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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雨落长安[第15页] |
作者:平小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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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前面有两章删掉了,那两章不计入剧情,就是云云看到林凭和商以相亲相爱并且试探商以是不是蓝岸的两段。小人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不要试探了,所以接下来的剧情是接着云云在袖儿那里见到隽儿,并且把他抱回去哈!) |
我抱蓝隽回去的路上,小家伙郁郁不乐,脑袋埋在我颈间,弱弱吐着热气。刚刚和陈袖玩的挺欢乐的,怎么一下子就忧郁了。 “隽儿?”我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怎么不高兴了?” 蓝隽吸口气,尽量不让我听出他的鼻音:“我想爹爹了。” 我微微一怔,将这个孩子抱的更紧一些,万千感慨积聚心头,是我对不起蓝隽,我该怎么告诉他,蓝岸是因我而死,我欠他的。 我道:“隽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商云哥哥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抱着蓝隽途径主楼时,一道人影从堂中迈出来,我还没看清,肩上的小蓝隽先兴奋起来,清脆的嗓音道:“林哥哥!” 是林凭?他去主楼做什么? 林凭往这边一望,步伐顿了一下,深情微变,不过很快恢复正常,惊喜道:“隽儿?你跑哪儿去了,害我好找。” 我把蓝隽交到林凭手上:“他在袖儿那里。” 蓝隽勾住林凭脖子,歪着脑袋道:“林哥哥你忘了?你带我去见袖儿的,然后自己跑啦!” 林凭哈哈打马虎:“对对对!我怎么忘了?”复又略带歉意看着我道,“给你添麻烦了。” 我笑道:“隽儿没事就好。” 林凭道:“那我带隽儿先回去了。” 我道:“好。” 深秋露重,夜深之后更是泛起了潮气。我不觉紧了紧身上的衣物,转身走上二楼,那里面还是灯火通明。 我迈进房门,厅中只有一盏灯,我带了一阵风进来,灯火摇曳起来。里面是明晃晃的透亮,窗纸上印着一个人影,默然静立,应该不是十二,是商以醒了? 再走几步,绕过屏风进入里间,商以一身素白干净的中衣,被整理过的头发散在脑后,整好以瑕注视着我:“商云。” 我道:“你醒了。” 商以轻轻嗯了一声。 我倒是不奇怪商以有如此准备,我进来时动静不小,稍有功底的人都应该察觉的到。视线一扫,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十二是什么情况?作为一个下属该有的警惕性呢? 我走过去敲桌,十二一激灵,猛地弹起来,慌忙挪了几下椅子才没有摔倒,然后东张西望,差不多确定情况后,望着我尴尬的笑:“嘿!家主你来了?” 我脸色一黑:“嗯。” “小人..............不小心睡着了!”十二继续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没瞎。”对蓝岸的手下我还能抱什么希望?我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行!”十二起立,双手指向商以,得意洋洋道,“小人任务完成,活蹦乱跳的商以还给家主!” 我道:“快走。” “好的好的!”十二往外走,还不忘打广告,“家主,以后有什么大病小病难言之病都可以找小人哦!” 我懒得理他,再看商以的气色的确好了不少,全然看不出白日里断指高烧的狼狈模样,十二什么时候这么靠谱了?脑中忽然闪过林凭从堂中迈出的画面............ “十二!”我喊住他道,“可有什么人来过?” 十二摊手耸肩:“没有啊。” 我道:“你睡那么沉能保证?” 十二抖胸:“我才睡了一会儿好不好!就那么一下下家主你就来了..............” 我道:“行了行了,你走吧。” 十二哼一声,遛了。留下我和商以共处一室。 今日事多,现如今算告一段落,其他的我也没精力再去想,心神一松,疲惫之感就席卷上来。下意识里,我是不想和商以待在一起的,好在书房就在隔壁,里面也被安置了小榻。 “你去哪里?”我转身要走,商以手一抬,五指朝我这边伸了伸,随即缓慢的垂放下去。 “今晚你先在这里睡,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商以病的急走的快,但不知道经不经折腾,这一晚要让他好生休息。我指了指隔壁,“我在那边,你可以随时唤我。” “你别去,你就在这里,我出去.............给你守夜。”商以急切道,说这话时他有些无措,脸庞也有些微不可见的泛红。商以大概懂我意思,也明白他占了我的房间占了我的床,我被迫得去睡书房。 守夜这个词对我而言并不陌生,过去的十七年,我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守夜。商以此番回来,性情大变,历经生死迷途知返,他想要偿还以前的罪恶。现在的我对他们没有恨,但不代表可以忘却过去,即便我能忘,寒山不能忘,我要替寒山记得。 我惊了一下,心中忽然愠起无名火,唤起商以曾经的种种罪恶,可他现在分明唇齿枯白,一双眼睛温存望我,和以前的形象重叠不上。 我暗叹一口气,拂袖转身:“管好你自己。” |
我合衣在书房小榻上躺下,隔壁的灯火就逐个熄灭,片刻之后,只余厅中一盏小灯,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我两眼一合,沉沉睡了过去。 “咳咳..............” 一阵压抑而持续的咳嗽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眼眸半睁,揉了揉眼眶,除了厅中烛火,窗外一片乌漆麻黑,想来只睡了个把时辰。我翻个身,脑袋朝着里面,继续入眠。 “咳咳...............咳!” 谁大半夜咳的揪心揪肺又凄惨,听着声音像是在极力忍耐,反倒弄巧成拙,越发不能抑制。 我翻了两圈,没能入睡,索性爬起来,点了桌案上的小灯,提在手里,追寻着声源,走到门外。 我举灯一照,商以立在门口,单手撑着栏杆,一手捂在唇上,一张脸憋的通红,指尖有丝丝缕缕的咳嗽声逃逸出来。他低咳不止,腰都撑不直,额头抵在手臂上,闭着眼睛咳抖的忘我,竟没有察觉我的到来。 他怎么就大半夜跑到门外来了,伤病刚好一点,夜风一吹,想不咳嗽都难。看他凄凄惨惨模样,我也不好问话,转身进屋,倒了杯茶,这个点茶水都是凉的,我放下烛灯,单手握住杯底,两指在手腕间发力,片刻之后,茶水有了温度。我抹一把额上虚汗,困倦之意倍感深沉。 我将茶水递到商以跟前,淡淡道:“把水喝了。” 商以本是低头咳嗽,身子抖到痉挛,此言入耳,他瞬间就不抖,眼睛茫茫然一睁,眼眶红了一圈,眼睫也沾着潮气,他缓缓站直身子,期间偶有间隙的咳喘。