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 【原创】雨落长安[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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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雨落长安[第3页]

作者:平小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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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我心神一紧，十分熟悉的声音，而目标正是父亲。我人未到，声先道：“父亲小心！”
我跑到马车前，一只蝴蝶形状的暗器已被父亲两指夹住。父亲从车上走下来，帅气的扔掉暗器，眼神凌厉，环顾四周。
“嗖！”
又是一声，这次目标是我，我后退半步，侧身接住。父亲侧头打量了我一下，面露惊讶之色。随行之人很快将我和父亲保护起来，四面八方未成一个紧密的圈，从腰间掏出铜镜，借着树枝间的光，反射到林中草木里，晃的人睁不开眼。
不多时草木里走出一名男子，他揉了揉眼睛：“商阳算你厉害，狗眼快闪瞎了我！”
父亲面不改色，从我手中拿过我接下的暗器，再次帅气的扔到男子脚前：“蓝杉叫你来的？”
男子一脸并不想打架的样子，拱手道：“能不能先把这闪瞎狗眼的东西收了？”
父亲“嗯”了一声，随从们将铜镜放入怀中。男子轻咳一声，他的手下也跟着现身，人数是我们的数倍。
父亲似乎早有预料，并不在意，只是提醒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男子一脸无奈，“我这也是妇命难违。”
他的手下好心提醒：“大人，你这么说，庄主该生气了。”
男子踹了那人一脚：“滚一边去。”
父亲哂笑了一声，男子扭过头来：你笑什么，既然事已至此，直接开打。”

对方已从暗处现身，铜镜便起不上作用，父亲不露惧色，上前一步将我拦在身后，又抓了两个随从放在我跟前，吩咐道：”你们两个看好他。”
父亲这个动作在我脑海里无限放大，险些惹的我热泪盈眶。父亲抽身向前，衣袖在我指尖划过，我没敢用力抓住，恍然过后，手里空空如也。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危险来临，父亲会选择保护我，而不是把我丢出去，这么多年父亲所待，师父所授，我的性命从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父亲此举，实在令我震撼不已。
树林里很快打成一片，对方善用暗器，随行之人很多打着打着就一命呜呼了。父亲长袖飞舞，暗器还未近身就啪啪跌落。我左躲右闪，暗器接了一把，勉勉强强还未受伤，只是身边的两个人身体莫名抽动了一下，就跪倒在地，没了生气。
我功力尚浅，打斗起来占不了便宜，结合前日师父所教授的，自保还行。我突然想起师父那日所言，危机时刻，想我能替父亲商以挡上一挡，此刻看来，以父亲的功力完全不用。所学所用，现在在我自己身上才起了作用。
如果是师父早有预料，他是想真正护我一命。
一下子发现生命中两个重要的人对自己这么好，有些情难自禁。我吸了吸鼻子，阳光在眼前都有些晃惚。只是一个错眼，颈脖就忽然被人扼住，我侧目而视，是那名男子，他得意的像是捡了一大块肉：“小崽子，要不是你在林间吵吵闹闹，我早在你们打盹之时就暗杀你们了。”
脖子被掐的难受，我咳了几声：“你想怎么样？”
男子不理我，挑眉冲父亲喊道：“商阳你还不束手就擒！”
父亲撂翻最后一波男子的手下，掸了掸衣袖，冷眼看着男子：“我为何要束手就擒？”
男子道：“你瞎了？你儿子可在我手里。”

父亲玩味一笑，上前一步道：“你想我怎么做？”
我差点要哭，激动的疯狂挣扎：“父亲！不要管我！”
男子嫌我吵闹，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我喘不过气，咳的厉害，仍是不愿父亲涉险：“父亲.......不，咳咳咳，不要.......”
父亲似笑非笑：“你把他掐死了，拿什么威胁我？”
男子依言手松了一些，这时，个别受伤较轻的男子手下撑了起来，男子一脸得逞的吩咐着：“给我把他绑了！”
若父亲因我受难，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我正想一死了之，却见父亲一个转身，帅气的踢飞来人，落地时，沾染阳光的面容带着不明所以的笑意。当时我没有多想，只要父亲平安，我的命当真不算什么。
男子惊讶道：“商阳你........！”
父亲正色：“放人。”
男子还想在我身上做文章，林中突然冲过来一个人，那人慌慌张张跑到男子身后，附身贴耳道：“庄主有难，您先回去吧！”
不知父亲听到没有，我正想告知父亲，不管是不是有用的消息。我还来不及开口，眼前极快的闪过一道亮光，再看时，那报信之人胸口便插了一把短剑，嘴里血直冒，那人死之前还抽抽直语：“大人救......救庄主......”
男子脸色变得难看，在我身上点了两道，抬袖发出无数暗器，父亲闪躲之际，我便被男子扛走了。

男子带着我一路狂奔，我被他扛在肩上，上下颠倒，完全看不见来路去路，手脚被控制也没有办法留下线索。不知他意欲何为，但至少父亲是安全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一条平整的大路上，男子将我丢在早就在此等候的马车里，接应之人看了我一眼，不由问道：“他是？”
“商阳的儿子，留着有用。”男子道：“是你让阿羽来报信的？”
接应之人道：“是，怎么不见他？”
男子恶狠狠看了我一眼：“被商阳杀了。”
接应之人咬牙切齿：“这个**！”
父亲被侮辱，我想出口反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怒目而视。
“快赶车。”男子跳上马车，与接应之人同坐前面，“蓝杉怎么样了？”
接应之人道：“我与阿羽本是按计划在此接应你，突然收到庄中负伤之人的消息，说庄主中计了，还来不及一锅端掉商家，就被曲靖带人暗算了，又有一名自称商家少主的人，趁机直取我们府邸，庄主腹背受敌，重伤逃了，您说庄主会去哪里？”
男子坚定道：“蓝杉肯定会回府上的。”
曲靖是师父的名字，我听的云里雾里，未做仔细甄别，只叹自己没用，这场较量中，我是唯一一个不干实事的，还成了拖油瓶，却不知自己只是被利用的对象。

