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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沉衣(古风 兄弟)[第6页] |
作者:独为离人照落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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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亦面带困倦,跟着许言一路回府。茗文直身跪在府门口,汗涔涔的,面色发白,恭恭敬敬给许言磕个了头。 许言勉强压下情绪,扫了他一眼,“好生上药,这几日先歇着吧。” 许言抬脚要往里走,茗文连忙膝行了一步:“大人。” 周围的仆从识趣退了下去。许言一抬袖子,朴亦也揉了揉眼睛,摇摇晃晃地去找床补觉。 茗文急道:“下官知错,大人责罚,下官也毫无怨言,但求大人——” 许言摇了摇头,了当道:“茗文,我没有迁怒你的意思,但乞儿一事要平众议,外放几日也不算屈你。朴亦不会武,也不通文墨,我带在身边终究不是长计,你早日修养好身子,才算真的知错。” 茗文如此听,磕头谢罪,觉得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 许言走进府里,一路平复着情绪,却只觉得难安,心里无端没有着落。卧房里没找到沉衣,又走出院子,才瞧见那人一手叉腰,举了个大铁勺,对着厨房忙活的下人直嚷嚷。 许言远远停下步子,听沉衣高声开口。 “喂,我说你们也忒抠门了,哥他又不在府上,给我多做只鸡能怎么着?是费你们厨房几斤盐啊还是几桶油啊?” 婆子连连陪笑:“少爷息怒,这实是大人吩咐,说叫小少爷每日膳食都直接送去院子里,不让......不让我们给您做荤......” 昨夜一回来,齐殷便反锁了自己在屋里,沉衣原想备一桌好菜去给他赔罪,却见厨娘如此,做出揎拳捋袖的气势直跺脚:“我哥又不在家,你们反了天了,这府上究竟谁是主子!” 管事的更加犯难,自然是大少爷不敢违逆,小少爷又不敢得罪,一群人围搡在门口聒噪不已,许言听得皱眉,冷声道:“都吵什么。” 沉衣背对着身子一僵,膳房管事连带着丫鬟婆子一并跪下,连忙道:“大人息怒,是老奴没有照顾好小少爷。” 许言一抬手,“行了,都下去。” 沉衣弯腰低头,从善如流地跟在婆子后面往外走,许言背着袖子走进厨房, “沉衣留下。” 沉衣往天上翻了个白眼,笑若春风地转身走回去,眉眼弯弯道:“嘿嘿嘿,哥,您是主子,这府上自然您是主子。” 许言坐在木凳上,看了他良久,没能对沉衣那一句讨巧作出任何反应,只是皱眉,有清晰的呼吸声。 许言,许与谁言? 上参逆贼,抑或下话手足? 他都开不了口,当真悲哀。 沉衣被这个样子吓得不行,伸着脖子试探:“哥,不、不吃便不吃吧,我......也不是有意违你的意思,我就是......” 许言微微撑着额头,似在思索,转而道:“想吃什么?” 沉衣觉得这话犹其吓人,想了又想,却琢磨不出里面的意思,一副惊骇的表情小声问道:“吃......吃肉?” 许言抬起眼,“你伤好了?” 沉衣捏着铁勺子往后退,“没好,没好没好......” 许言眸色微动,偏头道:“给你送斋饭,是怕你身子伤着又不忌口,”顿了顿,又说:“想吃什么,哥给你做。” 沉衣脑中开始泛糊。 这是假的吧。许言昨天还是面色清冷一副八辈子不想再见自己的表情,今天小爷擅出院门一番闹腾,不仅浑不追究,怎么还关照起来?做饭又是怎么回事?完了,是不是身子里的蛊虫出问题,小爷都开始幻视了......透、透不过气,果然是蛊虫出了问题—— 许言哭笑不得地看着沉衣,一点一点,却终于才觉得指尖开始回暖。无可奈何地摇头,皱眉道:“我问你想吃什么,你这捂心闭眼是什么意思?” 沉衣惊地睁眼。 竟是真的。 |
沉衣试探着往前挪了几步,却看见许言右手上一片凝住的深红色。他一愕,抬眼看见许言平坦的目光,转念想了想,却没有问什么,只是仰头道:“哥,我帮你上药。” 沉衣找来布带和药膏,原本蹲着,后来干脆扯了个软垫仍在地上,一屁股坐上去。动作一时猛了,扯着臀上的伤,隐隐还有些疼。 许言由着他在自己手上动作。沉衣拿清水化开凝住的血渍,又小心地涂药膏,空气里天竺葵的药香清淡可闻。许言的伤口不浅,纵横着竟划了好几处口子,清理干净之后,仍能看见一道道粉白的伤。沉衣皱眉,伸手去拿布带包扎,许言道:“不用了。” 沉衣便也停下手,拍了拍身子站起来,眼底带着轻松。许言看着他,却是一副似乎耿耿于怀的表情。 这孩子为什么一点都不记仇。 他拉过沉衣的左手看了看。都快过了六七日,沉衣手上大部分已经恢复正常的肤色,破过的地方结起痂,少有几处仍是泛紫。许言皱着眉头,轻轻揉了揉,“还疼不疼?” 沉衣知道他在心疼,不掩欢愉之色,笑得很开怀,咬字道:“疼,还疼!” 许言若有所思,淡淡点头,“嗯,那下次还按这个力道来。” “......” 许言站起身,又问沉衣想吃什么。