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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雨落长安[第14页] |
作者:平小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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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我正出神,一下属急急忙忙跑过来报告,“家主,楼公子带回来的女子.............她,她跑到南苑去了!” 楼月明眼皮一抬,低声呵斥道:“你们不会拦着她?” 下属哆哆嗦嗦:“楼公子你吩咐过,属下们不敢和她交手,她又疯疯癫癫的,我们也拦不住...........” 楼月明直翻白眼,我转身接话道:“行了,你们不用管,我去看。” 下属道:“.............是!” 看来商夫人的疯病还没有好,难为楼月明花气力将她带回来。南苑是我曾经和寒山一起住过的破败院子,那里保存着我对寒山的所有记忆,现在我身居主位,那里就被封闭起来,外人不得踏足。 我勾唇苦笑了一下,商夫人还记得他那个曾经受苦受难的儿子住处,只可惜,那个他那个儿子已经死了。 绿草覆着墙体,几颗未经修建的树枝伸出墙头,孤零零的枝头挂着几片将落不落的枯叶,这里太久没有人气了,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凋敝。 木门有些损毁,我跨进去的时候上面依稀残留着几道抓痕,一道冷风拂过,门框咯吱作响。 “云儿!娘知道你在这里!出来见我!”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一如那日半山腰的小屋,俨然一副慈母唤儿的泣血场面。 “商夫人。”我踏上台阶,冷冷道。 商夫人长发过腰,不经收拾的搭在胸前后背,看得出才换的新衣,不过已经沾惹了泥土血渍,面容倒是被清洗过,不像之前我见她那副蓬头垢面模样,眉眼清晰可见,轮廓像是缩小了一圈,全然没了当初的天姿华贵。 “你...........你叫我?”她思绪不清,对我的突然出现并不惊讶,晃晃悠悠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对。”她还是不认得我。 我不由觉得好笑,她这痴癫的毛病算起来还是因为我,可在她心底,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衣冠周正出现在她面前,在她心底,我始终是那个卑微到死的草芥。 “你..........你是谁?”她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瞅我。 “我是谁不重要。”我道,“你来这里找商云,我也是一样,我听说之前和商云住一起的还有一个人.............” 我看她听的认真,继续道:“那个人叫寒山。有一天寒山死了,商云去问过你,寒山的下落,而你没有说。” 我定眼看着她:“你什么都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现身呢?” 商夫人忽然浑身一震,神色莫名诡异起来,是笑是哭让人分辨不清。她抬起手,似在抚摸空中的某样东西,喃喃自语道:“云儿我砸疼你了吧,我给你摸摸。” 原来她出现幻觉了,这个幻觉来的巧,不难分析出正是那日我去求她告知我寒山葬在何处的场景,我斟酌了一下当时的语气,像模像样道:“母亲............请您告知寒山的下落。” 商夫人神情痴痴,自然道:“那孩子怪可怜的,我让风华去给他收尸了。” 风华? 竟然是风华? 我与他相交已久,竟被他瞒的天衣无缝。 |
(那什么,这是一个十五的小甜饼!多谢凤大人的友情赞助!) 正月十五一早,商家门前挂着灯笼和彩带,一片喜气洋洋的年味。 小家伙们还没起,沈七和楼月明出门买年货去了。大过年的,府上的小厮们也都急于和家人团聚,打扫布置的事只好我们自己亲力亲为。好在人多力量大,也不算什么难事。 我正准备去前厅布置一下,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商以正弯腰清扫着地面,他一个转身看到了我,面色温柔的问候道:“吃了吗?陈蜀他们在后厨包汤圆,饿了就先垫一垫。说着起身就要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我伸手拦下了他:“没事,我刚刚吃了点点心。” 我见房间已被商以打扫的差不多了,便准备去后厨那点坚果点心摆出来以供大家吃喝玩乐,顺便看看陈蜀包的汤圆。 我溜到后厨,看到了什么场景?陈蜀系着围裙,小媳妇模样在往锅里丢汤圆!简直不敢相信。 “不进来帮忙,在外面看什么?”陈蜀头也不抬。 这么快就暴露了?我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正抱着柱子狂笑,这样不被发现也难吧。 我走进去,蹲下来给灶里添了添火,不忘打趣陈蜀:“你这样被沈七看见了,可怎么得了。” 陈蜀动作麻溜的很,很快锅里丢了一满,这才回头望我:“沈七呢?” 我道:“和楼月明去买烟花炮仗了,晚上有得闹。” 陈蜀道:“闹吧,新年最后一天了。” 聊天的功夫,锅里的圆滚滚的小汤圆已经浮出水面,我拿了一旁筷子就准备来尝一下,“啪”的一下被陈蜀打手。 我气道:“干嘛!” 陈蜀一本正经:“我煮的,沈七都还没有尝,你往后靠。” 我:“..............” 心好凉,不给他帮忙了。我又晃悠到前院,刚好风华外出办事回来,他背上还扛了一袋东西,看起来怪沉的。 我走过去好奇道:“这是什么?” 风华打开袋子,里面四四方方的小砖块模样的东西,每一个还长的不一样。 风华道:“这是麻将!” 麻将什么鬼? 不多时楼月明和沈七也回来了,两人简直把小摊上的东西都搬空了,前堂放了满满一堆。 楼月明和沈七都不学无术见多识广,一下子就认出风华带回来的麻将,嫌弃我不会玩,就拉了商以上桌,四人欢欢喜喜玩起了麻将。 沈七:“胡!” 沈七咧嘴一笑,推倒麻将牌,伸出手来要钱。不得不说,沈七今天手气是真的好,一吃三。 楼月明气得跳脚:“不玩了不玩了。”挥一挥衣袖站起了身。风华和商以抬头望天思考人生。 沈七:“诶别赖账啊,给钱给钱!” 三人不情不愿地拿出了银子,沈七则开开心心地把意外之财收入囊中。 空气中一阵阵香气扑面而来,陈蜀端着汤团走进了大厅。 沈八和林凭带着两个睡眼惺忪的小家伙也来了。 