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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君临天下[第52页]

作者:所来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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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这样的易舒云(下)
无音阁里这段小小的插曲看似没有惊动任何人,君亦晞将君亦晨抱回房间之后,照顾了他整个下午。他不敢惊动先生,怕给哥哥带去麻烦,可是他发现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若说初初之时,君亦晨眼里还有些挣扎的话,随着过去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他整个人也因为恐惧而渐渐颤抖起来,挣扎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那份木然。
·
君亦晞这才真的怕了。
·
他跑到先生房里,师娘霍忍冬正在哄小师妹灵儿,却告诉他午后君默宁和楚汉生一起离开,处理事务去了。
·
君亦晞知道师娘还在坐月子,只说自己有功课不懂,等先生回来也可以。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的新任母亲也没多问,看着躬身行礼的三徒弟转身离开了。
·
君亦晞有些发愁地回到君亦晨房间,一眼看到提前回来的二师兄齐昀。若说在这府中他最是惧怕的人,也许先生君默宁还排不上第一,真正令他不敢靠近的,就是这个将小师弟疼进了骨子里的二师兄。虽然今年元宵的那顿捶楚实在过重,先生罚他跪省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好了很多;但君亦晞心中明白,小师弟始终是二师兄触碰不得的软肋和禁区。
·
“二……二师兄……”
·
“晨儿为什么会这样?”齐昀放下手里的糕点,指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小身影问道。
·
自齐昀入朝以来,尊荣气韵也是与日俱增,此刻冷肃地看着君亦晞,更令人感到难以抵挡的压抑。
·
君亦晞不敢有任何隐瞒,将易舒云到来之后的事一一说了。
·
一声冷哼,君亦晞不自觉地颤了颤,而后听到齐昀命令道:“你在这里照顾晨儿,一步都不准离开,听见没有!”
·
“听见了,二师兄!”君亦晞连忙答应,感觉到齐昀走过时带起的风都似乎带着怒意。
198、如此这般(上)
齐昀推开易舒云房门的时候,才算正式与这个听说过无数次却始终未曾一晤的纵天教教主见面。只见他一手撑着脑门打盹,另一手却握着一把三尺长剑横亘在膝头。
·
听到开门声,他放下撑着的手坐直身子,眼里平静无波地问道:“是……四皇子殿下?”
·
齐昀进门,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于朝廷有怎样的牵连,我只警告你,以后别在我们面前出现!就算是晞儿,也希望你少见,没有你我们也能把他照顾好!”
·
“呵呵……”易舒云看着剑拔弩张的皇子殿下,轻轻笑道,“君氏门中这护犊子的门风,着实令在下钦羡。不过舒云想请问四殿下,即便我身在万里之遥,依然会有这次偶遇,我又如何保证今生不与令师弟们相见?”
·
易舒云浅浅淡淡的态度令齐昀清醒了些,可是怒意依然不减,他生硬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
“不管是家师还是令师,做事都不喜欢拖泥带水,”易舒云依然稳稳当当地说道,“巧的是……我也不喜欢。所谓破而后立,有些事不做绝了,即便你如何防范,隐患始终是隐患,终有一日会爆发出来。就像你们觉得君亦晨已经恢复正常,今日他见到我……还不是那样?”
·
“你想怎么样?”齐昀岂能听不出易舒云话中的意思,顺着他的意思问道。
·
易舒云浅笑盈盈,右手摩挲着手中长剑,数息之后,他抬起头,如此这般地说了一个办法。
·
齐昀皱眉道:“这样能行?”
·
易舒云站起身放下手里的长剑,直视着齐昀道:“虽说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若是能让令师弟看到他最信赖的哥哥战胜了他心中的最大的恐惧之源,想必也是可以的。不过我提醒殿下一句,舒云现在也算半个朝廷中人,这分寸……还要殿下拿捏准了……”
·
“哼!你放心,你固然惜命怕死,我也不想双手沾了你的血!”齐昀冷笑着,甩手而去。
·
待齐昀的身影离了视线,易舒云才收了浅笑。有些事不是他做的,并不代表与他没有关系;就像有些责任,只要身在其位,哪怕再艰难,他也要承担。
·
只是……他答应过那个明明年纪不大,但做事却那么一板一眼的古董先生……这一次,他会看在自己已经黔驴技穷的份儿上,而且是为了君亦晨……而轻饶了他吗?
198、如此这般(中)
当天晚上,听到事情始末的君默宁为已经昏昏睡下的君亦晨把了脉,这本就不是身体上的问题,连药都无从开起,只能略略施了几针,让他能够睡安稳些。
·
“先生……”齐晗三人紧张地看着收针的君默宁。
·
君默宁道:“这是心病,无药可医……只能靠他自己克服……”
·
“先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齐昀红着眼眶问道。
·
君默宁看了他一眼,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是能除了他心头的恐惧,自然一切都水到渠成。只是易天行已经死了,易舒云又没苛待过他,只是当初因着二人的身份,晨儿将这份恐惧转嫁到了易舒云身上而已;我们要怎么做?杀了易舒云?你能下的了手?就算你下了手,昀儿,你顾了晨儿就不顾晞儿了?”
·
几个问题问得齐昀哑口无言,他看了看昏睡的君亦晨,又看看眼含哀求的君亦晞,最后,也只是低下了头。
·
最后,君默宁也只是吩咐他们几个先回去休息,君亦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三个小的都不愿意,君大先生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
“师兄,是晞儿没照顾好师弟,你们罚我吧……”君默宁刚一出门,君亦晞就朝着两个师兄跪了下去。
·
“不关你的事,”齐昀坐在床沿上,说道,“同在君府,早晚都要碰上的……”
·
齐晗上前扶他起来,拍了拍他的手安慰。
·
一宿无话。
·
第二天一早,君默宁前去查看君亦晨的情况,较之昨日,并什么有什么起色。君默宁怕他精神太过紧张又要伤人伤己,于是依然施了针让他睡着。
·
君默宁也免了齐晗三人早上的课;因着已到腊月,晏天楼的事务繁杂,他嘱咐最大的齐晗好生照顾着,并说自己会尽快回来。齐晗一一都应了。
·
下午十分,君亦晨醒过来,看到三个师兄都在,情绪才稳定了些,却是黏人得紧,一刻都不肯松开齐昀。齐昀只能求了兄长免了一日的朝事,齐晗自然不会不答应,嘱咐他小心照顾之后,一个人去了中书阁。
·
“晨儿,哥哥带你去外面买糖葫芦好不好?”房间里就剩下师兄弟三人,齐昀抱着君亦晨,小声问道。
·
糖葫芦向来是君亦晨最钟爱的东西,只是此刻,他思考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
“二师兄,我去买吧。”君亦晞主动说道。
·
齐昀想了想道:“也好,顺便再去悦来酒楼要一份凤梨酥,晨儿爱吃。”
·
“知道了,二师兄。”君亦晞看了一眼师弟,之后施礼退出。
·
“晨儿,我们去看小师妹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灵儿了吗?”齐晗看了看斜射进房间的阳光,又低头哄着君亦晨。
·
提起君灵儿,君亦晨圆圆的眼睛睁大了些,也有了神采,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怯怯地点了点头。
·
齐昀松了一口气,连忙替他穿戴整齐了,随后牵着他的手,从无音阁的后院,往前院正方走去。
·
而此时,易舒云正拄着长剑,等候在前后院之间唯一一条路途之上!