车马一路驰行，傍晚时分停在一座高墙大院的侧门之外。
男子跳下车：“你在这里候着，如果看到蓝杉，先把他控制下来。”
接应之人皱眉犹豫：“你怎知庄主会出现在这里？”
“我与他相处数十年，我了解他。记住无论如何不许他冲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保住性命。”男子斜了我一眼，“我自有办法东山再起。”
接应之人脸上似乎燃起了希望之光，遂又担心道：“你去哪里？”
男子道：“我得进府探探底，看是否还有可用之人，而且，我不能保证蓝杉比我们慢，万一他已经被商家的人抓住，后续都是枉然了。”
接应之人脸色变暗，刚要开口，男子又道：“记住，天黑，天黑若是还没有接应到蓝杉，而且我也未归，你就杀了他，自己快走。要是蓝杉平安而我未归，你也不要迟疑，带他们走，不要等我！”
“大人.......！”
“杭忆，这是命令。”
“是。”
男子在墙上摸索一番，而后飞身跃起，跳入高墙内。

叫杭忆的年轻人满目忧愁，转头看向我时眼神变的狠戾，他从腰间掏出小刀，架到我脖子上：“商家不是只有一位少主么？你在这里，怎么还有人敢自称是商家的少主？”
当时我未觉自己是被算计在内，只觉得理所应当。从小商以就是众星所捧，活的高高在上，对内对外，商家少主都只有他一个。不出意外，他们口中的少主应该就是商以，而且占领了绝对优势。
“说话！”杭忆把刀逼的近一些，颈间传来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滑过肌肤。
我吃痛，盯着他看，眼神逐渐下移落到他的喉结之上。杭忆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手解了我的穴道：“说！”
我活动了一下关节，任由颈间的伤口又大一寸，抬眼瞧他：“商家的少主自然只有一位。”
杭忆道：“那在直取府邸的那位.......”
我脸不红，心不跳：“我都被抓了，我怎知道？”平生第一次撒谎，还挺顺口。
杭忆要炸毛：“我杀了你！”
我无所畏惧仰了仰头，将伤处又往刀刃上靠近一些。杭忆怒火直冒，却不敢真正动手伤我，他气的不行，将小刀搁在我脸上：“不知商家少主脸上被刻字，以后该如何对人对己？”
我冷哼一声：“宵小之举。”
杭忆气的想跺脚，他竖起小刀，我看着锋利的刀尖垂在眼睛上方，慢慢的，一寸一寸的往下移。杭忆专心致志，我趁机一脚蹬在他肚子上，转身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刚站稳，脖子又被人掐住了。
我：“

”
杭忆捂着肚子跳下来，惊呼一声：“庄主？”
我仔细瞧着来人，他应该就是蓝杉了，果然衣衫褴褛，血迹遍布，即便如此，他依然身躯凛凛，一双眼睛射出万丈寒光。

于是，我又被丢进了马车，还被封了几处大穴，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渣渣。
蓝杉气息不匀，扶着车身道：“赵大仁人呢？”
说的应该是抓我过来的男子，感情是这么一个“大人”。
杭忆扶着蓝杉在车前坐下，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反而将话题指向我：“庄主，他是商阳的儿子，我们该怎么处置他？”
蓝杉看了看自己手掌上的血，又回头望一眼我脖子上的豁口：“先别伤他，日后再说，我问你，赵大仁呢？”
我推波助澜道：“就在你家府上。”
蓝杉剑眉微蹙，扭过头瞪着我。杭忆不淡定了，举起拳头要打我，被蓝杉抬手拦住。我轻蔑一笑：“可惜现在你府上都是我商家的人，那位赵大仁怕是有去无回。”
我虽不知两家恩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蓝杉是父亲想除掉的人，这便足够了，我能做的就是让他去送死。
杭忆突然跪下道：“庄主莫要中计，大人去之前交代好了的，让我们在这里等他。”
蓝杉道：“等到什么时候？”
杭忆道：“天黑！天黑大人他一定会回来！”
我道：“天黑他可不一定回来，如果他不回来，你就带着你们的庄主走。你的大人貌似是这样说的。”
“你........！”杭忆气的想杀我，蓝杉不让，他又抱着蓝杉的大腿哭诉道：“庄主，大人交代了，你可不能再涉险！”
蓝杉合了合眼，将杭忆扶起，又将他拉上车：“我等他就是。”
不知为何，我松了一口气，激将法没有成功本该哀叹才是。
突然蓝杉将杭忆点住，又把我拖下车，放下车帘时蓝杉的语气有些悲伤：“穴道天黑自解，到时你便走人。”
他复又转身对着我：“既然府中皆是你的人，那你便随我走一趟。”
我突然良心不安：“别去了。”
蓝杉道：“前面走吧，我不想绑着你。”