沉衣不客气地列了许多名目,大多辛辣,被许言颇为耐心地一一否决。 沉衣气馁:“那吃上次的槐花紫米粥。” 许言想了想,轻挽起袖口,眉目很温和:“现在的槐蜜已经不好了,这个时候,荷花粥倒正好合口。” 沉衣没计较,抱起胳膊靠在门框上,看许言只用着左手忙来忙去,舒心又受用,正懒懒带笑,却忽而被一个眼风招呼了过去,“过来帮忙。” 沉衣挪将去添火加柴,火苗舔着锅底滋滋作响,温度让眼眶也变得暖。沉衣开心地笑。 厨房里早就有新鲜备下的荷花末子,荷花粥也未见多复杂,但许言将火候掌得很好,粳米被煮得粘糯白软。荷花清热,却有微苦,他又顺着碗沿淋了一圈兑好的花蜜。 沉衣捧着粥慨然称叹,笑意吟吟地抬眼,“哥,你手艺这么好,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嫂子?” |
【周六又要考试,最近几天估计更不了了 】 【有事烧纸 】 |
沉衣看着粥慨然称叹,笑意吟吟地抬眼,“哥,你手艺这么好,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嫂子?” 许言却没有理他,不紧不慢地弯身,把沉衣扔在地上的坐垫拾起拍了拍,然后个个叠起,似乎再自然不过。沉衣捧着碗,被这个动作弄得一怔。许言又去收拾案台上的锅碗,侧看去身段颀修,眉眼细致,虽沾最平常不过的油盐酱醋,却带着令人舒服的清贵之气。 沉衣把粥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许言看了他许久,脑中现出的画面却很是违和...... 似乎时局摆成了一桌琳琅的华宴,满目珍馐。他素不喜欢在针毡之上微笑逢迎,起身拂袖,但见自己弟弟却人拿刀抵上心口,硬逼着去替余人夹一筷子摆在桌心的鱼肉。弟弟起身捋袖地要去抢,他一筷子敲在他手上,斥道,我许家的孩子,怎么这样不知礼。弟弟埋头捂着手上的一道肿痕,支支吾吾却不敢多言,身后的人又将刀尖多送了一分。他叹了叹,只能回身坐下。于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凄风苦雨,也只能替一一他挡下,然后淡淡说,不用急,你慢慢吃。 然而最后一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许言走出厨房的时候撇了沉衣一眼,“有点吃相行不行,真是家门不幸。” 沉衣抹嘴:“哥去哪?” 许言不回头:“去睡觉。” 沉衣没忍住道:“哥昨晚究竟去哪了,觉都没睡?” 许言越走越远:“近水楼。” 沉衣手里的瓷勺颤了颤,兀自作出震惊状:“去那干嘛?” 许言在院门口停下步子,轻拂着袖子转过身,似笑非笑:“给你找嫂子啊。” 沉衣:“......” 似乎,而今的许言与从前不甚相同,不如在初始那般端着兄长威仪,温和细致,让人觉得美好。他走后,沉衣撑着腮看向天空。这时节的长安,晴朗却不至炙热,连飞扬而过的时光都是安静的,笼着一层天青色的舒爽,轻轻地扬起,落下。 沉衣眸如星子,出神地想,要是以后落在身上的板子也能如这般轻柔,该多好啊。 自然,他也就只能这样想一想。 |
【看到催更,统一回复Orz】 【lz感冒了,比较严重的那种,打了几天针躺在床上感觉醉生梦死的啊哈哈哈】 【实在是晕晕乎乎,感觉就算码字也写不出什么好的qaq,所以干脆等感冒好了再动笔吧】 【抱歉最近没有更文w】 |
沉衣捧着荷花粥吃了个饱,临走倒没忘记自己此番来厨房的初衷,好歹也给齐殷匀了一碗,并几碟小菜装在食盒子里。他回到霉窝后,在齐殷房门上轻扣了三声。顿了顿,又扣了三声。顿了顿,又扣了三声。顿了顿,又扣——“啪嗒”,木门被内力微带着一震,里面传来铜锁滑落下的声音。 “齐殷......”沉衣探头推开门。 床帏下,齐殷露着真容,乌黑的发丝顺肩膀滑下,依旧一身雪白中衣。他轻阖着眼盘腿而坐,没有搭理,也没有要招呼沉衣的意思。沉衣并不计较,自己熟稔地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打开食盒子的时候,嘴边带了不经心的笑意。 齐殷睁开眼,正见他满脸的舒心之意,凉凉道:“有什么可高兴的。” 沉衣笑眼,低头端出粥来,“许言......已不再为孙家之事责我。” 齐殷淡淡道:“本就没有干系的事,白讨了一顿打而已,也要高兴?” 沉衣不改唇边的弧度,专心将粥膳一一布好。他把玉箸摆在一枚暗红色的筷枕上,然后抬头看着齐殷,“知道你我手上都未曾沾染那样多的鲜血,这就很好。” 齐殷嗤道:“只是赶巧那日不在京中,小公子可莫忘我齐殷是何许人,杀手罢了。” 沉衣顿了半晌,闷声道:“那日是我失言。” 微微凝滞的空气中余出一段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沉衣只将小菜搁好,把木食盘子端到床边的小案上,开口道:“先吃饭吧。” 齐殷只用了几口粥,沉衣收了那几盘子未动的小菜,问道:“心情不好?” 齐殷兀自倒了盏茶润口,饮罢后抬眼,懒懒道:“你可知,能灭了孙氏我有多高兴。”他注视着沉衣的表情,停了一停,语气极缓,“我爹,我娘,还有从前齐家的上上下下。