198、如此这般(下)
乍一眼看到,君亦晨就浑身抖如筛糠,幸好还有齐昀在侧,他一个闪身躲到他背后,牵着手勒得死紧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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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九,过来。”
·
易舒云平淡无波的声音在君亦晨听来却仿佛霹雳惊雷,廿九!廿九!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刻骨铭心的代号,无名、无姓、无亲、无情,只有严苛残酷的训练,只有无尽无止的刑罚,只有燃尽脏腑的毒药!不听话就让你疼,疼到骨肉支离,疼到分筋错骨,疼到……生不如死……
·
君亦晨突然松了手,脚步坚定地踏出步伐,‘砰’一声在易舒云身前跪倒,五体投地叩首行礼道:“廿九叩见主上,廿九知错,愿受重刑!”
·
“我杀了你!”不管是不是事先商定好,见到这一幕的齐昀都是眦目欲裂,猛然挥掌而上,一副欲啖其血的怒仇!
·
“廿九,你呆着别动……”仓促间,易舒云拔出长剑,迎招而上。
·
二人瞬间打斗在一起。
·
君亦晨本已跪直的身子在听到命令之后果然没有再动,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有些呆愣:向来只在他面前匍匐而跪的主上,此刻竟和……哥哥……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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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意是易舒云出的,后果也早已想到,但是真正面对暴怒的齐昀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有些叫苦。其实他从小因为心疾,根本没有能力修习内力,此刻看似能应付几招,也不过仗着长剑锋利以及剑招的精妙。
·
而齐昀则不同,虽是一双肉掌,但是不论掌法和内力,都甩了易舒云几条街。此刻他含怒出手,更是顾不得之前的约定,点到即止,到差不多的时候夺了易舒云的剑,找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刺出血来就算完。
·
看他的架势,全然就是要一掌毙了眼前之人!
·
二人毕竟实力相差太大,打了没多久,易舒云已经全然没有了招式,他几次示意齐昀无果,只好出声说道:“殿下……”
·
齐昀一震,趁势挥出一掌,易舒云似是被掌风所慑,一时举剑不及……眼见得这一掌就要印在他胸膛之上!
·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传来齐晗一声怒喝:“昀儿,住手!”
·
对哥哥向来言听计从的齐昀本能地眼神一错,立即收了掌势,却突然看到对面的易舒云眯了眯冷肃的双眼,决然而然地举剑而上,三尺青锋瞬间没入齐昀胸膛!
·
因为打斗过程中位置的一动,此刻的君亦晨只看到易舒云的背影和没入哥哥胸膛的长剑剑柄、还有他惊异到瞬间呆滞的神情。
·
“哥——!”小小的孩子终于在刹那间翻身而起,凝聚了在纵天教修炼的毕生功力,狠狠一掌印在易舒云后心之上!
·
易舒云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整个人向前扑倒,手中的长剑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
而齐昀,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199、谁的错(上 )
齐昀没事。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事。
·
易舒云的计划中,本就是要齐昀夺了长剑之后刺伤他,以图刺激君亦晨。谁知齐晗突然回来阻止了齐昀,易舒云才临时起意,转而刺出了那一剑。剑上有一个机括,摁住之后,长剑就会受力收缩。所以君亦晨看到的景象,根本就是一个假象,连齐昀自己也在那一刻,被自己胸前的剑柄吓呆了。
·
易舒云有事。本来可以没事,但种种巧合之后,就有事了。
·
他本就是拼着被刺一剑的风险实施了这次的计划,但是在他的考虑中,这并不是最好的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他去刺伤齐昀,君亦晨看到哥哥受伤,奋起反抗之下,心结自然可解。他曾经听齐晗提起过君亦晨的情况,知道他被拔毒之后,功力也散失了不少,加之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自己若有心防范,中他一掌也不会有事。
·
但是他不能刺伤齐昀,因为他的身份。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拿自己做诱饵。
·
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
齐昀看到君亦晨叩拜的景象之后,失去了理智,夺剑变成杀招;齐晗突然回来,见到这一幕自然要制止;眼见得所有筹谋功亏一篑,易舒云又怎么甘心放弃,索性顺水推舟实行最有效的那个办法。可他没有想到,君亦晨是死士出身,出招必死;他功力虽不强,但是易舒云本就有心疾,加上君亦晨集毕生功力含怒出手,这一掌,真是令易舒云九死一生。
·
以上的一切,都是在君默宁在给易舒云施完针,又听了齐晗见到的景象和齐昀的“供词”之后,推论出来的。
·
丞相府,无音阁,书房。
·
齐晗和君亦晞在内室里照顾昏迷不醒的易舒云和挥出一掌之后也晕了过去的君亦晨,齐昀跪在院子里。
·
君默宁洗过手,转身看着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君宇说道:“哥,从出发点上来说,这件事还真怪不了舒云;晨儿的不幸是易天行造成的,虽说父债子偿不对,但若舒云想要融入君氏门下,晨儿的心结不解,就永远是个隐患。”
·
君宇看了弟弟一眼,冷冰冰地说道:“若每件事都从出发点考虑,中州律法岂非形同虚设?晗儿放刘江川的出发点如何?他为何还要以嫡长之尊苦熬廷杖?”
·
君默宁一时无语,他心中自然知道凭着兄长的性子,易舒云这一次怕是有好大一个坎要过;只是他对易舒云印象不错,从某种程度上说,二人行事作风实在有些不谋而合,因此,君默宁也想在易舒云醒来之前,为他多争取几分宽宥。
·
“哥您说的都对。”君默宁无条件支持兄长,“但这件事不能全算在舒云一个人头上,最早是昀儿去找的麻烦,后来也是二人合计演的这一出,甚至若非昀儿失了理智,舒云也不至于……”
·
“宁儿,”君宇看着弟弟打断道,“每一次你我为了那些‘绝对没错’的出发点赔了自己进去的时候,爹夸奖我们了吗?每一次晗儿为了你这个先生为了君氏满门受到伤害的时候,你轻饶过他吗?”
·
君默宁看着哥哥,无言以对。
199、谁的错(中)
知道易舒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君宇面上再生气,心中到底也是大石落地。眼见天色渐晚,他安排道:“宁儿,先让几个小的把饭吃了,我先去佛堂和爹娘交代一下今天的事。昀儿跪在外头也不像话,你自己的徒弟自己处理;今夜我留在这里照顾舒云,一切……等他醒了再说吧。”
·
“知道了,哥。”君默宁起身答应。
·
他转身先去内室再次查看了一下易舒云的伤势,随后揉了揉君亦晞有些凌乱的头发道:“别担心,你哥哥没事,过两天就醒了……”
·
君亦晞红着眼睛点头,突然转头看了看门口,低声问道:“先生,大师伯……还生哥哥的气吗?您……您还生二师兄的气吗?”