我与蓝杉一前一后走进守卫全无的蓝家府邸，跨进门槛时，蓝杉停顿了一下，他凝眸环顾四周，紧接着眉头一皱，伸手在我胳膊上一抓，俯身就是一口鲜血吐出来。我睁大眼睛，侧身相扶，竟是一点都不排斥。
仅仅一日之内，蓝家便遭此重创，想必昨日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现在却是不见人烟。我心头闪过一丝茫然，我究竟在做什么？
蓝杉站直身躯，抹一把嘴角血迹，迈步前行。
一路走来，偌大的府邸不见一人，定是有诈。前院的尽头便是大堂，大堂后面便是主厅，主厅大门紧闭。蓝杉目的很明确，抬手就要去推门，我很自然的上前一步，在他动作落下之前，一脚踹开了门。
赵大仁端正的坐在厅中，几乎是门开的瞬间，他声嘶力竭的吼道：“蓝杉别进来！快走！”
蓝杉目光微震，前脚刚迈进门内，便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个个拔刀相向。蓝杉眼疾手快将我拉到他身前，把我控制住。
“想不到你们这么好对付。”商以走了出来，看到我时，眼底没有丝毫惊讶，甚至懒得提我一句，直接挥手示意属下抓人。
蓝杉本是抓着我的胳膊，拿刀之人近身一步，他才将扼住我的咽喉，眼带寒光扫视四周：“你们不看看他是谁么？”
“住手。”商以冷笑连连，像是找到了极大的乐趣，挑眉问道：“他是谁？”
蓝杉见状，也觉得事情不简单，我和商以，两张脸在一定程度上有所相似，蓝杉似乎猜出一二，不敢确定没有回答。
厅内的赵大仁摇着头道：“他什么都不是，他动摇不了商家一分一毫的。蓝杉还回来做什么，直接走啊！”
“别说了，我都来了。”蓝杉叹口气，复又做了一个可笑的决定，他祈求着商以：“不管他是谁，总归是你们商家的人，我放了他，我这条命你也拿去，你把赵大仁给放了，可以吗。”
赵大仁道：“不可以！”
“你的命本来就是我囊中之物，至于他。”商以施舍般给了我一个眼神，诡谲一笑道：“他本来就可有可无，你拿什么在和我谈条件？”
我心头一窒，好像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冷水，全身麻木。
蓝杉道：“你想我如何？”
商以退到一旁，让出一条道，持刀的属下遂即列成两排，从门口到赵大仁身旁，举刀向内，不留空隙。商以在侧桌案旁坐下，指着正前方的赵大仁道：“你若是能以血肉之躯越过这刀山，我便放了他。”
赵大仁激动的哭闹不止，商以嫌他太吵，便命人堵了他的嘴。
夕阳的残光照射在刀身上，一层一层，粼粼而动。一十八刀，两两交叉，森森而立，等待着嗜血。
蓝杉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发白，呼吸之间又变的镇定，他贴身到我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对不起。”而后挟持着我，向前走了一步，我在前，刀刃也是率先割开我的衣料，扎进我的肌肤，染红我的衣袍。切肤之痛再次席卷而来，我躲不了，也不想躲。我想看看，若是蓝杉全程拿我挡刀，商以会不会动恻隐之心。我不知在赌什么坚持什么，或许，我在单纯的找死。

鲜血在我腹前晕开，一路向下，衣摆地上都有沾染。我呼吸变的沉重，冷汗直冒，被控制住的双肘亦是不能自持的颤抖着。
商以在一旁冷眼相待，或许，他只是想看一出好戏，至于对象是谁，可以是蓝杉也可以是我。
我只挨了前面的两刀，蓝杉便将我松开。他看我长衫染血，脸色苍白，却动摇不了商以，自嘲一般摇了摇头：“你也是个可怜人。”
蓝杉将我放了，只身想前走去，一如我初见他时，身躯凛凛，挺拔如松。
蓝杉往前走了两步，挨了四刀，他本就血迹遍布的衣衫染成了更为艳丽的颜色，亦如外面残阳晚照，嘴里也是血流不止，滴在衣襟胸口。
这么多年，这种血腥的场景我并不少见，但流血伤痛的都是我自己，如今场景转换，我成了旁观者，完全体验不到他们所谓的乐趣，只觉得残忍心痛。可偏偏蓝杉这个人，不管我处于何种立场，我都不能救他，我也救不了他。我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只希望这一幕快快结束。
“赵大仁！”蓝杉明显失态的厉吼。
我睁开眼睛，是更为惨烈的一幕。座上的赵大仁跌落了下来，额上青筋跳动不止，四肢颤抖，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此时商以忽然起身，夺过身边属下的刀，随手一掷，刀身没入赵大仁的胸口，从他的后背出来，完完全全的对穿。赵大仁眼睛蓦然圆瞪，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而后艰难的扭头看着蓝杉，死不瞑目。
我震惊不已，目光灼灼移向商以，他冷漠的脸庞微微抽动了一下，掷出刀的手在空中静止着，抖了两下之后，才垂下来。商以摆摆手，属下收了刀，退到一旁，留给蓝杉一条再无阻隔的平坦大道。我始终相信，若不是赵大仁突生变故，商以是没有想过要杀他的。
蓝杉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赵大仁身旁，慢慢委身在地，将赵大仁揽在怀里，合眼颤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将赵大仁双目合上：“安心走吧。”
我走近几步，不知为何，觉得异常难过。蓝杉眼底却没有哀痛，只有空洞，他抬头望向商以，不慌不乱道：“不知商少主有没有兴趣过来听一个秘密？”
商以沉吟了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我站的近，蓝杉目光盯着商以，袖间却有微弱的浮动，我凝眸以待，觉得不对劲，刚想阻止商以贴耳过去，蓝杉的动作却快了一步，商以毫无防备，我大穴被封，自是没有办法截住，但步伐准头还在。我两步冲过去，将商以推开，一枚暗器恰好插在我心口之上。
顿时铺天盖地的痛楚汹涌而来，曾经千刑万苦我都不曾哭喊半句，此刻小小一个暗器，竟使我倒地翻滚不止，辗转哀嚎呻吟。
迷糊间我听到蓝杉哀叹一声：“我不想伤你的，只可惜我也没有解药。此毒无解，也不致命，只是中毒者时时刻刻犹如千刀万剐一般，却不伤本质，多数人都挨不了几个时辰，选择自尽。”
“商云？”
我仿佛在门口看到了陈蜀，他如那日一般背立残阳，如诗如画。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痛字，痛到天旋地转，痛到人事恍惚，痛到眼前朦胧一片，商以如何，蓝杉如何，我都看不见，听不清。此刻我只想求死，我突然又能听见自己的哭音：“哥哥........求你.......求你杀了我好不好。”