也是那样多的人命啊,被无辜卷入党争之中,一朝夕之间,就是阖府奔亡离散。” 沉衣想了想,忽而问道:“齐殷,你知不知道,能分毫无差地记下许多事,却唯对自己初生的十几年毫无印象是什么感觉?” 齐殷不答,眸色一变却似在隐藏什么。沉衣靠着床塌微微仰头,枕着手肘回忆道:“五年前,刚清醒的那段时间......很可怕,现在想起来都很可怕。整个世界就那样摆在面前,突如其来,可我谁都不认识,什么都不记得。” “那个时候,我很疯狂地想找人说话,可师父只有晚上才会来。他不许我出院门,我就蹭到隔壁的祠堂里,对着那老大一柜子的牌位不停地讲。那些牌位真好,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仔细听着,也不会嫌烦。”沉衣笑起来,“虽说不是许家的人,可只怕许氏八辈的祖宗都认识我了。” 齐殷却一点不觉得好笑,端着手里的茶盏,低眼去看浮在水面的一圈细沫。 沉衣轻声道:“我都知道。” 齐殷指尖一紧,又听沉衣漫不经心地开口,“知道我为什么叫十一,也知道每月为什么需要药丸续命。” 齐殷愕然抬眼,沉衣侧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低头无意地摩挲着右手,“师父精通药理,又深谙蛊术,手上有一种蛊虫名叫'傀儡',他种在了我身上。是以月月需服药聊以续命,如若有朝断了,蛊虫便会食我血肉,以至生死不能。”顿了许久,他复而低声叹道:“如此蛊术,当真绝妙啊。” 齐殷一时失神,变了面色。 ——他知道?他竟是知道的。 |
沉衣眼睫下印着一片阴影,赞叹的语气,却真如置身事外一般只是在纯粹夸赞那蛊术之精巧。他看着齐殷,继续微笑开口:“我清醒之后没多久,师父就将这些全部告诉了我。他要拿这样狠绝的手段控制我的忠心,你说,我是不是该恨他?” 齐殷哑然,沉衣喃喃着,眼中不自觉地带了疑惑,却又摇头:“可是我恨不起来。始自我清醒时,师父就待我很好,甚至悉心教导,药理,剑术......无一不是倾囊所授。” “那时候我并不想学,师父也没有逼我,只说药理不学也罢,但好歹要知些剑术防身。师父教了许多,我却样样都只学了半斤八两。”沉衣一顿,“师父也在其他宿体上种过蛊虫,只是前十个人都死了。十一......所以我叫十一。独我活了下来,齐殷,你说这是不是命数?” 沉衣微微偏头,盯凝着自己的右手,“你看,我分明已是傀儡了,他大可以主仆相称,却偏偏又还拿师徒之名相待......数年的恩养,师父的惠情自然无以为报。所以,既然他想要那九五之尊,我便去替他拿来,既然他想要人去牵制许言,我便去假做他的弟弟。” 沉衣眸中浮起一层雾气,默了好半晌,却忽然笑了。“只是我没有想到,许言会待我这样好。”他叹道,“许言待他弟弟可真好。” “沉衣......”齐殷皱起眉,看着他。 沉衣却松快地笑了起来,“幸或不幸从来都是比较出来的。你看,我不愿意欺瞒许言,不愿意杀人,但又绝不可能去违逆师父。我每时每刻都这么违心地活着,甚至不知道过往,不知道自己是谁。而毋论好坏,你至少还有过去可以怀悼一二,这样想一想,是不是也没那么难过了。” 齐殷惊讶得有些难言。绕了这么大一圈,重新挖出这些并不令人欣愉的过往,他竟是为了开解自己。 沉衣又凑近了一些,挑眉道:“怎么样,小爷的过去够不够悲惨?我都已经这么惨了,齐大公子莫再同我生气了吧。” 齐殷忽有些无名的恼怒,抬手想拿手里的茶杯砸他,沉衣躲着一笑:“诶,我吹笛子给你听。” 他起身回房拿来把柄飞鹤骨笛,笑容却渐渐歇下来。骨笛通身澈白,末端镌着铁钩银划的一个小字:“晋”。沉衣垂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黯然。 到底人之交洽,能够相诉的永远只是片面情思,留而不露的,才是最深的孤独。 沉衣静默地持笛站在院中,却挑了《角召·为春瘦》,是清爽欢快的曲调。 为春瘦。何堪更绕西湖,尽是垂柳。自看烟外岫。记得与君,湖上携手。君归未久。早乱落、香红千亩。一叶凌波缥缈,过三十六离宫,遣游人回首。 犹有。画船障袖。青楼倚扇,相映人争秀。翠翘光欲溜。爱著宫黄,而今时候。伤春似旧。荡一点、春心如酒。写入吴丝自奏。问谁识,曲中心、花前友。 这首《角召》原是词人姜夔为怀旧友所做,清淡高远,入人心念。一曲终了,沉衣却是蓦然无声,只是在院中持笛出神,直到抬头时,看见齐殷披衣立在廊下,眸色渺远。沉衣走上前,皱眉正经道了一句:“抱歉。” 齐殷笑得疏淡,“不必。只为你这一首曲子,从前诸事,都不必计较。”他眼风扫过沉衣手中的笛子,却微微一惊。 沉衣下意识地端看起手中的笛子:“怎么了?” 齐殷道:“主上给你的?你可知此为何物?” 沉衣随意地笑道:“一开始不知道,是后来才晓得的。” 齐殷摇头叹道:“此笛可控制你体内的蛊虫,素来是王府的宝贝,主上怎么想的,居然就给你了?” 沉衣一惊:“奶奶的居然这么厉害......” 齐殷一愣,复而挑眉:“......你敢诈我。” |