沈七一见陈蜀,蹦到了他面前炫耀自己的战绩:“陈蜀陈蜀,我今天一吃三,赢了好多钱。快夸我。” 楼月明,商以,风华:“.....……” 陈蜀身子微微一侧,避开了沈七,小心地将托盘放在桌上,拿出了一碗汤圆递给沈七:“厉害,快趁热吃了。” 沈七伸手抱在了陈蜀的腰间,嘿嘿一笑:“要你喂我!” 在场众人:“.......……” 转眼到了夜间,所有东西被搬到后院空地上,烟花炮仗响彻天空,炸出绚烂的色彩。 半夜的闹腾,大家累了。 陈蜀抱着沈七回房。 林凭带着商以也走了。 风华和沈八则是爬到屋顶去看星星看月亮了。 陈袖和蓝隽整日黏在一起,睡觉也是一起,乖乖回屋了。 我关上房门,回头望见楼月明正满面春风地瞅着手上的小本本,我跨过去一瞄,他往怀里一收。 我坐床上不高兴道:“看什么呢?” 楼月明笑嘻嘻:“你知道了不许生气。” 我道:“不生气。” “小黄书,你看。”楼月明把书递过来,差点没辣瞎我的眼睛。 春宫姿势图集。 楼月明道:“冷静冷静,我在袖儿隽儿那里好不容易搞来的!只能看一晚,明天要还给他们!” 我瞥他:“所以呢?” 楼月明一把把我扑倒:“所以要快点学习啊!” ............... |
那什么.........打扰大家了 小人爬上来弱弱的问一句,大家怎么看待寒山和月月的关系?同一个人?事到如今,他们的身份也该揭晓了.............. 小人完全没有底啊 |
(那什么,云云寒山的事情小人还需要斟酌一下,先丢个暑期的甜蜜生活大家看看 据说是一辆开往幼儿园的车 开到半路还没油了的那种 大家不要嫌弃。) 陈蜀和沈七确定关系之后,两人就丢下陈袖,跑去度蜜月了。 商云瞅着沈七留下的书信,和一旁眨巴眼睛天真无邪的陈袖,暗骂这两人实在太过分了! 千里之外的沈七一个喷嚏响彻云霄,他揉了揉鼻子,搓了搓脸,拉着陈蜀继续东瞅西看。 “你着凉了?”陈蜀停下来,盯着沈七看。 “没有啊,估计是有人在想我,呵呵!” 陈蜀半信半疑,不过沈七的精神的确好的不得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早些年沈七身体受过重创,至今武功尽失内力全无,有个伤风感冒要在床上躺好几天,这不得不引起陈蜀的重视。 自从到了花都,陈蜀就感觉沈七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包袱不扛了,零食不拿了,连牵手的方式也不一样了。 “好漂亮好漂亮!”沈七又发现了新大陆,甩开陈蜀,一下子冲过去,抓了四五个瓷人在手里观看玩耍。 “这位公子你慢些,弄碎了是要赔的呀!”小摊老板抹把汗。 “我会给不起钱吗?”沈七把看上的瓷人往怀里一收,回头招呼陈蜀,“过来过来,快给钱。” 陈蜀有些头痛,沈七已经买了好些东西了,虽然有沈商两家保底,钱财无论如何也不会缺,但是东西太多了他也拿不下啊! 陈蜀慢悠悠走过来,瞥了瞥沈七怀里的东西,对老板道:“多少钱?” 老板一看,后生可畏不得了,作为一名资深腐男,老板一眼看出猫腻,准备趁机宰他们一笔:“五两银子。” “拿去吧。”陈蜀很爽快。 老板笑眯眯拿了钱,还等什么,收摊回家,赚了一大笔好几天不用上班了,真是人傻钱多又养眼哟。 又逛了半天,陈蜀手里的东西堆积如山,快要看不见前面的路了,沈七则是蹦蹦跳跳的很欢乐。 陈蜀提议道:“沈七,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找地方住下吧。” 沈七转转眼珠佯作捻胡须状,观察着陈蜀:“什么情况呀陈蜀,这你就走不动了?” 陈蜀伸了伸脑袋,终于从一堆东西缝里,探出视线落在沈七身上,沈七明显意犹未尽,陈蜀暗叹一口气:自己娶的媳妇,除了宠着,还能干嘛? 还能干........... “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呀?”沈七忽然凑过来。 陈蜀脸皮一红,慌忙移开眼睛:“你,你决定就好。” 沈七哼一声,继续往前走:“当然听我的,也不看看这个家谁做主!” 陈蜀在心里默念:当然是我。 天色渐晚,沈七蹦跶够了,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
天色渐晚,沈七蹦跶够了,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陈蜀刚放下满怀的礼物点心,沈七就开始躺床上叫唤了: “陈蜀,给我倒杯茶。” “陈蜀,给我削个水果。” “陈蜀,我腿好酸,给来给我捏捏。” “陈蜀,我要泡脚!” ................. 陈蜀..........累成狗。 沈七舒舒服服翘着二郎腿啃着洗好的葡萄,胸前衣襟斜开一个口,月白色的肌肤若隐若现,和深色的衣衫形成绝美的视差。 沈七侧个身,胸口那块地儿越发敞开,陈蜀本是坐在椅子上喘粗气的,这会儿,目光也不自觉往沈七那里落。沈七不以为意,撑着脑袋,咬一口葡萄:“陈蜀,你累不累呀?” 陈蜀喘气喘的更严重了。 沈七觉得不对劲,丢下葡萄跳下床,走到陈蜀跟前,湿软的唇畔要凑都陈蜀脸上了。沈七吐口热气:“心跳这么厉害,你没事吧。” 陈蜀脸红冒汗:“没,没事。” 沈七不管,拉着陈蜀往床榻上坐,温凉的手指搭上陈蜀的脉搏,另一只手开始解陈蜀的腰带。 沈七,你这是在玩火! 陈蜀有点不淡定了,抽回手,按住沈七摸索自己腰间的手,不敢瞅他:“你干什么?” 沈七哼哼:“你一路上照顾我,买这买那,任劳任怨的,现在该我宠幸你了呀!” 谁宠幸谁? 陈蜀要把持不住了。 沈七大大方方把衣衫一脱,只留一套中衣在身上,陈蜀此刻已经呆了,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然而没用,腹中**越发难忍。 “来吧!让本攻来宠幸你!”沈七开始脱陈蜀衣服了! 丧心病狂! 沈七把陈蜀压倒了! 沈七..............沈七反被陈蜀给压制住了。 沈七体弱,陈蜀轻而易举占取优势,事到如今陈蜀也放开了,情欲上来只想把身下人儿吃干抹尽。 陈蜀磨蹭着沈七发丝颈肩,吐着浊气道:“刚才不是还使唤我这使唤我那,还想要宠幸我?这会儿身 体 很诚 实嘛。” 沈七翻白眼道:“我一直强调我的主动性,强调我是攻,不是要你承认我是攻,而是希望你把我摁在地上一边 草 一边问我谁是攻。你是不是蠢,怎么就是不明白?” 陈蜀:“.................” 陈蜀哭笑不得,开始攻城略地。 |