商以望着我,惊愕了一下,旋即颤颤巍巍接过茶水,指尖在杯沿上一触,眸色随之一深,不可置信道:“热............热的?” 商以是在惊讶我的修为,他对我的功力印象还是战五渣,绝对没有能力使茶水变热。我不想和他多说,催促道:“快喝。” 商以莫名抖了一下,伴随着几声暗咳,一杯茶水入肚。咳嗽声渐渐弱了下去,商以气息也逐渐恢复,我才问话道:“你站外面做什么?” “我.............”商以目光闪躲,风一吹,将他的话分离的有些飘渺,“商云,我罪孽深重,也不知该为你做什么,我..............” 我一言命中:“你想求自己心安。” “..............是。”商以瞅我一眼,低垂下眼眸,沉默片刻之后,像是做了一个决定,双膝一屈,竟朝我跪下来。 我惊的往后退了一步,以前我在商家,处处低人一等,双膝比双脚用的还多,这种姿态我再熟悉不过,以往我给商以守夜,也没有站立的殊荣,商以当真要旧事重演。 转念一想,商以偿还罪孽也好,为求心安也罢,我收他入府,就不会再赶他出去,他着实应该做些事情,但不是现在。 “你先起来。”我道,“你不必跪我。” 商以偷瞄我一眼,身子没敢动,我上前一步,只手将他捞起,不由分说往房里带。 我将他丢在榻上,语气不容置喙道:“商以你听好了,你不想好好过日子,我会给你安排,但是今晚你就呆在这儿。伤病好了有的让你折腾,你也不必心急,你想赎罪,我自会成全你。” 商以一怔,表情不明深意,低头受教状。 商以道:“我知道了。” |
次日,楼月明带了一个人回来,只见一个肥硕庞大的身躯,往商府大门口一站,遮住了大片阳光,占据了半边天空。守卫家丁皆驻足观看叹息,世上居然有如此肥胖之人,来人一只脚踏进来,商府地面抖三抖。 我抓了一旁楼月明,才不至于被唬的颠三倒四。来人走的近些,五官才从横肉满脸中显露出来,我定睛一瞧,眼熟,是..............在梦中见过的,沈七的师父。 此人怎么会出现?不是一个梦么?事实证明当时沈七并无大碍,我中毒的解药也是商以拿回来的,那只是一个荒唐的梦境。如今梦里人现身,看来那次的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的那样,而是另有隐情。 我盯着楼月明,问到:“这谁?” 楼月明道:“楼玄。” “什么楼玄!没大没小,叫爹。”来人气的跺脚。 是楼月明的父亲? 楼月明哼一声,不做理会,转头对我道:“你不要管他。” “前辈息怒。”我暗暗踩一脚楼月明,上前两步恭迎道,“晚辈商云。” 楼玄同款抱臂冷哼道:“看看看,是个人都比你对爹有礼貌。” “你烦不烦?”楼月明没好脸,“赶紧跟我去治病救人。” “等等。”楼玄举目望天,慌张道,“海带呢?” 楼月明道:“这还用说?肯定和海胆鬼混去了。” 话音未落,一片青青草地上出现两只动物身影,海胆和一只五颜六色的肥鸟在草地上奔跑嬉戏。慢着,如果这鸟就是海带,更是和梦里沈七求解药时,出现的那只一模一样。胖老人可以是巧合,海带也可以是巧合,可两个巧合出现在一起,绝非偶然。 “前辈。”我望着楼玄道,“您可认识沈七?” “沈七?”楼玄露 出一个思考的表情。 我提醒道:“他曾经是否用过家传宝剑和右臂找您换取蝴蝶兰的解药?” “哎!”楼玄摸了摸下巴,一锤手道:“那个不孝孽徒,倒的确干过这么一件蠢事。” 我顿时脑中轰轰,沈七舍生救我的场景不断闪现。梦境是真的,沈七竟为我付出良多。不应该呀,当时我和沈七不过几面之缘,怎会得他如此相待? “你说什么?”我一恍惚,眼前冲过来一个人影,他晃了我几下,双手在我肩上按的生疼,我吃痛看清,竟是陈蜀。 陈蜀惊愕注视着我,语气又急又悔:“沈七,你说沈七的解药是怎么来的?” 陈蜀如此反应,我似乎能猜测一二,沈七当时不顾后果的帮我,完全是受陈蜀之托,他对陈蜀的情意,苍天可见,只是陈蜀不知道,他轻飘飘的一句相助,沈七须经历生死的去完成,不仅丢了传家宝,还堪堪折损了一条右臂。这只是蝴蝶兰,或许还有很多我和陈蜀都不知晓的事。 我将沈七上山求药的过程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陈蜀的目光一寸一寸暗淡下去,最后竟笑起来,凄楚酸涩的眸光几经流转,神色悔不当初,竟比沈七身死之时还要痛苦癫狂几分。 我还有一事不明,如果沈七求药是真,那么那时为何是商以给我送药,也因为商以那次相救,我虽心灰意冷,仍执意留在商家,草芥蝼蚁,万死不辞。 我发出疑问,陈蜀这样回我:“商云,我当真不知沈七作出了如此牺牲,他那次血淋淋将药送到我手上,我转手便将他推开,我甚至没有过问他的伤势,他明明伤的那样明显。” 陈蜀说的轻柔,眸中却泛起了水光:“我一己私欲,借商以的手送药,意图让你死心塌地留在商家,让商家人亲手断送你。” “事到如今,都是报应。”陈蜀万分痛苦道,“商云,我害你至此,你还不杀了我?” |
世事无常,人事变迁,我也不想再去纠结过去的事情,陈蜀是害过我,但也促成了如今的局面,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去举剑杀他。 “你还想求死?”我凝视着他,“你对得起沈七么。” 陈蜀眼里光芒一闪,下颌轻抬,目光透过我望向远处的天空。 “什么情况?你们认识沈七,不过不重要了,我早就不认那个孽徒了。”楼玄一脸莫名其妙看着我和陈蜀,随后转头走向楼月明,笑咪咪道,“月明,你这次带我下山,说是要让我见见未来儿媳,人呢?” 什么?楼月明要成亲了? 楼月明不为所动:“我们有约定,先救人,治不好我连你带那只肥鸟一并赶出去。” “还和爹谈条件.............行行行,中蛊的那小孩呢?”楼玄吹胡子。 楼月明一指陈蜀:“母蛊在他身上,你可以先去看看。” 原来楼月明突然消失,是去找蛊毒解决方法了。楼玄我虽不曾见识过,但我那次身中奇毒,是他一味解药就治好了,陈蜀陈袖的毒应该不在话下。 “陈蜀,袖儿和你有救了。”我拉着陈蜀到楼玄跟前,掀起陈蜀衣袖,露 出一截手腕递给楼玄。我欠沈七良多,也只有保全陈蜀能够偿还了。 陈蜀还有些恍惚,任由我握着他的手,双眼瞅着楼玄,目光有些抗拒。 “云云你过来!”楼月明眉毛一跳,抬手劈开我和陈蜀,然后手臂一揽,把我抱开几步,小声在我耳边嘟囔,“不要摸别的男人的手。” 我没好气,你都要成亲了,你管我? 我哼一声,一脚跺开楼月明,凑过去看楼玄给陈蜀把脉。 楼玄一边摸胡子,一边在陈蜀手腕上按,表情随之变化的很丰富,眉毛更是一跳一跳的。楼玄摸了一会儿,长舒一口气,胖手收回袖中,闭上眼睛,似乎要开始下结论了。 我和陈蜀皆提心吊胆,恨不得把眼睛长楼玄身上去,楼玄酝酿的半晌,缓缓道:“小伙子,你是不是在心里砍我?” 我和陈蜀:“................” 楼月明道:“正经一点。” 楼玄睁开眼:“小孩呢?” 陈蜀转身往前走:“跟我来。” 楼玄跟着走了,我也要跟上,楼月明一把将我拽住:“你别去了,他看病不喜欢别人看着。” 我从善如流:“你爹这么厉害,怎么不早点请过来?” “我凭什么要救两个不相干的人?”楼月明翻个白眼,“这次要不是风华算计到我头上,你一副陈袖完蛋我也要完蛋的样子,我才懒得管。” 我咳两声,摸了摸耳根道:“那什么,那件事情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楼月明东张西望:“你说什么?我怎么没有听清的样子。” 