眼前白晃晃一片，一道暗影投射了过来，离我越来越近。我滚落好几颗泪珠之后，商以的脸才模糊地出现在我面前。这么多年，我命如蝼蚁，却想偷生，我一直那么努力的活着，竟败给了所谓的伤痛。
我蜷缩着身躯，颤抖着手，小心翼翼揪住商以的衣摆，轻轻的晃动着：“哥哥......杀了我。”
我看不清商以的表情，只感觉有一只手抬起了我的下颌，商以冰冷着语气道：“我不许你自绝，也不许你在这里丢人现眼，自己站起来走回去。”
我痛到痉挛，听到商以的话，竟不知从哪儿滋生出的气力，慢慢跪了起来，右膝刚离地，整个人又不可抑制的倒了下去，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拦腰抱起。我拼命睁大双眼，让头脑清醒一些，真是陈蜀。
陈蜀道：“商云先交给我。”
商以缓了片刻才接话：“他现在是活的。”
“我明白。”
陈蜀抱着我一路狂奔到府门口，将我丢到马背上时，夕阳隐藏下最后一丝余光。
陈蜀驾着马匹，甩鞭疾驰，我再次与他同乘一骑，我贴在他身后，勉勉强强环抱住他的腰身，感受着他起伏不已的胸膛和背脊。他的头发被风扬起，不断在我脸上浮动。我举目望向西天，最后一点霞光正在一点一点消散，我放在陈蜀腰间的手，蓦然向下垂去。
“商云！”陈蜀扔了马鞭，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抓住摇摇欲坠的我，他变的很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商云！抱，抱紧我。”
陈蜀丝毫不敢松懈，没了马鞭，他就蹬踹马腹，声嘶力竭驱赶着马匹前行。
陈蜀又道：“商云，商云........”
他一直这样喊着，直到我轻轻应了一声。
陈蜀欣喜了一下，又道：“我带你回家，沈七有办法救你的，你抓紧我好不好。”
陈蜀的语气极尽温柔，像是在哄孩子，我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从耳畔抵达心底，驱散些许难以忍受的疼痛。我所有的气力都用来忍痛，不然早就鬼哭狼嚎了，我是在没有办法回答他，只是轻轻的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陈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反手握住我，马匹又驾的快了一些。

马蹄翻飞，跃过林间、溪河。这次陈蜀没有蒙上我的眼睛，那股花香又萦绕上来，我几乎能想象是何等壮阔美丽，可我昏昏沉沉，又痛的要命，眼睛都是模糊不清的，再次无缘观赏。
一路颠簸，我腹上本就尚未合口的伤处又开始淌血，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要不是陈蜀抓着我，我就能上天了吧。也好，我这是血流不止，不治而亡，算不上自绝，商以知道了，应该不会生气。我的脑袋无力的在陈蜀背上轻点了两下，额头再次抵上他的背脊上时，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陈蜀又开始喊我：“商云？商云，应我一声好不好？”
陈蜀这语气是快哭了，我拼劲全力回应了一句：“陈、陈蜀。”
一旦开口，便如河堤决口，积蓄的气力一下子散尽。我再也坐不住，忍不了，倾然倒塌，毫无预兆的从马背上往下掉。
“商云！”陈蜀握着我一只手，我往下掉，便将他也牵扯住，他急忙弃马转身抱着我，一起掉落下去，落地之时，他翻身在下，我跌落在他身上。我毫发无伤，他却闷哼了一声。
陈蜀不做喘息，将我扶起，捧着我的脸，慌张道：“商云，马上就到我家了，你坚持一下。”
他不等我回话就将我背起，马匹受了惊吓，不见踪影。陈蜀就这样背着我，一路小跑。我双手交叉放在他颈间，他的冷汗一滴一滴摔落在我的肌肤之上，给我一种除却痛感之外的异样感受。
陈蜀背着我，气喘吁吁道：“商云，这几天我一直在查之前商以中毒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你不想知道是谁害了你，害了........寒山吗？”
寒山？我突然撑起脑袋，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陈蜀似乎感觉到，他又道：“等你好了，我就告诉你。”

