是你?不是安排右盼沏茶?你腿脚不便,少些走动才是。” 男子声音暗哑道:“听闻有客,我也来看看。” 沈万里又在嗑瓜子:“你认识商云?” 男子不做声,也不再看我。 我接话道:“他是?”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沈万里边嗑瓜子边道:“一个月前我和长风去野营,在山脚下看到了他,那时候他浑身是伤,像是从山上摔下的,面部划伤,腿骨折断,长风几经周折才将他救活,但有些伤始终是无法痊愈了。他醒来后一句话不说,名字也没有,我看在山下河边发现的,就叫他溪河了。我倒不介意养着他,但他形容消瘦,心中抑郁,想来是有所惦念的人和事,他不愿说我也不好问。你要是认得他,帮他找找亲朋好友也算功德一件。 我脑中轰隆作响,不断闪现那日梦中出现的场景,坠崖,毁容断腿,这和..........商先生的“死法”多么相似,唯独缺了他被人所救。 难道眼前这个人,真是.........商阳? 我心惊肉跳上前一步,壮着胆子伸手去揭男子的面具。 |
我手指颤抖,指尖冰凉,强行稳定心神,僵着手指触上面具,面具明明是冷的,触上时却觉得滚烫,手指立刻缩回来。男子似乎被吓着,浑身僵直一动不动,只有目光匆匆又在我身上点了一下。 林长风疑惑:“怎么了?” “没事。”我微微侧目表示宽心,又狠狠嫌弃了自己的懦弱。我还在担心惧怕什么?是与不是,不过世上多一人少一人而已。我目光一凛,下一秒伸手,快速将男子面具揭落。 是商阳。他额间脸颊都有愈合不上的疤痕,丑陋瘆人的爬在肌肤上,这些一瞬间赤呈出来,他眼神慌乱闪烁,袖间指节轻微作响,衣袖浮动,意图遮掩,手举半空,又蓦然垂放了下去。他抬起眼眸,像是越过艰难险阻,颤颤巍巍才将目光投向我,比起刚揭面具时的失色,此刻他眼神里只有愧疚。 未见其真面时,我倒是心惊胆战忐忑不安,如今四目相对,心下反而慢慢平静下来,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感。 当然,绝不是为商阳死里逃生。 “失礼了。”我似笑非笑,伸出手,将面具递给商阳,转向沈万里道:“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我递出去的面具商阳并没有接,他有着重重伤痕的脸庞微微抽动着,神色一瞬间由生而死,亦如我当初得知寒山身死的消息,气息都散发着生无可恋。 沈万里起身,抱着胳膊踱步过来,上下打量着我:“你不仔细看看?” 我道:“不必了。” “不认识就算了。”林长风打着圆场,面具被他接了过去,转手交到商阳手里,“你先下去吧。” 商阳没有接话。 我能感觉到商阳还在看我,他木讷的接过面具,视线不移,下颌颤了两下,似乎要道出我的名字。 左顾正合时宜的跑过来道:“家主,东西收拾好了。” 我顺水推舟:“事不宜迟,沈家主,林先生,请随我一起。” 沈万里道:“行,出发。” 林长风虽温和,眉眼间却诸多计较,刚才一来二去想来他也是放心上了。可那又如何?我不认,他能拖着商阳跟我一起走不成? |
又是半日的路程,我们一行三人赶回去时已经是傍晚,好在沈万里有先见之明,糕点瓜果带了一堆,我半路吃了一些,不然如此奔波要饿晕。 我将马匹栓好,推开木门,领着他们进来。院子里蓝隽正在玩泥巴,而蓝岸就坐在他身边,眉眼带笑看着蓝隽捏出各种造型的泥巴。 “商云回来了?”蓝岸听到动静,起身走过来,目光在沈万里和林长风身上一投,彬彬有礼道:“见过两位前辈。” 我简单做了介绍,三人客气了一番,蓝隽脏这小爪子跑过来,眨巴着眼睛好奇状。 蓝岸捏了捏他的小脸,叫他喊人,蓝隽弱弱巴巴害羞起来,蹭一把蓝岸又跑去玩泥巴了。 蓝岸随他去了,说笑间要带人进屋,林长风却止步不前,一向和顺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眸几经流转,神色晦暗不明。 林长风不动,沈万里也走不动道了,“怎么了?” “............没事。”林长风眸光收敛,下颌轻抬,看向屋子道:“先去看看小七。” 沈万里道:“有事别瞒我哦!” 我先一步进了屋子,沈七已经能半坐起来了,他虚虚靠在床栏上,愁眉苦脸端着一碗黑呼呼的药,似乎在做思想斗争,而林凭坐在对面桌椅旁,抱着胳膊抖着腿,一脸你不喝我不走的表情。 沈七看到我,眼睛一亮:“商云你回来啦!” 我催促道:“快喝药!” 沈七避开话题:“我爹他们呢?” “又被谁削了?”一个老嫌弃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沈万里迈步进来,直接跨到沈七榻边上,二话不说要扒沈七衣服。 “爹你干嘛!”沈七赶忙避开,药碗搁榻边小桌上,抱着被子往里面挪了挪,不让沈万里碰到他,“这么多人呢!” 沈万里一脸理所当然:“我看你伤哪儿啦!” “我来看吧。”林长风不知为何比沈万里慢了几步,他走进来,气息猛然顿了一下,身形也定住了。 这时林凭看过来,双目一怒,拍桌而起,一下子飘到林长风身边,同样没有看到他出手,林长风胸口就被蹬了一脚,他猝不及防,人节节后退,扒住门框才停下来。 林凭骂道:“负心汉!” 在场众人:“.............” 我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蓝岸道:“太快了,没看清。” 沈七道:“好像听见了什么负心汉..........” 只有沈万里的反应正常一点,急吼吼跑过去扶住林长风。 |