·
君默宁笑道:“你大师伯说了,自己的徒弟自己管,你哥的事,便是先生也不好插手,但是你要信你大师伯,即便施以惩戒,也会有分寸。至于你二师兄……晞儿,这件事……你不怪他吗?我知道,因着之前的事,你二师兄不像疼晨儿那般疼你……”
·
一边的齐晗也转过了头。
·
君亦晞摇头道:“先生教过,要学会放下。先生和大师兄都放下了晞儿做错的事,教我、疼我……晞儿知道,晨儿过去被那样对待……二师兄生气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主意是哥哥出的,有什么后果……哥哥定然也已经想到了……”少年说着,终于还是没忍住泪水,低落在前襟之上。
·
君默宁感慨于君亦晞的成长,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都会好起来的……今晚你和大师伯留在这里照顾你哥哥;晗儿,你带晨儿回房,今夜你照看着。”
·
齐晗和君亦晞一同道:“是,先生。”
·
齐晗本还想为弟弟齐昀说些什么,细细一想之后,便也不再开口。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他记得早先看到的景象,失去理智的少年是该得到些教训。
·
且不说君宇和齐晗各自照顾着两个昏迷的人,只说君默宁终于带着从事发之后就一直跪在院子里的齐昀回到房间,少年没说什么话,只是自觉地又跪了。
·
君默宁自问有些亏欠齐昀,无论当初怀着怎样的目的收他入门,即便是在自己门下,他也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齐晗身上。当初齐晗说的没错,齐昀乐观、开朗,没什么挫折的成长经历让他更加率性。
·
一直以来,齐昀都极护着齐晗,有时兄弟俩的身份更像是倒了过来,为他那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哥哥也背了不少锅;后来他又护着晨儿,极霸道的不许他受到一丝伤害;亦晞回来之后,他曾经失过手,一顿藤条打晕了师弟,却打醒了他自己;以后的相处里,虽说不明显,但也能看到他别扭地照顾着亦晞。
·
对于一个受到百般宠爱长大的孩子来说,难免会有些骄纵,而齐昀把所有的任性都发挥在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身上。即使自己受到些委屈,却从不放在心上。当年齐晗身世未明就对他心生欢喜,如今的先生君默宁又何尝不是如此?
199、谁的错(下)
见进门之后,君默宁就一直不说话,齐晗双手握了握拳,抬头道:“先生,害得易舒云身受重伤……您打我吧……”
·
君默宁敛了思绪,微微摇头道:“我记得当初在离京的路上,好像就与你说过,家法训责并不是为了减轻犯错之人心中的愧疚。易舒云受伤了,我打你一顿,可是你真的知道自己的错处了吗?下次遇上同样的问题,你会怎么做?”
·
“昀儿知错的!”齐昀抬着头,眼中确实深有悔意,“刚才跪在外头,我就在想,若不是我去找易舒云,他未必就会兵行险招,拿自己做饵;若不是我失了理智,咄咄逼人,他也未必就会刺出那一剑,把后心空门全然放在晨儿掌下……
·
晨儿的不幸不是易舒云造成的,是昀儿迁怒于他;明知他的计划会伤了自己,我却只作不见,依然依计而行;事到临了,我被晨儿的举动激起怒火失去理智……是昀儿从未将他生死安危放在心上!先生!昀儿真的知错的,昀儿不是心地险恶的人,日后也定不敢再感情用事,请先生重责!”
·
看着身前匍匐请罪的少年,君默宁把所有的情绪隐在心底,只淡淡说道:“你既知错了,为师也不再说什么,藤条四十,去请规矩。”
·
齐昀按规矩奉了家法,坦坦荡荡褪了下衣跪撑在地上,先生的家法从来不好挨,但是他知错认错,再重的责罚也是理所应当!
·
“嗖……啪!”第一下藤条抽下,齐昀猛然垂下头,一口咬住冲出喉咙的闷哼,撑在地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好歹是守住了规矩。
·
君默宁自然看到了他的反应,虽说自己下手留了分寸,但是几次训诫齐昀,他都发现在这种时候,齐昀要比齐晗坚强。这大概就是忍冬所说的,齐晗每次受罚,都害怕自己不要他,甚至超过错误本身吧。
·
“啪啪啪啪啪……”不间断的抽打之下,齐昀的后臀上密密地排布着一条一条肿起的檩子,少年呼吸凌乱,冷汗如雨,却倔强地守着‘无声无避无自伤’的规矩。
·
四十下,很快也很漫长,齐昀只觉得身后的疼蔓延到全身,冲击地他神思昏沉,似乎下一刻就要全然崩溃。他用残存的清醒和理智不断地提醒自己,他该受!
·
随着痛楚的不断加深,齐昀全部的意志都只用来扛着最后一丝清明,以致根本数不清数量,也不知道捶楚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200、我后悔了(上)
“夫君,两天了,舒云还没有醒?”魏子衿牵着君亦恒,悄声问君宇。
·
君宇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书,听到妻子问,先是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易舒云和趴在床边刚刚睡去的君亦晞,说道:“宁儿说,给他药里加了助眠之物,有助于他恢复伤势,放心吧,宁儿说没事就没事。”
·
“我也信三弟的,哎、恒儿,轻点儿,别吵到你师兄……”说着话,君亦恒突然挣脱她的手往床边跑去,魏子衿连忙叮嘱他道。
·
“子衿,没什么事你去休息吧,最近都是你一个人照顾恬儿……”君宇理了理魏子衿垂在前面的一缕长发,柔声说道。
·
魏子衿笑了笑,“有奶娘丫鬟,我不累的。这样吧,我去熬点粥,回头舒云醒了该饿了……恒儿就留在这里吧,过去总羡慕三弟家的晨儿,说他有三个师兄,他却一个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小家伙可稀罕着呢!”女子说着,掩口轻笑。
·
君宇的笑意有些牵强,没说什么,只是送妻子出了房门。
·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君亦晞倚着床角打盹,君亦恒坐在床前的脚踏上玩他三叔给他做的魔方,君宇依然拿了本书看着。角落里的炭火燃着,一盆水仙在置物架上盛开着淡黄色的玲珑花朵,整间房里温暖如春。
·
易舒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心口还是有些钝钝的疼,可是他已经觉得此生无憾。
·
“大师哥醒啦!爹,大师哥醒啦!”第一个发现易舒云睁开眼睛的是君亦恒,小家伙噌一声站起来,稚嫩的童音响彻了整间房。
·
“哥,你怎么样!”君亦晞被惊醒过来,马上弯下身子询问。
·
易舒云向他们二人弯了弯嘴角,示意自己没事,目光却转向刚刚走到床边的君宇,“先生……”他几日未曾醒来,此刻声音嘶哑暗沉,没有一丝生气。
·
“醒了就好。晞儿,你去无音阁告诉你先生一声,让他放心;恒儿,你今日的功课做了没有?”君宇手里拿着书册,淡淡说道。
·
君亦晞和君亦恒听着吩咐,有些不舍地看了看躺着的易舒云,却又慑于君宇的威严,只好应是之后,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
待两个小的走了,君宇放下书册,从火炉上倒出一直温着的药,又走回到床边,扶易舒云靠坐起来,一口一口地喂他吃。
·
“先生……”满嘴都是苦味,易舒云却希望这碗苦药永远都喝不完。
·
“你三叔说晨儿那一掌正中你后心,不过幸好之前你服了九转生元丹,还有……续心丹的成分,所以没什么大问题,修养一阵就好了。”君宇没什么表情地喂完了药,收拾好锅碗之后再没说什么,径自离开了房间。
·
易舒云惴惴不安地看着君宇的背影离开,房门关上,心里沉坠坠的。
200、我后悔了(中)
一宿无话。
·
第二天,君宇照例去朝中办公,时近年关,诸事纷杂,两天早退的结果就是堆积如山的事务,底下那些官员们看到中丞大人一张臭脸,谁都不敢上前打扰,他不走,谁也不敢走。以致中书阁散去的时候,每个人都是饥肠辘辘,午后时分又下起了雪,到了夜里,真真饥寒交迫不为过。
·
君宇回到家,匆匆吃过魏子衿给他留的饭菜,已经迈向客房的脚步在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停了下来,转身之后,又径直走向了书房。
·
书房里亮着灯,易舒云正斜倚在书架上,翻着一本书。看到推门而进的君宇,连忙放下书册站直了,问安道:“先生,您回来了。”
·
书房里很暖,炉子上烧着水,君宇看了看他的脸色,淡淡问道:“伤没好利索,折腾什么?”