我一巴掌盖他脸上,撇嘴重复道:“我说抱歉,误会你了。” 楼月明叉腰:“道歉就完了?” 我瞥他:“不然你想怎么样?” 楼月明抱胸:“楼玄不轻易下山,你看他胖那样,走路急了就要喘,我这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背下来,腰都要折了。” 听他说的可怜,再看楼玄的体型,可以想象这一路的艰辛。我伸出一只手,悄咪咪放在楼月明后腰,若无其事给他揉了两下。楼月明喜笑颜开,大胆的指挥起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我在他腰上来回按了一圈,楼月明笑吟吟道:“他肯下山救人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你刚刚已经听到了吧。” 要见儿媳。 我下意识就在楼月明腰上拧了一把,“嗷!”楼月明未料这茬,一嗓子嗷出来。 我笑了笑:“你要娶谁?” 楼月明也笑:“还能娶谁。” 我道:“我们也相识这么久了,看上谁了,我给你备一份薄礼。” “远在天边...........”楼月明故意一顿,目光从天际一点一点收回,不偏不倚落在我眉心上,“近在眼前。” |
楼月明衣襟浮动,朗眉星眸,一双眼睛带着灼热的温度。 我与他离的近,他说这话时,我正愣愣望着他,一时间眼里星辉斑斓,心里砰砰直跳,竟没有反应过来。 “楼月明!”我顿觉双颊绯红,拎起眉毛去锤他,“你瞎说什么!” 楼月明不闪不躲,任由我锤了几下,唇角挂着不怀好意的坏笑。我看的来气,抬手要去打他的脸,他反手一扣,擒住我的手腕,一拉一带,把我揽进怀里,在我耳边哈气:“云云,我此言当真,时至今日,你对我没有任何想法吗?” 我只觉燥的慌,光天化日被他抱在怀里挣脱不得,简直丧心病狂! 我狠狠跺他一脚:“没有!” 楼月明笑吟吟:“可是你为什么脸红了?” 我没好气:“我勒你脖子,你也会脸红,不然你松开我。” “是吗?”楼月明双手一松,我赶忙抽身,蹦出好几米远。 这人太不要脸了。 楼月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正经事,楼玄这次答应救人,是要我给他找个儿媳,云云你委屈一下..............” “你住嘴!”我按住额头,压抑着怒气,“府上女仆众多,你随便拉一个,排场费用我包了。” 楼月明道:“我跟他说了.............是男人。” 我道:“家丁男仆随便用!” 楼月明道:“是商家家主。” .我道:“告辞。” 楼月明一个跟头翻我前面,帅气的摸了一下头发,我暗暗翻一个白眼,掉头就走。 楼月明又一个跟头翻过来,还来不及整理头发,我又掉头,楼月明又翻............ 终于,楼月明翻晕了。 我在心里冷笑,伸手在他眼前晃:“楼月明?” 楼月明真晕乎了,站在地上东倒西歪,分不清东南西北,眼看要朝一棵树撞过去。我抱胳膊看好戏,楼月明一脚跌进花坛,马上要和大树亲吻。 还差那么一丢丢,我将他拉了回来,楼月明顺势靠我身上,我反感的推了推,他就像粘住了一样,甩都甩不掉。 “楼月明,我还有事,起来。”我冷冷的命令。 楼月明闭着眼睛,无动于衷。 我真来气了,奋力推了一把,飞快的走开,楼月明弹回来没有依靠,“吧唧”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吓了一跳,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没有反应,我又费力给他翻个身,一看吓懵了。 楼月明着地的半边身子染着黏糊糊的血液,唇角额头虽看不到破口,也是血染了一片。楼月明躺着的地方,很快变成一块血地,血水顺着石头纹理向远处延伸。 我霎时三魂丢了七魄,这么大的血量,该是整个人体都流空了,明明他上一刻还跟我嬉笑怒骂,他这么一个牛 逼 轰轰的人,摔一下就这样了?这是个什么操作? 过去的十七年,从未有过的心痛,痛到心如死灰,痛到茫茫然蹲在地上,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楼月明,幻想着下一刻他就能站起来,得知寒山身死,眼见蓝岸断气都不曾这般。 我摸上自己心口,五指恨不得扎进去,却被一阵虚弱的声音打断:“云............云云。” 我在!”我一激灵,仿佛九霄云外的魂魄突然归位,“楼月明.............” 楼月明气若游丝道:“我还有...........心愿未了。” 我木讷道:“那你起来完成。” 楼月明艰难一笑:“做我...........做我媳妇............好不好?” 我轻浅一笑:“好啊。”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楼月明“嗖”的窜起来,指天指地道,“苍天在上,厚土为证,云云你可不能反悔!” |
我缓缓站起身,双眸一瞬不瞬盯着楼月明,他仍在意气风发的指点江山,一贯雅痞模样。 ”楼月明。”我唇角一扬,酸涩的眼眶竟不可抑制的滚烫起来,眼睛一花,脸庞划过一股暖流。楼月明在咫尺之间沉浮,我伸手一抓,指尖带过他的衣角没有抓住,我怔怔在原地不敢动弹,轻唤道:“楼月明。” “云云.............”楼月明不闹了,近一步握住我的手,我顺势一揽,主动抱住楼月明。 楼月明在我面前装受伤装生病不止一次两次了,每每被揭发之后,我都会大发雷霆削他一顿继而冷战,这次涉及生命,又那样真实,更触及了我的心灵深处,原来,楼月明早就在那里生了根,发了芽。 “对不起云云............我,我不该这样吓你..........我.............”楼月明也知道怕了,语无伦次道。 “哎,你别哭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成嘛!”楼月明开始慌张。 我道:“答应一件事情。” 楼月明道:“一百件一万件都可以!” 我道:“就一件,不许死在我前面。”生离死别的苦,我当真再受不起。 楼月明满口答应:“好好好!我给你养老送终!” 我:“................” 真是服了楼月明,为了演戏还挂两袋猪血在身上,也不嫌沉的慌。如此一闹,楼月明娶媳妇的事也就暂时不谈了,他身上血糟糟的,我看着来气,打发他去换衣服。 趁着不被楼月明纠缠的空隙,我抽身去了风华的院子,风华不能再留,我得把他送走。风华对我有恩,我不能让他太难堪,即便是关押,也只是软禁在他自己的院子里。 我进去的时候,风华面容憔悴的伏身在桌案上,半边脸映照在窗纸上的白光下,两个眼窝下有浅浅的淡痕,想来是彻夜未眠,这会儿才眯着,偏又不踏实,眉心不安分的抖动着。 “我无心害你的!”风华猛地弹起来,眼珠发颤直视着前方,额角发梢浸着细密的汗珠。 他做噩梦了?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风华。” 风华抬眼,坐在椅子上道:“家主...............” 风华拭了拭额上细汗,自言自语道:“陈袖............还是个小孩子.............我梦见他抓着我的手,昂着小脸对我笑,唤我风华哥哥..............他那么可爱.............后来,后来他身上开始流血,怎么都止不住,我低头一看,是我拿了一把刀捅了他............他好疼,他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我道:“可你的的确确害死了他。” “不是我!我没有!别瞎说!”风华否认三连。 风华近乎奔溃道:“怎么会是我............我怎么会忍心对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下手.............我为风遥报了仇又如何............他回不来了,我徒添一份罪孽。” |