林凭气焰越发旺盛,眸光精亮精亮的,似乎要将林长风一口吃了。 “小子你太无礼了!”沈万里这下不淡定了,撸袖子要打人。 林凭根本就不理他,一手叉腰,一手直指门外,怒气冲天道:“你 给 我 滚” 林长风唇角阖动,凝眸直视着林凭,语气一贯的和风细雨:“我无意来此打扰你的..........” “不想听你说话!”林凭粗暴的截断,一转身寻出一根粗棍子来,挥起来“嚯嚯”生风,威胁道:“你走不走?” 我和沈七没有立场说话,皆眼观鼻鼻观心,看戏的同时希望这场干戈能早些化解。 蓝岸胆子比较大,林凭挥棍子的时候,他明显下意识抖了一下,但还是斗胆走到林凭身旁,好言相劝道:“有话好说,远来是客也是前辈。” “咚!” 林凭反手一棍捅在蓝岸腹部,蓝岸退几步,撑住桌子指尖抠的桌面发白。 太惨了,我和沈七双双闭眼,又睁开眼睛。我轻手轻脚过去将蓝岸拖过来,沈七也拽上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轻举妄动。 林长风扒着门框不肯走,林凭可不给他时间,举着棍子就打过来。沈七完全不担心,沈万里站在那里还能让林长风挨打?果不其然,林凭的棍子被沈万里半空截住,沈万里抓着棍子头,五指一收,可怜的木棍零落成渣渣,轻飘飘的落到地上。 沈万里暴怒了,气场一开,收都收不住,直接和林凭打起来。 “没见过你怎么没大没小的,上来就打人是个什么礼?你爹没教过你做人吧,那好!我亲自来教!”沈万里不过两招,轻松制服林凭,扣着他的腕骨要踹他膝弯。 林长风道:“我就是他爹。” 沈万里:“.............”这一脚踹还是不踹呢? 我道:“刚刚又发生了什么?” 蓝岸道:“太快了,没听清。” 沈七道:“好像听见林叔叔说 他是林凭的爹...........” 我,蓝岸和沈七皆倒吸一口凉气。 沈万里犹豫的空隙,林凭一个反身游走,成功脱离束缚,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揉着手腕,脸色不太好道:“谁是你儿子!不要脸!” 沈万里神色复杂,一会儿看林长风一会儿看林凭,一分钟转了十几次头,最后晕的按脑袋,往林长风身上靠:“长风咋回事啊?从来没听你说过呀!” |
我,蓝岸和沈七皆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准备听林长风能说出一个惊世骇俗身不由己虐恋情深的悲催故事,来挽救他在林凭心中的形象。 林长风目光深幽道:“没什么好说的。” 我,蓝岸和沈七一阵泄气。 林长风又道:“我探探小七的伤势就走,可以吗?” 林凭本是一脸拒绝,但沈万里朝他瞪了一眼,林凭也知道若是不让,必定要和沈万里动手,自己又打不过,还是得被迫同意,另外还要被我们看戏,得不偿失。于是,臭着脸同意了。 林长风轻飘飘的走过来,我和蓝岸让出位置,他优雅的拂衣坐下,面容和煦伸出一只手,轻轻探查着沈七的脉相。 我和蓝岸对视一眼,眼神里纷纷诉说着不可思议。林长风和林凭完全是两个极端好么!一个春风化雨一个暴跳如雷,这居然也能是父子,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沈七乖巧道:“林叔叔,你没事吧?” 林长风轻笑道:“我没事。” 我摸着下巴,沈七你这个乖巧是怎么回事?明明刚刚看戏最认真,最能抓住重点的就是你,你现在的表情和刚才差点嗑瓜子的状态严重不符呀! “臭小子都怪你!”沈万里也凑过来,板着脸道:“要不是你惹事我和长风能过来?长风至于挨这一脚?” 沈七昂头:“爹!我伤成这样你不关心一下?” 沈万里抱胳膊:“现在不是好好的?” “磨磨唧唧有完没完?”一旁的林凭捶桌了。 “别吵了。”林长风道。他收回手又看了看沈七背上的伤,更是在右臂上一阵摸索,松口气道:“小七还需卧床两日,不然背上的刀口容易裂开。” 沈万里皱眉:“你被人砍了?是谁?爹给你报仇去!” “是............”沈七几乎是要脱口而出的,却不知为何半道顿住了,他眼珠闪了闪,哼道:“等我好了再说。” 