【突然想起来了说一句】 【阆风和齐殷之所以会称沉衣“小公子”,是因为之前有过一个铺垫:就是沉衣喊过沈晋一声爹,沈晋没办法,只好上了请罪折子到御前,说沉衣是他儿子...嗯就酱,而老皇帝没有赐封号,沉衣不算正经世子,王府上的人就只能称其“小公子”】 |
“主上待你......”齐殷浅淡地笑了笑,转身进门是似有慨叹,却到底没了下文。 沉衣一闪而过的失神,继而掂着骨笛在院中竹榻上晒太阳,又是惯常漫不经心的表情,一时有些昏昏欲睡。恍惚间还做了个梦,梦中又回到五年前,犹在金陵老宅的西厢院里。 他所能记起的每一段时光都烙着王府的印记,就如右掌上微微凸起的墨色小字。他没有名字,十一,应当只算一个编号。沈晋闲下来倒也提过这件事,想了想却又说:“算了,左右是需你去做沉衣的,重起个名字也没大必要。” “徒儿谎做沉衣,那许言的亲弟何在?”他当然问过。 而沈晋也回答地干净利落,“死了。” 他眉间缩了缩,想了很久后才又抬眼,“那我是谁。”甚至都不成一个疑问的语气,喃喃给人一种像在自语的错觉。 沈晋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调药,慢慢道:“为师救你性命替你易容,很花了一番心思,就是为让你去冒做许家次子。喝了。” 他顺从地将一碗汤药全部饮下,继续听沈晋说:“至于你从前是谁,这很重要?” 他垂下眼睫。 那个时候不敢问,后来渐渐与沈晋相熟,通达人事,他却愈发觉得不必问。知道身份又有何意义?也许多一分牵挂,也许多一分戾恨,但除非生生流尽这身上的最后一滴血,只要蛊术未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沈晋,逆背王府。 今后便只为十一,从前是谁,自然是不重要的。 他托腮望着红梅上的凝雪溶成水滴,抓着瓣尖却忽而“啪嗒”落下。枝叶簌簌轻摇,然后看到沈晋黑色的衣角,夜里如期而至。 他笑着说,“师父。” 与记忆完全相吻的梦境戛然而止。 沉衣猛地睁眼,院中无人,只见繁花烁烁闪闪,角上一树安石榴开得烈烈如焚。他坐起身子,收眼处繁花满目殷红,错落得如同梦中的梅蕊,灼人视线。唇角残存的笑意都不及收回,蓦然却落下一滴极冷的泪来。 沉衣淡淡揩去。甚矫情,堂堂男儿竟有什么可哭的。 晚上送来的依旧是斋饭,除此,还着意添了壶素酒,想来应是许言的吩咐。齐殷身上有伤,没带面具,整个人都懒懒的,沉衣便索性吩咐早早落了院门铜锁,二人一道凑在天井处吃饭。虽仍是素食,此番尝起来却带着许言的好意关怀。沉衣饮罢两口酒,忽而甚起兴地朝齐殷问道:“昨夜见你有几招尤是精妙,是不是这样,你看,刷,刷刷——” 他掂了根筷子在手里挥舞,齐殷却摇头笑叹,“招式断不能及你。主上将自己的剑术全教与你了,此前还从未见对谁下过这么多心思。”他似醉醺地顿了顿,上下打量沉衣一番,有几分嫉妒,“也不知你究竟哪里让主上另眼。” 沉衣白他一眼,起身衣带垂缓,立于中庭。暮色从天尽处一点点地染开,流云隙散,让他的表情都变得柔软。沉衣阖上眼。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每一日活着便也不算虚妄吧。 抚着骨笛出神,梦中呓语,醒来又抹去猝然落下的一滴泪。齐殷都看得清清楚楚。出神了半晌,齐殷见沉衣迎着浅绛暮色又有了如常的笑意,自己倒带着醉意摇头,复饮下一杯酒。他真是个极豁达的人。 |
【最后一句是齐殷的感叹,里面的“他”指沉衣】 【一直不是很喜欢写这种回忆,总感觉为虐而虐有点矫情....不过看大家似乎都对沈大怎么解释的很感兴趣,于是就码了这么一段】 【明天开始进入情节】 【以上】 【哦其实还想问问,行文到这里,大大们眼里的沉衣是什么形象 】 |
回复@AAA和B 删楼什么的当然没必要Orz【不过lz觉得.....怎么说、因为读者是站在上帝视角,自然而然就会把十一的身世往沉衣身上靠,但如果真实按照沉衣的设定去想,他根本很难臆测到自己的身份会和许家扯上半毛钱关系啊....更何况沈晋很明确地告诉过他“正版沉衣已经死了”(当然了他有可能会怀疑,但并没有直接的理由促使他去怀疑),因此在沉衣的认知里,天底下谁都比许言更有可能是他的亲人。除此之外,[WHITE DOWN POINTING BACKHAND INDEX] 首先,五年前他醒过来以后记忆全无,心理上而言就像一个新生婴儿,从一生下来就受到教导,被告知自己唯一的身份就是“沈晋的徒弟”,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去“假冒许言的弟弟并且牵制许言”,这样对比起来,“从前自己究竟是谁”对于沉衣而言应该就像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并不比“好好假冒许沉衣”这件事情更重要。 其次是因为蛊虫。蛊虫的点明了叫作“傀儡”,其实就是为指沉衣如今的身份。沈晋一日高兴了可称是师徒,一日不高兴了,其实也就是主奴的关系,受人摆布身不由己。而沈晋不许他探询过问自己从前如何,沉衣不能忤逆。 最后......【没有最后了我诌不出来了[FACE WITH TEARS OF JOY]】 【大人的回复我乍看确实有点懵,但仔细想过之后发现还是很有道理的,感觉似乎把沉衣写得太过顺从,没有考虑到一个人单纯从感性上也会产生对自己过去的好奇,会想去了解。这一点lz后面会努力完善Orz,依旧希望大人看文愉快(/ω·\*)】 |