不过话说回来,我似乎也从来没有询问过风华关于寒山的事情,他不言明也在情理之中。 得到答案,我不想再留,眼前这个疯癫的女人也起不了风浪,现下赶紧召回风华,问个清楚才是正事。 我转身迈下台阶,衣袖扶风往外走。 “云儿!” 我步伐一顿,目光落在铺满旧痕的围墙木门上,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脚下忽地就多了一道暗影。我踩着暗影不动,视线掠过对方脚尖身躯眉眼。 “商云,你当着把商家夺回来了。”曲靖望着我,欣慰感叹状。 我轻轻嗯了一下,从他身旁绕过去,淡淡道:“带商夫人回去,好生看着,我不想把你们锁起来。” 曲靖身子一僵,呼吸也是一滞,反应还算敏捷,他往后错一步,伸手要擒住我手腕,我一拂袖,曲靖的指尖在我玄衣布锦上滑过,什么都没有抓住。 我抖抖衣袍,直视前方:“来时,楼月明应该和你说过,商家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也不是那个商云了。” 曲靖五指微颤,表情不可置信,似又找不到反驳的话语。曲靖气势招数会落我半步,想必是楼月明给是他做了手脚,商府一切从新,找不出原来的影子,他也只能默默认命。 离开南苑,我直奔风华的院子。 前两个时辰我才安排了风华去找林凭,这会儿他会不会在,我也不敢肯定,不过我倒是可以等他。 风华的院子是之前风遥住的,那颗一丈高的桂花树下,依稀还残留着风遥身死的血迹。我和风遥一向不对付,通常都是他整我,但最后我也误伤了他的性命,也算两清了。 我迈进院子,走过鹅软石铺就的道路,一直延伸到主厅,风华果然不在里面。 堂屋内空空荡荡,没什么摆设,除去几张做工简单的榉木桌椅,不曾上漆。老旧的墙面上略有斑驳剥落的痕迹,一方粗糙的铜镜立在原应搁着花卉的花架上。 我一时怅然若失,神色迷离,却恍惚瞥见镜中瞬间有一个人形一晃而过,缥缈如幻影。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如传书的鸿雁般翩然入耳,稍显虚浮却安然镇定,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寒山沙哑着嗓子唤我:“云哥哥。” 众里寻他千百度,我蓦然回首。时隔三秋,那个身影单弱一如陌上初遇,青衫依旧。凭栏而伫,茕茕孑立,眼眸里却有星辉熠烁。华彩宛若自瞳仁中倾泻流淌,点亮昏暗无光的楼阁。 寒..............寒山! 我几度魂牵梦萦,在梦里都不敢奢求的画面,此刻竟展现在眼前。残阳泣血铺成千里画卷,寒山满身夕阳余晖,一缕黑发散落在白皙的脸颊旁边,说不出的好看。 寒山莞尔一笑,又唤道:“云哥哥。” |
“寒山..............”我眼珠顷刻潮湿,眼前景象开始浮浮沉沉,寒山他唇角噙笑,恍惚朝**近。 我亦迈开步子,脚下像是踩着棉花般的不真实,在跨出门槛台阶时,脚底一软,人一瞬间向下落去。我无顾身形如何,只是睁睁望着寒山,我怕我一眨眼一晃神他就不见了。 身上被人带了一把,勉强没有摔下去,我定眼瞧着身旁的人,心中“砰”的一声,所有思绪感情幻灭。 风华扶着我:“家主,站稳些。” “风...............风华?”我偷偷拭了拭眼角,哪里湿热的感觉不曾改变。我又望了望远处,半落的残阳将桂花树打成温和的橘色。刚才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是我。” 我将他胸前两侧的黑发顺到肩后,他略带疑惑地看着我如此操作,倒也没有说什么。 是我痴心妄想了。 我拂袖站直,转瞬间收敛情绪,想着我的确是找他有事,便问道:“让你去找林凭,找到了?” 风华淡淡道:“不曾。” 我闻言皱眉:“不曾?” 风华拱手道:“家主你应该知道的,风遥是陈蜀所害,我不杀他已经是底线。” 这倒是我失策没有考虑周全,风华陈蜀乃是仇敌,我本以为恩恩怨怨会随着陈准的死亡烟消云散,才放心让风华去做这件事情,却也忘了,人非圣贤,有些仇恨是不能泯灭的。 “那我吩咐你去的时候,你大可以拒绝。”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风华直言道:“我若不去,家主自然会派他人去。陈蜀的状况也拖不了几日,我一日不办事,他便消磨一天,人总归是熬不过时间的。” “风华!”嗓音一抖,指尖不由紧攥成拳,我死死瞪着他,“这话你有些放肆了。” 风华轻浅一笑,似乎有把握我会站在他这边:“家主来我这里是否要询问寒山的下落?” 我眸光一凝:“你知道?” “刚才家主险些失态,想必也是各中原因。”风华不经意瞥一眼屋中铜镜,反射的角度恰巧落在寒山恍然现身的位置。我仔细一瞧,地上放着几块不同寻常的石头,像极了曾经楼月明设置的阵法方位。原来身形面貌场景皆是虚影,不过是用来障障我的眼睛罢了。 风华这个人不简单。 “家主莫要生气,寒山惨死,的确是我给他收尸善后。”风华道,“但我还要告诉家主一件事,当初给商以下毒,害得家主被刑囚,逼得寒山以命换命,那个人,就是陈蜀。” 就是陈蜀。 我脑中轰隆一声,周遭似有雷电击过,浑身骤然僵直。 风华还在耳边说什么,我已听不太清,眼前浮现出陈蜀莞尔而笑的画面,他蛰伏商家,将商家搅得天翻地覆,还置我于死地,还亲口告诉我那个残忍的秘密,他害我良多。 这些都不重要,我伤则伤矣,痛则痛矣,哪怕是性命,也不过是在世上少走几轮,我都可以原谅。 但,寒山的性命! |
“家主若不信,可以找陈蜀问清楚。”风华胸有成竹。 我侧头瞥他一眼,袖中指节“咯咯”作响,随即掉头就走。 我走的飞快,脑中一片空白,两侧风景不断后移,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去往何处。 走过两个院子,我迎面撞上一个白衫青年。 “商云?”陈蜀抬手扶了我一把。 我原地站定,拂袖躲开他的手,空白的大脑瞬间被那个疑问占领,我凝视着他:“我有话问你。” 与此同时,陈蜀道:“我有话要说。” 我道:“我先说。” 陈蜀道:“我先说。” “寒山是你(我)害的。”我们俩各执己见,死活不肯让步,竟异口同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仿佛听见“哗啦”一声窸窣细微的响动,心里有个小小的东西碎了,就此碾为齑粉。 但我仍不愿意去直面这个现实,哪怕就是自欺欺人,再拖片刻的光阴也好。忍尽了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却按耐不住涌动在喉间的哽咽,我一把攥住陈蜀的衣领,颤抖着嗓音驳问他:“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在骗我,是不是?” 陈蜀只是自嘲地笑笑,他连日来的气色很不好,面容始终是苍白的,没有什么红润。 “商云,别骗自己了,连我都不信。寒山就是我害的,这是个血淋淋的事实,洗刷不去,没人能抹消。” “我听说,商以回来了,也好,他能死里逃生也算我手上少份罪孽。