沈万里还要继续追问,林长风盯着沈七的眉心,神色一变如了然一般,接话道:“那我们两日后再来。” 林凭说到做到,毫不客气把林长风赶到了院门外,木门一关,隔断林长风深浅不明的眼神。沈万里像是黏在林长风身上一样,轻而易举也被扫地出门。 我和蓝岸站在门口,目睹着林凭的粗暴,蓝隽玩好了泥巴,迈着小短腿扑过来,往蓝岸身上靠,指着林凭道:“林哥哥怎么又生气了呀?” “生气是他的常态。”蓝岸拍了拍蓝隽的爪子,笑着将他抱起,“看你脏的,我们洗澡去。” 蓝隽欢快的叫唤起来:“好呀好呀!最喜欢和爹爹一起洗澡!” 蓝岸转身朝我颔首,抱着蓝隽后面去了,我亦回到屋子里,瞧见沈七正将那碗搁置的药端起,一饮而尽。 他喝完放下碗,我走过去道:“你急吼吼要我传信,如今你父亲他们来了,为何不直接告知...........陈蜀的事?” 沈七苦的直皱眉,表情艰涩道:“我若如实相告,以我爹的暴躁,他可能会直接杀了陈蜀。等我好了,到时候正面交锋,我也能周旋一二。” |
夜凉如水。 我卧在榻上睡不着,想着白日里的荒唐事,又不敢翻来覆去,怕吵醒沈七,他还处于养伤期间,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左右无眠,索性起身披了件外衣随意出去走走。 踏着清冷的月光,我不知不觉走到了木门口,周围静谧幽深。我五指搭上木栓,轻轻一扣,迈步出去。 前方一片树林,树叶在地上婆娑成影,晃动不已。忽地绞来一阵风,耳鬓的发丝遮上脸颊,有几根挡了视线,我抬手欲拨下来,迷离之间,脑中浮现一段段回忆。 全都是有关寒山的。 在夜深人静孤枕难眠的时刻,寒山相伴我数年来的点点滴滴,一下子被放映出来。本该是最为美好的记忆,伴随着寒山的惨死,都变成了穿肠毒药,令我肠穿肚烂,还偏偏死不了。 我一合眼,发梢湿润了。 时至今日我还在没能找到你,曾经我不敢,现在我不能。真是很没用啊。 林中突然飘过来一阵窸窣声,我双眼一睁,收敛情绪,壮着胆子往里走。 树林很大,我一路走走停停摸索着声响踪迹,在一排大树后瞧见了一个背影。 太熟悉了,伤了腿毁了容的商阳,他居然跟过来了。 我想起来时路上,林长风多次有意停下休息,想来是途中留的线索,才方便商阳找来此处。 商阳转过身来,还是带着面具,为了赶路还举着拐棍,十足一个老翁形象,对比他之前的英明神武,简直天壤之别。我冷冷一笑,又想起陈蜀道出的真相,真是讽刺,即不愿做冤大头,何苦道貌岸然这么多年。 有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好说的。 我扭头要走,商阳残着腿脚上前一步,声音也不复当初,暗哑道:“商云,你该认得我的。” 我被他这句话说的好笑,什么是该?我这十数年的苦痛,寒山一条性命,都是一个该字? “不认得。”我道。我向来不善于口舌,这会想与他争辩,却是半句话道不出口了。 拐棍上的手指颤栗着,月色暗淡,又隔着面具,我看不清他神色,但看他抖动的频率,想来是气得不轻。 商阳又上前一步,眼神直视着我,我亦不甘示弱,四目相对。忽然小臂一阵剧痛,我低头看去,商阳不知何时抓住了我少了几块肉的地方,那里敏感的厉害,他一抓,我猝不及防,一声痛呼呻吟压抑而出。 “不认得?你这身血肉不是我给的.............”这句话他是压着嗓子说的,后半句淹没在我的呻吟声中。 他猛然松手,神情错愕,像是做错了什么。当初我受刑他不在场,此举怕是无心之举。 “嗖!” 眼前闪过一道寒光,肩胛处被人带了一把,我也随之转了半个圈,紧接着被纳入怀中。 蓝岸举着长剑,一剑贯穿了商阳的肩膀,粘稠的血液顺着剑刃流到剑柄,又滴道地上。此时万籁俱寂,就听见嘀嗒嘀嗒的血滴声,空旷而持久。 |
我一惊,当即从蓝岸怀中弹开,抬手朝着商阳伸了伸,五指一握,又垂到身侧。 蓝岸这一剑贯在肩头,本就没打算取商阳的性命,我也就没必要说什么了。 只是以商阳的功力,这一剑他完全可以躲开的,不知是刚才的惊愕未消,还是摔断了腿伤了根底。 蓝岸“唰”的抽出剑,商阳伤处被带出大片血肉。蓝岸又将我揽住,帅气转身,与我并肩往前走。 视线从商阳身上略过,不做停留顺着蓝岸看相前方,步伐沉了一下,还是向前走去。那一瞬,商阳被抽离的几乎站不稳,持着手杖在地上点了好几下才堪堪稳住身形,左手捂着左肩,指缝间鲜血不断。 这次商阳没敢再继续纠缠我,不知是重伤无力,还是怕蓝岸再捅他一剑。 蓝岸一手揽着我,一手握着剑,剑尖上还在滴血,他的脸庞亦如寒月笼罩下的剑身,清冷凛冽。 “蓝岸。”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临近木门口,我越发感觉蓝岸的气息不对,似乎压抑着某种怒气,一触即发的样子。 蓝岸一层不变的面容动了一下,随即挥剑在一旁草丛里倒腾了两下,拿出时,剑身干干净净不见血污,他将剑归回剑翘,目光投过来,盯着我小臂看:“手臂还疼吗?” “不疼了。”