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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君临天下[第49页] |
作者:所来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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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君宇的怒气(中) 没过多久,君默宁和霍忍冬也过来看齐晗,原打算着给他手上换个药,君默宁却说让他好好睡一觉再说,换药的事也不急在一时。 · 赶了照顾齐晗一夜的楚汉生去休息,霍忍冬也去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务,君默宁自觉地随手拿起本书坐下,一边照看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齐晗。 · 这明明是我的徒弟,好吗?君大先生有些吃醋地撇撇床上长手长脚的齐晗,做错事打两下都不行!我养大的我不心疼吗! · 君默宁守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齐晗醒过来,未免有些担心,用手掌在他额头上探了探,不出意外摸了一手冷汗。正准备去打盆热水给他擦擦,门外传来火急火燎的脚步声,秦风推门进来,看到齐晗还睡着,喘着粗气压低了声音道:“主子,大……大公子来了,可气得不轻!进门就把白大人和霍公子训了一通,此刻……已经往书房来了!” · “这么快!”从齐晗放人白天澜传信到今天,也不过就五六天的时间,大哥竟然已经到了东川!君默宁连忙吩咐道,“你守在这里,如果晗儿醒了,就说我吩咐的,禁声禁足!” · “知道了,主子!”秦风连忙答应,君默宁前脚踏出内室,他后脚就“砰”一声关了内室门,还给反锁了! · 君默宁气结!低头看了看垂在胸前的几缕白发,暗忖着要不要把书房里那几样家法“凶器”先藏起来,以免勾起盛怒的兄长潜意识里的某些行为意图! · 恢复了功力的君默宁耳力极佳,老远就听到了兄长急促的脚步声,他不用想就能知道此刻兄长脸上和父亲一般无二的神色,他相信,一见到他之后,肯定会彻底变成锅底黑! · 知道怎么都逃不掉的君三少深吸了几口气,用手扯开了嘴角,带着满脸心虚的假笑迎出了门。不出意外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兄长看到他的瞬间,停滞下来的脚步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 “哥……”君默宁用手扯出来的笑容再也伪装不下去,在离着君宇四五步远的地方垂首站了,眼神落在脚背上。 · 君宇一路星夜兼程风尘仆仆,带着京里愈演愈烈的诛心传言和皇帝私下交予的秘旨,心急火燎地要问问齐晗——这个已经被公开承认了的嫡皇长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自然也免不了问问自家的弟弟,他这先生是怎么当的! · 谁知道,时隔大半年再次相见,他刚刚二十有四的小弟,就换了这满头青丝如雪!这是要受多大的劫难才会致使的后果!在家中有父亲的家法压着他尚且上天入地,出了门他就真当自己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吗! · “哥……”见自家兄长这是死命地盯着自己,君默宁硬着发麻的头皮又叫了一声。 · “你到里面跪着去,我不想现在教训你。”君宇指了指书房,双脚钉在原地说道。 |
181、君宇的怒气(下) 君宇看着弟弟的背影,刺目的白色流泉般披散在肩头后背,被正面看到更加令人心痛。他和忍冬成亲三日便急急出京,说是给齐晗治病的,现在齐晗的病治得怎么样了?为什么自家小弟会白了头发?这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 完全被眼前之景占据了心绪的君宇竟是连最初兴师问罪的事都抛在了一边,平了平心中之气后,迎着满头白发的背影,跨步进了书房。 ·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君宇坐下,揉着太阳穴,有些疲惫地问道。 · 君默宁心疼兄长的辛劳,却也不敢撒谎,只是隐去了给齐晗渡入真气的时候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只说真气消耗过度,才导致了一夜白发。 · “哥,”君默宁直身而跪,抬头看着兄长说道,“晗儿的情况实在凶险,宁儿也是没办法了。事后,晗儿孤身进入西川以西的十万大山,克服万千险阻给我找到了可遇不可求的朱果。如今宁儿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这头发……想来也迟早会恢复的……” · 君宇看着君默宁,语气里带着些冷意道:“连你都不确定的事,你怎么说服我?迟早?有多早?回京之前能恢复吗?若是不能,你是打算不回京?还是回京了依然用这套说辞让爹娘双亲不为你心疼?” · 君默宁被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歇了侥幸垂首道:“哥,您罚我吧……” · 孰料君宇摇头道:“我知道你和晗儿的情分,我不罚你。但是我回京的时候,你带着所有人随我回去,爹娘那边……你自己去解释!” · 君默宁豁然抬头,只觉得这个决定比此刻挨上一顿重责狠打还要让他心慌意乱。他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在触及兄长的目光的时候,悉数咽了回去,垂首答应了。 · “起来吧,”君宇挥挥手赦了弟弟的罚跪,终于转入正题道,“说到晗儿,听半夏说他昨天就到了,私纵人犯的事他怎么说?” · “啊?”刚刚站起身的君默宁发了个语气词,接着说道,“我没问啊,哥……” |