万恶到头,自有天收,我还是欠你的。” 他说这些话时,仿佛看破俗世,眸色里的光景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不存半点求生欲望。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费了些许决心,才自身侧掏出一柄剑来,硬是塞到我手内。而后用平静肃穆得可怕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杀了我吧。既把那蛊刺死,又替寒山报仇,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一把轻巧的长剑,在我手里却似有千斤重。 这一切似乎太过顺理成章,恰巧迎合了他求死的状态。沈七安然,陈袖无恙,他这残躯破体,似乎可以深埋黄土了。 可我内心深处仍有不信。 “商云。”陈蜀轻唤我一声,似见我在犹豫,轻笑道,“能与商以朝夕相处,轻而易举下毒的,如果不是风遥,那便是我。风遥已死,想必你也推测出不是他了。我一直藏着这个秘密,是因为我知道寒山在你心中的重要性,我若说出,你会毫不犹豫杀了我。我曾经,也贪心过。” “我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陈蜀略微一顿,“我只求你,照顾袖儿,将他抚养成人。” “陈蜀!”我咬牙低斥,长剑出鞘,抵上他的胸口。 “商云,当初寒山受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轻。” 他凄楚一笑,随即扳过我的手腕,添了几分力道,意图将刃尖往自己胸膛上捅入,我却死死抓着剑柄不肯松手。他于是轻吁一声,眉眼低垂,径直将身子往剑锋上压来。 他的眸色和剑气交相辉映,熠熠生光,一如秋风扫落叶的决绝和悲壮。 |
一片落叶从剑身滑过,陈蜀胸前便有了一抹红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在素白的衣衫上格外刺眼。 我该怎么办?寒山的惨状历历在目,陈蜀他的确该死。陈蜀顶着剑尖义无反顾的朝前,每走一步都让胸口的血晕扩大,他面不改色,笑容坦荡,像是在赴一个期待已久的旧约。 忽地起了一阵大风,将树梢地上的枯枝残叶卷的满天飞舞,沙叶刮碰着金属剑身,发出“铮铮”声响,好似一曲悲凉的壮歌,不知是在为即将死去的陈蜀送行,还是在鼓舞我大仇得报。 恍惚间,心里一空,无论是哪一种,寒山他都回不来了。 我突然忆起,我还在商家转辗受难的时候,我捡起地上的树枝,在为寒山随意堆砌的小土堆旁,肆意的起舞练招,那时也是纷纷扬扬的叶落雨,我一枝破开万千重障,树枝抵在陈蜀心口,对方不避不闪,浅笑端庄的给我送来一顿热饭............. 回忆中断,长剑“哐铛”落地。 我杀不了陈蜀,一如当初我杀不了商阳一样。 “哥哥!”是陈袖稚嫩的声音。 陈蜀求死都不怕,这一刻就慌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胸口,又看了看地上的长剑,随即飞快的一脚,把剑踢到附近花丛中。 “哥哥!”陈袖两条小短腿跑的还挺快,陈蜀刚藏好剑,他就窜过来了,一把抱住陈蜀大腿。陈蜀侧身,长袖一提勉强遮住伤口。 陈蜀冷着脸:“你数到五百个数了?” 陈袖哇哇大哭起来:“哥哥骗人!等我数到五百,哥哥肯定就不见了!哥哥跟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欺负我是小孩子听不懂吗?” 陈蜀无奈,投过来的眼神里只剩下求助,我只好把个人恩怨先放一边,上前安慰陈袖:“袖儿怎么回事?” “商云哥哥!”陈袖撒开陈蜀,又抱着我的大腿哭起来,“刚刚哥哥跟我说了好些话,要我听你的话,要我照顾好自己,你说他是不是要抛弃我?还说什么捉迷藏,要我数五百个数再去找他!他当我是***?” 我:“................” 陈蜀面露心疼之色,万般不舍在晦暗的眼神中一闪即逝,转眼变的冷血无情,板着脸道:“陈袖,给我回屋去!” 陈袖被吼的一懵,哭嚎一下子止住,水润的眼睛泛着微红,抬头望向陈蜀的瞬间,眼角两颗晶莹剔透的露珠无声滑落。 陈蜀不忍看他,头别向一旁:“听话,快回去。” 陈袖定定望着陈蜀,柔软的脸庞挂着两条清晰可见的泪痕:“哥哥,你是不是要死了?” 陈袖说这句话时很平静,不哭不闹,就想日常问好早安晚安一样。 我和陈蜀皆是一愣,这不该是一个孩童问出来的话,莫非他不懂“死”的真正含义? 陈蜀注视着空中的枯叶,目光不曾往陈袖身上投,只是更为平静的回答:“滚。” 陈袖竟然接受了这个答复,抹一把眼泪,拽着自己的袖子,向远处走去。 差不多五六丈的距离,陈袖停下脚步,背对着我们道:“我知道爹爹在我身上放了东西,想要毁掉那个东西,哥哥就必须得死。哥哥你好傻,其实月明哥哥说过解决方案了,我自己把它取出来就好,它就在我肚子里..............” 越往后说,陈袖咬字越发困难,重重的呼吸音也传了过来。 不好! 我和陈蜀对视一眼,知道大事不妙,急忙奔过去,还是迟了。 陈袖袒露着整个前身,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对准自己的小肚子捅了两刀。 “袖儿!” 陈蜀失声颤颤,把陈袖抱在怀里,插在肚皮上的匕首进去了三分之一,明晃晃的立在肌肤上,还有一个开闸放水的刀口,鲜血汩汩往外冒,霎时间顺流而下,浸染下半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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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袖脸色一瞬间白下去,扑在陈蜀怀里挣扎喊痛。五六岁的孩童,不知怀了怎么样的决心,狠心捅了自己两刀,那种铺天盖地的疼痛,根本不在他的想象之内。陈袖痛的声泪涟涟,偏偏又晕不过去,只是有气无力抽泣道:“哥哥............疼..............好疼.............” 我和陈蜀都不懂医理,那把匕首插在陈袖身上,没有人敢去拔。陈蜀一手揽着陈袖,一手为他死死堵住伤口,减少血流,一双眼睛滚烫通红。 “我去找大夫!”我从骤变中反应过来,立即起身。 没跑几步,路上就遇到了楼月明,他笑吟吟告诉我:“门口又有人找你!” 我摆手:“不见。” 楼月明抓住我一只胳膊:“他说他叫林凭。” 林凭?! 袖儿有救了! 我急忙跑到门口,果真是林凭,身旁还跟着小蓝隽。