三日的国丧停朝,接着恰又赶上休沐,仍是不上朝的,想来百官都甚感念皇恩之浩荡。 交了夏,许宅小池里已开出了第一拢荷花,暑气一点点濡热起来,用冰成了一件甚烧银票的供事。是以,沉衣每月俸银基本都花在小宅冰块的购置上。孙芸知道其中破费,也谢过他的好意,但第二日新冰还是照旧送来。他官不过五品,俸禄亦不多,顾了小宅便顾不上霉窝。好在霉窝前后遍植香樟,葱茏的枝叶斗下一方青青树荫,倒也不大显热。 是日醒来,天气晴朗,蚊子稀少。沉衣轻裘缓带的模样,歪在竹榻上咕噜咕噜喝完了一大杯豆浆,清一清嗓子,才拾掇着往许言的东院挪搡。长兄如父,去遵一个晨省的规矩。 只是他一番磨蹭早过了时间,许言正经都开始处理一日的公务,他这厢名曰“晨省”实际没什么卵用,也就是去书房蹭个凉爽。 沉衣不急不缓地扣了三声,推开门后,见离书案远远搁置的掐丝珐琅冰箱上渗出细腻的寒雾,便碎着步子凑过去,俯撑在镂花的箱盖上。寒冰渗出的清爽气息扑面而来,沉衣悠哉悠哉的十分受用,耳后传来许言的声音,“离远点,别贪凉。” 沉衣依言,“蹭蹭”往后倒挪了几步。 又几下叩门声,有人在外面恭敬道:“大人。” 许言全神贯注在书本上,只道:“进来。” 朴亦手上拿着好几本红皮描金的礼册,进来时看见沉衣,眼中露出欢喜。他将礼册搁好,正经跪下向沉衣磕了个头。 沉衣下意识地向后稍稍一退,面色很快恢复了平常,却心道,我的妈呀你是谁为什么要给我磕头呀我又不认识你。 这时许言抬眼,随意地笑道:“多年不见了,朴亦磕个头也算应该。只是打小都在一处玩闹的,如今还是一样,不用拘礼。” 沉衣吟吟一笑,旋即叫朴亦起身,眉眼间很自然地流露出总角之交的亲切,就像在看一位熟识的旧友。 许言收回目光,神色平和看不出端倪,只是慢慢将书翻过一页,没再说话。 敏慧还是圆滑,温恭蕴藉还是虚与委蛇,本就不过是一念间的差别,叫人难说好,也难说不好。 朴亦轻轻咳嗽了一声,转想许言回禀道:“大人,因陛下将中书省令提晋为正二品,今日各部官员大多备礼来贺,这是名目单册,大人可要收下?” 沉衣一挑眉。正二品?想是自己卧床那几日,许言又得晋升,前三天忌讳着国丧,而今休沐,百官才得机会紧赶上门地巴结示好。 沉衣歪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看许言,许言未看那礼单,语气淡然:“仔细查验,若不逾矩制,便随便挑几位收下,其余都辞了。” 朴亦应道:“是,管家也是这般吩咐的。”想了想,却又着意道:“小人略清点了一遍,旁的也罢了,倒是户部徐大人的贺礼不同寻常。” 许言“哦”了一声,淡淡上扬的语气。朴亦从怀袖中小心抽出一个精致的长方盒子,道:“徐大人所赠,是三柄沉香木的青阳折扇。” 沉衣不以为意地插了句嘴:“沉香木虽然名贵,却也未算多稀罕之物。” 许言却微微正色,轻搁下手里的书,接过锦盒。 沉衣也凑过去瞧,只见那扇骨模仿燕尾形状,漆得乌黑发亮。沉香的木香气隐幽,加之金笺扇面,工艺极是精巧,不由拿在手里啧啧称叹。 许言眯起眼,似乎不经心道:“记得前段时间,内府主事昌大人同我闲话,说今年沉香木短缺,琼州之地皆无所出,只有南洋小国略有所献,漂洋而来,所费不下万金。” 沉衣手中凝顿了一下,朴亦默不吭声。 “徐则正......”许言轻轻扣了扣桌案,微微一笑继续将书拿起,吩咐朴亦道:“徐大人诚是费心了,去着意替我谢过。” 朴亦点头退出去,沉衣一副无可聊赖的表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折扇。许言在一边看着,忽而记起来一件事,叫沉衣道:“过来。” 沉衣心里下意地一紧,抬头看许言,却有些摸不清意思。许言又说了一遍,“过来。” 沉衣不敢不动,却又不明就里,只能磨磨蹭蹭地站起身子,半信半疑的表情,站去书案前。许言往自己身旁一指,“站这里。” 我的妈呀。 沉衣退后一步,只觉得两肋下嗖嗖有些生寒。他分明很本分,分明什么事也没犯,他伤才好,许言这又是要干嘛—— 许言将书往案上一掷,语气淡然:“要我再说几遍?”沉衣忙道:“哥......”三两步站了过去。许言拿过他手里的折扇,在掌中掂了掂,眼风一抬,“裤子褪了。” 沉衣咽一咽口水,低声道:“哥,伤、伤已经好了,不用再上药了。” 许言站起来,淡淡“嗯”一声,“我知道,所以不是给你上药,是要打你。自己撑好。” 沉衣身子明显一抖,音调已经颇为勉强,但觑见许言不深不沉的眸色,硬叫他不敢开口。屋里储着的冰块原本清爽,褪下裤子以后,却让沉衣觉得身后凄然一凉,打了个寒噤。 许言站在他身后等了等,眸色沉下几分。 啪。 扇柄落在臀上,沉衣撑在书架上的身子猛然前倾,低声咬住一口气,马上又无声地站好。好他奶奶的疼。 啪。啪。啪。 接连着不急不缓的三下,沉衣的额上淌下冷汗,撑在架子上的胳膊微微发颤,臀上布着极宽的四道红肿。沉衣疼得紧,却尤是不明所以,只能隐约感觉到许言,似乎生气得很。不敢作声。 许言吸了口气,默然看着沉衣。 啪。抬手又一记抽下,加重了力道。 “呃——”沉衣皱眉着大口喘气,低声唤:“哥......” 许言停下手。 沉衣缓了缓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许言问:“知不知道为什么挨打?” 沉衣摇头。 啪,又是一下。 “那准备这样白挨到什么时候?” |