182、这事儿做挺好的(上) “你没问?!”君宇果然有些炸,进门时的情绪又恢复过来,嗓门不自觉得提高道,“他回来整整一天了你居然没问!那你在做什么?晗儿呢?” · 君默宁的气势低了又低,恭恭敬敬地解释道:“晗儿……出去这些日子,功课没做好,昨儿被我狠罚了一顿,现在还……没醒……” · 君宇气笑了,看着弟弟为人师表的脸,说道:“果然是做人家先生的,功课大于天!私纵人犯这么大的事儿都没有功课重要!那我请问君先生,令高足私纵人犯,你一不问,二不罚,是作何打算?” · 极少听到君宇语含讽刺,君默宁心知兄长这次真是气极了,于是更加小心翼翼地说道:“哥,宁儿……不敢跟您撒谎,之所以不问这次的事,是……” · “是什么!”君宇也是极难得地看到弟弟也有支吾难言的时候,却更加让他担忧是否此中还有内情! · 君默宁抬头道:“回兄长的话,是宁儿根本不觉得晗儿做错了!阿提莫秋泓本来就是个死人,抓回去有什么用?” · 齐晗是在秦风关门的时候被吵醒的,听秦风说君宇来了,又听先生下了禁令,哪里还睡得安稳,只是他手上、身后和膝盖上的伤都不轻,就只能在秦风的搀扶下虚虚地站在内室的门边,听外间的谈话。 · 初时,是先生白发的因由。齐晗低着头站着,心中被先生安抚下去的那些愧疚不安如同喷泉一般再次涌现出来。他知道,无论多么凶险的理由,先生为他付出的,他永远都还不清。 · 而后,他就听见了先生说他没做错的话!竟是……竟是这样吗?昨日因着功课和处事失当他就挨了那样一顿重责,齐晗本以为先生念着他肯定无法承受这件事的责罚,才留着他养好伤接着问!如今……竟然……先生根本没打算问,还认为自己没做错吗? · 下一刻,诧异莫名的齐晗就听见外间传来巴掌拍在几案上的巨响,伴随着双膝跪落的声音。他顿时浑身都僵硬起来——先生是在替他承受问责! · “没做错!”君宇收回掌心发麻的右手,站起身俯视着跪地的君默宁,问道,“你我知道阿提莫秋泓是死人,皇上不知道,朝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刘江川是皇上亲下旨意、派了钦差捉拿押解的人犯,哪怕整个中州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死人,我们就能随意处置了?” · 君默宁是因为触怒了兄长才跪下请罪,面对有关这件事的责问,他反倒是镇定地说道:“哥,我不知道晗儿为什么一定要放了刘江川,但我相信,当然不只是为了报答当日刘江川舍命相救的恩德。退一步说,即便是,这个理由也足够了。当日刘江川知道晗儿的身份,依然挺身相救,此时晗儿不过同行相报而已。” |
182、这事儿做挺好的(中) “同行相报?”君宇重新落座,说道,“北莽君臣也兴师动众地押送中州皇子进王庭了?刘江川也劫囚了?三少爷您真是横行霸道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你知道京里的消息怎么传的?皇长子勾结北莽通敌卖国,君三少暗中筹措欲复前朝!” · 听着前半段,君默宁还想着要和自家兄长好好说道说道,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看到兄长嗔怒的脸色,三少爷连忙憋住,卖乖道:“哥,这话说来挺长的,您听我慢慢讲……哥,刚才那一下,疼……” · “滚起来!”看到自家弟弟装模作样地摸着膝盖,君宇不吃硬不吃软,偏偏就吃他这一套。 · 君默宁笑嘻嘻地站起来,狗腿地凑近了兄长说道:“哥,一家天下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只要皇帝相信,其他人信不信都不是问题。说我想复前朝的那些人,您不说我也知道,定然是跟着先帝打过天下的那些遗老们,现在朝廷养着他们,闲来无事就说三道四。他们冲着我,也是冲着爹,等赶明儿回了京,我请他们的后辈子侄们喝茶,让他们回去好好教教那些老祖宗们,养老就该有养老的样子,别一天到晚杞人忧天似的胡说八道。” · 君宇看着弟弟神采飞扬的眉眼,心中的那股气也渐渐平了,这最后一句的确没让他和父亲君子渊放在心上,他们最担心的,依然是齐晗的行为到头来会不会连累了这个护犊子的先生,又要做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 君默宁站在一边接着说道:“至于说晗儿卖国的,哥,您要知道了晗儿的心思,那或许还是那小兔崽子求之不得的好事!” · 君宇瞪了弟弟一眼,齐晗是他带大的没错,可是如今身份已明,还这么……肆无忌惮! · 君先生怎么会有这么高的觉悟!他分析道:“私纵人犯,从律法上说是要受审受罚,晗儿只要说是为了一己之私,报答刘江川当日相救之恩就可以了。少年人恩怨分明有什么不对,就是一个囚犯,放了就放了,他小孩子家家哪里知道这里面牵扯着什么?不知者不罪,最多挨上一顿宫规廷杖。” · “有这么简单?”君宇皱眉,怎么到了弟弟嘴里,好像根本没什么事情似的! · “就这么简单!”君默宁笑道,“哥哥火急火燎出京,定然是皇帝听了这些话紧张极了,给哥下了严令之类之类,所谓关心则乱就是如此,把事情想复杂了当然成了非生即死,那还不吓死人。再说通敌卖国那事儿,天下是齐家的天下,晗儿卖了自家国,想买什么呀? · 这传言定然是心向昀儿的那些人放出来的,夺嫡嘛,水涨船高。可笑那些人用错了心思,这次若是皇上真的一怒之下废了晗儿的身份,小兔崽子怕是做梦都要笑醒!民间长大的孩子,心野着呢,皇宫再大也是方寸之地,哪里比得上真正的万里江山!” |
阿所当年四级低空飞过!!! 甜品啥的,那真是有毒啊啊啊!!! |
182、这事儿做挺好的(下) 齐晗听到这里,浑身上下的劲儿都卸了下来,臀上的伤疼得厉害,在秦风的搀扶下,又趴回床上去了。他心想着,先生大概知道他醒了,借着给大师伯解释的机会,教自己该怎么应对这件事。 · 可是……齐晗心里冒出了一些……很陌生的念头,陌生得让他必须放弃一些执念才能继续思考下去…… · 门外的兄弟俩还继续在谈着。 · 君宇终于是彻底冷静了下来,示意弟弟坐下来说话,自己则说道:“照你所说,或许晗儿吃些苦头,是能够大事化小;但终究你是做人家先生的,教不严师之惰,这件事越简单,你的责任或许就越大……” · 君默宁无所谓地笑笑道:“白天澜、半夏都可以为我作证,这件事是晗儿一人所为;若是皇帝一定要拉着我这个先生给他儿子陪绑,‘教不严’的罪责我领了又何妨!” · 君宇无奈,他知道弟弟为了齐晗的事从来不计成本不问代价,而他这次为了齐晗的身体满头青丝皆成白发……皇帝看了,也会动容的吧。一番问答,君宇也暂时放下了京城之事,侧过脸问道:“宁儿,你说晗儿不止为了报恩才放人,那还为了什么?” · “我没问过晗儿,所以也不知道他放刘江川还有什么原因。”君默宁不温不火道,“只是当初我让廖无期去杀刘嫣的时候,在她房间的密阁里找到过一些资料,其中就有关于阿提莫秋泓的,但是写得很隐晦,我也不明所以。