蓝隽焉巴巴站着,目光一片暗淡,看来他还在为蓝岸的事情忧伤。 林凭开门见山:“商云,我们没地方住了,所以..........” 我惊喜道:“来的正好,需要你救人。” 林凭:“.................”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林凭想扭头就走。 事不宜迟,我让守卫先抱着蓝隽进屋,自己则拉着林凭跑向陈袖。 这会儿功夫,陈袖已经完全疼晕过去了,陈蜀原地抱着他分毫不敢动弹,楼月明先我一步赶到,正准备近身查看,被陈蜀一掌掀开。 陈蜀亦是唇角淌血:“滚开!” 楼月明跳开几米远,摸下巴道:“什么情况?” 林凭赶到,不用我多说就明白了厉害关系,陈袖命悬一线不容耽搁,他快步奔过去。陈蜀已经心疼疯了,一双通红的眼睛看谁都充满敌意,眼看他要对林凭出手,我连忙道:“陈蜀,他能救袖儿!” 陈蜀那股杀气顿时弱下来,怔怔看着林凭在陈袖心脉上点了几下。林凭粗略的处理了一下,两手抱起陈袖,望着我道:“带路,准备伤药。” “跟,跟我来!”陈蜀幡然醒悟,不顾自身伤痛,跌跌撞撞带林凭往自己屋子里走。 我正想追上去,不料被楼月明拉住,他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目光:“发生了什么?” 我虽不放心陈袖,但心里更气,听陈袖所言,若不是楼月明对他说了什么,他一个小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么残忍的方式来祛除蛊虫。 我侧头,双目直视着他:“你对袖儿瞎说什么?” 楼月明无辜道:“我什么时候瞎说了?” “袖儿自己捅了自己!”我没好气道,“不是你告诉他一刀下去自己把蛊虫取出来这些不着实际的方法么?” 楼月明笑了,摇了摇头道:“云云,除了你的事,我对什么事情上心过?我至于去诓骗一个小孩子?” 这话我竟无力反驳,此刻气在头上,关心则乱,也没多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楼月明,袖儿平安无事也就罢了,否则,你也不必再跟着我!”我一把甩开楼月明,疾步往陈蜀院子里走。 楼月明愣在原地,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我远去的方向,竟没有跟上来。 |
走半道上,被人撞了个满怀,我一心担忧着陈袖的伤势,也没看路,险些被撂倒在地。我踉踉跄跄退了几步,稍稍借力一旁的树木,才不至于失态。 “家主,属下正找你呢!”对方全无撞了人的觉悟。 我定眼一瞧,感觉不太好,这人是曾经蓝岸的手下,是...............十三还是十四来着?我对他们并没有好感,但在夺回商家这件事上,多亏了他们,我不能卸磨杀驴,更何况是蓝岸留给我的。他们也就名正言顺留在了府上,处理一些我顾及不到的事情,仍由玄衣人舒纬管理。我平常很少能见到他们。 我道:“何事?” “家主,我看你迷茫的眼神,是不是忘记了我的身份?小人十五,扛锤子的那个!”十五生怕我不记仇忘记他的过往,献殷勤般解释着。 我听的脑门发胀,对陈袖的忧心被之前蓝岸断指的恐惧代替,手一抬,道:“我知道了十五,说你找我什么事情?” 十五凑过来道:“先前被剁了一根手指,押进柴房的............商以好像快不行了。” 商以? 我差点忘了他,断指虽不至立刻致命,但如果不处理,也撑不了多久。当时心境复杂,又加之蓝岸的画面沉浮,竟没安排人给他处理,事后种种,也无暇顾及他,怎么这会儿就不行了吗? 我心间像是猛地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连忙道:“你去请大夫,我现在去看看。” “不用了家主,十二已经在柴房门口了,只是没有你的允许,我们不敢擅自进去。”十五说着转身往前走。 我亦跟上,很奇怪,他们为什么对商以如此上心? 我道:“你们认识商以?” 十五顿了一下,无所谓道:“不认识啊,看着怪可怜的,十指连心,多疼呀。” 十指连心。 这个词在我脑中掠过,却没由来的让我心头一酸。 到了柴房门口,舒纬和十二在门口转悠,十二想冲进去,被舒纬拎住衣领,往前面空旷的地面上一甩。十二被甩的晃悠,没注意我的到来,一脚下去,踩到了我脚面上。 十二低着头思考:“我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我懒得理他,抽出脚往前走,前面舒纬行礼道:“家主。” 十五明明在我后面,出现时却落了我半步,才现身到:“大哥,十二,家主我请来了。” “原来是家主!”十二跳起来,飞快的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们。迈步走到柴房门槛前,示意两旁守卫开锁,门锁被打开,里面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我眉头一皱,挥手让守卫先下去,舒纬带着十二十五从我身侧插 进去,一秒奔到商以身旁。 商以确定快不行了。 他人躺在草堆里,墨发松散,面如白纸,周身都是血迹,那处齐根斩断的手指截面赫然一个血洞,还在不停的冒血,这样的商以惨的不得了。 但他还有一口气,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光线顺势落在他眉间,刺得他眼睫轻颤,不多时,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想必是痛极了,眼帘一掀,就紧紧咬住下唇,环顾四周,他倒是不惊讶身旁的舒纬他们,只是将目光投在我身上,不愿挪开。 十二埋头翻着带进来的箱子,找到一颗药丸后,惊喜的要往商以嘴里塞,不想商以头一偏,躲了过去,药丸滚到草堆里不见了。 十二有一秒的恼怒,那样子恨不得锤商以一顿。舒纬则是冷静很多,不知为何,他对商以说话,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恭敬:“..............这是止痛药,你吃了之后会好受很多。” 商以没有接话,舒纬还欲再劝,被商以一眼瞪了回去。我冷哼一声,商以养尊处优惯了,事到如今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少主么。 下一秒我被打脸了。 因为商以望着我,气息紊乱道:“商云............我我............我可以吃吗?” |