“我害了陈袖.............我满手鲜血。”风华抬起双手,颤巍巍的注视了片刻后,下一秒要做出惊人的举动。 风华良心未泯,那一切都好说。 眼看风华要双掌发力,直击自己脑门,我撑桌倾身,平静道:“袖儿并没有死。” “什么?”风华动作停在半空。 我道:“那场戏是演给你看的,不过,陈袖挨了两刀差点要了小命是真。” 风华愣在当场,眼珠转不过来。 我又道:“现在给你一把刀,你还会去杀他杀陈蜀吗?” 风华怔了半晌,眼神渐渐柔和,眉眼舒展,轻念道:“幸好幸好。” 风华起身,绕过桌案迈出前堂,走到那颗一丈高的桂花树下,那是风遥身死的地方。 我静静跟在他身后,风华在树下伫立,花间暗影在他身上脸庞停留,浅黄的花朵悄然凋落,无声飘在风华肩上。风华望着花树,启唇浅笑:“风遥,哥哥该放下了。” 我心尖一动,寒山,我是不是也该放下了。 既然风华曾用寒山骗我,商夫人也说风华是最后一个见到寒山的人,那么寒山的尸骨,他理应知道。我道:“风华,事到如今,你还不愿告诉我寒山身在何处吗?” “你该怜悯我对寒山的心意。”一如他待风遥,生前死后,不辞不休。 “寒山.............”风华转身,目光迎上来,不忍道,“他确实可怜,我去给他收尸的时候,他还剩一口气,当时我在商家并没有地位,商家家主处死的人,我自然不能留他在府上。我带他出去,安置在我曾住过的一个无人小屋,他伤的太重了,我刚扶他躺下,他就垂手咽气了。我看无力回天,又还有任务在身,便先离开了。次日我准确好好安葬他,却不见尸首,床榻地面血迹斑驳,那里林中僻静,常有虎狼出没,我想他可能................” 我袖中指节不断缩紧,最终喝止道:“小屋在哪!” |
风华见我万分着急,一刻不愿耽搁,直接带路道:“我带你去。” 风风火火走到门口,商以从角落里钻出来,走到我身侧:“商云,这么着急是要去做什么?” 我没空理他,满脑子寒山的影子,倒是风华停下脚步,见着商以微微一怔,刚要作揖行礼,忽又意识到什么,收敛情绪,静待我的反应。 我催促道:“风华,带路。” 风华看一眼商以:“是。” 商以往前追了两步:“商云...........” 门外停了两匹马,我暗叹风华办事效率快,风华疑惑投我一眼,但没说什么。我和风华一跃上马,匆匆一眼瞥见商以立在台阶上,竟是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一勒缰绳,快马加鞭赶往林中小屋。 半个时辰后。 前面的绿林渐渐展现出来,太阳已升到头顶,树叶的绿荫映在地上,千奇百怪,黑漆漆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钻进来,在地上绘出无数夺目的亮点……..... 不多时,视线中出现一座茅草小屋,风华一指前方:“家主,到了。” 我嗯了一声,一蹬马腹到屋前才停下,翻身下马,风华牵过缰绳,系在一旁树干上。风华跑到我前面,我还在愣神,我心心念念着寒山,如今要接触真相的壁障了,我反而害怕了。 风华回首望我:“家主?” 竹门并没有上锁,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我深吸一口气,跨上台阶,伸手搭在门上:“我来吧。” 风华了然,退两步到门旁,没有跟进来。 竹门推开,里面的一切都很陈旧,正如风华所言,地上还残留着干涸发黑的血迹,一路延伸到里面。想必寒山在此出事之后,风华再也没有来住过了。 我顺着往里走,脑中沉浮着寒山最后的气息,眼前景象仿佛穿越时空,带入到寒山生存在世的最后一个节点,身边的摆设鲜明起来,连凝固的血液也重新流动起来,夺目的血红刺激着感官。 床榻上竟躺着一个人,身上榻上血迹斑驳,面朝里背对着我,胸口微弱的起伏着,身量看起来和寒山那般相似。 苍天见怜,我当真回到当初了?寒山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刻,我出现了,我能救他! 此事荒唐,如梦幻境,我痴痴走到榻边,哽咽道:“寒山............” 躺着的人应道:“云哥哥。” “寒山!”我顿时热泪盈眶,不顾真假扑上去,俯身将他揽起,他顺势坐起半个身子,脑袋偏过来,我尚未瞧清面目,他眼里寒芒一闪,袖中一柄利器朝我刺过来。 |
电光火石间,一道暗影破窗而入扑过来,四根手指紧紧握住利器刀刃,阻挡利器朝前的冲力。但皮肉血骨如何也挡不住寒兵利器,鲜血霎时间从指缝掌心溢出来,滴了商以满袖满身。 商以一手紧握利器,一手将我推开,腾出足够的空间后,抬腿一脚,将那人蹬下榻,利器随之落地,溅了一地血花。 风华听到动静冲进来,来回一眼明白情况,掌心一翻手中多了一把长剑,眨眼间长剑抵上那人颈间。 我看清形式,一切灰暗如旧,但仍不死心,阻止道:“别伤他!” 风华看我一眼,剑气收敛。 我想起出门前门口早已准备好的马匹,当时我还以为是风华安排的,现在想来风华一直在我身旁,根本没有时间做安排,这么说府里有奸细。我和风华行动越快,越是毫无防备,但是没想到商以会在出门前撞见我,还跟了过来。 “商云。”商以扯下身上一截干净的衣料,一边给自己缠手,一边走到我跟前,打量着我担忧道,“你伤着没有?” 我全然无视商以,从他身旁掠过,直径走向那人。那人事败被俘,一直垂着头,风华长剑抵着,也无所畏惧。 我道:“风华,把剑收了。” 商以在身后提醒道:“商云,你小心些。” 我声音提高一度:“把剑收了!” 风华手腕一转,长剑入鞘,他亦劝道:“家主,此地不宜久留,我把他带回去审问。” “不必了。”我伸手抬起那人的下巴,定睛一看,果然眼熟,是那次商蓝两家较量,绑缚过我的杭忆。蓝杉赵大仁出事身死,他却意外逃脱了。 “是你?”我稍稍吃惊。 杭忆自嘲道:“想不到一次两次都杀不了你,你还真有能耐,转眼间商家都是你的了。” 蓝杉也算正人君子,我作为商家人被俘,他也不曾为难我,蓝家大势已去,杭忆起不了风浪,我也不必赶尽杀绝。 我道:“你走吧。” 杭忆瞪我一眼,哼一声要走,被商以截住:“蓝家的余孽?” 杭忆怒视商以,商以握着手腕不退让道:“商云,此人不除必成大患,他能刺杀你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我冷冷道:“我现在要放他走。” 商以道:“他不能走。” 风华也道:“家主,此人不能留。” 我趁风华不备,拂袖抽出他的长剑,剑身搁在商以肩膀上:“我看你今日敢杀他。” 风华一惊:“家主!不可!” 杭忆拍手叫好:“真是一场好戏。商云,你今日运气好,不知以后鹿死谁手。” 商以目光一寒,身形一转,右手攀上我的手腕,当空一击,我手背吃痛,顺势松手,商以左手接住剑,移形换影飘到杭忆前面。杭忆双眼睁大,还来不及反应,商以手动剑出,寒光一闪,长剑从杭忆胸口穿过。 杭忆满口鲜血,颤悠悠指着商以道:“你...........你好狠..........” 杭忆倒地身亡,死不瞑目。 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和风华还在目瞪口呆。商以眼睛都不眨,反手抽出剑,放回我手上,撩起衣摆,屈膝跪地默然请罪。 |