·
看君宇坐下,易舒云连忙在放好了茶叶的茶盏中倒了水,放到君宇面前的桌上,才小心翼翼说道:“已经好多了,不碍事……”
·
“既然如此,舒云……”君宇从进门起除了看易舒云的脸色,就没给他一个睁眼,此刻突然正视着这个只比齐晗大了一岁,心思却复杂了不知凡几的纵天教教主道,“你走吧。”
·
易舒云的心突然一阵刺痛,正在往砚台中添水的动作也倏然而顿,他不敢抬眼,只稳了稳颤抖的手继续研磨,脸上故作笑意道:“听小师弟说……先生这两日忙着照顾舒云……积累了许多公事,我已经没事了,可以伺候先生笔墨……”
·
君宇看着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没有喝茶,也没有提笔,而是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份身份文牒放在易舒云面前,说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又何必故作不知。这是我昨日就给你在户部和吏部办理的身份文牒,也替你怜惜好了地方官员到京之后的行馆,今夜风雪你再留一日,明天,你就搬到那里去。”
·
君宇说得一清二楚,哪里还有顾左右而言他的余地!易舒云几步走到书桌前跪下,仰头道:“先生,舒云知道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没有下次了,我保证!没有……”
·
“上次你在西川以身为饵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君宇冷冷地打断道,“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
“舒云答应……答应过……不会有下一次,如若再犯……”易舒云哪里还说的下去,只急急膝行上前两步,摇头道,“先生,舒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不答应!您打我,罚我,我都认……”
·
“我不后悔!”君宇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眼神更加决然,“当初收你我不后悔,今日逐你我也不后悔!是你自己答应的‘如若再犯,则自绝于师门’,当日誓言如此沉重,事到临头你依然可以毫不在意,我君宇资质平庸,行事古板,教不了你易教主玲珑心肠、变通手段!”
·
“先生……”
·
“我还有公事要处理,你回去休息吧。”君宇坐下,动手研磨。
·
易舒云跪着没动。
·
才不过磨了几周,君宇内心里突然烦躁不已,‘啪嗒’一声放下上好的磨条,站起身大步而去。书房门呼啦一下打开,门外的风雪迫不及待地兜门而入,君宇脚步未停,转身走向回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转角之处。
·
背后是寒凉的风雪灌入衣领,面前是空空荡荡的桌椅,案头上的茶余温仍在,清香袅袅……易舒云怔怔地跪着,不动,仿佛连思绪都被冻得凝滞下来……
200、我后悔了(下)
这一跪就是一夜,第二天早上,当君亦晞早早来水云轩看哥哥的时候,易舒云从脸到手整个人都是冰冰凉的。君亦晞急得要哭,好不容易才从哥哥颤抖的语音里听出了大概,一刻未作停留,就马上跑回无音阁。
·
趴了两天,齐昀身后的伤才好一些;至于君亦晨,自从醒来之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能吃能睡,今日二人就被齐晗拖着出来练功;虽然知道君亦晞该是去看兄长了,看到他匆匆跑来的身影,齐晗还是板着脸训道:“我不阻你探望兄长,可也不能误了早课……”
·
话音未落,君亦晞‘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哭求道:“师兄,您救救哥哥吧,大师伯要逐他出师门……”
·
齐晗心中一紧,一把拉起君亦晞就往君默宁的书房走;另一边,齐昀牵着君亦晨的手,怔忪在原地。
·
“哥哥……”君亦晨扬起连,有些疑惑。
·
“晨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齐昀蹲下身子,注视着他疼惜入骨的师弟,问道,“不记得易舒云是谁?不记得他到底有没有伤害过你……”
·
没有人比齐昀更细致地体察到自从君亦晨醒来之后的变化,他双目澄澈,笑意明朗,再不是过去那个被记忆圈禁的孩子。过去的经历曾经残忍地磨砺过他的意志,而当被爱包围着的时候,他又脆弱得不堪一击;直到三天前他挥出那一掌,打中易舒云的同时,何尝不是打碎了过去一切的枷锁?