如今知道这个人还切切实实地活着,虽然不知道他们兄弟间有什么密谋打算,但是哥,把刘江川押解回京,真的只是带回了一个大麻烦。晗儿半道放了他,我觉得这件事做挺好的。” · “怎么说?”此刻,君宇已经能够很坦然地讨论这件事了。 · 君默宁继续说道:“朝里的人着急上火要这个人,无非就是他北莽三皇子的身份,但是……他是个死人啊!”君三少真是开始为朝里那帮看到点儿什么就以为是天大好处的井底蛙着急。 · “北莽一旦翻脸不认,甚至倒打一耙,说我中州随便拿个人冒充他们过世的皇子,借机开战会不会?就算阿提莫夏川忍了,写封外交信讽刺一下堂堂中州用这种方法避免交战,岂不是胆小怕事、缩头乌龟云云,皇帝看了很开心吗?退一万步说,北莽上下认了这个皇子,就一劳永逸了?要是我,就先委屈一下把人要回去,中州不答应就是故意找事,还是要打仗;答应了,我们能提多大条件?还能让北莽奉上国书自称属国不成?” · 最后,君默宁总结道:“最早,九哥就不该多这个事,找个烫手山芋以为香饽饽。自古以来,人质对于战争的作用,从来就微乎其微,都要打仗了,谁还顾得上谁!想要和平的方式只有三件事:第一、富国强兵;第二、不放弃战争;第三、恩威并施。从来没听过用个人质能换取和平的。” · 《君临天下·第三卷 江湖篇》 完结! 敬请期待《君临天下·终结卷》 |
《君临天下·第四卷·终结篇》·楔子 · 京川官道。 · 以御史中丞君宇为首的回京队伍因为错过了驿站,今夜只能在路边扎营休息。 · 一辆只有一扇小窗的马车停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下,不同于普通马车前面的帘子,这辆马车的前面是两扇小门,门上还上着锁。 · 夜里,君默宁一头白发,手里拿着一盏灯笼和一个食盒,来到了榕树下。 · “出来!”君默宁站在神骏的高头大马前,对着黑暗说道。 · 不多一会儿,从马车的后面缓缓探出一个脑袋,怯怯地望了望,然后整个人站了出来,他的衣服后摆被一双小手紧紧地攥着,君亦晨圆圆的脑袋探了探又缩了回去。 · 前面这个,自然就是齐昀。最后,君亦晞也跟了出来。 · “干什么呢!”君默宁问。 · 齐昀答道:“先生,我们一天没见哥哥了,让我们看看吧……” · 君默宁轻喝道:“这么晚了,能看什么,回去睡觉!” · 齐晗没办法,只好带着另外两只小的,垂头丧气地走了。晚风里,传来君亦晨这个小家伙不愤的声音道:“哥哥,我们去告诉大师伯,先生去看大哥哥,不让我们……唔!” · 声音断了,估计是有人捂住了他的嘴。 · 君默宁失笑,这小家伙强大的‘食物链’思维真是……学以致用得紧。 · 用钥匙开了门,马车里,齐晗正侧卧着。听到响声,转头看到竟是君默宁,忙着要撑起身子。 · “折腾什么,睡好。”君默宁放下灯笼食盒,阻止,又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问道,“今天没赶到前面的驿站,你就将就在马车里睡一晚。听汉生说,你中午没怎么吃,不舒服?” · 灯笼朦胧的灯光照出君默宁脸上的关切,齐晗虚虚卧着,答道:“晗儿没事,先生,就是……趴着颠了一路,吃不下……” · 君默宁从食盒最上层拿了一盒药膏,先给他手上重新上药包扎,而后褪下他的裤子上药。齐晗身后挨了整整六十藤条,青紫破皮在所难免,“你大师伯领了你爹的圣旨,也是没办法才急着回京,不是故意要折腾你。早知道他来的这么快,这一顿就该记着到京城再打。” · 先生上药手法轻柔,齐晗心里又无比熨帖,竟没觉得如何疼痛。 · “晗儿怎么会怪大师伯……他在京城定然受到诸方压力,我们早一日回京,就能早一日破除那些流言……” · “先生知道你都明白。”君默宁一边将乳白色的药膏涂抹在青紫的后臀和臀腿间的皮肉上,一边说道,“此去京城,虽说理由充分,但是麻烦必不可少,晗儿,你怕不怕?” · 齐晗侧过头,看着自家先生无比认真的眉眼,含笑道:“只要先生不觉得晗儿做错了,晗儿就不怕,京城那些人,晗儿才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 君默宁移过眼神看自家小徒傲娇的眉眼,顺手一下拍在裸裸的臀上,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响声,“这里,有你的嘴那么硬就好了!” · 齐晗十九岁了,前所未有的一下拍得他面红耳赤,恨不得在马车车板上挖个洞直接钻下去,当下就要用包成粽子的手去拎裤子! ·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君先生楚大师父附体一般,替他穿好裤子安慰道,“手还包着呢,别动。给你熬了粥,甜的,多少吃一点,晚上再好好睡一觉。伤好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 齐晗红着脸一口一口吃先生喂的粥,这样宁静的一个夜晚,纵然黑暗无际,却让他仿佛看到世界上所有的光明。 · 前路,一无所惧! |
183、父母之爱深责切(上) 押送的队伍一路到达京城是三月中的一日正午,阳光明媚艳阳高照。京城街头人群熙攘,一派繁华。只可惜对于回京的这群人来说,情况则有些愁云惨雾。 · 主犯齐晗回京之后直接奉旨被押送到宗人府大牢待审;四皇子齐昀也接到容贵妃的懿旨,命其进宫。作为负责人的君宇、白天澜和霍半夏回宫面圣复旨。而顶着一头白发的君默宁则是一脸纠结着不敢回家面见双亲。 · 君子渊和君宇在宫中议事,一直到酉时才回转相府,到了门口,君宇自己先跳下车,再搀扶着君子渊。 · “一路都是欲言又止,刚才在宫里,还有什么没说的吗?”下车之后,君子渊看着长子成熟的脸庞问道。 · 君宇犹豫道:“爹,孩儿是有件事想先告诉父亲……” · 二一语未竟,管家苏同林已经着着慌慌地迎上来,噼里啪啦地说道:“老爷,大少爷,您二位可算回来了,府里出事了!” · “出什么事了!”君宇急道,小弟默宁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父亲,怎么……难道母亲她…… · 苏同林说道:“小少爷……小少爷头发……头发全白了,回来之后就跪在夫人佛堂,小少夫人就在里头跟夫人解释,没想到……就晕倒了!小少爷看过才知道,原来小少夫人有喜了!只是一路回京怕是受了颠簸,胎像不稳;夫人气极了,打了小少爷……” · “忍冬现在怎么样?”君子渊打断道。 · 苏同林“哦哦”两声后说道:“女医说暂时稳住了,不过近期需要卧床,不可再动了,大少夫人在无音阁照顾着。” · “小少爷呢?”君宇又问。 · 苏同林一边随着君氏父子的脚步,一边答道:“夫人不许小少爷留在无音阁,罚他跪在佛堂外的院子里……大少爷,小少爷的头发……” · 君子渊转头狠狠地盯了长子一眼,打断道:“女医确实说没事了?” · “是、是!”苏同林忙答道,“小少爷也确认过了,小少夫人醒来,除了有些疲累,也没觉得其他不舒服。” · 父子二人急匆匆去无音阁看过霍忍冬,确认了情况之后,才略略放下心来。君宇嘱咐妻子魏子衿照顾霍忍冬,随着君子渊往佛堂走去。 · 一进佛堂的院子,君子渊就看到幼子直身而跪的身影,明晃晃的满头白发即便是在夜色中也依然刺人肺腑。 · “爹……”看到君子渊,君默宁抬起满是愧疚的双眼,唤了一声。 · 君子渊的心被揪得有些疼,满腔的怒气倏忽之间消散于无形。这孩子最是在意他的母亲,如今连如月都对他动了手,虽然看不出他伤在哪里,怕是他自己早就内疚得五内俱焚了吧…… · “传家法。”君子渊淡淡吩咐一声,不理会君宇跪地求情的声音,跨步进了佛堂。 |
183、父母之爱深责切(中) 当初为了让连如月静心修佛安心度日,佛堂修得极为幽深,外间的声音轻易传不到里面。君子渊兜兜转转来到最里间的禅房卧室,果然看到正在默默垂泪的妻子。 · “我已传了家法,你若生气,尽管罚他!”君子渊在连如月身边坐下,故意说道。 · 连如月双眼红肿,显然已经哭了许久,听到丈夫的话,看了他一眼说道:“传了家法,该打的不是宁儿……是我们做父母的……” · 君子渊不说话,只是替妻子擦了眼泪。 · “京城流言满天飞,连我都有所耳闻……”连如月说道,“若非我这个做母亲的,宁儿何至于遭那么多罪,二十多年来了依然动辄得咎!” · 君子渊叹口气道:“他既已出生,就无从选择。在这滚滚洪流里,谁逃得出去?” · “别说这样大而无用的话!”连如月转头看着君子渊道,“他身为连氏血脉,是无从选择,那你呢?若非你一辈子兢兢业业全为了齐氏,如今宇儿和寒儿也是一文一武全赔了进去,依着宁儿的性子,他会自己束缚住手脚,任凭那些人给他泼脏水吗?” · 明知此刻的妻子想法有些极端,但是无可否认,造成君默宁举步维艰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他们为人父母的。 · “你们君家人的性子……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要比比是头硬还是墙硬!”连如月泪如泉涌,“宁儿一夜白头,这是要遭多大的罪……我知道齐晗是个好孩子……可是宁儿为了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了!” · 君子渊无言以对,只是将妻子搂紧在怀里。 · 突然,内室门外传来君宇着急的声音道:“爹,急着回京、没顾上弟妹忍冬,都是宇儿的错,求您罚我吧……娘,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 门呼啦一下开了,君子渊看着跪在门口的长子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 君宇忙道:“宁儿自己吩咐动了家法,打了四十了……” · 下一刻,心疼都来不及、哪里真的会动家法的一双父母,风一样冲了出去。君宇连忙起身跟上。 · 院子里,脱了外衣的君默宁趴伏在刑凳上,两个家丁手里沉重的家法板子正毫不放水地往小主子身上招呼。刚过三十的时候后臀就殷了血,可是小少爷没喊停,他们也不敢停。在相府,相爷一言九鼎;但谁都知道,若是小少爷发了话,最好的选择就是一丝不苟地去做——哪怕有时候是些偷**狗欺上瞒下的馊主意。 · “住手!”君子渊一声大喝,冲下来批头就骂,“混账东西,谁让你们动手的!” · 两个家丁匍匐在地上,不敢言语。 · 君默宁满脸冷汗,一头白发垂在身侧。他咬着唇撑起半个身子,一眼看到三双充满了心疼、担忧的脸。尚未开口,母亲已经上来搂住了他,无声泪流。 · “娘……您别哭……都是宁儿的错……您哭了,宁儿身上疼,心里……更疼……” |
183、父母之爱深责切(下) “本来没想着要打你,三少爷倒是自己乖觉!”君丞相看到儿子还能撑起来,放心不少,嘴里说的却是另一回事,“不照顾好自己,不照顾好妻子,连徒弟都没管好!你们俩起来,再打二十!” · “你敢!”连氏母亲眼神如剑,直指君丞相! · “娘……”三少爷无比委屈地拱进母亲怀抱,才不怕老头子威胁! · 有些鸡飞狗跳的佛堂终于又变回清净地,三少爷被兄长抱着,娘亲护着进了佛堂;之后又有恃无恐地趴在床上任兄长给他上药,老爹被母上大人阻挡在安全距离之外,自己的人身安全妥妥的有保障。 · 上好了药,君默宁坚持回无音阁,君宇三人也知道他担心霍忍冬,于是兄长大人再次任劳任怨地搀扶他回去。无音阁里除了魏子衿,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听用,君默宁龇牙咧嘴地谢过兄嫂,一定让他们回去休息。 · 魏子衿第二次分娩刚出了月子,君宇看他除了疼也没什么事,留下丫鬟小厮之后,也回了水云轩。 · 夜里,三少爷趴着,三少夫人躺着,二人眉对眉眼对眼地看着对方。 · “忍冬……”君默宁刚刚开口,嘴唇就被一根带着药香的纤纤玉指抵住了。 · 霍忍冬含笑道:“我知道三哥哥心里愧疚,我心里也愧疚,身为父母,我们都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但是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坚强……” · 君默宁伸出手理了理妻子的发丝,轻声道:“我会照顾好你们的,绝不会有下一次!” · 霍忍冬眉眼含笑,幸福铺满了心扉。隔了一会儿,她问道:“三哥哥你还疼吗?你也傻,爹都说是做做样子的,你怎么自己给自己下狠手!” · “老头儿的话你也信!”三少爷嗤之以鼻道,“当着娘他当然不打我,但心里铁定给我记着账,你没听他自己说的,没照顾好你,没教好晗儿,今天不打,改天找着机会再收拾我!我跟你说,这些年,他这些套路我早摸熟了!” · 霍忍冬噗嗤一声笑道:“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父子,心眼儿玩得这么溜!以后咱们儿子出世了,你可不准像爹一样啊!” · “首先,他是老爹我是儿子,如果我不多长个心眼儿,那不是被他压榨惨了!”君三少爷很郑重地说道,“第二,忍冬,我不要儿子,你一定要争气给我生个女儿!” |