商以手伤不轻,缠着层层布料仍在不停染血,剑柄被他拿过,塞回我手上还带着温热的血气。 我掌心黏糊糊的,一股异样的感觉抵达心底,我眉心一紧,厌恶似的丢下剑,双目直勾勾盯着商以,一时间做不出反应。 眼前的商以委身跪地,垂手认错,一副温良恭顺的样子,若不是眼见杭忆的尸体就在跟前,哪知他会杀人不眨眼。他是商以,商家十几年的少主,他向来心狠手辣,这几日我当他心性转变,不似从前,看来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风华打破僵局道:“家主,先回去吧。” “等等。”我抬一下手道,“有人利用寒山作妖,还掌握了我们的行径,杭忆一个人是不可能办到的,而且他知道我对寒山的情意,其中细节只有我和寒山知道,寒山很可能还活着。” 我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下来龙去脉,商阳说过寒山最后的惨状并不是曲靖说的那样,身受三刀很难活命,但不见尸首就还有希望,再加之今日发生的种种。 我大胆的推测一下:“寒山不仅还活着,而且应该就在这次幕后黑手的手中。” 风华投过来一个“大人英明”的目光,复又扫视四周道:“接下来怎么安排?” 我眼中闪现光亮,下定决心要找到寒山,视线掠过地上的杭忆,拂袖往外走:“从蓝家的未亡人查起。” 迈下台阶,我望向一棵树突然就不动了,上面停了一只五颜六色的鸟,准确的说,是楼玄的肥鸟海带,它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不过正好,我正愁没人回去传信,风华昨日被软禁,已无实权,我身上也没什么信物,他回去说动不了任何人,再说了,风华在我身边也多一份保障。 我故意在此多做停留,也是好让幕后黑手现身,他不可能只安排了杭忆这一手戏,敌暗我明,我想跑也不行,倒不如静观其变。 肥鸟果然通人性,与我对视一眼之后,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商云............”商以在后面道。 我头也不回:“天涯海角,各自好命,你我不必再见。” “商云!”商以焦急了,他起身几步追上来,拦在我前面,他右手受伤,痛的揪心,左手扼制着手腕,缩在胸口。 商以眸中痛色,惊恐,悔恨纷繁复杂,他舔了舔失血发白的唇角:“商云,我..........我只是想保护你...........我.............” 我更是来气,目光迎上去,冷冷道:“你知不知道当初商阳杀蓝岸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可哪次不是你们商家人在害我至深? 我摇头笑了笑:“你当然不知道。”蓝岸早就被害死了,商以怎么会认得。 商以当即一怔,眸色微变,似被戳中痛处,眼里泛起了回忆。 我不去看他,忽见林中落叶纷纷,四下分明风平浪静,看来暗处的人沉不住气要现身了。 我道:“风华。” “在!”风华挺身而前,掌心多了一把崭新的长剑。 我好奇道:“你出门在外,拿来这多剑?” 风华呵呵一笑:“不要在意细节。” 静待片刻,林中传来一阵车轱辘声,还伴随着马蹄声,楼月明动作这么快吗? 一辆马车从密林深处窜出来,打破一场无声的较量,风华见状,拔剑点地,飞身冲过去,商以也回神,进入戒备状态,将我护在身后。 马车里面有声音传出来:“哎呀八八!你是路痴就不要瞎带路!叫你走官道不走!非要听别人说走小道!迷路了吧找不到北了吧!” 驾车的人道:“怪我?是谁一听说小道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哭着喊着要走小道的?” 里面人道:“你瞎说!我哪有哭着喊着!” 我脑中迅速分析着这两个声音,再看渐近的马车.............沈七沈八? 风华已经飞过去了,我急急道:“风华住手!” 来不及了,风华一剑削了过去,驾车的沈八首当其冲。沈八一勒缰绳,眸光一凛,抬手两指夹住风华刺过去的剑身,一掌拍在车壁上,顺势腾空而起,两人顺着剑气飞离马车,落到地面上。 “八八!怎么啦?”沈七掀起车帘,探出脑袋。 |
我踏枝掠过去,落在沈八风华当中,双目扫视二人道:“住手,自己人。” 风华一惊,剑气收敛,反手将长剑入鞘,一双眼睛盯着沈八,眸光流转,继而拱手道歉:“失礼了。” 沈八哼一声,满不在乎,转身走到马车前,把刚要钻出来的沈七又塞回车里,然后一屁股坐马车前,不让沈七出来。 沈七把车帘掀起,锤沈八肩膀,东张西望道:“沈八你干嘛呀!我好像看到商云了,闪开,我要下车!” 沈八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把住车门道:“你自己身体什么状况不知道吗?林中潮湿多风,你给我好好在里面呆着。” “沈七?”我从马车后面走出来。 “商云!真的是你呀!太巧了哈哈,你怎么会在这里?”沈七喜笑颜开。 我环顾四周,淡笑道:“说来话长。你们,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沈七趴在沈八肩膀上,笑吟吟道:“我...........我想你了呀,想去商府找你玩,都怪沈八!他瞎带路,然后然后就到了这个鬼地方。见到你就好啦,你带我们回去呀!” 沈八用鼻子出气,十分不满,沈七粘在他身上,甩都甩不下去,沈八无法,只好心累的任由沈七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 “好啊。”我想计划怕是有变,沈七沈八的贸然出现肯定打乱了幕后黑手的局面,他们很有可能不会再现身,那么寒山的下落..............不过他们应该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们有寒山在手,再次作妖只是时间问题。 “沈七,你的伤怎么样了?”沈七看起来活活泼泼的,但下地吹风都成问题,我不能拿沈七冒险,先带他们回去再说,寒山的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啊,没事啦!”沈七迅速转移话题,瞅着风华和商以道:“这两个什么人?” 风华对着沈八自报家门:“在下风华。” 收到来自沈八的无视,沈七噢噢道:“我知道你,当初陈准要杀了假扮商云的我,是你求情的,原来你是卧底呀!帅气帅气!” 风华道:“客气客气。” 被晾了良久的商以向前踌躇了几步,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有些手足无措道:“商以。” “商以?”沈七打量着他,忽然眸光一亮,像是明白什么,但没有说破,只是伸手召唤商以过去,“你过来一下。” 商以是犹豫的,沈七我了解,他绝不会有坏心,遂推就着商以走到马车跟前。沈七啧啧几声,一手抓住商以包扎粗糙的伤手,一手提出车内一个箱子,一打开全是伤药用品。 沈七这个职业病............有点严重。 沈七揭开商以掌心染血的布料,表情立马变得严肃,后退半步腾出空间:“八八,按我说的给他处理一下,他这伤可见骨,错过最佳治疗时机,手怕是要废掉。” 商以冷汗淌一脸,眼底的害怕痛惜一闪而过,转头望我一眼,似在寻求我的意见。我看林中似乎没什么异常,想来幕后黑手已经撤了,遂点点头。 |