·
君默宁常常教导他们:人最大的敌人往往就是自己。而此刻的君亦晨,就是那个经历过血火淬炼又战胜了自己的那个强大的人。
·
圆圆的眼睛并不避讳齐昀的凝视,君亦晨弯了弯嘴角说道:“晨儿记得易舒云是谁,他没有伤害过我……”
201、师徒齐上阵(上)
君默宁听了君亦晞的哭求之后,苦恼地摁了摁脑门,小时候他们三兄弟见到老爹就犯怂;现在渐渐大了,老爹对他们也越来越放手,兄长的威严倒是与日俱增,想他君三为人父为人师,见到哥哥,照样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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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易舒云也不容易,他座下四名弟子,除了君亦晨,哪个没挨过他的狠打狠罚?但是说真的,他还真没想过逐他们出师门:都是机缘无奈之下一头撞进来的,谁心里没点依赖恐惧,不怕打不怕罚,独独怕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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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齐晗自是知道大师伯在先生心目中的地位,看他一副愁眉,未免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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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放下手,看着排排站的四个徒弟,说道:“你们大师伯一早上朝去了,晗儿昀儿,你们上午就去宫里,把中书阁的事务尽量处理干净;晞儿,一会儿你带一颗培元丹去给你哥哥吃了,他伤势未愈,别又折腾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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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那晨儿做什么?”见君默宁没有再要说下去,一旁的君亦晨眨巴眨巴眼睛,圆圆的小脸格外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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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君默宁故作思考地弹了弹手指,成功地看到小徒弟憋得脸红,脸上的酒窝都现了出来,君先生笑道,“你最重要了。你忘记啦,是你把易舒云打伤了,那可是你大师伯唯一的弟子,我舍不得罚你,你可要向大师伯请罪。到时候他消了一点怒气,说不定就收回成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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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晗几个面面相觑,大致能感觉到先生该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偏就君亦晨当局者迷,想起自己那一掌,不自觉地双手背后,捂住了身后那两团肉。刚才还踊跃的笑脸有些垮垮的为难:他很怕疼的,哥哥的巴掌都要留下很深的肿痕!想起师门的诫具和哥哥前两天身后的伤,君亦晨表示,他的任务果然最重最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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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对君门里五个弟子来说都是度日如年;而当君宇散朝之后来到中书阁,发现所有的事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熟悉朝务的中丞大人自然察觉有异,可是心里又不得不承认不太放心书房里还跪着的那个人,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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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轩的书房里,易舒云依然直挺挺地跪着,一夜又大半日的罚跪,若非弟弟早上送来的那颗药,他确定自己支持不了那么久。可是……他真的不能轻易松口!一直以来,他都暗自羡慕齐晗,纵然命运多舛,几遭劫难,但毕竟有这样一个人替他遮风挡雨。当初他拼却性命也要将弟弟送入君门,就是因为他自己命不久矣,不想他唯一的弟弟也飘零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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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自己,真的没那么多奢望。他有纵天教,后来又与君默宁合作,他已经二十了,足够给自己撑起一片天地。
谁料半年之前,君宇来到西川,带来一份他拒无可拒的圣旨。一样的位高权重,一样的说一不二,却比君三少更多了几分传统、刻板,也因此显得更加中正、端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冲动莽撞不顾后果,是急于想给他一个能干的印象,还是……纯粹就想看他看着自己时额责备却担心和替他收拾残局时的沉稳却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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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觉得,自己似乎变小了;在君宇面前,变成十五岁,十三岁,甚至更小,小到入门之后第一次挨家法,没多少羞耻和抵触,却差点被三十板子打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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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知道易舒云二十年经历,心智已成,也从未如普通学徒般耳提面命。二人是上下从属关系,成为师徒之后,也更多的是一起处理西川事务,在一件一件事务中,渐渐教会他如何站在朝廷大局的立场,保一方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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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相处方式,让易舒云无比的沉溺,以致无法自拔。如今,更是在一日之间,不但见到了弟弟,还有了师母师弟……他不会走的,若从不曾拥有也许不会妄求;可是若要他得而复失,他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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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推门进去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倔强的年轻人,跪地苦熬的身影。
201.师徒齐上阵(中)
君宇推门进去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倔强的年轻人,跪地苦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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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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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君宇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君默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后者带着齐晗和君亦晞,师徒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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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伯。”两个小的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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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意图,不假辞色地坐下,瞥了一眼白衣白发的弟弟,明知故问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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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也没什么事……”见哥犯怂的三少爷狂打哈哈,“哥您今天这么早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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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晗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先生,又暗自心虚大师伯会不会揭穿自己在宫里的小伎俩;而君亦晞全副心思都在哥哥身上,亲眼看着他惨白着脸色强打精神,却还是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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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伯!”君亦晞跪倒,求恳道,“求您……饶哥哥一次吧……纵天教行事向来不择手段,哥哥为了生存不得不如此!但这一次,哥哥没有要害晨儿的……心病还须心药医,如果不出此下策,晨儿……晨儿就永远走不出死士刑堂的阴影!大师伯,晞儿求您……别赶走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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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亦晞话未说完,一旁的易舒云终于还是支持不下去,闭着眼睛往地上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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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眼明手快,连忙扶住他,对另一边的君亦晞道:“扶他到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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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被搀扶进内室的昏迷身影,直到他们进去了,才把目光投到依然站在外面的齐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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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晗没有动,他相信有先生在,易舒云不会有事,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替他求一份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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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伯……”君宇在齐晗心中的威严足以威慑,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晗儿知道,您是气易大哥为了达到目的……赔了自己,令亲长忧心;可是这份用心,更是显出他对师门的在意!晨儿是先生的弟子,先生与大师伯兄弟情深,易大哥身为大师伯门下弟子,如何能让小师弟身处梦魇之中?大师伯,您若觉得易大哥方法用错了,求您责罚他、再教他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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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晗屈膝跪倒,其实自他入朝以来,除了齐慕霖和君默宁,已极少屈膝,此刻,他以师侄的身份屈膝求情,是有感于人同此心,感同身受,“晗儿驽钝,过去总是害怕先生会不要我,总想着为先生多做一些;后来,先生夺了晗儿的‘君’姓,晗儿才知道这样的行为竟是先生最容忍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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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伯,这些年来您对晗儿虽是严厉,但我知道,您到底是心疼我的!晗儿求您,也心疼心疼易大哥,教他不要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获得师门的认可、教他如何爱惜自己、教他敞开心肺接受您的关爱和在意,不用诚惶诚恐,也不用战战兢兢。外间风雪漫天,冷彻肺腑,大师伯,体验过温暖的人再受不住这样的酷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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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不得不承认,齐晗的话令他动容。他与君寒虽说自幼丧母,但是从未缺失过温暖,他即将而立,也许在某些情感上的体会,远远没有易舒云和眼前的齐晗深刻。这一刻,君宇承认,在教徒弟这件事上,自己是不如弟弟的。这些年来,他从未听过弟弟有过要逐徒出门的想法,打得狠罚得重,却始终守着那根底线……
201、师徒齐上阵(下)
“是啊,哥,”君宇尚未开口,安顿好易舒云的君默宁师徒二人走出来,君亦晞在齐晗身侧跪了,君默宁说道,“您若真生气了,打个百八十下板子藤条,保准他以后不敢了!您尽管打,我们保证不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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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无奈于弟弟简单粗暴的管教方式,正要开口教训,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啜泣,齐昀牵着君亦晨走了进来。小家伙手里拎着无音阁里的藤条,眼泪早就豆子般滚个不停,来到近前,跪下,期期艾艾地开口,“大师伯……呜呜……可不可以不打那么多……晨儿知道错了……不该……呃……不该打伤大大师兄……呜呜……可不可以打轻一点……还有,您打过晨儿了,能不能不生气、不罚大大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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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晗自是知道早间他家先生吓小师弟的那些话,那么凑巧又听到先生说要打罚,唉……现在君氏门下弟子全齐了,但愿他们的求恳能打动大师伯吧……还有,话说晨儿口中这“大大师兄”又是什么来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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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昀也在君亦晨身边跪下,接过他手里的藤条,奉过头顶说道:“大师伯,这件事是昀儿同易师兄一同商量的,若说有错,昀儿也是祸首;先生虽已重责,但是伤了师伯门下弟子,不怪晨儿,都是昀儿的错,请您重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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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这算是看明白了,今日无音阁上下齐齐出来做说客,有哭的,有求的,有动之以情的,也有请罚请责的,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他!君宇转头看着到目前为止最没有‘作为’的君三先生,用眼神询问:你的杀手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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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躲开了兄长的眼神质问,君宇气煞,正要开口,却听得门外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前君丞相背着双手站在门口说道:“宇儿,不是说你收了个弟子吗?为父等了几天了都不见他过来请个安见个礼,你这个先生是怎么当的!今晚带凝水阁来,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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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大少爷看着也没给自己说话机会的老爹说完就走人,带着利箭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屋子的君氏子弟,还有一脸‘我啥也不知道’的君三少爷!