夜色完全笼罩下来，陈蜀才将我背到他的庭院，慌乱不已的他早已没了以往的冷静，一脚蹬开门，闯了进去，一路大喊：“沈七！沈七！”
几乎是门开的瞬间，阁楼上的烛灯就亮了，我抬头一望，一个黑色的人影逆光而立，紧接着人影移动，阁楼上响起脚步声。
陈蜀将我轻放在堂中竹榻之上，自己来不及抹把汗，就将灯火全部点亮，等披头散发的沈七下来，堂下已是亮亮堂堂。再次遇亮，我眼前清晰许多，大致能看清他们的方位，脸庞。
沈七拢了拢头发，一脸困倦：“干啥拖个死人回来呀，你不怕吵醒袖袖，吓到他呀。”
陈蜀一把揪住沈七的衣襟，他身上皆是染着我的血，尚未开口，沈七眼尖，一下子捕获这异样颜色，紧张的在陈蜀身上东瞅西瞅：“陈蜀，你哪里伤了？”
陈蜀连拖带拽将沈七甩到我面前：“我没伤，救他！”
“呀！”沈七看着我，吓了一跳，“怎么是个活的呀！”
“闭嘴！”陈蜀踹了沈七一脚。
“哦。”沈七不情不愿的俯下身来，认出是我，眼神犹豫了一下，随即仔细探查着我的伤势。沈七为人平常虽咋咋唬唬的，认真起来却一反常态，眉头紧蹙，兢兢业业的。
沈七在我身上点了几道，吊着我一口气，使我尚存一丝清明，但身上的痛仍是排山倒海，延绵不绝。我眼神空洞的望着头顶上方，咬紧牙关任由沈七动作，冷汗淌了一身又一身。期间，我偷偷错眼瞧了陈蜀一眼，他垂着眼眸，将头扭到一边，不忍看我受苦。除却寒山，陈蜀是第二个怜悯我伤痛之人。
“陈蜀。”沈七道。
没人答应他。
“陈蜀！”沈七又喊了一声。
“我在。”陈蜀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凑到沈七身旁：“做什么？”
沈七一脸认真的教训：“怎么回事呀陈蜀，你要我救人，你却在一旁神游，你是不是有点不把我放在眼里呀？”
陈蜀看了我一眼，强忍着拍飞沈七的冲动，凝眉问道：“他怎么样？”
沈七大胆的指挥着：“什么怎么样，快去拿药箱呀，要等他的血都流完吗？”
陈蜀变的唯命是从：“我去拿我去拿。”
沈七手一挥，堂下所有的门窗啪啪关上，他又上蹿下跳扯来许多帘子，随手一搭，四面八方围起来，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中间点了一盏灯。紧接着沈七就扒了我的上衣，我身上经年以来，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痕，或正在冒血的创口，全都一览无遗展示在他眼前。
我：“..........”我选择死亡。
沈七目光一怔，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开始着手处理我心口上的暗器。陈蜀的脚步声传过来，我激动的在沈七的手背上抓了一把，沈七手一抖，飙了自己一脸血。
沈七淡定擦血，一只手伸到帘子外：“里面位置小，你不要进来了，也不许偷看，不然我不救了，药箱给我。”
陈蜀顿了一下，还是如我所愿，这身伤，我是不愿他看到的。
陈蜀把药箱递进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语气都是带着白眼的：“有事尽管吩咐我。”
我满怀感激看着沈七，他没有看我，一脸严谨的投入工作。

我视线往下，盯着沈七在我心口上如何操作，看着他举刀划破我的肌肤，细长的银针扎进去又拔出来又扎进去，要不是他额头渐生冷汗，表情认真，我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搞事情。好在我本就伤痛难忍，他多添上几刀，倒也没太大的痛楚。
沈七满手是血从我心口掏出一枚细细小小的东西，拿到烛灯下仔细一看，是一个蝴蝶形状的铁质暗器。沈七不禁眉头一颤，目光久久不曾移动。
帘子上的暗影晃动起来，是陈蜀负着手来回踱步，他突然一个甩袖止步，帘子晃了晃，烛火也跟着偏了一下。沈七这才回神，将暗器收到盘子里，然后极快的给我流血的伤口上药包扎，处理完毕后，简单粗暴的给我套好上衣，拉开帘子时，陈蜀一双眼睛正瞧着我。
“外伤包好啦。”沈七开始收拾东西。
陈蜀松口气：“那他，他是不是没事了？”
沈七拿起从我心口取出的暗器，凑到陈蜀眼前：“这上面的毒我没法解。”
陈蜀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神仙，自然有我力所不能及之处。”沈七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把他包好啦，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陈蜀怔愣片刻，遂即抬手要夺过沈七手上的暗器，沈七反应敏捷，反手收了回去，还推了陈蜀一把，“你干什么？”
陈蜀道：“倘若是我中这毒，你能不能救。”
“哼！就是我亲爹我也救不了！”沈七收拾好东西，气冲冲从陈蜀身旁跨过去，踏上台阶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我什么时候对你有过隐瞒？”

陈蜀看起来很难过，我尝试着喊他一声：“陈、陈蜀。”
陈蜀听到声音，跨步走到我身前，俯身坐下，目光在我身上游走，嘴角阖动，却没有说话。
沈七这几下到底是起了作用，至少说话不再底气全泄，或许这也叫回光返照。
我道：“我疼不了多久了，你说知道寒山的事情，可否了了我这个心愿？”
陈蜀道：“我说的是等你好了才能告诉你。”
我艰难的笑了笑：“已经没人能救我了，你何必还吊着我。”
陈蜀也笑了：“初次见面，你可没现在这般直言直语。”
我很想与他闲话许多，只要是他的言行举止，我都是乐意观看的。可我时间不多了，我不想至死都不知道寒山在哪里，是谁害了他，这是我心里永远的一个洞。
我皱起眉头：“你当真不说？”
陈蜀道：“我不能说。”
陈蜀视线漂移，定格在我的眼睛上，我亦看着他，目光交接在一起，我突然就妥协了。也罢，我这辈子没有强求过人，更何况，陈蜀帮我这件事是情分，不是义务，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足以让我感恩戴德。
我闭上眼睛，翻江倒海的疼痛一刻不停的袭击，只要我心神一松，似乎就能坠入茫茫黑暗，了却残生。眼前一片黑，思绪层层散空，我想起商府，寒山，商以，父亲.......在商府的时候，总不知明日的太阳是如何，想过千万种死法，却没想过会是今日这般，真是好草率。
“陈蜀。”我睁开眼睛，“带我回府。”
我商云怎么也不应该死在外面，商家虽未曾把我当家人，但我这份尸骨，他们总该会收留吧。