这下叠在第一道肿痕上,本就疼得锐利,加之又听见“白挨”之语,沉衣胳膊一软,“咣啷”一声跪扑。许言却没有就此停手的意思,反而弯腰,威胁似的将扇柄抵在他臀上。沉衣被逼得背脊一缩,下意识地颤抖。 许言问:“想不出来?” 沉衣生怯,跪正了将上身直起,才一摇头,便觉出身后的凉飕飕的扇柄抬了起来。 啪。 “啊——”沉衣被打得一倾,低声呼痛,眼中扑闪着一层水汽,埋下头有些气馁。他皱眉绞着袖口,“哥,沉衣......真的不知错在何处。”原本是个讨饶的语气,话一出口,不自觉地就带了几分委屈。 许言停下手。 沉衣垂头跪了半天,未见动静,试探地抬起眼角,却见许言换了左手持扇,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想起一件事来,倏忽如眉心一烫,挪了挪膝盖去看许言的右手,上面一道道的口子,果然细细地又渗出血珠。 沉衣一下爬起来,看见许言微微不满的神色,张口就说:“哥纵是要罚,可何必要——”何必要这样为难自己。后半句话没说出口,沉衣便觉出自己语气里的冲撞,干干杵着不敢再多言,面色颓丧。静了一会,才又觉出身后疼痛,叫人熬出一身冷汗。许言淡淡看着沉衣的表情,拿绢布沾了沾渗出的血,眉宇间却似有几分不可说的轻松。 许言道:“这是小伤碍不了事,你跪下,先把事情说清楚。” 沉衣依旧不晓许言所指的是什么事,只低垂着头重跪下去:“兄长明示。” 许言要比方才兴致好些,没有计较沉衣语气里的几分生硬,坐下道:“前几日准你外出,晚归回府,不该罚么?” 竟是为这件事?沉衣抬起头,皱着眉心却不说话,顿了半晌,又垂下去。 许言道:“打你打的委屈?” 沉衣埋着头,嘴唇动了又动,终于憋出一句:“那是事出有因的,本就挨的委屈。” 许言道:“准你解释。” 沉衣抬一抬眼,犹豫了一下,却没能一口气说上来。当日在小宅那样的事情,怎么好解释。他支支吾吾地开口:“那天去小宅上,芸儿有些伤心,情绪也不好,后......后来就又发生了一点意外,处理得晚了,回府才超过兄长的时限......” 这番遮遮掩掩,不过打个眼子,基本什么都没真正解释。沉衣料着许言不能满意,自己倒是忘记委屈了,抬眼去扯许言的手,用了微微撒娇的语气:“哥,你别生气。” 许言没有拿开手,由他握着,“我不生气。”却也没要深究那里的原因,淡淡地又问:“既然委屈,事出有因,那日又为什么要过来请罚?” 沉衣这下垂眼,半天没再说话。那天的情形自然和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你还那么凶,你八辈子都不想理我,我敢说吗!我敢说吗! 许言见他不吭声,却没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是温和放开沉衣的手,说道:“因为那个时候为兄还在生气,你就是委屈也不敢辩解?” 沉衣没防许言会问得这样直白,心事被说中了,脸腾一下红起来,低声道:“不委屈......” “沉衣,你那时候身子本就没好,额头上带着血回来,一声不吭地就跪着要请罚,你可曾想过为兄的感受?”许言神色有些失望,看着沉衣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解释,你同为兄怄什么气?” 沉衣愣愣地跪在地上,心里化开却有点酸酸的。 许言眸色不如之前平和,声音变得冰冷,训着沉衣的语气甚至咄咄,但里面含着的意思却很直接,不过是一句,为兄担心你。 “你记着,以后要是委屈就说出来,不是自己的错不许认。这世上没有谁可以值得你一味融让,就是为兄也不行。再有前日那样的事情,见一次打一次,听见没有。” 沉衣心里感动,气息都哽咽在喉咙出,半晌答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屋中一时极静,窗屉上糊着天青色的蝉翼纱,清淡的颜色是能滤去日光中的燥热。风吹起簌簌的竹叶声,像是在下着雨,案上的几页书卷被悄然吹起,带着哗哗微响。 |
【下午发的两段...决定改下剧情,已经看了的小天使们忘掉吧Orz 】 |