吃好饭出去溜达一圈,晚上没有文了,拜拜~~~
202、团圆(上)
不管君三师徒怎么轮番上阵,还请来君子渊一锤定音,易舒云的去留终究还是取决于君宇。其实自他知道跟了自己三四个月的年轻人在书房跪了一夜的时候,心就软了;再听了齐晗一番话,他哪里还狠得下心肠把易舒云扔进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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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音阁上下很有眼力见儿地撤退了,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君宇半好笑半苦恼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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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的门开了,早就醒了的易舒云一瘸一拐地挪出来,头不敢抬,眼也不敢抬,只屈屈地重新跪了;膝盖着地的刹那,尖锐的痛楚肆虐开来,他却仿若未知,只正了正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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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错了?”君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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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心中一震,忙答道:“知道错了!先生,以后……舒云不敢再有以后了!”年轻人抬起头,满脸苍白满眼渴求触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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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呼出一口气,起身扶他起来,说道:“听了晗儿的话,你该知道为什么生气。我把你当做家人,自然在意你的安危……这一次,是你三叔给你求下的机会,你素来知道为师古板不变通,再有下次,谁求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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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再有下次了……先生……”易舒云喃喃说,声音虽轻,却如同下给自己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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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君宇果然带着新收的弟子去给君子渊请安见礼,师公大人看到易舒云一表人才,进退有度,又得知他竟在西川担任着如此重要的职务,忧国忧民一生的君丞相捋着自己的胡须表示很满意啊!且当即取出几本自己的从政治军的心得送给易舒云,算是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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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心吊胆了一天一夜的易城主捧着礼物,感动得想哭。一边的君三却是嘴角都要撇到后脑勺去:隔代亲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偷眼看过一旁的兄长,竟也有些隐隐的吃味?!君三顿时心理平衡地幸灾乐祸起来,有了徒弟的君大也绷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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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刺里发生的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君宇、易舒云;齐晗、齐昀四人忙忙碌碌地投进了年终岁尾的朝政之中;而君默宁则在完成了晏天楼的诸项事宜之后,彻底地闲置了下来,整天陪着父母礼佛修禅卖乖、陪着妻女任劳任怨听使唤、陪着两个小徒弟和小侄儿上蹿下跳耍帅!静极思动的君三少原还想着拉上他的小兄弟们到京城街面上玩耍一番,却发现那几个要么不在京城,要么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唉,没什么大志向的三少爷表示很郁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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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中州例行大朝,也是承祚十四年最后一次大朝,离京一年有余的征南大将军君寒终于携得获大胜的大军凯旋,这无疑给年终岁尾的朝廷带回来一份大好的新年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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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齐慕霖心情大好,不但重重地犒赏三军,还亲自问及了君二公子的终身大事;被南方的水土浸润了一年多的君二丝毫不改当初本色,挥挥手说:皇上您别操心了,末将已经找到媳妇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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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慕霖连带君宇、齐晗等一批相熟的官员均好奇地看着他,君二可是自诩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脸皮自然也是厚人一等,索性叽里呱啦竹筒倒豆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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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此次南海国作乱,其始作俑者是两年前故去的老国主的弟弟,不甘心把皇位给一个十四岁的小小少年,所以索性篡权夺位;其实一直以来,南海国地处极南,与中州一向相安无事,结果被夺了位的小国主向中州求助,篡位皇叔才一不做二不休地和中州的军队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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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一次,君寒回朝,不但带回了平定南海国的胜利之师,还有南海国新任国主的国书,以表示与中州之间永世友好之意。当然,于君寒来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就是,这次南海国的使臣是小国主的亲姐姐——也是他君寒的亲亲媳妇儿!交了国书,这个名叫宋丹青的南海国公主殿下就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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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看着一脸春色的弟弟,扶额,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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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慕霖则是哈哈大笑,锦上添花地赐了婚,问这个出去一年多就满身军队豪气的武状元还想要什么,君寒二少爷谄媚地说,能不能要一份赦令,让他老爹不要在他媳妇儿面前揍他!