184、一个关心我的父亲(上) 宗人府,大牢。 · 墙上的火把发出“呲啵呲啵”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刺耳又刺目。宗人府的大牢向来是很安静的,这样一个专门处理皇室宗亲的机构,自开国皇帝齐风云建国以来,就没有多少人进来过。平时自然也会有皇族子弟或是外戚公子违法乱纪,但通常也是自家长辈带回家管教;即便惊动了官府,也是按着宗人府的规矩,惩戒一番之后将人领走。 · 真真极少有在这里过夜的。 · 难得,今夜居然来了一个,身份还着实不低。 · 黑夜里,秦风提了个灯笼走在前面照路,后面两个人脚步匆匆地走着,一路无声。来到牢中之后,看牢的值班牢头刚要出声问询,一眼看到后面的一个老者,忙跪下施礼道:“小的见过王爷。” · 秦风收了灯笼站在一边,后面的两个人这才显露真容。一个是年约六七十岁的老者,须发灰白,一双眼睛却是有神,穿着当朝王爷的冠冕服饰,便是中州当朝礼亲王——齐风绵。 · 齐风绵,自号西山,是齐风云同父异母的亲兄长,后因齐风云登基称帝而索性以号为名,弃了风绵改叫西山。尔后,天下人就只知道中州皇帝手足凋零,只余一位爱好书法爱好珍本爱好美酒爱好风月独独不爱好朝廷政事案牍公文的闲散王爷齐西山。 · 齐慕霖登基之后,他这位“德高望重”的皇伯父,就奉命掌管了宗人府。自然,除了他,也没人有这份资历了。 · 而另一位,穿着氅衣带着兜帽,自然是我们的皇帝陛下——齐慕霖了。 · “你先下去吧。”齐西山挥手让牢头下去,随后向里间的牢房指了指。 · 秦风连忙放下灯笼,疾步走去。 · 最里面一间阴暗的牢房里,一个穿着墨蓝色春衫的人影正俯卧在一堆稻草上,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 · “少爷?少爷!”秦风轻唤了几声,加快速度打开牢门,冲进去蹲下身子,疾声道,“少爷!醒醒,您怎么了?” · 齐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借着昏暗的火把看清楚来人,有些吃惊地问道:“风哥哥?” · “是啊,少爷,是我!您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差!”秦风一边扶起齐晗,一边紧张地问道。 · 齐晗微微摇了摇头,嘶哑着声音道:“我没事……风哥哥,你怎么来了?是先生……” · “不是,少爷,我先扶您要外面去,皇上来了!”秦风将齐晗一只手架在自己脖子上,扶着浑身软绵绵的少爷走出了牢房。 · 齐晗的气息有些凌乱,可依然诧异地转头看了看秦风,然后一瘸一拐地倚在他身上跟着走。来到外间,果然一眼看见端坐着的皇帝齐慕霖,旁边还有白天已经见过的宗人府掌院——按辈分,齐晗应该唤一声“大爷爷”的齐西山。 |
184、一个关心我的父亲(中) 齐晗勉力挺直了身子走出来,螓首低垂,表现出了足够的恭敬,来到二人跟前,隔着适当的距离,跪下,叩首道:“齐晗叩见皇上,礼亲王。” · 看到他身穿如此深沉黯哑的衣物,行动之间也不甚利索,齐慕霖皱着眉头问道:“把头抬起来,君默宁带你离京治病,难道至今没有起色?” · 齐晗直起身子,直视着皇帝,清楚说道:“回皇上,先生耗尽毕生宫里,已助齐晗突破一年生死之期。” · 齐晗冷硬的语气听得秦风在一旁都捏了一把冷汗,倒是齐慕霖听到这个好消息,自动忽略了其他,转而又问道:“既然伤已治好,怎的脸色还这么差?难道……黄伯父!”皇帝突然将视线投给了齐西山。 · 礼亲王齐西山不知在想什么,听到皇帝的话,也不惶恐,偏还有些含冤抱屈地说道:“皇上你别这么看我老人家,宗室子弟进宗人府先挨三十板子,这是先帝定国之后就定下的死规矩,这些年来进来的人虽不多,但也从来没有偏废过。这里的人下手都有分寸,三十板子不过杀杀这些贵族子弟的锐气,疼是疼,打不坏!” · “那晗儿为何如此脸色?”齐慕霖追问道。 · 齐西山也是疑惑,一旁的秦风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刚要张口,却被齐晗一个眼神扫了回去。 · 却不料,主仆二人小小的交流依然被发现了,齐慕霖转头看着秦风道:“有话就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 秦风无法,就地跪了说道:“回皇上,王爷,少爷在进京的前一日……刚刚受了……三爷的家法,回京路上颠簸,一直都不见好……” · “家法?”齐慕霖提高了嗓门道,“晗儿,君三打你了?!”当日拜师之时,他们的确按规矩奉了诫具,可是……竟没想到他君三……真的动手! · 听到皇帝的称呼,齐晗有些赧羞地老实招供道:“回父皇,晗儿……懈怠功课,处事失当,先生才请了家法责罚;今日白天,晗儿按规矩受了三十板子,的确不重……只是旧伤未愈,才会……如此……” · 齐慕霖尚未开口,一旁的齐西山忍不住试探着问道:“皇上,你们刚才说的君三君默宁……该不会是丞相府那位吧?” · 齐慕霖一脸“难道还有第二个君三?”的疑问表情。 · 齐西山突地站起来,满脸不可思议道:“皇上,你是有多不待见这个小家伙,才把他送到君三那个狠货门下呀?你不知道他七岁进琅嬛书院,第一天就差点一脚踩死了王源儿啊!你看看这小家伙,瘦成这样!还被打得十几天伤还没好利索……对了,昀儿呢?都快一年没见他了,你不会……也把他送入虎口啦!” · 礼亲王齐西山曾经做过琅嬛书院的副院长,好巧不巧地亲眼目睹了当日君家三郎一脚“踩死”——当然,其实是“踩活”了王尚书家的王源的壮举!而后多少年,君三少打遍琅嬛无敌手,生生给这个只重风月的闲散王爷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哦不,是印象! |