我摇了摇头,一时觉得不可思议。蓝岸为人很温和,当初被一群手下断指坑害,也没有表现出生气杀意,如今却贸贸然捅了商阳一剑。我提出疑惑:“你为什么捅...........那个人?” 蓝岸不假思索:“他不该弄疼你。” 我:“.............”还真就这么简单。 蓝岸说完,忽又觉得不妥,神色一顿之后,强行补充道:“那个人是谁?你半夜不睡觉跑去见他是为何?” 我一个也答不上来。 我举头望了望月色,不去看蓝岸,推开木门往里走,“是很晚了,睡觉去吧。” 蓝岸跟上来,道:“当初你跟踪我,险些被误伤,好在无恙,你不说我便不问了。如今你又只身只影,让人有可趁之机,我若不出现,他会对你如何?你自己的安危...........” 我截断他:“所以这次是你跟踪我?” “.............”蓝岸一时语塞,目光也柔软下来,似又忽然想到什么,声音微微提高道:“我并没有跟踪你。那个人到底是谁,与你何干?” 当初我不明白他这句 并没有跟踪 是什么意思,直至后来他身死之时,我才了然,他于我从来不是什么跟踪,而是只要我需要,他就会出现,消灾挡痛,万死不辞。 我也是气了,他避而不谈跟踪的问题,还义正言辞的来质问我,我和他什么关系?救命恩人,没齿难忘,可我的事得件件得向他交代吗? “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我的语气也冷了。 蓝岸好像一下子毛躁了,步步逼近,又欺身而前。我看着他,突然有一股无形的气势压上来,令我亦步亦退,最后后腰撞到石桌,退无可退。 不行,我不能被他像这样在气势上压倒。我将后倾的身子挺直,硬着头皮道:“我说与不说,和你没有.............” “关系”两个字还没有吐出来,蓝岸手一伸,抓住我的肩膀,然后反手一按,我便随之转了个身,面朝桌背朝他。他动作迅速,我尚未反应,他又是一押,我上半身就倾到了石桌上。 我脑中轰隆,这个姿势不妙! “咚咚!” 身后传来一阵钝痛,我扭头一望,蓝岸沉着脸,将剑翘搁我屁股上,剑不足何时被抛出去,孤零零躺在地上。 |
“蓝岸!”我微恼,撑桌欲起。这些年挨打受痛是常事,但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工具,痛倒是其次,更觉得燥的慌。 蓝岸不为所动,肩上一沉,又被他按了回去,紧接着是“啪啪”两声,痛感不如前两下,触感也截然不同。我脑中突然“铮”的一声,面上羞红,再次扭头一望,蓝岸还是冷着脸,而剑鞘被他丢到一旁,搁在我屁股上的,居然是他的手。 我更恼了,不管不顾挣扎起来,蓝岸原本还紧压的手掌竟顺势一松,我当有可趁之机,迅速起身,不料上身刚立直,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竟然被蓝岸搂腰捞腿,端在了怀里。 我不能淡定了,怒目而视:“蓝岸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蓝岸瞥我一眼,抱着我往屋子里迈:“别把隽儿他们吵醒了。” 他这么一说,我就不敢叫唤了,万一引来一群围观的,我会咬死蓝岸的。 蓝岸将我带到自己房间,丢到床上后,顺手就抽走我身上披着的外衣,扔到架子上。屋子里只有一盏小灯,他立身在我面前,身形逆光暗淡,表情也看不明晰。外衣被揭,我身上只留一套贴身的中衣,寒气袭来,我抓着被子往床里面挪,屁股上钝痛未消,我也无暇顾及。眼前的蓝岸气场十足,我缩在他的暗影里,莫名有些喘不过气来。 蓝岸手长,弯腰一伸,抓住我后移的身子,几乎是不费力气就给我捞到了床中央,被子也莫名其妙跑到了身下,而我伏在上面,柔柔软软的。蓝岸顺势在床边上坐下来,手掌犹如一座五指山,将我按的死死的。 蓝岸太过分了! “啪!” 我含羞带怒扭头瞪他,简直过分啊过分!他凭什么这样打我。 蓝岸道:“那个人是谁?” 我更气了,他怎么还在纠结那件事,早说了与他无关。 “啪啪啪!” 见我不说话,蓝岸一连落了三掌,身后一阵酥酥麻麻之后,便是一片火烧火燎的灼痛,尚可忍受。 可是!用巴掌是个什么鬼? 我咬牙道:“蓝岸,你再打我就要翻脸了。” 蓝岸唇角勾了一下,眼神里某种情愫一闪而过,回应我的还是响亮的巴掌。 “你............”我要暴起了! 蓝岸无所畏惧,随意在我肩头戳了一下,我又软绵绵伏了回去,大关节都动不了了。 不知他究竟存的什么心思,这样打我一顿,我就能什么都说了?可我看他似乎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不轻不重的巴掌能起个什么作用,要询问,怎么也该拿像样的工具吧。 再说了,这巴掌要打到什么时候?若是他想解气,还不如痛快一些。