202、团圆(下)
其实君丞相哪里还有时间揍他,不说他平定南海国立了大功,单就这门婚事就不能简简单单地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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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丹青送完国书之后,直接被安排进了自阿提莫都死后就重新修葺的比邻馆,由礼部全权安排各项事宜,也在第一时间与南海国新任国主取得联系,待新年开朝,第一件事就是这桩维护两国和平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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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男方的君府就更是不能马虎了,君丞相亲自出面,和齐慕霖商谈。实因南海国太过遥远,聘礼等物不可能万里迢迢送去、嫁妆再送来,所以,由君府出资在京城选了一处大气又不失精致的府邸,算作二人婚后的居所,其中一应装饰物品,全部都由除了哄老婆女儿之外无所事事的三少爷一气儿包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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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些事情,在腊月末也不过就是一个设想,所有的事情都要等到来年开春之后再着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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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片喜气洋洋中,终于迎来了承祚十四年的除夕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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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身份的关系,齐晗和齐昀早早就被召回宫里,参加皇室的一应祭祀典礼。齐昀倒是没什么,齐晗却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收敛了笑容,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一步三回头地显出不舍之意。但是君子渊等详知内情的人,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兴致盎然的小儿子君默宁从霍忍冬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女儿,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去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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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府的晚宴前所未有得热闹,君子渊、连如月二人看着座下三个儿子在时隔十年之后终于齐聚一堂,灿烂欣慰的笑容里,总有掩饰不住的晶莹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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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君宇就三十了,膝下有君亦恒、君亦恬两个儿子,又新收了易舒云一个弟子;朝廷之中,因为擎天城的顺利建成,虽然尚未建功,但有识之士都能看出这样一个地方对东西两川有异心之人的掣肘和对北莽战事将会起到的作用,君宇升任丞相一职,已是朝中默认的事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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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事业双双圆满的君宇携着家小给父母叩首拜年,君子渊看着最令他省心的长子,笑意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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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寒过年二十六,虽说亲事未完,但南海国一战足以让他在朝中站稳脚跟;身为次子,他从小没有哥哥那么严于律己,性格也是随和开朗,如今更是娇妻已定,还有什么可多求的?他今日早早问过兄长,能不能把宋丹青接来一起守岁过年,君子渊尚未发话,连如月、魏子衿和霍忍冬三人,已经忙不迭地准备起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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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君寒携着未婚妻子宋丹青,也向座上父母拜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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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才是二十五岁的君默宁。三少爷携着妻子霍忍冬、抱着君府唯一的女儿君灵儿,扬眉吐气地叩首三拜,人还未起,要红包的手几乎伸到父母胸前!久久没有回应,三少爷乍一抬头,却看到父母看着他红了双眼。君默宁把女儿交给霍忍冬,膝行上前几步,又三首叩下,千言万语,尽都在此不言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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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易舒云、君亦晞和君亦晨三个君门弟子上前行礼,君子渊收了情绪,一一给过红包,送上了特属于长辈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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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座位之后,君亦晞揽着小师弟,靠着兄长,只觉这一切如同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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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府的家宴和谐、热闹又充满了温馨、和乐,拜过年之后,男女分桌吃饭,君子渊一桌有君氏三兄弟和楚汉生、连如月一桌有她三个儿媳,两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已经被抱回房里睡觉;易舒云带着两个师弟和君亦恒占了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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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别看了,晗儿和昀儿今夜要在太庙守岁,出不来的。”看着脸上笑得欢畅,却不动声色地频频看向门口的君默宁,君子渊无奈地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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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想他们了!来,哥,喝酒!”君默宁狠狠地灌了一杯酒,却是被呛得猛咳了起来,在楚汉生的照料之下,终于停了下来,却莫名地眼眶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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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君子渊父子都喝醉了,而其中尤以君默宁醉得最是昏沉。他拉着楚汉生,说着一些没人听得懂的话,却让一个堂堂七尺的汉子,泪如雨下。
203、雪夜相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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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夜里,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淅淅沥沥”的细碎之声充斥着天地之间。丞相府的夜宴散去了,各房都回了自己的居所,君寒送宋丹青回了比邻馆,也没耽搁就回了家。仆役们打扫完厅堂,也都各自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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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万籁俱寂,落雪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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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生所住的小院就在无音阁旁边,廊下的灯笼在雪夜里散发着昏黄晕眼的光芒。楚汉生披着氅衣坐在台阶上,身旁,放着两坛酒,一件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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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楚汉生却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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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丑时未半,院门被推开,君默宁颀长的身影伴着落雪缓步而来;楚汉生拿了氅衣起身,替他披上,二人拿起酒坛,就坐在廊下的台阶上,相对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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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坛酒去了大半,楚汉生随手拿衣袖擦了擦嘴,说道:“去年在东川没等到他,前年……虽然就在身边,可他也就比死人多口气……今年明明一切都好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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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他身世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君默宁又灌了一口酒,“第三年等不到,第六年、第九年一样等不到,你还是像我一样,赶紧娶妻生子,往后也就不用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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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有了夫人,有了灵儿,不是一样过来等?”楚汉生转头看着白发男子,目光里是少有的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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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看了看他,不说话,只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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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君默宁才转移话题道:“北莽怎么样?屯了兵却不动手,刘江川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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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生回答道:“没有刘江川的消息,自从晗儿放了他之后,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至于北莽屯兵未战,是因为阿提莫夏川去年突然大病了一场;看来确如晗儿所说,朱果对于提升功力是有好处,治病却效果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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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提莫夏川若是病死了,那真是皆大欢喜。”君默宁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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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生也笑,说道:“北莽也是有能人的,最新传来的消息,经过半年调养,阿提莫夏川的病况已经有所好转了。我估摸着,明年开春之后,怕是会有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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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君默宁接口道,“如今好歹等到南海国平定,至少不用两线用兵,剩下的,就看朝廷的了。你我之力终是有限,强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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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说尽,二人又相对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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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生喝尽最后一口酒,说道:“爷,寅时都过了,您还是回去陪着夫人和灵儿吧。晗儿……我在这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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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带着酒意看着两世的同伴,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自欺欺人,宫禁重重,他还能飞出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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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未曾关上的小院门口突然卷进一阵风雪,一个人影运着轻功、喘着粗气、怀里还鼓鼓囊囊地装着不知什么东西,如飞一般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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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应该在宫禁重重的皇宫里的齐晗,又是谁!
203、雪夜相聚(中)
“先生!师父!”顶着满头雪花的齐晗看到台阶上坐着的两个人,惊喜地唤道,两只眼睛在黑夜白雪中,熠熠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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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儿!?”楚汉生半疑惑半吃惊地站起身,走近了才看到此刻的齐晗几乎是一身的狼狈,白色的衣服上一团一团积雪融化之后的潮湿,还黏着摩擦过后的尘土污泥;脸上更是夸张,鼻尖脸颊上一条一条的黑色,让他清清秀秀的脸庞显得有些呆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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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脸不洁、衣衫不整!大半夜的你做贼去了?”君默宁坐在台阶上没有站起,却习惯性地皱眉教训道,“还有,你怎么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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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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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里面说吧,外面冷。晗儿,你先进去,里面有火炉子,把衣服烘干。”楚汉生哪里猜不到自家爷的情绪,无非那口别扭劲儿上来,借着教训孩子掩饰自己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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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晗偷眼看过喝过酒之后脸色有些红的先生,在楚汉生的半推半搡之下,宝贝似的捂着怀里的东西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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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进屋吧,”楚爷又搀扶起君默宁,低声道,“刚才还盼着他回来,大过年的,少教训他几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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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进屋,明亮的灯光下,只见齐晗跪坐着,地上铺了块蓝色的步,上面正放着几只烘烤过的红薯;只是不知为何,长条形的红薯都有些断裂,也有因为他捂在怀里被压扁压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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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生看到他的样子,暗中抚了抚额,抢在君默宁前面问道:“你弄成这样怎么回事!昀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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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晗见二人脸色不虞,也知道这一夜行为孟浪,但是拼着被教训,他也不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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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先生、师父,”齐晗跪直了身子,说道,“晗儿太庙守岁之后,就陪母亲回宫……昀儿也陪着容母妃回去了。这两天,我问过宫里御膳房,他们没有红薯,我特地让风哥哥帮我从宫外买了些,在坤宁宫烤给母亲吃……后来,母亲累了,晗儿就……就拿着这些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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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怎么拿?出来,又怎么出来?”君先生没什么好口气地问,转而又对楚汉生说道,“看看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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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生这才意识到什么,忙解了齐晗的衣服一看,胸口果然红了一片,严重的地方还有几个看得见的水泡!虽有蓝布包着,刚从炉子上拿下来的红薯,到底还是把他烫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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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傻!”楚汉生忙不迭地起身拿药,心疼道,“相府里没红薯吗?用得着你从宫里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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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儿听同叔说,府里的红薯放在厨房里,都发了芽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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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嘴!”君默宁冷森森地说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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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儿不敢!晗儿知错,请先生责罚!”齐晗本能地叩首认错请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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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苦恼着撑着脑袋,头疼!