184、一个关心我的父亲(下) 听到齐西山这样说,齐晗抬了抬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先生从来不在意这些,功过荣辱何须他人评说定论?只要他齐晗知道先生一生苦心孤诣皆为民生,就足够了! · 批判了一番君三少的少年壮举之后,齐西山老王爷看着脸色苍白的齐晗感慨道:“怕也是君三教出来的,性子也够倔,看样子是伤得不轻。三十板子哪里那么好挨,小家伙挨的时候一声没吭,临了还是自己撑着回了牢房。哎呦,我老人家看着都疼……” · 秦风隐晦地撇了撇嘴,暗道您老人家真是孤陋寡闻,您是没见过我家少爷在主子手里熬规矩的情形,这区区三十板子,哪里能让他没出息地喊疼! · 齐慕霖听着齐西山的话,早就心疼地一揪一揪的,忙阻止了他老人家的感慨,走过几步搀扶起跪了有一会儿的长子,道:“黄伯父,这里有药吗?这伤不能再拖了!朕原是想来问问晗儿刘江川的事,可孩子都伤成这样了,明天再问吧。” · 齐晗顺着齐慕霖的力道踉跄起身,有些诧异,也有些陌生的感动和温暖。他原以为今夜皇帝驾临,是来审问他私纵人犯的事,他没想过隐瞒,但也能想象君臣问答的严肃场面。没想到见面时候,说的尽是他受伤的事,如今更是…… · “父皇,晗儿没事,可以回话。”齐晗看着齐慕霖有些焦急的眼睛,坦然道。 · 齐慕霖顿了顿,自然也看到少年眼中磊落的光明和坦荡;想起他身在江湖,却惦念着母亲而写的那些信,让一国之君深信,这样至纯至孝的孩子,不会陷君父于两难。所以,他想提前来听一听他的说辞,而不能因着那些朝臣的话,再削弱了他们父子间的本就单薄的情感。 · “那就一边上药一边说。”齐慕霖乾罡独断,招呼秦风把自己的氅衣先去铺在牢房的柴草堆上,自己搀扶着齐晗走进去安顿好。 · 初时,齐晗心里还有些不愿,但是看着皇帝一心一意给他治伤,连正事都不顾的样子,那个曾经被他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他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也不用想起的愿望,竟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夜里、在宗人府的牢房里,被重新回忆起来。 · 齐晗记得,他对先生说过,小小的他活了十二年的愿望,是想要一个像关心弟弟们一样关心自己的父亲,和一个不打他会对他笑的母亲…… |
185、牢房问话(上) 齐晗趴在垫了柴草堆的氅衣上,触手所及似乎还留有齐慕霖身上的暖意。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外袍被掀盖在背上,而后有两只手已放在裤腰上!齐晗猛一回头,就看到齐慕霖正蹲跪在旁边! · “父皇!伤处不雅,让风哥哥治吧!”齐晗一手撑起上半身,一手握住齐慕霖的手,脱口而出地阻止道。 · 看到齐晗眼中的羞意,但更多的却是倔强和疏离,齐慕霖心中略过一道难言的情绪:是啊,十九年没有照顾过他,今时今日此情此景,如何让即将成人的男孩子将身后的伤情袒露给一个空有血缘实无情感的父亲呢?在经历了生死和身世的辗转轮回之后,孩子尚肯唤自己一声“父皇”,已经是最大的退步和孝心了吧。 · “什么雅不雅的,口不择言,”齐慕霖松了手,站起身给自己解围道,“不过父皇不常给人治伤,怕弄疼了你。秦风,还是你来吧,小心点儿。” · 齐晗微微垂了眼睑,他敏感聪慧,如何体会不出齐慕霖的拳拳心意?但是……他真的需要时间…… · 秦风应声是,蹲跪下来,轻手轻脚地褪了齐晗的裤子,露出了臀腿上斑驳的青紫和骇人的肿胀,臀峰处有两三条绽裂的伤口,一个下午没有医治,有些粘在裤子上;脱下的时候,齐晗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 宗人府的板子打不出这样细长的血痕来!齐慕霖看着这样的伤,咬牙切齿地想,怪不得自己皇伯父口口声声“送羊入虎口”,这君氏门下的家法门规竟是狠厉至此吗?! · 秦风已经涂了药,开始用指腹轻轻的按压积聚在皮肉下的肿块,这一步向来最是疼痛难忍,齐晗几乎屏住了呼吸,双手将身下的稻草攥得死紧,发出了沙沙之声。 · 齐慕霖看得心痛又不知如何是好,便找了个话题,希望能分散些注意力。“晗儿,听你刚才说,懈怠功课……什么功课让君三如此重罚于你?” · “回父皇……唔……”齐晗勉力咽下一声痛呼,说道,“先生耗尽毕生功力治愈了晗儿心脉的伤,但还是需要我自己勤练心诀巩固心脉,方可渡过一年生死之期……”齐晗细细将君默宁给他立的规矩和他自己如何耽误了一日功课的事说了。 · 齐慕霖沉默半晌,又问:“那处事适当呢?又是什么事?罚了多少?” · 秦风感觉后臀上的硬块终于消得差不多了,就放轻了力气,齐晗粗粗地喘了口气,才将他和易舒云之间的事简单说了。之后就是君默宁对他的教责和惩戒。 · 齐慕霖知道纵天教,当时还下了“覆灭”的圣旨,后来收到君默宁的回书,才接受了他的建议。没想到齐晗和易舒云之间,竟然还有此情分。 · 四十戒尺,六十藤条,实在已是很重的责罚,可是君三的用心,却更为可贵:生死和人心,的确是疏忽不得的事,身为帝王的齐慕霖从内心认同君三的教责。可是……看着儿子身上的伤……他的心疼也是发自内心的。 · 齐慕霖看着秦风将齐晗的裤子穿好,刚才还疼得呼吸不稳的少年动作并不慢地跪起身子,朝自己叩首道:“谢父皇垂怜,有关私纵刘江川的事,晗儿不敢巧言脱罪,却实有下情面禀。” |
185、牢房问话(中) 秦风从外间搬了一张条凳,齐慕霖坐下。他想让齐晗也坐下,转而一想,带着那样的伤,坐着无异于受刑。于是,便让他起身站着说。 · 齐晗是能感觉到齐慕霖对他处处的照顾和体谅的。身上的疼已经缓解了许多,他长身玉立地站在帝王身侧,心中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情绪:这是他们父子第一次就一件正式的事情,问答回奏。帝王的威严不同于先生的威严,那是一种可以翻覆生死的权威,即便是父子血脉相融,另一层却也是君臣尊卑相去。 · 齐晗是从西川官员被杀开始说的,与刘江川之间如何建立起信任也没有隐瞒,说到刘宅遇险的时候,不出意外看到齐慕霖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又担忧也有欣慰。 · 直至说道一路追踪至北疆军营,齐慕霖才知道,自己这个身份尊贵的儿子,还被齐慕霄抽了三十鞭子;虽说不明情况贸然追踪是不对,可是看着他神色安然语意恭敬甚至含着敬意地诉说这一切,身为父亲的帝王怎么就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 儿子被人换走了,儿子出逃了;儿子受别人的教养长大,儿子拜了师,先生和叔叔都比自己这个父亲得他信任!想给他上个药,跟他说什么“不雅”?! · 真是混账东西!皇帝心中暗骂,至于到底骂的是谁,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 齐晗已经说到最关键的部分:他因何要放了刘江川。在齐晗说来,报答当日救命之恩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再者就是他和先生君默宁类似的推论,都觉得抓了刘江川于中州来说毫无益处。站在齐晗个人的角度,他就冒险把人放了。 · 至于刘江川所说的他们兄弟的冒名计划,以及他和齐晗在山洞中结下的盟约,齐晗都保留着没有说。事实是,除了君默宁,他也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一来这毕竟是一场豪赌,说出来未必可信;二来,他不想给刘江川已经危机四伏的境遇带去额外的变数。 · 最后,齐晗跪下说道:“父皇,儿臣知道,无论有多少理由,违背圣旨私纵人犯都是不赦之过,父皇如何发落,儿臣都坦然领受。只是外间那些诛心的传言实不可信,儿臣不求自证,只求父皇相信家师虽身份敏感,却绝无异心!” · 对于齐晗对君默宁的维护,齐慕霖心中微微有些不悦,但转而想到自己本也是极相信这个貌似奸滑实有大才的纨绔子弟,这份不悦到头来竟成了一股莫名的醋意! · “起来吧,这点信任朕还是给的了君氏父子的。”齐慕霖淡淡道,“你的意思朕也明白了,于公于私你的理由都足够充分。但是正如你所说,不是理由充分就可以胡来,否则皇权律法尊严何存?三日后,是三月十五大朝,那一日朕再宣你入朝自辩,这两日,你安心在此养伤。” · 听见齐慕霖顿了顿,齐晗躬身道:“是,谢父皇。” |
185、牢房问话(下) “至于到了那一日……”齐慕霖思忖半晌才接着说道:“那些与中州有关的事还是不要说了,就说你是为了报当日之恩,虽有些少年意气不顾大局,但倒是好理解。至于那些关乎家国之事,本就一言难尽,你一说,倒显得那些朝臣们目光短浅看不到似的,没来由惹出他们绞尽脑汁没完没了的聒噪。” · 齐慕霖的意思与君默宁当日所说如出一辙,齐晗的心里很安定,也知道这是对自己来说最好的说辞。 · 久经朝堂的皇帝陛下显然深谙朝臣们的套路,在牢房之中对这自己儿子面授机宜道:“朕不能封了他们的嘴,因为新政也好朝事也罢,需要他们大胆地说,广开言路向来是中州朝堂的风气,只是这一次目标是你,就比较麻烦。但是你放心,子轩、就是你大师伯的威望渐渐已经建立,他知道怎么做。只是……” · 见齐慕霖脸色有为难,秦风的心都跟着一紧,齐晗依然有所猜测,神色平静。 · 齐慕霖对他的宠辱不惊异常满意,继续道:“只是无论如何,你都无法全然脱罪。私纵人犯的罪你要担下来,怕还要吃些皮肉之苦。朕并非要拿你去平了朝中风波,只是律法森严,朕不想也不能做那有法不依的君王……” · “儿臣惶恐,”齐晗再次跪倒,叩首说道,“儿臣有罪该当受罚,如何敢做那法外之人!让君父陷入两难已是不孝,儿臣叩谢父皇垂怜,请父皇秉公明断,儿臣甘受不辞!” · 对于齐晗今夜的一切说辞和举动,以及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的风仪和气度,齐慕霖都是欣慰又隐隐透着心疼的。他站起身扶起儿子,看着他与自己年轻时有几分想象的脸,愧疚道:“这么多年,朕身为父亲,终究有亏于你。待这件事过去了,晗儿,朕一定好好补偿你……你也是,出门在外知道给你母后写信,对朕却一个字都没有……” · 毫无疑问,说完了正事的皇帝陛下继续吃上了醋,这次的目标是眼前这孩子的母亲! · 听着前半段还想道谢的齐晗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给皇后的信上可以啰里吧嗦想到什么写什么,给皇帝写……不是浪费他老人家宝贵的时间么? ·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养伤,”齐慕霖最后啰嗦道,“明天你母后肯定也要来,还说着要做你最爱吃的菜,是不是你在信里告诉她的?昀儿今天一回宫也吵了我半天……明天这宗人府可热闹……” |
小伙伴们,你们真是学坏了啊,变相催更!嘿嘿嘿……阿所可不上当!至于被你们“歪曲”的那个“打完”,嘿嘿嘿……阿所打字打完了不行吗?哈哈哈哈…… ~ 你们要像郁凡清小伙伴学习,催更什么的,在这个楼里不受待见啊哈哈哈,晚上杀个回马枪,说不定会有惊喜的啦…… ~ 再者说,阿所写得越快,结文也就越快啊,你们真的还要催吗?嘿嘿,下午有事要忙啊,你们看完下午基本不用刷,晚上八九点来看看,没有就是没有了啊,乖~~~~ |
186、一个对我笑的母亲(上) 第二天上午,皇后和齐昀果然早早地来到宗人府,只可惜按照流程,齐晗先要过一遍堂,所以一直到下午才能相见。 · 经过齐慕霖昨夜的暗访,齐西山人老成精,自然知晓这个久在民间的皇长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所谓过堂,也不过走个形式,取得一份相对正式的口供而已。 · 对于齐晗来说,这次过堂,除了宗人府大堂上的青砖让他跪得膝盖疼,就是把先生和皇帝交代的理由再说一遍而已。其实他本不用跪那么久的,只是堂上那位老爷子问完了话,用一种极度怀疑的眼神盯着他欲言又止地瞧了许久,这才导致了他几乎又多跪了小半个时辰! · 齐西山摇着名贵的扇子,眯缝着眼睛看着堂下坦坦荡荡温温顺顺的齐家晚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孩子可是君三教出来的!这温良恭俭的样子……难道真能让那个狠天霸地走到哪里都要找点儿事的狠货看得上眼?!那家伙起初对着谁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一句话得罪他,不是当场一脚踢翻了,就是事后让你饱受摧残悔不当初! · 齐西山摇摇头,甩开那些年身为学院副院长与君家三少斗智斗勇的不堪回首的记忆。再次将视线投到堂下。 · 昨夜他没有跟着齐慕霖进牢房,自然也没看到齐晗的伤情,没听见他们父子君臣之间的问答。只听说这孩子挨了君三的教训,伤势十几天了都没好,而齐慕霖出来的时候,眼梢眉角还残留着心疼。 · 唉……算了算了,齐氏的现任老祖宗终于放弃了猜想,这孩子拜师一年多了,病也治好了,也没见君三把他退回来,想来是认下这个徒弟了。既是认下了,依着他胳膊肘不管有理无理都向内拐的性子,终究会护着这小家伙就是了。 · 不就是放了个人犯吗?多大点事儿!风言风语都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了,哼哼,皇帝堂堂正正的自然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但要是真惹恼了九年前十五岁就敢烧山的那个家伙……小心最后后悔自己为什么长了根舌头! · 齐氏老祖宗齐西山终于放齐晗回了牢房。 · 这时候,皇后娘娘已经等了许久了。 · 齐昀还是没有来,容芷兰几句话将他劝住了,在外闯荡了一年的少年也知道兄长和皇后之间需要更多的时间相处,便只要按捺心思,老老实实在宫里陪自己母亲。 · “母后。”待狱卒、宫女和侍卫都到外间等候之后,齐晗跪下见礼。 · 韩皇后哪里舍得他再跪,刚一屈膝就搀扶住了他,却也不多触碰,马上松了手。只是一双眼睛反反复复上上下下地看他,渐渐地视线就有些模糊。她连忙掩饰着转过头,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这里如此简陋……我刚才着人把外间的桌子搬进来了,这是给你做的菜……” · 齐晗一看,竟是一碗山药荠菜豆腐羹,和一份六个紫米球。 |