于是,我建议道:“你去找根棍子吧,没准我疼不过就说了。” 说,是不可能的。我只想早早了结这尴尬的局面,把我拍晕也可以。 蓝岸眸光突然黯淡,没由来的惆怅起来,轻声道:“就算疼不过,你坚持的东西何曾改变过。” 他这么了解我? 我道:“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逼我。” 蓝岸微不可见叹口气,忽地像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喜,脑袋靠过来,在我耳边促狭道:“可是我手痒。” 毛病。手痒关我什么事,帮你挠挠? “啪!” 我:“...............” 我抬起脑袋要骂,正对上他清润的眼珠,眼底似有波光瑟瑟,那副神情,竟有几分宠溺。 不对吧,我又不是蓝隽,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今夜的蓝岸很诡异! 如此一闹,追问的话题也就无疾而终了,但他还是手痒,屁股上层层叠叠被他拍了三四十下。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闭上眼睛专心忍痛。 他并没有察觉我突如其来的顺从。我想,他大概是想他弟弟了吧,他说过,他弟弟与我同龄............救命之恩我是无以为报,就牺牲一下屁股,倒也没什么。 (小人要站一秒蓝云 ) |
夜间,我做了一个梦。 蓝岸被一剑捅穿,持剑人手腕一挑,溅起大片血花,零零散散飘到空中。又是一剑,直逼心口,持剑人手腕一翻,蓝岸随着血流涌注,身体直接炸开,犹如一束烟花,闪耀光芒之后,血肉身躯,不复存在。 “蓝岸!”我惊坐而起,冷汗遍布,喘着粗气。 “怎么了?”蓝岸拨开珠链,从外间走进来。 我举目四望,还是当夜,我坐在蓝岸的床上。我揉了揉脑袋,指尖一片汗涔涔,又想了想之前的事。蓝岸莫名其妙手痒,让我屁股痛了好一阵,说要睡觉却不肯让我回自己的房间,我还在生闷气,自然不肯与他同床共枕,于是,我占着床,他去了外面小榻。所以,刚才只是一个梦。 我重重缓口气,闭上眼睛不去想梦中的事。 “做噩梦了?”蓝岸凑过来,在床边上坐下,抬手抚过我微微湿透的鬓角。 “没事了。”我睁开眼睛,向后侧了一下,避开他的手。我现在,很讨厌他的手。 蓝岸道:“梦到了什么?” 我道:“梦到你炸了。” 蓝岸:“............” |
我又睡着了。 “商云哥哥。” 有人在叫我?我眼眸一睁,蓝隽白玉的小脸映入眼帘,漆黑的眼珠闪呀闪。 “商云哥哥醒啦!”蓝隽高兴的跳下床,转个身子,捧出一套叠好的衣服,“商云哥哥今天穿这个吧。” 我慢慢坐起来,揉揉脑袋,看了看四周,好像不早了。我将视线落在蓝隽拿过来的衣服上,崭新的面料,精致的绣纹,叠的整齐只露出衣襟部分,素白打底,绣着浅蓝的纹理。我抬手摸了一下,是上好的绸缎。 我没有接,掀开被子起身,要去拿自己的衣物。 蓝隽歪着脑袋道:“商云哥哥,你的衣服洗了,爹爹说你今天就穿这个。” 我额头一跳:“谁洗的.............”看我不削他。 蓝隽弯眸一笑:“我呀!” 我道:“............辛苦隽儿了。” 蓝隽一脸接受表扬的样子:“不辛苦啊。我呀就是帮爹爹泡衣服,负责搓搓搓的是爹爹!” ............生气! “商云哥哥你不要磨磨蹭蹭啦,这是爹爹交代我的,不完成任务爹爹要不高兴了。”蓝隽绕到我身前来,小胳膊将衣服举的老高了。 好吧。一身中衣晃一天,也实在不像话。 蓝隽托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我。他一个小孩子,我无所顾忌,衣袂翻飞间穿戴整齐。 蓝隽拍手叫唤起来:“哇塞!商云哥哥也太漂亮了吧!” 我皱眉:“有吗?” “来来来!”蓝隽跳下小板凳,拉着我的手,拽到一面落地铜镜前,“商云哥哥你自己看啊!比我见过的人都好看!” 头发还没有束,我一把抓住,尽数撂到脑后,青丝一散,有些零零散散落在胸前肩口。墨黑的发丝衬的衣白如雪,我常年与泥土打交道,几乎没有穿过白衣,如今换上一套,还真是人靠衣装,不同凡响。 衣服是两层的,内层纯白没有杂色,只有腰间的束带是用浅蓝色的线绣着暗纹,外衫自然垂到脚踝,衣襟,广袖上绘着蓝色玄纹。设计精巧而淡雅,合身亦不俗,镜中人亦是长身玉立,凛然清瘦,真是年少翩翩,惊艳夺目。 蓝隽咯咯笑起来:“商云哥哥,你是不是被自己帅到啦!” “别胡说。”我捏了捏他的小脸。 “商云还没有起吗?”蓝岸迈步进来。 蓝岸:“...................” 因为昨天的事,我心里还是有气的,没好气道:“谁让你洗我衣服的?” 蓝岸:“...............” 不说话,不说话就没事了?我道:“跟你说话呢!” 蓝岸:“..............” “.............”我走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这个目瞪口呆的表情,从进门看到我的时候就一直这样,没事吧。 蓝隽跑过来扑住蓝岸,使劲扯他袖子:“爹爹是不是被商云哥哥帅呆啦!” 蓝岸目光一荡,发亮的眼珠垂下去,他抬起衣袖,下一秒我几乎以为他要擦口水,倒是没有失态,他摸了摸蓝隽柔软的脑袋,轻笑道:“是挺好看的。” 我:“..............” |