沈七认真指挥着,沈八一丝不苟在商以掌心倒腾,风华提着剑在巡逻。 我忽然记起,沈七为换求蝴蝶兰解药,不惜与楼玄做交易,废了一只手。先前我都没有看出来,一则是不信,再则是沈七多年功力支撑,很多事情可以力所能及,但是那次商府受创,似乎掏空了他的身体,功力散尽,所有不适弊端都显露出来,连简单的处理伤势都需要沈八协助了。 “沈七。”我心头一酸,他这份恩情我如何报答。 “怎么啦?” 我望着他眉目如旧,想起过往种种,我与他早就有生死与共的默契,很多事情不明说却是心照不宣。我恍然顿悟,摇摇头道:“没什么。” “油猫饼。”沈七哼哼一声。 “咦,你怎么只有四根手指?”包扎完毕,沈七一声惊呼。 商以赶紧收回手,藏在身后:“意外小伤,不足挂齿。这次多谢你们了。” “不对啊,你这伤口............”沈七还想再探究竟,商以身形一闪,逃离马车。 “沈七你管人家,你不许跑下去。”沈七成功被拦在车里。 沈七看向我:“商云,你可记得蓝.............” “云云!”楼月明从天而降。 我望沈七:“你刚刚说什么?” 楼月明打断道:“哎!沈七,好久不见!” 沈七一下子被带了过去:“幸会幸会!” 这两人没由来的自然熟。 楼月明瞅着我抱怨道:“怎么我换个衣服你就瞎跑,还好我有肥鸟海带追踪你。” 大家一顿相互客气相互吹捧之后,启程回商家,沈七有点迫不及待了,虽然他很矜持的从头到尾没有提过陈蜀,但催促沈八把马车赶的飞快。 商以手伤了骑不得马,被沈七强行忽悠进了马车,我也默许了,但不代表能原谅他公然违抗命令行凶的事实。 |
车马在商府门前停下。 沈七还未下轿,沈八就拿出一件大袍子给他裹上,沈七清秀白玉的脸堆在毛茸茸的衣领上,像个吉祥物一样。尚未入冬,沈七这装扮夸张了一些,但他身体底子的确大不如从前了。 很快有家丁过来牵走马匹车辆,我们一行五人踏上台阶。 风华在林中与我们分道扬镳了,一则他有罪在身,不应该再留在府上;再则寒山的事情才露出矛头,风华也算半个知情人,派他去明察暗访再合适不过。 等进了门,我让楼月明带着沈七沈八去找陈蜀,而商以被我拒之门外:“还记得林中我与你说过话?” 商以神色慌张了一下,一时间找不到说辞,目光在门前两旁守卫横出的刀剑上扫过,强行往前走了一步,守卫并不退让,刀剑贴上了他的胸口。他似要强行硬闯,但却无招无式,任凭血肉之躯往刀剑上撞。 “商以!”我嗓音微抖,及时阻止他荒唐的行径。 商以一副颓丧样子,刀剑并没有伤到他,他却有些站不住了,脚下颠了两下,要摔下台阶去。 我伸手想去扶,转念一想,顺势推搡一名守卫过去:“扶着他。” 守卫反应快,没让商以摔下去,商以借力撑好,莫名苦笑了一下,随即将守卫推开,一双手晃晃悠悠举到胸前,视线在指尖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我身上:“商云,我今日所做错事,这九根手指能抵消吗?” 我内心狠狠一惊,转瞬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当日他为求进府,不惜断指明志,如今事件重演,他当真是没有办法了。 罢了。 但也不能轻易放过。我侧头看向守卫,问到:“若是你们,公然抗命怎么罚?” 守卫们面面相觑,皱眉思索,似乎在想这些天所作所为,然后一脸“我们没有犯错”的表情。 我无语了一下:“只是问你们怎么罚,如实相告就是。” 守卫战战兢兢拱手道:“...........杖打八十,休假半个月,工钱照发。” 我皱眉:“什么时候休假也是惩罚内容了?” 守卫撇嘴:“因为.............挨完打............” “行了,我知道了。”府上很多大小事宜都是楼月明安排的,在惩戒这方面我是完全不插手的,这么清新脱俗的方式,想必也是楼月明的主意,倒是很人性化。 “按照你们的方式,”我看向商以,目光在他受伤的掌心停留了一下,转眼道,“打他五十杖。” 商以眼眸一抬,神情既惊又怕,清亮的眼珠闪了两下,内心似乎在经历一场大戏,最终归于平静,神色淡然道:“商以认罚。” |
如今商家没有专门的刑堂,打罚之事就在院中进行了。我对此事并不熟悉,站在廊下看着守卫来回跑了一趟,长凳木杖就被搬了过来。 商以面容沉静立在院中,一双眼睛盯着脚下地面,只有微微浮动的下摆,被风不断抵回。 准备完毕,商以抬起脑袋,目光扫过如此阵仗,神情微变,为不可见叹了口气,缓步迈了过去。 商以倒不拖拉,很快伏身上凳,长凳九尺长,两尺来宽,凳面光滑上了暗红色的漆,商以单衣长衫,人伏在凳上,身形便显露出来。 前戏完成,接下来就是杖打了,那种痛楚我是知晓的,尚未听见声响,我掌心便濡湿一片。我暗暗舔了舔唇角,双眼一闭,转过身去。 过了片刻,并没有听见如约而至的杖击声,反倒是“轰隆”一声,守卫倒地哀嚎的声响。 我双眼一睁,急忙转身,瞧见商以撑起半个身子,反手一掌将另一个守卫也打飞了。 我喝止道:“商以!你做什么?” 商以送过来一个恳求的眼神:“我愿受一百杖,但求别.............” 商以话说一半又不说了,两个守卫从地上爬起来,我一眼瞥过去:“什么情况,你们说。” 守卫愤愤不平:“他不肯去衣。” 去衣?楼月明定的规矩还真磨人,转念一想倒也不无道理,衣料陷进皮肉里,后期处理起来会很麻烦。不过这光天化日的,疼痛倒是其次,倘若真按规矩来,商以怕是要一头撞死。 可他这次又动手了。 我哼一口粗气,目光凛冽道:“就这样打罢,他想要挨一百,成全他便是。” 商以颔首感激,胸口再次贴上长凳,指尖攀附着凳沿,缓缓阖上眼睛。 守卫摩拳擦掌拿起木杖,分散到长凳两侧,只等我一声令下,就可报刚才商以的一掌之仇。 我下颌轻抬:“打。” “是!” 守卫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右边的率先挥起木杖,劈头盖脸砸下来,不留空隙,左边第二杖紧跟着落下。 楼月明选的木杖想来是不伤经骨的,但实心的木质工具本就沉重,在空中划过时,带过的风声都是闷闷的,“砰”的一声落在商以身后,连人带长凳都在颤抖。 守卫发泄似的打的很快,眨眼间商以臀上滚了二十杖,他本就穿着单薄,身后那一亩三分地被来回叠加的杖打,早就在轻薄的衣衫下隐隐透出一片淤紫肿胀。 瞥一眼商以,他似乎没什么反应,只瞧见凳沿上不断泛白收紧的指节,和微弱的呼吸粗音。 商以能忍痛,但不代表不痛,眼看他双手在长凳上都要抠烂了,我往前一迈,抬脚一颗石子朝商以踢过去,正好击中他受伤右手的手背,他猛地一缩手,身后又是狠戾的一杖,一时间痛的两头顾不住,微弱的呻吟声从喉咙间冒出来。 我本意并非是想让他难堪,他右手有伤,伤可见骨,沈七才给他做了处理,但他为了忍痛,掌心不停的在凳沿上厮磨,包好的布条已然显露洇洇血色,我才不得已阻止。 经我一提醒,商以不敢再借力长凳边缘,双掌虚虚搭在凳上,痛极了就稍稍握拳,但意识上来又很快松开,如此反复,苦苦挣扎。 杖数过半,商以身后绽开了血点,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展,很快整个身后汪洋一片红。木杖再打下去,带起一层薄薄的血雾,两根木杖也被染上了红色。商以更像是浸在了水里,衣衫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连双手之间的斗争,也缓慢无力接近消亡。 整整五十杖,守卫下了狠手,想必比平常的一百杖来的更为凶狠。商以有内力护体,不至于造成内伤,但血肉被打烂,刀劈斧砍的痛感,也足以让人死去活来。 也不是非打满一百不可。我正欲抬手喊停,一阵喧哗吵闹声破空而来,几乎是瞬间抵达院子,再看行刑的场面已经被打断,商夫人披头散发要扑过来,跟在她后面的两个家仆一把将她拉住。 在离商以三米之远的地方,商夫人尖叫呼喊,不惜跪地以头抢地,嘴里不住的喊:“云儿!不要打!不要打云儿!他是我们的亲儿子!这些年我们都弄错了!他是我们的亲儿子!” |