我微微一怔,心间淌过一丝柔软,眼前的商以,不再意气风发,曾经的商家少主,如今躺在草堆里,连眼神都是涣散的,呼吸间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舒纬等人也看过来,都在等我一句答复。 我走过去,舒纬自觉让出位置,我委身在商以左侧,商以的目光一路跟随,最后眼底含光默默收回,他抿了抿唇,不敢再看我。 “药给我。”我朝十二伸手。 十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药丸搁置在我掌心。我拿着药丸:“有水吗?” “家主,给!”十五递过来一杯水。我说他怎么会晚我半步,原来去打水了,这群不靠谱的,对商以倒是周到。 我一手拿着药丸,一手端着水碗,轻声道:“把药吃了。” 商以有一瞬间的惊愕,眼底波澜翻涌,他投我一眼,顷刻间,眼珠上竟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水,还来不及凝结,商以一转目,再看时眼角眉梢是一抹浅淡的笑意。 “家主!喂药这种事情还是让属下来吧!”十五自告奋勇,要接过水碗。 商以一下子暴躁了,他勉力撑起半个身子,恨不得一脚踹飞十五,但他实在动不了,又疼的脱力,眨眼间又跌了回去,只愤愤瞪着十五,咬牙切齿道:“滚。” 十五撇撇嘴,一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表情。舒纬一脸头痛,冲商以微微颔首,稍表歉意,又对着我道:“属下先退下了。” 我点点头,舒纬拎着十五的衣领出去了。 “哎............”十二叹口气,眼巴巴瞅着舒纬他们出去,似乎不太乐意被留下。 “你快给他伤指处理一下。”我抬了抬下巴。 十二道:“哦。” 说话功夫,我端水的手都举酸了,再看商以,正定眼望着我,目光一交接,他一副慌张受惊样。他无措了一下,左手缓缓抬起,似要接过水碗。 我不等他伸过来,药丸往他唇边一送,淡淡道:“我喂你。” 商以眉眼一弯:“好............好啊。” 蹲在右侧,埋头捣鼓商以伤指的十二忽然一愣,他稍一抬头,目光很快在我和商以身上掠过,然后老气横秋的摇摇头,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商以服下药,十二便开始放心大胆的在商以伤指上操作,截断的指面沾了很多尘土污物,若要包扎,得先清洗干净。舒纬他们出去了,递帕子的事情只能我来,来回换了几次帕子,水盆里的水一片血色。商以虽吃了止痛药,还是遭了不少罪,冷汗一身一身的淌,身边的枯草也揪烂了,气息也渐渐消弱下去。 十二处理好伤指,抹把额头上的幸苦汗,清理着残留的杂物。 “商以?”我盯着商以看了一会儿,他歪着脑袋倒在草堆里,半晌没动静,莫不是晕过去了? 草堆里的脑袋轻轻晃了晃,眼帘半掀未掀,商以气若游丝道:“商............商云。” 商以这情况不对,曾经我受伤是常态,一般最难熬的伤痛过去,身体对痛感的反应会有所迟钝,感觉也会缓和许多,不会像他这样有气无力,昏昏沉沉。 我道:“商以,把眼睛睁开。” “好.............”商以答应着,也很努力在做这个动作,无奈力不从心,眼皮越发沉重。 我眉头一皱,凑的近一些,商以周身散发着热气,尚未接触,就觉灼人。 我抬手在他额头上一拭,心里一沉。商以发烧了,重伤后发热可不是小事。 |
十二收拾完东西,也察觉到商以的异常,两根手指翻了翻商以的眼珠,举目望向我,沉重道:“烧起来了。” 我道:“严重吗?” “不好说。”十二突然正经,“家主,柴房阴寒,他又是伤痛之下得了寒症,换个地方好治疗一些。” 十二说的在理,如今秋上,商以一袭单薄的长衫,根本抵挡不住四处漏风的柴房寒气。商以已经有些迷糊,身上烫的吓人,嘴里却不断呢喃着冷。 “他的症状你能缓解?”对于这帮令人头疼的手下,我实在不是很放心,尽管他们对商以还算尽心尽力。 十二哼一声:“家主你这是怀疑我的能力?” 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我没有回答,伸手解下外衣,往商以身上一裹,双手一捞,将商以抱进怀里。 “冷...............”商以似乎感觉到自己被搬动,弱巴巴吱唔了一声,眼帘掀起一条小缝,唇角迷之上扬了一下,随后就不省人事,脑袋一偏,歪在我胸口。 我抱起商以往外走,现在临时给商以开一间客房怕是来不及,主楼里的设备是最好的,也是我住的地方,不至于打扰了别人,先稳定下商以的病情再说。 十二追出来:“家主,小人来时没有带寒症之药,现在回去取!然后去哪里找您?” 他哪来的自信?我不是已经表现的很嫌弃了吗?十二虽然会点把医术,也将商以的伤指包扎好了,可他实在下手没轻没重,一番处理下来,险些让商以痛到昏厥。本想托人去外面请一个靠谱的老大夫,好歹让商以少受一些零碎的折腾,但看他如此自告奋勇,商以又病的急刻不容缓.............就让他试试吧。 “来主楼找我。”我道,“动作要快。” “姿势要帅!”十二兴高采烈,“小人明白啦!第一次给人看寒症,好激动好兴奋!” 我:“................” 商以被安置在厚绒榻上,身上又加盖了几层软被,面色稍微好转了一些。他伤痛病里不得安生,即便是在昏迷之际,眉头亦是微微蹙起,轻合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圈暗影,来回闪烁着,不肯停歇。 我默叹一口气,不愿见他这样,索性走到窗边,等着十二的到来。 窗外树影一摇,身后脚步轻轻,我下意识道:“楼月明?” 咯咯哒! 我眼睛微亮,急忙转身,只有海胆一只鸡,空荡荡的房子里静谧的可怕。我走过去,蹲下身摸了膜鸡头,海胆一脸享受。这一来二去,我早已和海胆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它对我比对主人楼月明还亲热一些。 我摸着鸡头,脑子却想着楼月明,心里一阵莫名失落。原来我早已习惯了楼月明在身边上蹿下跳吵吵闹闹,我先前那些话,怕是伤了他的心了。 |