（暗戳戳的来丢一个反虐番外，往后可能也会涉及这个剧情。商以视角。）
风水轮流转，我躬身伺候商云已有些日子。以往我随心所欲惯了，起早贪黑常有，也不算什么，但一旦成了上纲上线的规矩，坚持下来却是格外磨人。当初商云十几年如一日，在晨起之时就立身在我门前，现在想想，实乃不易之事。
如今商云是一家之主，我沦落成“阶下囚”，父亲没有实权，倒也不受拘束。商云当真比我们要善良许多，即使真相败露，我们商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欠他的，他也未曾过多的迁怒，只是将我变成从前的他，父亲是长辈，他不会报复，但也没有原谅。
初夏雷雨多变，我立正商云门口，看着朝阳升起，不过片刻就转变成乌云密布。我再多看一眼，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我思索了一下，往屋檐下挪了挪。看着漫漫雨帘，我想起曾经的商云，他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常常都是合着大风大雨站立许久，没有我的允许，就算是下刀子，他也是不敢移动分毫的。
我在屋檐下又站立了良久，以商云的作息，不会此时还未起身，可他如何，我现在也是完全无权过问了。雨势又大了一些，还夹杂着电闪雷鸣，一道炸雷在脚边上响起，我下意识侧身，却看见父亲撑着伞，从廊下走过来。
父亲有绝对的自由，他也不反对商云如何待我，父亲每每看商云时，眼底都有说不清的痛苦和悔意，而商云几乎是不看父亲的。
我迎上前：“爹，您来做什么？”
父亲收起伞，又看了我周身，长舒一口气道：“我担心你，以为.......”
以为我会和以往的商云一样，被大雨侵蚀。
我心中酸涩不已，不知商云知晓会作何感想，那个对他满怀歉意的父亲，口口声声要补偿他的父亲，在意的还是我这个被好生相待数十年的人。
我道：“爹，您先回去吧。”
门突然被拉开，商云风度翩翩的站了出来，他与我一母同胞，更是继承了母亲绝美的长相，真正衣冠楚楚起来，也堪称风华绝代。
我和父亲皆是一惊：“商云？”
我心下闪过一丝害怕，不为别的，我怕商云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怕他知晓父亲为何而来，倘若他真如表面对父亲不相来往也罢，若他有一点点的在意，那刚才怕是会寒了他的心。
商云抖抖衣袖，看着我道：“你该站在哪里？”
我很庆幸，他还有兴趣找我的麻烦，应该不曾听到吧。
父亲一把抓住我，阻止我往雨里迈：“商云，你该恨我。”
商云眼皮都不曾动一下：“那你可以和他一起。”
“爹。”我望着父亲，摇摇头。
看着我与父亲纠缠，商云不耐烦了：“来人。”
侍从走过来：“属下在。”
“打他二十杖。”商云指着我，“就在这雨中打，还有，派人按着商先生，让他好生观看。”
“是。”
“商云！”父亲一下子扑上前，抓住商云的衣袖，祈求道：“你，你别这样。”
商云双眼一斜，便有侍从将父亲拉开，压住肩胛，控制在原地。
如此一闹，侍从就将竹杖拿了过来，而我也被押入雨中，暴雨顿时将衣衫打的湿透，眼前亦是朦朦胧胧。突然膝弯被人踹了两脚，整个人扑倒跪地，疼的直抽气。
父亲心痛喊道：“商以........”
商云道：“商先生看的不清楚，让他近些。”
父亲被压制到身旁，袍子很快印上水印。我撑直了胳膊，还来不及安慰父亲，身后便挨了一杖。此前我从未有过如此经历，这也是商云第一次打我，我毫无防备，呻吟出声。原来仅一杖就这么疼，以前商云.......
又是一杖。
“商以，商以！”父亲在一旁挣扎，无奈内力被封，连侍从也挣脱不过，他没有办法，又转头求商云：“是我错了商云！求你.........”
“啪！”
父亲尚未说完，商云便甩袖进屋，门关的震天响。
身后的竹杖不停，我是在无心去安抚父亲。我咬紧牙关，不敢再发出声响惹父亲心疼让商云不悦。
很快身后疼成一片，身上沾了水，竹杖打在上面格外响亮，也格外羞人，但于我最难忍的还是这源源不断，不断加深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似乎认命了，不再呼喊，只是无助的看着我。而我脸上一热，淌下了泪水。我商以居然被一顿板子打哭了。
二十杖打完，侍从便扔下我和父亲走了，父亲将我揽在怀里说不出话来。
我疼痛不已，悄然落泪道：“爹，好疼，以前，我们打商云，连个数目都没有，不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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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蜀连夜将我带回了商府，临近府门，我怎么也不肯陈蜀再抱着我，他拗不过我，只得将我放下。双足刚踏在地上，便开始打颤，两条腿软的像棉花一样，迈一步我就软一截。好在陈蜀在一旁提着我，不然我真要爬回去。
商府大门紧闭，在月色笼罩下一派祥和。明明我这遭生死才不过一日，今日辰时，父亲正是在此处喊我上车，那是我为数不多与父亲相处的短暂时光，而后种种经历，仿佛千年，连眼前白晃晃的商府两个字，都恍若隔世。
原来，他们真的没有打算等我回家。
我看着高墙朱门，心里一阵酸楚，抬脚跨上台阶的瞬间，喉间腥甜翻涌，我倏然身子一软，人跌倒在台阶上，口中亦是鲜血不止。
陈蜀在我耳边呼喊：“商云，商云！”
我气若游丝道：“陈蜀，你回去吧，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陈蜀将我提起来，让我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他搂着我，一步一步拖到大门前。陈蜀扣了几声门环，又转头对着我道：“你说要回府的，现在门都未进，你怎可放弃？”
我咧嘴笑了笑，更多的鲜血如开闸放水一般泄了一身。陈蜀的话我已经听不太清晰，只觉意识越发薄弱，血也越吐越多，看来，我终于要死了。
“商云，商云你看着我！”陈蜀扭过我的脸，抖着手给我擦唇畔的血，可惜怎么也擦不干净。这下他真的慌了，知道我大限将至，而商府竟然连个门都不给我开，他眉眼纠结了片刻，似要道出一个秘密。
大门突然被拉开，商以孤身直立正门后，在陈蜀要吐出真言的瞬间，他衣袖浮动，近身而前，很自然从陈蜀手上接过我。曾经我干干净净，衣冠周正，他不喜欢，划了我七八剑，如今我血污满身，命悬一线，他却将我搂住。
陈蜀瞧了商以一眼后垂下眼睛，悄然静立。
有生以来，第一次靠近商以的胸膛，听见他跳动的心声。我拼尽全力抬眼望着他，临死之前，商以能给我这份温暖，我再无所求。商以双目含光，低头看着我，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商云。”
我缓缓抬起手，一顿一顿举到半空中，我痴心妄想的想抓摸什么，突然脑中“嗡”的一声，我的手毫无预兆的垂了下去，身上也不觉得痛了，只是觉得沉重无比。我闭上眼睛，陷入无尽的黑暗。