蓝岸拍了蓝隽的小肩膀:“隽儿,去端洗脸水来。” “隽儿别去,我自己来。”只有我一个才起床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洗脸水的作用,只是我有手有腿的,犯不着假人之手。 “好的爹爹!”蓝隽只听他爹的,咻的一下遛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我和蓝岸,我看着他,他看着地。我刚想说话,蓝岸眼皮一抬,眉眼带笑:“我给你梳头吧。”我正要拒绝,他手一伸,拉着我走到梳妆台前,板凳一踢,将我按在了上面。 今天的蓝岸怎么比昨天还诡异,又是新衣又是梳头,他究竟想做什么? 蓝岸拿起木梳,像模像样在我头上倒腾,我心里疑惑的不行,倒也没有一把将他掀开,沉着气道:“什么情况?你想干嘛能不能说明白?” 蓝岸道:“没什么,不过是我左右无事。” 我:“.............”闲的发慌就跑过来消遣我? 蓝岸按住我的脑袋:“别乱动了,扎歪了不好看。” “................”我伸出手:“我自己来。” 蓝岸放下梳子:“好了。” 对着铜镜一看,蓝岸并没有整幺蛾子,青丝扎成一个束,再用木簪挽住,看似随意却不散乱。 “爹爹!”蓝隽端着水盆进来了。 蓝岸盯着铜镜,挪不开视线,蓝隽的小胳膊都要伸过来了,他也浑然不知。“隽儿。”我起身接过木盆,搁架子上开始洗漱。 蓝隽跑到镜下,垫着脚东张西望:“爹爹在看什么?” 蓝岸露出一个姨母般的笑容,揉着蓝隽的小脑袋。 |
沈七已经能下地了,我出去的时候,他眼睛也亮了一下,不断拍手鼓掌称道:妙啊! 少来。我没闲情与他多做争辩,他一天比一天好,我也替他高兴,但是现在高兴不起来。林凭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他们今天又要杀鸡吃,要我出林子上山去逮一只野鸡,因为先前我把他们家一只好鸡给败坏了。 蓝岸提出要代劳,我赶紧扭头就走。笑话,出来混,鸡迟早是要还的。 我提神运气,很快跃过林子,来到一座山脚下,根据林凭的指示,从这条路上去应该会有收获。 爬到半山腰,视野突然开阔起来,密林像是被截断,一个平展的半山头伸了出去,远远望去,像是伸进天际,罩霞挽雾的。我抹把额上的汗,不知不觉朝着天边走去。 似有暗影浮动,我猛地回头,身后除了成片的树林,没有其他异样,看来是我多心了。 我立身在半山头,四周一片天高地阔,底下的景致都看不清晰,层峦叠嶂隐在脚下的云雾里。一阵山风吹拂过来,夹带着密林深处独有的气息,使人心旷神怡。 “商云。” 我心神一紧,此处怎么会有人喊我?回头一瞧,好嘛,居然又又又是蓝岸。 真是无处不在啊。我无奈道:“你怎么跟来了?” 蓝岸走过来,袖间掏出一个木盒,递给我道:“你一人上山也没个防身的东西,这个送你。” 我三分疑惑,七分好奇,伸手接过缓缓打开。 是一把精致的短刀。 看着木盒短刀,我脑中突然起了一个回忆。 当年商以十岁生辰,府中大操大办,我亦准备了礼物。是一个木盒里面装着我亲手做的木质小刀,那时候商以视我于无物,看都没看便摔了木盒,我也被他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木盒,短刀,蓝岸........... 我眉头一皱,胸口的箭伤又疼起来。蓝岸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我,关切道:“怎么了?” 我的心思还在短刀上,忍着痛,抹开短刀的金属刀鞘,里面刀刃竟是兽骨而制,锋利异常。 我将目光投向蓝岸,沉吟良久,道不出话来。 天地沉寂下来,一切都是静止的,蓝岸扶持着我,我看着他。仿佛能听见遥远处海浪与礁石的声音,隔空传来,空灵而美好。 “嗖!” 一道破空声响打破寂静,而我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周围也没有人。 我道:“蓝岸,你回去吧。” 蓝岸一动不动不说话。 “蓝岸。”我又唤了一声,他还是如此,我不由推了推他,他完全动不了。 他被人点穴了。我突然明了刚才没由来的一声“嗖”,我抬手要给他解穴,可戳了好几下,蓝岸脸色越来越差,身体还是动弹不得。 完。我正着急,眼前突然多了一道白影,嬉皮笑脸的眉眼在面前一晃而过,紧接着后颈一痛,我便人事不知了。 (最后站一秒蓝云 ) |