嗯嗯,刚才第一遍说要审核,我就改了一些内容发了;然后,它审核好了,就给我放出了,呵呵呵…… |
186、一个对我笑的母亲(中、下) 韩皇后看到他疑惑的表情,解释道:“去年你在宫里养伤的时候,秦风几次去御膳房吩咐要这两道菜,我就想着是不是你喜欢吃……我已多年未曾下过厨房,也不知做得好不好……你若吃着哪里不好,一定与我说……” · 竟是……亲手做的吗?齐晗的视线固定在这两道颜色清白诱人的饭菜上,思绪有些异样的凝滞。 · 韩皇后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猜错了,小心问道:“晗儿,是不是……不喜欢吃……” · “晗儿喜欢,”齐晗转过头,看着一身素简的一国之母,说道,“这确实是晗儿最喜欢吃的菜,谢母后……” ·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来,饿了吧,快坐下吃……”韩皇后高兴地笑着,轻轻拉过齐晗的手,安顿他在凳子上坐下,自己也在另一个长条凳上坐了。 · 凳子冷硬,坐下时难免压着昨日的伤痕,只是经过昨夜散了淤之后,确实已好了很多;再加上皇后的眼神太过喜悦和热切,齐晗连眉都没有皱一下,默默忍下了。 · 皇后看着儿子温文尔雅不紧不慢的吃相,实在越看越看不够;但是她又怕自己太过靠近的时候会让他心生抵触,只好找了个话题聊着。 · “晗儿……昨夜你父皇来此,可曾说了什么?这次的事……会怎么样?”生年不足百,常怀千岁忧,说的就是母亲这样一个角色。 · 君默宁和楚汉生向来喜欢一边吃饭一边随行聊天,因此倒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齐晗自己平时话不多,和先生一起的时候更是听得多说的少罢了。此刻听得皇后问起,他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母后放心,父皇和先生都教过怎么处理了,不会有事的。” · 韩皇后略略放下心来,笑着点点头,说道:“说起你父皇……晗儿,自从你去年来了第一封信,他就时不时地问起这件事,我看他也是巴巴地盼着;我看他死要面子不肯向我要信来看,我也故意不给他,你是没见过堂堂一国之君拈酸吃醋的样子,真是……好笑……” · 齐晗无声地看着四十许年纪,如普通妇人一般装扮的皇后,看到她眼中欣慰、满足又带着微微得意的笑意,才知道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之后,上苍竟如此眷顾地完满了他人生中所有的愿望和企盼。 · 先生常说:当上帝向一个人关闭了所有的门的时候,他会给他留一扇窗。齐晗不知道‘上帝’是谁,但是他知道,先生就是那扇窗。而当他看到了世间万象种种再次回首之际,竟发现所有的门也向他敞开…… · 皇后说得兴起,见齐晗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就继续说道:“还有你容母妃,这些年来她帮着处理后宫的事务,却丝毫也没有越权夺位的意图,真真是个无心名利的女子。可见到你写的信后,也多次向我问起昀儿的情况,话里话外都是艳羡……晗儿,你不知……母后心里……有多么高兴……” · 齐晗不知该如何回应韩皇后如此动容的感动,他起初想到写信,是在杭城被剥夺了所有的身份之后,心中郁结难以言说,又看到先生往家中写信的举动,才有了自己的第一封信。后来收到了回信,知道有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日夜思念关切着自己,于是就有了第二封、第三封…… · “先生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先生出门在外也会同家中写信,晗儿就……学了……”他向来不习惯撒谎,这看似安慰的大实话,说得也有些别扭。 · 韩皇后有些讶异道:“即便在宫中,我们都听说丞相府家的三公子,是如何荒唐……不羁,后来才知道他竟是大才。想当初把你交给他,他还差点将你作侍童对待……如今看来,他不但医术高明,还把你教得这样好……” · 齐晗弯弯嘴角笑,他听到太多人对先生负面中夹杂着艳羡、无奈和钦佩的评价,身为子弟,也着实无力辩解。或许这就是先生想要的结果吧,肆意着,荒唐着,被世人指点着,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在意的人一切都好。便如他常常哼唱的一首小调中所说:世人笑我太癫狂,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武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 看齐晗吃了三个紫米球就不再动筷子,韩皇后也不勉强,径自收了碗筷,说道:“晗儿,你父皇说后天的大朝要你自辩,待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君门学艺,还是……” · 齐晗看皇后站着,也站起身道:“晗儿拜师在君门,若先生没有认可晗儿可以学成出师,晗儿自然还要回归师门的,只是应该会留在京城。” · 听到儿子能够留在京城,韩皇后已经很满足,她看着个子已经比她都高的孩子,最后说道:“能留在京城就好……我也知道外面天宽地广,鱼跃鸟飞自由自在,就怕你……想到幼时的事……不愿回来……” · 齐晗不语,可是他在这一刻,莫名觉得眼前人勉强的笑容里掩藏了太多太多欲说还休的情绪,有渴望、有不舍、有愧疚……而这一切,渐渐幻化成一根看不见的线,牵住了自己的手和脚,还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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