“海胆,你的主人呢?”我顺了顺它的羽毛,脱口而出问出一句话来,不由觉得好笑,一只鸡怎么会听得懂呢。 海胆忽然精神,两只鸡眼瞪大,翅膀扑腾了几下,似要起飞。我云里雾里,不知道它要进行一个什么操作,很快它鸡嘴啄住我的裤管,身子一偏,像是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站起身来,随它往门口走,在走廊上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十二。 十二飞快的行礼:“家主!小人来啦!” 被十二一拦,海胆昂起鸡头,愤怒的甩了一个鸡眼,然后从十二两脚之间钻了过去,鸡头不断后望,要我快点跟上。 “你进去吧,我还有事。”商以这边我也帮不上忙,海胆不是一般的鸡,说不定它通人性,想传达什么信息给我。 十二愁眉:“家主你不给小人当小助手了吗............”十二意识到不对,慌忙又改口道,“小人的意思是............需要有人帮忙!” ”来人!”我有些心烦,现在赶十二走也说不过去,先满足他。 “属下在。”守在堂下的两名守卫秒现。 我道:“你们两个去当他助手,对他有求必应。” 守卫对视一眼:“是。” 十二喜笑颜开,一下子有了两个小助手,让他很开心。我提醒道:“商以交给你了,我回来要看见他安然无恙。” 十二接下这个有挑战性的任务:“小人遵命!” 我一路跟着海胆,绕了几道院门,被带进了陈蜀的院子后门,这里还有几块清幽的草地,池藻花树尚未凋谢。海胆跑进来后,脚步放慢,在青草地上走走停停,它这是什么意思?我几步绕到它前面,仔细一瞧,这家伙居然在专心致志捉虫子吃。 我扶额无语,一只鸡能搞出什么名堂?它就是饿了想找虫子吃,亏我戏这么多,巴巴跟它到这儿来。 “风华,你来做什么?” 是陈蜀的声音。我刚要掉头,听得如此动静,气息一收,迈上走廊,沿着墙壁往正门方向走。 里面传来对话,风华语气中带着笑意:“我听说陈袖受了伤,过来看看。” 陈蜀冷冷道:“这里不欢迎你。” |
陈蜀冷冷道:“这里不欢迎你。” 看来陈袖还没有完全脱险,陈蜀字里行间都透露着生人勿进的敌意。 不多时屋里传出打斗声,想来是风华不肯走,陈蜀气急败坏了。陈蜀一向沉着冷静,但遇上陈袖的事情,他的心里防线能瞬间崩溃。陈袖尚在危险期,陈蜀绝不会顾自己安危,我猜他胸口还在淌血,动起手来,只有吃亏的份。 我疾步走到门口,正瞧见陈蜀一掌劈过来,风华在我前面,背对着我,不知我的到来,灵巧的一个闪躲,陈蜀一掌扑空,掌风直 逼 我的面门。 陈蜀眼眸一睁,看清形式,低呼一声:“商云。”旋即连忙收掌,掌风反噬,震的他身躯一颤。 此举他实在多余了,在他收掌的同时,我早已稍稍侧身移位,那道掌风根本伤不到我。 风华见到我,恭敬抬手道:“家主。” 我点点头,复又望向陈蜀,他捂着胸口退了两步,单手撑着桌沿默默喘息。 想必林凭在里间救治陈袖,但也奇怪,以陈蜀的性格,他这么都应该贴身守护着陈袖,像这样站在堂中似有些异常,难不成是风华的出现让他不得已暂时抽身?很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我往里间走:“袖儿怎么样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纵使我和陈蜀有天大的仇,但陈袖是无辜的,我只盼着他好。 “商云。”陈蜀反身,一把揪住我的衣袖。 我止步:“做什么?” 这时林凭拨开珠帘,从里间走出来,面色沉痛,一双眼睛望过来,又是惋惜又是悲痛,声音低沉道:“陈袖他............走了。” 空气突然静止,林凭又补充道:“走的很安详。” “袖儿!” 我和陈蜀异口同声,我本想奔进去,陈蜀却死死拽着我,迈不开步子。他本就连日受伤得不到调整,心身如同枯槁,全凭一丝信念苦苦支撑。如今陈袖身死的消息由林凭说出,全然无假,他怕是心上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愣生生立在原地,做不出悲喜的表情。 “陈蜀?”如此情形我也不好走开,我怕我这一拉扯,陈蜀这副身躯当真要轰然倒地,与世长辞。 “陈蜀。”风华跳到跟前,负手扫视着陈蜀,冷嘲热讽道,“滋味如何?” 陈蜀眼神空洞,似没有听到。我接话道:“风华,你什么意思?” 风华冷笑道:“我问他,眼睁睁看着弟弟惨死的滋味如何?” “风华你放肆!”我厉声喝止道,“袖儿还是个孩子,你对他动手,不觉得羞耻吗?” 事到如今,我也差不多明白了,从寒山的恍然现身到陈袖无辜身亡,都是风华设计的一手好戏,他要给风遥报仇,他要陈蜀不得好死。 陈袖拿刀捅自己的做法,楼月明曾经是说过,但那时我与楼月明还是伪装的状态,陈袖怎么会知道那是月明哥哥,只能说明,这一切是风华告知的,和楼月明没有关系。 风华冷目:“那风遥就该死吗?” “风遥之死我甘愿偿命。”陈蜀忽然抬头,瞳仁里闪耀的星光,对上风华的刹那转变成恨意,血丝爬上眼珠。陈蜀愤恨道,“为什么要伤害袖儿!” “我要你和我一样。”风华眸光流转,眼角带笑,“若非亲身经历,怎会感同身受,有些罪孽不是一命偿一命就可以抵过的。” “陈袖已死,你也不会长久,我所做的也就够了。”风华一撂衣摆,在我面前跪下,拱手行礼道,“风华任凭家主处置。” |
陈蜀眼底恨意转变成杀意,一双眼睛锁着风华,微颤的身躯似在蓄积力量,他撑桌的手掌一抬,我连忙按过去,顺势扶住他,厉声喊道:“来人!” 很快进来两名守卫,我一眼扫过地上的风华,命令道:“押他下去。” “是!” 风华顺从的被缚双手,跟着守卫跨出门槛,他一脚踏在走廊上,举目望了望天空,露 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又回首看了看屋里,温凉的目光透出一丝悔意,唇角阖动了一下,不曾言语似在叹气。 “是我做的孽。”陈蜀低着头,声音沉闷。 “陈蜀。”我轻唤一声,扶住他的肩背,他消瘦的厉害,若不是衣衫罩着,就是一副骨架了。 只是奇怪,陈蜀居然被我一拦,就打消了杀风华的念头。风华如此不择手段,伤害无辜幼小,即便是事出有因,也是过分了。 “行了,别演了,陈袖要醒了。”林凭走过来敲了敲桌子。 什么? “我换件衣衫。”陈蜀拂袖,转身朝我和林凭颔首,往里间走去。 怪不得,怪不得我进来的时候陈蜀并没有贴身守护陈袖,听闻陈袖身死他虽沉痛却没有发疯,还很容易的放过了风华,原来只是想演一场戏给风华看。 我的闯入怕是意料之外,但也无伤大雅。 “谁安排的戏?”我看向林凭。 林凭抱胳膊:“楼月明。” “他?”我想起为何会来此,海胆跟他是一伙的,哪里找不到虫子吃,想必也是他故意安排的,“他人呢?” 林凭道:“傲娇了,回娘家了。” 我:“.................” “袖儿到底怎么样了?”我强行转移话题。 “肚子上的刀伤不要紧,但是..............”林凭叹口气,“他被下的蛊毒,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没法下手。” 还是一个死局。 “商云。”林凭道,“此次陈袖虽没有死,但风华对一个小孩子起了歹心,造成了伤害是事实,商家不能留这样的人。这次做场戏给风华看,也是为了消除他的心病,已是仁至义尽,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我被唬的一愣一愣,木讷点点头。林凭才来了多久?来龙去脉是非黑白都了然于胸了? 林凭又道:“这些话是楼月明要我说给你听的。” 又是楼月明,我道:“他到底干嘛去了?” 