我闻言心惊,袖中指节忽倏一紧,目露寒光朝商夫人走过去,还差一步之遥,商夫人突然大力挣脱家仆的束缚,身子前倾,伸手抓住我的衣摆,紧着就哭诉起来:“你叫他们停手!他是商家的亲儿子啊!你别打他!都是我的错!这些年都是我错了!” 我嗤之以鼻,内心只觉荒唐,我生身父母一念之差,合该我生不如死十七年,哪怕事到如今,在她记忆里,我仍是那个卑微如草芥,命贱如蝼蚁的商云。 凳上商以离的不远,他虽痛的发昏发聩,但如此动静想必也引起了他注意。他艰难的侧头看过来,眼神因为疼痛有些涣散,他茫茫然盯了好几眼,才确定看清形势,眼里是惊是痛,是喜是悲,枯白的唇角轻轻一阖,声音低沉暗哑道:“母亲?” 商以这一声叫的及时,商夫人本来还抱着我腿又哭又闹,此言一入耳,她瞬间就不动弹了,呆呆的循声望向商以,随即咧嘴一笑:“云儿...........”然后咚咚咚奔到商以身边。 “云儿?”商夫人不再闹腾,而是很细心的给商以整理鬓发,她一双污漆漆的手,顺着商以脑后一直抚摸到肩背,停留在腰际,往后是一片烂糟糟的血迹。商夫人盯着商以身后愣了片刻,眼底泛起水光,喃喃道:“云儿,他们又打你了。” 商以身受五十杖,血肉横飞死去活来都看不出什么反应,此刻商夫人一句话,他竟红了眼眶,偷偷抬袖在眼角拭了一下。 商以很快整理好情绪,转头安慰商夫人道:“母亲,您看清楚,没有人打弟弟,我是商以。” “商以?”商夫人突然叫唤起来,“商以最过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欺负我云儿的!” 商夫人再看向商以,眼神柔和起来:“云儿别怕,我不会再让商以欺负你了,我带你走。” 商以眸光一暗,似有什么东西支离破碎,深深扎进他心里。 而我则是莫名一怒。 “带他走?”我一声冷哼,示意一旁家仆将商夫人拖开,指挥拿着木杖的守卫,“继续。” 商夫人挣扎叫喊:“不要!” 守卫自然不会听她的,高举木杖狠狠挞落。商以经过此间停息,伤痛丝毫不减,伤处反倒更加敏感,此刻再杖,更犹泼油火烧,痛感可想而知。 商以拼着残存意识,愣是一声没吭,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似乎这几杖要到达他承受的极限,他双手垂在长凳两侧,迎合身后的每一杖小幅度的挣扎,再看不出其他反应。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再打云儿!他受的苦够多了!你打我!打我好不好!”商夫人疯狂的哭喊求饶,家仆险些拉不住她。 我再次走到她跟前,一把扼住她的手腕,逼着她与我对视。我面无表情道:“商夫人,你看清楚,我商云现在就在你面前!” 似乎有用,商夫人迷离不清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喊叫声也弱了下去。 我继而道:“要不是你贸然出现,商以何苦再挨这些打,早些年我受那些苦遭那些罪是因为你,现在商以重蹈覆辙,还是因为你。你还不明白?” 商夫人怔愣望着我,眼里深深浅浅,似在分辨计较。 我道:“你有一点说对了,曾经的商云,的确被你们害死了。” “云儿!”商夫人眼睛一亮,眼角堆起水雾,伸手摸在我曾经中箭的左心口,“你还活着?” 总算正常了。 我松开她,刚起身守卫凑过来报:“家主,他..........晕过去了。” 我转身一看,商以伏在长凳上,整个人像是被血雾笼罩住,说不出的凄楚可怜,已经没有了生气。 “打了多少?”我心间一紧,接着一阵一阵的痛起来,我抬手揉了揉,并不起效。 守卫道:“八十。” 我摆摆手:“够了,此事揭页过去,去找大夫给他看看吧。” “不必了。”林凭不知何时现身,说话功夫已经把商以抱进了怀里,“我在府上也是闲人,这等小事让我来吧。” 我深觉奇怪,但也没去探查究竟,只当林凭和沈七一样,职业病太严重了,看到人受伤就想治疗,随他去了。 商以被带走,商夫人还在原地望着我,我一回头,她就亲切的唤道:“云儿。” “流萤!” 是商阳和曲靖来了。 |
曲靖率先奔过来,目光轻扫守卫正欲抬下去的长凳木杖,那上面还存留着商以尚未干涸的血液,他转头投我一眼,又转身推开一旁家仆,扶着商夫人的肩膀,正视道:“商夫人。” 家仆伸手要拦,我双眼一瞥,两人便先退下了。 “夫人!”商阳腿脚不便,遂慢了几步。 “嗯?”商夫人虽恢复了一下意识,反应上还是有些迟钝,她歪着脑袋瞅了瞅曲靖和商阳,兴高采烈的相告,“告诉你们,云儿还活着!你们看!” 商夫人一指指过来,刚才还高高兴兴的笑脸,转瞬之间,愁眉苦脸道:“可是他不认我了.............怎么办。” 商阳曲靖皆是欣喜,至少商夫人能认出他们,也不再疯疯癫癫。 商阳满怀欣慰,仔细整理了商夫人的头发和衣衫,沟壑纵横的脸庞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在阳光下渗人却也温柔,曲靖在一旁眨了眨眼,垂首退了两步,别过脸去。 商夫人拨着手指头:“商阳,我们的云儿还在,你高不高兴?” 商阳目光一顿:“高............高兴。” “哎呀!我衣服脏了?”商夫人低头一看,身上尽是在地上沾染的灰尘泥土,她俯身拍了拍,没拍干净,慌张道,“这样让云儿看见了不好,我先去换衣服!” 商阳不知所措,但不知道怎么阻拦:“流萤...........” 商夫人扭头冲我一笑:“云儿我晚些来看你。”说完飞快的走了,走的虽急,眼角朦胧的泪珠却来不及掩藏。 看来她一切都正常了,只是突如其来的人事变迁她不愿接受,她还想继续装疯卖傻。 商阳望着商夫人远去的背影,默然叹气,转首道:“曲靖,你去看着她吧,我有话和商云说。” “好。”曲靖掉头就走。 “慢着。”迎面吹来一阵风,楼月明白衣闪现。他出现在曲靖前面,面无表情道:“有些话云云不方便说,那我替他说了。这已经不是你们曾经的商家,若不想守规矩,我可以随时送你们离开。” 曲靖拳头一紧,怒视着楼月明,片刻后只得顺从道:“我知道了。” 楼月明这才让道,曲靖擦肩而过,楼月明又道:“看好那个女人,我可没有云云好脾气。” 曲靖走远,楼月明抱着胳膊立在十米开外,商阳趁此机会道:“商云,这些年你受苦了,你可以恨我,但是你母亲也是当年那件事的受害者,你不应该怪她..............” “什么?”楼月明忽然打断,手掌放在耳边招风,“狗叫?” 商阳不气馁道:“你出事后她也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不容易正常了,你..............” 楼月明再次打断:“云云什么情况,我们府上哪来的狗?” 