勤快起来小人自己都怕 |
嘶,后颈好痛,脸上毛燥燥的发痒,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张人畜无害笑吟吟的脸,逐渐露出清晰的轮廓,他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羽毛,毛茸茸的前端在我脸颊上打着圈。 好痒..............阿切! “哎,你醒了。”白衫少年羽毛一丢,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着清润的眼珠,目不暇接瞅着我。 我托着后颈,慢慢撑起来,打量着四周。屋子里陈设简单,桌椅板凳,书架桌案,再就是我现下半躺的雕花木床。这是哪里?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回忆起脑中最后的场景,我和蓝岸在一座山头,蓝岸被莫名其妙点住,紧接着我就............ 白影!那道白影..............视线落到白衣少年身上,皱眉疑惑道:“你是谁?” “楼月明。” 倒是爽快,可我不认识啊! 我又道:“我在哪里?是你打晕了我?蓝岸...........蓝岸也是你定住的?你想干什么?” 楼月明长睫一闪,皓齿轻阖,笑容更灿烂了:“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 被他这样盯着,我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虽说他眼底丝毫没有恶意,可我却感觉身上要长毛了似的,浑身不自在。我掀开被子,站下地来,穿好鞋子才发现,自己衣冠完整,除了后颈,毫发无伤。 蓝岸肯定该着急了。 这个楼月明看起来像个傻的,估计也问不出话来,直接回去再说。 “想去哪里?” 这人好奇怪啊,明明刚刚还坐在床头,一眨眼的功夫,他就飘到我面前,两手一撑,身子把门口挡死,明摆不想让路。 我道:“你我并不相识,我自当是要离开的。” 楼月明换了一个姿势堵门,背靠着一边门框,一只脚抬的高高的踏在对面,语气有几分赖皮:“谁说不认识,我知道你叫商云,你知道我叫楼月明,这还不认识?” 强词夺理。我不想跟他争辩,又道:“那你把我刚才的问题回答了。” 楼月明抱起胳膊,半眯着眼睛,随意又有条不紊道:“这是我家,你是我打晕的,那个什么,什么蓝岸也是我定住的.............”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双眼一提来了精神,高抬的腿也放了下来,侧过半个身子正对着我,看着看着就倾身过来,在我耳畔轻声道,:“想干什么?当然是掳你回来当压寨夫人啦!” 我心里一咯噔,眼眸微睁,恼羞成怒。我居然被调!戏!了! 让你口不择言!我抬起胳膊就要打他的脸,可他功夫高,反应快啊,眼皮都不曾动一下,就将我截住。我拳头在他手里,他反手一扣,拳头顺着他的力道走势,落在他胸前,他五指紧紧附在上面,使我的拳头感受到他的心跳。 我怒目圆瞪,他满面春风,一时间,视线交接的空中似乎要炸出火花。 楼月明笑道:“我认真的。” 我冷冷道:“放开。” “好啊。”楼月明从善如流。 我恨恨剜了他一眼,抽身就往外走,楼月明这次没有阻拦,慢条斯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太弱了,又这般好看,这样跑出去也会被别人掳走的,不如留几日,我教你些好玩的东西。” 我提腿就走,头也不回。 |
一座并不大的院落,一眼望去,围墙屋舍尽收眼底,可我却走不出去,明明也能找到外门,踏出去没几步,晃悠几圈之后,再次回到了原地,屡试不爽。 妖术。怪不得楼月明并不拦我,看来他是知道我走不出去的。 我气冲冲又踏回房间去,楼月明还是抱着胳膊堵在门口,眉梢含笑的看着我,在我眼里,这笑容有点贱。 楼月明先开口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想不想学?” 我差点咬牙:“放我出去。” 楼月明抬了抬下巴:“我又没有捆着你绑着你,你想出去就走呀。” “..............”我恨恨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楼月明跨出门槛,在我身边转了一圈,又拎起我左右臂膀打量,还捏了捏肩骨处。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在我身上做任何事,我竟然反抗不了。