我出现在陈蜀的别院。
沈七提着剑，朝我走了过来。我还是懵的，我为何身处此地，并且衣衫整齐，底气十足，没有一丝伤痛感。
沈七从我身旁掠过，顺手就抓住我一只手腕，我被他带得往前直踉跄。
我问道：“沈七，这，什么情况？”
沈七将我拽到门口，绕个弯牵出两匹马来，他很快翻身上马，剑在手中丢了一个来回，明显在耍帅，我却没有笑，还觉得他有几分少侠的气势。当然，帅不过三秒，沈七一撩秀发，得意道：“帅气伐！快上马，跟我走一趟。”
我不解道：“去哪里？陈蜀呢？”
沈七俯身在我肩膀上一提，再一丢，我便被安放到另一匹马上，“我又不会把你卖了。”
我撇了撇嘴：“我又不值钱。”
“抓稳了。”沈七甩了一根马鞭给我，随后扬手一挥，马匹奔驰起来，“商云，跟紧了！”
我不知为何没有拒绝，驾马跟上。
青天白日，风起的很大，沈七在前面疾驰，风灌进他的衣袖，显得他整个人都飘逸起来，似在腾云驾雾。我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空中细小的沙尘落叶不断从眼前划过，或打击在脸上，我抬手抓了一下，什么都没有抓到。
我们也掠过林间，溪河以及整片整片的花海，可我这次却没有闻到香味。
沈七在一片十分茂密的树林前开始打马缓行，我跟上前，又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沈七露出一个思考的表情：“咦，你不像是一个多话的人呀，怎么比我屁事还多？”
我也觉得奇怪，和沈七说话，我的确没有什么顾虑，这不是我的风格呀。
我道：“我、我好奇。”
真是见鬼了。
沈七没有回答我，直接下马，将马匹拴在树上，我也照他的样子做，站在他身旁时，他一脸赞许的望着我。
沈七看够了，五指突然插进我垂手指缝里，来了个十指相扣。我内心是不愿意的，这个沈七真是够了，才见了几面，身体被他看了，手也被他牵了，虽然同时男人，总感觉......
沈七道：“这里机关重重，我走一步你走一步，知道吧。”
我举目四顾，这四周阴森森的不见天日，听取了沈七的意见。