默了半晌,许言叹一声道:“要不要紧?” 沉衣摇头。沉香木质地坚硬,扇柄打上去虽然刁钻得厉害,所幸挨的不多,身后微微肿了一圈,但行动无虞。许言道:“那便不上药了,好好记着。起来,衣裳穿好。” 沉衣站起来收拾停当,小心翼翼地系好衣带,自己拿袖子揩了揩汗,就站在一边。他实没料到,本一番晨省会累出这样一档子事,更没料到,自己挨了一顿打居然毫无怨怼。果然这书房的风水不对,人在里头呆久了是会变疯魔的。他这样歪咕一会,听许言说:“你来,替我写一道折子。” 沉衣抬起头,思忖着许言手上有伤自然动不得笔,倒未多想,依言便走去书案前。只是未敢坐下,挽袖悬肘,拿毫笔的软尖舔了舔砚沿,烟墨之香淡淡萦开。许言起身缓缓踱步,沉吟几句,念了一道诏发鄞州的制文。 沉衣眸色一凛,虽然打定了主意要保持镇定,但待听许言说完,执笔的左手仍是狠狠地抖了一抖,笔尖“啪”地甩下一个墨点,在那纸面软白的折子上洇出几道细细的墨丝。 许言道:“怎么?” 沉衣咳嗽了一声掩下尴尬,轻搁下笔,抬头说:“哥,拟诏乃是中书省中事务,沉衣不敢僭越。” 许言道:“草拟而已,不是正经诏文,算不着僭越。且此事已经政事堂议过,亦毋算机密,你只写便是。” 沉衣便不好多言,只能按照许言的意思改用书语,提笔写: 门下: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弟晋,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行有枝叶,道无缁磷。是用举其成命,锡以徽章。长男可赐刘姓,封宁王,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沉衣搁下笔,面色如常,手心里却捏出湿滑的冷汗。 许言拿来细细读过,见字句都甚妥帖,点了点头。虽然仍在休沐,要理的事务也有十数件,他手上有伤不好动笔,茗文亦不在,便都叫沉衣代笔。 如此一直忙到中午,沉衣干脆顶着身体不便的名头赖在东院用午膳。饭后觉得腻,啃了一碟香瓜,觉得甜,饮了半盏龙井茶,又觉得嘴里稍有些苦。沉衣于是揉了揉小腹,将目光挪去窗外,把手淡定地伸向案边摆着的几色糕点。许言终于把目光从书上挪开,微眯起眼。沉衣指尖顿了一顿,讪讪把手挪回来。 他撑饱着肚子回到霉窝,见一位麻衣老农操着铁剪子正修理花枝。三宝歪着脑袋在一旁,却突然叫起来:“诶!那可是前几天才绽的骨朵儿,正开花呢,你——” 老农充耳不闻,只“咔嚓”一声,便将一朵极好的芍药沿茎剪断。原本那样一直高高欲坠开在枝叶顶上的殷艳花朵,如今便连滚扑簌着落到泥地上,三宝气得跳起来:“你这老儿!”老农缓言缓语地说:“长这么高,阳光都被它遮干净了,现在不剪,这下头的骨朵还怎么起苞。”埋头继续去修那叶子,见三宝挡了路,大剪子往他肩上一掼,“边儿去!” 沉衣从两人身后来,站着听了许久,眸中有一丝翻覆的意味。他弯腰拾起芍药的花茎,转在手中捻了捻,自嗤道:“冯瀛啊冯瀛,你看,花都逃不过,何况为人做官。” 懒懒走去廊下,沉衣却在房门口一顿,往左一歪,蹭进了齐殷卧房里。 “齐殷,你们家是不是世代行医?”不等回答,迫不及待又添一句:“应该会有一些方药秘辛吧?” 齐殷抬起头,见沉衣的模样极正经,便知道他所要说的话不会正经。没有理会,只面无表情地将身子往后挪了挪。沉衣眸色却愈发归于神秘热切,探身问:“有没有,能叫男人生不出孩子的方子?” 齐殷抬一抬眼皮,揶揄着看他:“怎么,被姑娘强暴了?还是喝了西梁子母河里的水,要打胎?” 沉衣真诚笑道:“我想给师父下药,叫他再无子嗣。” 齐殷眉心明显一跳,轻咳一声。果然不正经,却没想到会这般不正经。 沉衣抬手轻轻一掷,将正拈着的芍药稳稳插去窗台上的细颈白瓶里,回身时漫不经心地低着头:“才替我哥写了道下发鄞州的制文,圣上赐......咳,赐王府那位小公子刘姓,封宁王,成年后可以分沈晋封地的那种......”沉衣抬起头看着齐殷,面色有些难看:“师父怎会叫一个外人去分继他的封地?你说,待到师父有了正经儿子,会不会杀了我?” 半晌无话,齐殷不理他,摇摇头一个人去沏茶。沉衣原也没指望听一个答案,便不客气地坐下,自己捧起茶碗喝了一口。齐殷眯着眼睛,想起第一次见到沉衣的那天。 沈晋自然同他一番交代,诸如到长安以后需如何如何,还顺带提起自己的徒儿,着意举例刻画了其性格偶尔的乖张跳脱,叫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那时齐殷顺从地一一记下,临了,沈晋却顿了一顿,貌若无意地又添了一句:“别叫他在长安受伤。” 他,自然是指沉衣。 那时齐殷有一愣,因为自从太妃薨逝、沈晋被贬鄞州、自己入王府以来,他便从未曾听到过这样的指令。王府有几位无名份的姬妾,但沈晋却明面上无妻无嗣,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说过需要去保护谁。 检点起旧事,齐殷愈发觉得这一对师徒之间,微妙地猜忌,又微妙地信任,无奈地笑了笑。 齐殷喝了口茶,道:“不会。” 沉衣已然副慵懒状,半天才想明白他是在回答自己此前的一问。捧起茶碗,面色隐在袅袅的白雾后面:“不会?那便好啊。” 回房前却又添了一句:“户部尚书的位置,冯瀛怕是做不久了,书信问问师父的意思吧,看可要保他。” |
【咳,不会再改了,大家这次放心看 】 |