他搓揉完毕,一脸满意道:“我说了啊,当压寨夫人。而且你骨骼精奇,是个练武奇才,这些年不知道被哪个蠢 货给耽误了,我可以提高你的武力值啊...........” 我道:“不需要!” 楼月明摸着下巴,好笑道:“不需要?那我把那个什么蓝岸定住的时候,你在他身上戳了七八下,都解不开穴道,倒把他脸色都疼白了,不觉得羞 耻吗?” 这什么歪理?你干了坏事还赖我能力不够。 楼月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继续悠悠道:“你要是厉害一点,至于在我这里干着急?” “你定住蓝岸,他会怎么样?”我的确着急,不知道蓝岸怎么样了。 “气穴一个时辰自解,他该吃吃该喝喝呗。”楼月明说完,话风一转,“不过啊,他以后要是再和你贴的那么近,就不是喝一个时辰西北风的问题了。” “..............”楼月明倒是提醒了我,蓝岸送我的那把兽骨短刀,我还没来得及细细看。我道:“我那把刀呢?” 楼月明道:“扔啦。” 我:“..............” 楼月明道:“你喜欢啊,喜欢我可以给你做啊。” 我跟你拼了! 真是要被他气疯,虽不知蓝岸今天发什么神经,又是新衣梳妆,又是送礼,搞得像要过生辰一样........... 生辰?!几乎忘了,今日的确是我生辰。 我攻向楼月明的招式突然顿住,脑子里有很多零星的片段,没由来的闪现,却串不出一副完整的画面。蓝岸为何会选择今天这般待我,他不可能知道我的生辰,只是巧合? |
“干个架都不认真。”楼月明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将我拉回现实,他抱着胳膊歪着脑袋,不躲不闪,还一脸我根本不可能伤到他的表情,简直好气! 我也的确伤不到他,几个来回下来,他完全没有出手,就在那里飘啊飘,我左进右攻,始终摸不到他的皮毛,最后累的不行,踩在石头上没站稳,整个人失去重心向下跌去。此刻我破罐破摔也没力气反身弹起,索性任由自己往下摔,视线掠过天际的时候,脑中突然又多了蓝岸的身影,他从天边奔过来,一只手揽在我腰后,一提一带的功夫,我便安然无恙,挺身直立。 “没事吧。” “..............”什么情况,我回过神来,并没有四仰八叉而是脚踏实地,目光一侧,楼月明不知何时近身,一只手放我腰上,笑吟吟瞅着我。 我反手推开他,气不打一出来,这个人想干什么干什么?惹又惹不起,打又打不过,还每每一副毫无公害的样子,只是我哪有时间陪他玩?我若就此被困在此处,蓝岸如何,沈七如何...........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又没有办法。我慢慢蹲下来,心口也不觉痛起来,又是痛又是气,冷汗也逼出一身,抬手摸一把,眼角都湿了。 “你别哭啊!”楼月明也蹲下来,瞅我一眼就慌了,不知所措的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在我脸上擦擦擦。 “拿开!”我将他的手打开,抬眼望了他一眼,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里。 感觉到楼月明顿了一下,随即起身,在我身边来回踱了几步,脚步声就渐行渐远了。 不多时,楼月明又回来了,俯身戳了戳我的肩膀,语气讨好道:“喂,别哭了,我放你走还不成嘛,我最见不得有人哭唧唧,像是被我欺负了一样。” 这还不是欺负? 听说可以走,我立即起身,血液冲头,身形晃了晃,眼看楼月明要伸一只手过来扶,我步伐一迈,抽身就走。 楼月明腆着脸跟过来,好言好语道:“刚刚不过是我设的障眼法,很简单的,我带你看看具体方位,你记住了日后会有用处的。” 我扭头:“不学,没时间。” 楼月明抓住我一只手:“不看不放你走!” 我气道:“言而无信!” 楼月明脸皮厚,抓着我一股暖流从掌心渡过来,我正要反抗,却感觉全身上下酥酥麻麻的,片刻之后,体内多了一股真气,这股真气不但没将我本身的气血撞乱,还很恰当的融合在了一起,顿时感觉身上轻了很多。胆子突然变大,随意推了楼月明一掌,竟成功逃脱他的束缚。 我又惊又喜,回头望了望楼月明,他立在原地,指着地上几处不同寻常的石头,想来是要我记住阵法方位。我哼哼两声,轻身而遁走,那几个破石头,我自然是记住了。 楼月明几乎要看不见了,但他那随性的声音从很远处空灵而来,“商云,我还会去找你哒!” “.............”我脚下一颠,差点摔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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