203、雪夜相聚(下)
楚汉生看着这一对师徒无语,在君默宁的挥手赦令之下,让齐晗坐在椅子上,给他胸口的烫伤上药,一边又让他把经过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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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齐晗所说,大半夜的不能随意出宫,他就抱着那些红薯在宫里飞檐走壁起来;起初都还顺利,越过最外面一层宫墙的时候,因为雪滑摔了一跤,所以那些红薯都掉在地上摔断了。至于弟弟齐昀……他知道如果这事儿被发现了,不至于挨廷杖,但一顿板子铁定逃不掉,所以就没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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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自己教出来的傻徒弟,自顾自拿了火炉子,把几只还算完整的红薯回炉加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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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生上过药,又拉着齐晗进房里换了衣服洗了脸,出来的时候君默宁的红薯也热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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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三人哈着热气吃红薯,君默宁一边吃一边看似不在意地说道:“以后别再做傻事了,先生知道你孝顺……但有些事,该放下……还是要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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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晗愣了愣,鲜少有的沉默着,不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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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你我都在京城,什么时候想见都能见,又何必冒着闯宫受罚的风险?”君默宁继续吃着,说道,“烫出几个水泡、摔一跤、即便回去挨几十下板子,也许都伤不了你,可是不疼吗?你身上疼,我们心里就疼……你我师徒,哪里就一定要在这种时候吃一只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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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有声的夜里,相处八年的先生终于不再掩盖心里的疼惜,齐晗听了很是熨帖和感动;可是……又有隐隐的不安——有些事,不说透、不面对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只是各自自欺欺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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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没有再说更多,他潜意识里也承认自己的自欺欺人。虽然在很多人眼中,他大智若妖无所不能,但终究有很多事他改变不了:比如君氏与齐氏的牵扯;再比如……齐晗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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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齐晗没有留多久,吃过红薯之后,便被君默宁催促着回去。齐晗也不坚持,只是端端正正地叩首三拜,给先生和师父拜了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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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不放心,亲自将齐晗送到宫墙边上,看着他翻身一跃,悄无声息地回到宫里。许久都没有听见里面传出动静,好不容易按捺住也翻进去看看的心思的君默宁,这才背着双手施施然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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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飘飞的夜色之下,年轻的先生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路,白衣白发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漫天风雪之中。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走后,一个轻盈的身影再次跃上墙头,蹲着、看着,久久没有离开……
204、风起(上)
承祚十五年,开年大朝,君宇正式被任命为中州丞相,总理朝务。众朝臣看着三十而立的年轻丞相中正坦荡的面容,蓄起的短须更显出几分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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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是在君默宁火烧落霞山那年参加的科考,那一年他二十岁,虽是入职翰林白衣无品,但是谁都知道齐慕霖对他的青眼。直到今天,整整十年了。不管是朝中青壮抑或老成一派,都没有人能说,还有谁比君宇更加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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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入职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弟弟君寒和南海国公主宋丹青的婚事,对君宇来说,这既是国事又是家事。在朝廷礼部和君府上下,以及君默宁暗中筹措之下,一场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婚礼拉开了承祚十五年帝都上下的欢腾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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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分别日久,君氏的人都喜欢凑在一起,君寒和宋丹青另有府邸,可都偏偏不爱住,婚后也依然待在丞相府里。相府二老自是再欢喜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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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入职之后的第二件事,是中州嫡皇长子齐晗的加冠典礼——这是皇帝的家事,也是中州的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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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世未明之前,齐晗所知自己的生辰是在三月初五,但是一直到他得知自己的身世,十七年中他从来不过生辰;前面十二年,是凌雪从不在意,而后面五年在别院,则是君默宁刻意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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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按照中州风俗礼节,孩子生辰之日最重要的事,是向母亲叩谢生养之恩,即便如君宇君寒自幼丧母,君子渊和连如月也会安排他们向姜雨辰的灵位行礼。反观齐晗,君默宁怎么能让齐晗向凌雪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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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他身世分明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生辰原是在二月二十六,比凌雪的真正的儿子早了几天。第一年,齐晗伤重卧床,韩皇后又有愧于心,自然无人提及;第二年,齐晗更是孤身落于江湖,忙着追捕阿提莫夏川一行,从来没有生辰概念的他更是不会理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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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二十岁的齐晗,是第一次过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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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皇子少师的君默宁也自当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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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齐晗的生身母亲韩皇后亲手为他束发,再由君父齐慕霖为他簪上象征成人的玉冠发簪。齐晗跪受父母之恩,君上之赐,行三跪九叩大礼,以示孝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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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便是师礼。自古“天地君亲师”,于齐晗内心里来说,‘师’之一字,从某种程度上更重于‘君亲’二字。齐慕霖自也知道为了替齐晗治伤看病,君默宁付出了多少;于是在他的默许之下,中州的嫡皇长子齐晗在大殿之上,向他恩同再造的先生直身而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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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神情平静,他打开一个锦盒,取出一块莹润的‘雪玉’——此玉产自西方雪山之巅,其价值因其难如登天的开采量而备受天下达官贵人追捧;只是虽是名贵,但对此刻殿上群臣来说,倒也不是真正稀世的珍宝。且君子佩玉,君默宁身为师长,送一块玉也算不得特殊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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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晗却激动地湿润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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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借一滴鲜血……”君默宁平静的眸光中喊着笑意,他左手拿着玉佩,右手平伸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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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疑惑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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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晗略有些颤抖地伸出了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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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右手拂过,掌中真气如刀,瞬间在齐晗右手无名指上划出一道血痕。他握起齐晗的手,将一粒血珠子滴在玉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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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貌似普通的雪玉散发处极度耀眼的光华,照得所有人无不需要避其锋芒,不敢直视;片刻之后,光芒四散,随着众人仰视的目光,渐渐在大殿之上汇集成八个醒目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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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晏河清,天下大同”——此其所谓“晏天”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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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在雪玉异象之中陷入极端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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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含笑放下齐晗的手,又弯腰将玉佩系在他腰带之上,空中的荧光大字渐渐变淡,齐晗腰间的玉佩中却有同样的八字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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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齐晗咽下将要冲出胸膛的情绪,叩首以谢师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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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由齐氏现任辈分最长的礼亲王齐西山宣读仪文,正式宣告齐氏子孙齐晗——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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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臣的叩首朝拜中,齐晗一身紫色朝服长身玉立尊荣以极;腰间玉佩上环绕的莹莹玉色,更为他增添了难以言喻的温润、和遗世独立的出尘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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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昀随着众臣行礼,他欢愉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从初初见面就救他一命的兄长,而见到雪玉之后,他脸上现出了恍然大悟般的了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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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君默宁以少师的身份站在阶上一侧,不用行礼的年轻人目光悠远绵长,好似看到了那一个风雪之夜,闯入了京郊别院的……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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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5 23:4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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