商阳还想说:“所以............” 楼月明直接奔过来,拉着我的手腕往前走:“狗叫太吵了,我带你去一个清静的地方。” 商阳:“...............” 商阳迈步要追,楼月明头也不回,指尖一弹,商阳就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楼月明一直将我带到陈蜀的院门口,我一路心不在焉跟着,商阳曲靖商夫人所言我其实没有听多少,自看见商以浑身浴血的晕了过去,心口就开始莫名的绞痛,外界事物都虚幻了起来。 我胸腔咚咚咚,疼痛减弱了一些,我有此反应忽然想到,血亲骨肉,兄弟连心。早些年,我辗转在商以杖下时,他是不是也会痛? 我茫然苦笑了一下,怎么会呢?他厌弃都来不及,怎么会痛。 “云云?”楼月明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郑重道,“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我望着他,不知道他又想整出什么幺蛾子,试探道:“好.........好的。” 楼月明捧脸:“陈袖没事了,他的蛊毒解了。” “真的!”我眉眼舒展,复又不情愿道,“那坏的呢?” 楼月明道:“陈蜀的牺牲有点大。” 我双眼一提:“他怎么了?” 楼月明道:“他经脉尽断,武功尽失..............而且,而且还失忆了。” |
有木有好心人给小人解释一下什么叫经脉尽断 这个经脉尽断之后人还能正常吃喝拉撒吗 在线等,急 |
(那什么,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小人决定保留陈蜀的武力值,只让他失忆 作为一个攻,将来要保护七七哒!前面一段我不删啦,大家顺着看就行 摇摆不定,被一拳打死 ) “真的!”我眉眼舒展,复又不情愿道,“那坏的呢?” 楼月明道:“陈蜀的牺牲有点大。” 我双眼一提:“他怎么了?” 楼月明欲言又止道:“...............他可能做不成攻了。” 我下意识盯了盯下面:“什么?” 楼月明摸下巴,若有所思:“他失忆了。一个媳妇都忘记了的人,还怎么攻呢?” 失忆?! 我顿时心情复杂起来,茫茫然举头望了望天,长长叹了一口气,真是苍天弄人,沈七伤势未愈满心欢喜巴巴跑过来,陈蜀竟不认得他了。 我道:“沈七呢?” 楼月明道:“他在里面。” 我迈进院子:“进去看看。” 院内,陈蜀一袭月白长衫,长发未束散在两肩,眉宇间愁云不再,一副清心寡欲模样。他靠在高出地面一米的雕花水池边上,修长手指浸在水里,一下一下拨动着池水,时而搅动时而画圈,一贯清冷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天然的笑意。 我心中微荡,什么情况?他不过是失忆,难不成和商夫人一样,痴傻了?不过转念一想,我与陈蜀相识相知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见他不带任何杂质的微笑,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撞了撞楼月明,轻声道:“这是怎么了?还有沈七袖儿呢?对了你爹呢?” “一下子问这么多?”楼月明翻白眼,“他发什么疯我不知道,陈袖还没有醒,沈七估计在房里看他。我爹嘛..............饿了,去吃东西了。” 我无语了一下,问了也是白问。不管怎么说,陈蜀陈袖兄弟二人现在没有性命之忧了,最为难熬的时段也已经过去。陈蜀早年身不由己作孽良多,失忆对他而言或许是件好事,只是苦了沈七.......... “我叫..............我叫沈七。”陈蜀点着水面,忽然道。 我骤然回神,几步奔过去,盯着陈蜀道:“陈蜀,你记起来了?” “七七.............”陈蜀抬头看我,眼神迷茫了一下,眉头微皱,似乎在脑中搜寻关于我的记忆,然而无果,歪头眨巴眼睛道,“七七。” 我又惊又喜,按住他的肩膀道:“你记得沈七?” “唔,你是七七?”陈蜀被我摇的一晃,脑袋偏了两下,一眨眼睛神色变的委屈起来。他摇摇头,失望道:“你不是七七。” 陈蜀失魂落魄的抽出自己的肩膀,一转身又扒到池子边上玩水。 |
陈蜀失魂落魄的抽出自己的肩膀,一转身又扒到池子边上玩水。 “云云。”楼月明跟上来,解释道,“没用的,他什么都忘了,就记得七七这个名字,然而沈七站在他面前,他却认不出来。” “陈蜀。”沈七穿着单衣从堂中走出来。 “沈七!”沈八跟在后面,手上拿着绒边大袍子,“把衣服穿上。” 沈七摆手迈下台阶,雪白的绒袍被他抖落在地上,沈八捡起袍子,还欲给沈七披上,被沈七一双通红的眼睛瞪在了原地。 陈蜀听到动静,也不玩水了,直起身子望向沈七,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接,一时间似有什么东西在双方眼中绽放,璀璨夺目。 四目相对,一丈之距,陈蜀率先奔了过去,三千青丝被风扬起,在沈七的瞳仁里已然成画。陈蜀轻快的跑过去,在沈七脚跟前停下,一股灼人的气息扑在沈七面门上,沈七喉结一滑,眼帘轻阖道:“陈蜀。” “七七!”陈蜀薄唇轻启,双眼摄魂勾魄般在沈七眉宇间流转,一双手还摸上沈七的脸庞,宠溺似的捏了捏。 一股莫名的感动直击内心,我暗暗感概,苍天不负,艰难困苦不敌多年情深,他二人总算修成正果。 “你不是七七。”陈蜀眉目一转,换上一副无比失落的神态。 “我是七七!”沈七上一秒还沉浸其中,下一秒陈蜀就反水,沈七始料未及,但还是迅速的抓住陈蜀,目光灼灼道,“陈蜀,你看着我。我叫沈七,你也可以叫我七七,这是我们年少初识的第一句话,你分明记得清清楚楚,为何不认得我?” 说这话时,沈七几乎声泪俱下,而陈蜀只是呆呆的望着他,茫茫然抬起袖子,替沈七擦拭着泪水。 陈蜀疑惑道:“你哭什么?为什么要吼我?” 沈七身躯微微一颤,无力的松开陈蜀,潮红的眼珠怔怔出神,转瞬间身子向后倾倒。 “沈七!” 我和沈八异口同声,齐齐奔上去,将沈七扶住。 陈蜀瞧见我们这么多人,愣了一下,随即逐个打量,挨个叫了一遍七七,又挨个否决,然后惆怅转身走到水池边上,慢条斯理的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 “沈七?”我也只能无奈叹息,“你没事吧?” 沈七从破碎的眸光中积攒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沈八看着心疼的不行,表面上还是恨铁不成钢的抱怨道:“哭哭哭,成什么样子!” 沈七强颜欢笑:“你们放心吧,他不认得我而已,小事情。” 我们都默不接话。 “没事的。”沈七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泪光聚而不散,倒影出陈蜀的身姿。沈七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看似无所谓的笑容,满怀信心道:“没关系的,他不认识我没关系的。我沈七还有这么些年,我花个十年八年再追他一次又何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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