沈七抓着我上蹿下跳，攀着树藤荡来荡去，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甚至比沈七还灵活，我自知没有这份修为，却实实在在先沈七一步，稳稳落在一块平地上。
沈七松开藤蔓，在我脚后跟处站定，我侧身一望，瞧见他手掌处一道深深的血痕，问道：“你手掌怎么破了？”
“呀呀呀！”沈七举手一看，心疼的吹了两下：“藤蔓磨的吧。”
我摊开手：“我怎么没事？”
沈七翻了一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脚下是一条石阶，一眼望不到头，一直延伸到天际。眼前树木稀少了一些，昆虫鸟兽叫的十分欢快。
“走开走开。”沈七将我推到一旁，正对着石阶“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以我多年下跪的经验来看，膝盖铁定是要青的。沈七眉头都不皱一下，一本正经举着剑，眼神诚恳的望着前方。
我吓了一跳，想拉他起来：“你、你干啥呀？”
“不要扯我。”沈七嫌弃的动了动肩膀，“这样我舒服。你自己找一个姿势呆着，离我三米之内。”
多么熟悉的场景，我看着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忍不住膝盖就要弯.........
沈七道：“不许学我！”
被他一吼，我腿一抖，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沈七笔直的身影在地上拉长，再被树影遮住，依旧纹丝不动，只是脸颊上泛着晶莹剔透的汗珠。
我实在不知沈七这是何意，他又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只能陪着他在这里干等着，关键是还不知道在等什么。起先，我契而不舍的追问了几句，沈七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索性不回答，后来他就直接翻白眼。我再三受挫，就闭嘴了，毕竟我不是一个聒噪之人。
我撑着脑袋，瞅着沈七淌着冷汗的脸庞，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咕咕咕咕。”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鸟叫，我抬头一望，是一只五颜六色的肥鸟。我未作多想，低下头瞧见沈七的耳朵动了动，遂即他颤着手收回剑，垂到身侧。我看见他指尖抖动不已，想来是忍的幸苦。
我眼睛一亮，挪过去要扶他起来：“我们回去吧。”
沈七腿抖的比手还厉害，在地上撑了好几次才站起来，他摇了摇头，深吸几口气，晃着步子往前迈。
我太能理解这种感觉了，久跪之后，膝盖以下麻木疼痛难忍，走路更是煎熬。我一步走到他前面，弯腰俯身：“上来我背你。”
沈七拒绝：“开玩笑，几步路我还走不得了？”
我好言相劝：“你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我背你又不是占你便宜。”
“哼，难说。”
我：“.........”
沈七拨开我，迈上一级台阶，我看着他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就知道这一步很酸爽。他停顿下来，扭头看我，我抱着胳膊等着他打自己的脸，不料他却是把剑扔给我，嘱咐道：“这是我的传家之宝，你拿好了啊。”
我掂了掂手上的东西，看起来很普通，就是剑柄纹路比较精细。我对兵器一窍不通，自然也想象不出一个成天拿着锅碗瓢盆，围着陈蜀转悠且不靠谱的人，能拿出什么珍稀之物。
沈七在前面走，我抱着剑紧随其后，他一步一颤，台阶又陡峭，我生怕他脚滑滚了下去，我脸上的表情比他还凝重。
我这次出现在陈蜀院中以来，身体就莫名其妙好的不得了，一口气爬上天阶，竟然腰不酸腿不疼连气也不喘。沈七就不行了，迈上最后一道阶梯，他整个人摇摇欲坠，喘的像狗，还好找了一棵树靠着。
我有一点怡然自得：“沈七，你不行呀。”
沈七道：“你才不行！”
上来之后，是一块平整的空地，空地的远处坐落着一户人家，庭院比较壮大，可以说是占地为王。
“这是........”我回头问沈七，不禁被他衣袍上的血迹吸引住，正是膝盖的位置，他一直在前面走，我竟忽略了。林间路面碎石多，他一跪就是几个时辰，碎石肯定镶进肉里了，再不断迈步上楼，一路撕扯，现在可不就血淌了一腿。
我指了指他的腿：“你、你流血了。”
沈七低头看了一眼：“哦。”
我瞧着他：“处理一下吧。”
“把剑给我。”沈七不以为意：“待会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吵不要阻止知道吧。”
我道：“你要做什么？”
沈七从我手上拿过剑，目光坚定：“做个交易。”
踏上平地，沈七的步子快了很多，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庭院门口，大门敞开，我在里面又看到了那只五颜六色的肥鸟。一只肥胖的手，正在抓食喂它。
沈七跨门而入，我也跟了进去，果真是个胖胖的老人。
离老人三米开外，沈七再次跪下，剑举过头顶：“沈七来了。”
沈七是来见这个老人的？一路艰难也是老人有意为之？
老人一挥手，肥鸟飞走，老人往榻上一躺，胖胖的肚子晃了晃，他瞥了一眼沈七，叹道：“师徒一场，你还真狠心数年不来看我一眼。”
沈七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不喜欢“师徒”这两个字，倒也没有纠结，说道：“这是沈家的式令剑，想与您做个交换。”
“式令剑？昔日你为了这传家之宝不惜与老夫决裂，今日居然肯亲自送上门来。”老人来了兴趣，坐起来道：“想换什么？”
沈七道：“蝴蝶兰。”
“呵，有意思。”老人道：“什么人中了蝴蝶镖的毒？”
我想起沈七从我心口上取出的暗器，正是蝴蝶形状，与他们所说一贴合，沈七费尽心思，难道是为了救我？可我现在不是很好的吗？
我又哪有这份荣幸，让他如此这般搭救，我拉着沈七要走，结果根本拉不动他，我伸手去抓剑，手掌直接从剑身穿了过去，我抓不住任何东西。
我喊道：“沈七！我们回去！”
沈七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和老人商谈：“我沈七能有什么顾忌？今日我诚心做交换，换或不换，您一句话吧。”
老人笑了：“换。”
沈七面露喜色，老人又道：“一码归一码，老夫答应你换，就会换。不过，你在我这里学了几年的医术，当日你说走就走了，老夫没办法下山找你，今日你来，既然不喊师父了，这医术是不是该还给我？”
沈七抬眸：“我不还如何？”
老人道：“那我给的药你敢用吗？”
沈七暗自咬牙：“如何相还？”
老人道：“行医治病自然用手，我废你一臂，算是两清。”
沈七瞳孔瑟缩了一下：“说话算话？”
老人道：“这笔交易老夫只赚不亏，为何还要骗你？”
沈七坦然道：“好，我答应你。”
沈七不要！沈七不要！
“沈七！”
我猛然睁眼，熟悉的痛又在四肢百骸窜动起来，我紧张的环顾四周，是我在商府的屋子，陈蜀在床头守着我。身上还是要生要死的痛，我没死，我的毒也没有解，那么刚才........是梦。
我长舒一口气，是梦就好。
陈蜀凑过来，眼底露着喜光：“商云，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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