小吏将草拟的诏书送进宫中,请皇帝瞧过了,再交门下审核。而与此同时,齐殷的鸽子穿山越岭之后,扑扇着翅膀成功刮灭了南王府殿中的烛灯一盏。一堆京官在效率上没能比赢一只鸽子,诚是件丢脸的事。于是,在正经诏书都还没递出门长安城门的时候,沈晋已经喂了那肥鸽子一杯水,看着密笺上的字,微有皱眉。 夜色浓重,殿中仆婢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所有的人大气也不敢出,宁静下只能听得轻轻哔剥的声响。沈晋拿银剪将灯芯挑了挑,烛光映出他脸颊上的一片阴影,瞧不出表情。 阆风轻着脚步进来,跪下道:“王爷。”他神色难得添了几分谨慎:“恭喜王爷。属下从别院回来,大夫反复把过脉,如夫人确实有了身孕。” 沈晋神色没有太大的波动,许久之后,才淡淡“哦”了一声,随手将信纸在烛火上烧了,焦灰的废屑被按入水盂里。他道:“亲儿还没出生,这教出的好徒弟,倒是要来分本王的池地了。”语气有些难以捉摸,阆风没见过书信一时也未猜出发生了什么,眸色转了转,却没敢笑。沈晋回到桌案后,准备回信,忽然却停笔道:“十一信上说,冯瀛户部之位怕是难保。” 阆风抬头,发现沈晋正看着自己,心里有点激动。这显然是主人在询问自己的意思的意思,于是深思熟虑之后说道:“王爷,冯大人暗中相助您多年,且户部素来都是个只赚不赔的钱袋子,是以属下认为,此番,您因当设法保住冯大人户部尚书之位。” 沈晋听过他的话点了点头:“嗯,那便不保吧。” “......”阆风有些伤感:“王爷说的极是。” 沈晋提笔,心中不是没有波澜的。从前被褫夺刘姓,王府后嗣如何归姓本就是件极尴尬的事。如今皇帝恩赦,赐他儿子可以继续姓刘,明面上赚足了宽仁的名声,实际上重提旧事,无非是要借此又将他打压一番。你看吧,儿子都不能随老子姓,多羞耻的一件事啊。然而沈晋所担心的并不是这些,毕竟,若是在隐忍过这么多年后,他还能剩下几分面子为这种事情烦心,晋王爷的脸皮也就委实太厚了些。 沈晋所盘算的乃是分领封地之事。如果一切顺利,十一在中秋之前当上千牛将军,手掌戍城禁军,那么最晚年底诸事妥当,他便可以兴兵,如此,这道封他儿子为宁王的诏书就不算什么。但是如果不顺呢?沈晋一边回信一边想。如果不顺,这道诏书便是要生效的。他总会有亲生儿子,不会叫一个外人去承袭封地,甚至,根本不会允许这样可能威胁的存在。待到那时,十一该如何办?杀掉吗? 沈晋一时写重了一笔。 他素临钟繇,字本是如飞鸿戏海,显矫健精妙之态,如今一笔错,便断了气韵。沈晋揉了信纸,莫名有几分烦躁,再动笔时,干脆便只写了简单几个字,是给沉衣的。 毋悖于汝兄长。 搁下笔,沈晋想着,十一见信必然会松口气吧。他将纸条卷进竹筒里,掌上拖着肥鸽子的屁股走到窗前。 他不保冯瀛。甚至不止不保冯瀛,日后能被许言识破的党羽,他都不会保。一则,因为连自保都有虞之人并不配为王府所用,一则......沈晋抬眼望着缀满星子的暗夜,淡淡一笑。因为在他明暗安插的棋子中,最重要的那一枚,许言是不会动的,所以,以退为进。 沈晋松开手,抚了抚鸽子翅膀上的羽毛。若是来年真叫那份诏书生效了,便是逼着本王取你性命,十一,你当明白自己现今的处境吧。 支开窗户,鸽子扑扇了几下翅膀,然而赖在沈晋手心里半天并没有要飞走的意思。阆风一旁默默道:“王爷,你要打一下那鸽子的屁股才行......” “啪——” “咕——” 一道细长的白线划破夜空。 沈晋道:“谁的鸽子?” 阆风道:“齐殷的......” |
【写着写着发现一个bug】 【前面提到沉衣的年纪快及弱冠,现在觉得稍小一两岁比较合适】 |
妈呀为啥被吞了,分明没有敏感词汇啊 |
毋悖于汝兄长。 沉衣拿了信纸逆光对着窗外看了半晌,觉得这六个字实在是文采斐然。一想到不用再冒着屁股的危险对许言作梗,心情甚好,于是豪饮了两杯豆浆,上朝时步伐都显得轻松愉快。 翌日乃是五月初一,五品以上官员在宣政殿中参朔望朝。朔望朝较之常朝更为隆重,尚是夜露未干、繁星半落的时候,宫门前便有攘攘的车马停立之声。沉衣扶许言下车,很自然地侍立在旁侧。走了几步恰与秦泽彦照面,见他玉缨款摆,微微扬起弧度。 泽彦对许言一礼:“中书大人。”听那语气坦荡和缓,沉衣一挑眉,哟,想是如今已然不怕我哥了。转一思量却也正常,许言明看起来本就温和,随常的性子,对上对下自然都不会叫人不舒服。 许言颔首过便进殿去了,泽彦转身熟络地对沉衣笑道:“哎呀,许兄如今可大好了?”沉衣嗬嗬一声。每次逢我都是这样同一句关怀,我有这么招打吗!亏你还是中书舍人,亏你还职掌起草诏赦,亏你还朝朝染翰侍君王,你的文才呢! 二人一道去爬宣政殿前长长一溜的台阶。飞檐鸾角的宫阙殿庭,苍苍晓色之下显得庄重肃穆,御史大夫领属官至殿西庑,从官朱衣传呼,促百官就班。历代君王都不遗余力地通过仪式来彪显皇权的至高无上,这样每逢初一十五,一月两次的朔望朝参,香烟袅袅,仪仗拥立,迎接着前来朝参的官员,极自然地让他们想到沐受君王的深恩。 早钟报鸣,皇帝在百官高呼的万岁中缓缓入殿,沉衣很分明地感觉到自己掌中颤抖,不是臣服,却是一种憧憬。丹陛之上,皇帝身着明黄衮冕显得气度雍容,但那并不是他所归心顺从的主君。他想象着沈晋明黄加身的样子,有朝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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