林凭笑而不语,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还拍了拍我的肩:“以后我和隽儿就住在你这里了,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林凭对我有救命之恩,来分家产我也不能说什么。 “好了,我去看看隽儿。” 我拨开珠链,踏进里间。陈蜀弱小的身体躺在床上,床旁陈蜀已经换好衣衫,青丝挽簪,颉白皓月般的脸庞有了一点血气,四指在陈袖的脸颊轻抚。 陈袖眉心一动,眼皮掀开一条缝,瞧清楚眼前人,惊喜的瞪大眼睛,双手抓住陈蜀手指,放在怀中不肯松:“哥哥!” 陈蜀温润一笑:“哥哥让你受苦了。” 陈袖赖皮道:“所以哥哥必须照顾我痊愈!不然就是大坏蛋!” 陈蜀眼底闪过一丝犹疑,还是答应道:“好啊。” “说话算话!”陈袖勾住陈蜀小指,“拉勾勾!” “袖儿不要闹。”陈蜀坐的近一些,怕陈袖乱动折腾道伤口,“身上不疼吗?” 陈袖笑眯眯:“不疼啊,哥哥你给我用的什么药?先前好痛好痛,现在一点都不痛啦!” 我默默感慨,果然学术有高低。 |
吃过晚饭,林凭匆忙来找我,焦急道:“隽儿不见了。” 我豁然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林凭凝眸:“晚饭前,我去给陈袖换了一次药,回来就不见隽儿了。隽儿向来乖巧懂事,我交代过他不要闹跑,现在...............” “不急。”我安慰道,“我这就让人去找,隽儿应该还在府上,并没有人告知我有人出去。” “那有劳了。”林凭欠身道谢,几番欲言又止道,“商云,我有个不情之请。” 趁着他犹豫的空隙,我唤出暗处的贴身守卫,将寻找蓝隽之事安排了下去。 我道:“请说。” 林凭道:“我并非商家的人,在商家找人也不方便,你看..............” 我明白他的意思,随即掏出一块牌子,递给林凭:“这令牌可以让你在商家畅通无阻。” 林凭吃惊了一下,似乎不相信我会这么好说话,他迟疑的接过令牌,抱拳道:“多谢。” 林凭拿了令牌,扭头就走了。我整理了一下桌案的东西,也跟着出门,不料在拐弯的地方,迎面撞上端着盘子的十二。十二反应快,双手高举,一个凌波微步,完美与我错开身。 十二愤愤道:“谁不长眼..............”一看到是我,连忙改口道,“啊是家主!小人不长眼小人不长眼!” 我皱眉:“给谁送的饭?” 十二指了指房间里面:“商以。” 从陈蜀那儿回来,一直没来得及去看商以,我都快忘了,他还被安置在我的房间。楼月明突然不见踪影,陈袖出事风华暴露,还有商家上下的大小事宜,都扰的我心绪不宁,索性栽进书房,把能处理的处理了。 我道:“他醒了?” 十二点头:“对啊!” 我道:“烧退了吗?” 十二信心满满:“当然没事啦!吃下这碗饭就可以活蹦乱跳啦!家主,你看...............要不要继续送他回柴房?” “阿切!”里面传来震天动地的喷嚏声。 我投一眼里面,隔着窗纸雕栏什么都看不见。我收回视线,吩咐道:“再说吧,你先照顾好他。” 十二比出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蓝隽是在商府不见的,他一个小孩子,这里对他而言人生地不熟,能跑到哪里去。商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若真在一个地方迷了路,或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对得住林凭,怎么对得住死去的蓝岸。 |
“隽儿!”我一边找一边喊,眼看要天黑,入夜就更麻烦了。 我喊了一路没有收获,越发担惊受怕,不知不觉又走回到了陈蜀的院门口。 “隽儿!” 陈蜀走出来:“你喊谁?” 他刚洗好头发,尚在滴水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脑后,头顶还在热气蒸腾,清瘦的面容沾着水滴。在天青色的夜幕中,他茫然望着我,双眸恰似一塘清净的池水。 我眨了眨眼睛:“林凭带过来的一个小孩,和袖儿差不多年纪,林凭找不见他了。” 陈蜀拿干毛巾搓了搓头发:“是叫蓝隽?” 我道:“是。” 陈蜀笑了笑:“在陪袖儿玩呢。” 我又惊又喜:“在你这里?” 陈蜀一边擦头发一边引我进去:“林凭来给袖儿换药的时候,隽儿跟着一起来的,走的时候林凭就给忘了。” 原来是这样,林凭不至于如此粗心大意,难不成是他故意为之?这样做他有什么好处.............我赐予的令牌。看来他来商家绝非偶然,但他的目的是什么?令牌只有通行便利之用,又不能调兵遣将,莫不是他要找什么东西? 走进去一派文明和谐的场面。 “隽儿。”陈袖侧躺着,小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抓着蓝隽的手,肉嘟嘟的小脸荡漾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蓝隽傲娇扭头:“不亲。” 陈袖循循善诱:“亲一下我就不疼了。” 蓝隽把手抽出来,抱在怀间,不理会陈袖。 “好隽儿。”陈袖伸手去摸蓝隽下巴,身子前倾,眼看要把蓝隽给糟蹋了。 陈蜀看的脸都黑了,疾走过去,三下两下把陈袖塞回被子里,觉得不解气,被子往下一叭拉,照着陈袖屁股上来了两巴掌。 蓝隽惊呆了,陈袖挨完打,蓝隽蹭的窜起来,一把抱住陈蜀胳膊,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陈蜀:“不要打袖儿!” 陈蜀也不敢真使劲儿,虚张声势的两下还不如挠痒,陈袖根本不疼,又看蓝隽如此上心,自个儿闷在枕头上乐呵。陈蜀把他翻过来,他肚子上有伤压不得,板着脸教训道:“你怎么欺负隽儿?” “袖儿没有欺负我!”蓝隽看陈蜀还在生气,连忙说情。 陈蜀看向蓝隽,眼神柔和语气放轻:“刚刚还不是欺负?” “不是!”蓝隽摇头摆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慌乱间头一低,飞快的在陈袖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理直气壮道,“是我主动要亲袖儿的!” 陈蜀噗呲一笑,揉了揉蓝隽小脑袋,陈袖乐的开花。 简直.............神助攻。 “隽儿跟我回去吧。”我走上前,“你林哥哥找你好久了。” “商云哥哥。”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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