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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沉衣(古风 兄弟)[第4页]

作者:独为离人照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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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衣不住地在喊,许言再没有理他。一直到走进许宅,沉衣正想要追进去,许言的目光却侧着朝门边一扫。沉衣身子僵住,顿在门槛外,却不敢再往里走。
“哥......哥、你......”
许言的背影没在雨中,沉衣立于檐下,毫无办法。
长安不同于金陵,官宅群布在城南角上,府门外的街市上来来往往都是朝中照面的官员。沉衣多好面子的一个人,眸光艰涩地踟躇了许久,却掀抬起腿上的衣裾,直直跪了下去。
跪在府门前,行人扰扰的大街上。
沉衣稍弯着背脊,呈一个伏低认错的姿势,眉心不展,唇上有难抑的颤抖。檐角上的雨水一滴滴滑落,顺着那莲青色的襟领透下去,衣衫尽湿。
他跪了许久,意识都有些模糊。天幕的颜色一点点暗下去,直到漆黑。有什么人进去,又有什么人出来,有人在一旁撑了伞,有人焦急地劝他起来,可是,都不是许言。
已然到了夜里,宫中的消息却不断传来。淮水决堤,冲翻了滞在口岸的官船,里头所装的乃是三月原该入京的官盐,如今全数沉水。君王大怒,连夜将孙太傅的大儿子孙恒下狱刺死,紧接着,便有言官连夜上本参奏,自请了知情瞒上之罪,将孙家在淮南淮东私纳官盐、结党营私之事,吐了个干干净净。
鸾殿里的诏书一道道拟下来,甚至没经门下省审验,便直接下到孙府。
谋逆犯上,以公谋私,结党纳贿。
孙家成年男子一律处以枭首极刑,未满十六者发配西北,妻女没为官奴。
盛极三朝的世家一夜倾颓,阖族罹难。
沉衣怔怔地跪倒在地上,死咬着唇,几乎不能自持。似乎膝头渐渐开始发麻,然后是湿冷咬噬的疼痛,渗进骨头里,却居然,都不大真切。脑中一片哄乱,手足无措间生出的,竟是一种恐惧。
为什么会害怕呢?似乎就是刚醒过来,自己茫然看着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心里也不成这样的难受啊。
从前在王府,他害死了两个跟着自己的暗卫,后来是离烟,再到如今......是孙家百余口活生生的性命。所有和自己有牵连的人,最终都会白白殒命么?沉衣就这样跪着,眼中归于空洞,心里燥热之气想要往上冲,却被压在胸腔下,喘息地艰难。
他杀了齐殷的心都有。
最后,直到骤雨都淅淅沥沥地小下来,空气笼罩着一片水汽,街上是暴雨过后的一片狼藉,和黎明前淡淡的血腥。
天黑下来,不知不觉,又亮了。
沉衣有些疲惫,膝盖上早就没了知觉,只是觉得衣服湿湿贴腻在背上,不大舒服。
一切又如平日一般,茶馆酒肆插上旗斾,街上响起三三两两的人声。
许言一夜未眠,眸中布着血丝,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色。茗文皱着眉头走进来,忍不住道:“大、大人,小少爷还在屋外跪着。”
许言锁着眉,不说话。茗文又缓声道:“大人您......您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小少爷,又让他在府们口跪了整整一夜,这......哎,这来来往往的可都是朝中大臣,如今风口浪尖的时候,若是让陛下百官生了疑心,小少爷今后,可要如何自处?”
“他不该打,不该跪?”许言抬眼,一手撂下手中的茶盏,眸中都是冰冷,怒道:“他若不是我弟弟,如今早该大理寺堂下,听训问省了!”
“大人息怒。”茗文低声道:“大人也知道,圣上欲除孙氏之心早有。孙太傅在朝中居功,甚至对太子爷都教而不授,孙恒在淮南作祟,这一举一动陛下岂能不知?小少爷有错,终归不过是制造了一个契机,便是——”
“嘭——”许言一手砸了案上的茶盏。
茗文立时噤声。许言对他鲜有责斥,如今,却是真的生气了。他胸前起伏,平静了许久,终只是冷冷道:“传出话去,就说沉衣欲娶孙家小姐,我不准,才如此责他。”
“是。”
许言推开门,竟觉得院外骤雨后的朝阳尤为晃眼。这样好的阳光,孙家亲眷何其无辜,却再也见不到。他行至府门口欲去上朝,看见沉衣面皮白得毫无血色,眼眶里却潮湿地泛红,强直起身子跪着,整个人都带着疲惫和虚弱。
许言依旧没说话,抬腿就要走,被沉衣轻轻攥住衣角。
他停下步子,冷冷问道:“你有话说?”
沉衣点头,许言道:“解释,还是认错?认错就不必了,若有解释,我听着。”
沉衣颤了颤唇,垂下头,眼里有死死抑住的水泽。
解释?若是昨日在殿中他尚有疑惑,如今跪了整整一晚上,以沉衣的聪慧,哪能还不知晓。许言是什么样的人,怎会对他每天夜里的不知去向一无所知?甚至知道了,却闭口不言?他认定了是他的错,于是,沉衣在船上的试图遮掩,在宣政殿的进言劝阻,在许言眼中都变成了欲擒故纵的欲盖弥彰。
他能解释什么?供出齐殷、甚至说出南王?然后再对许言苦求,说事至如此非我所料,哥,求你原谅我?
他能解释什么。
许言等了一会,直起身,狠狠扯拽开被沉衣攥在手中的衣角。
齐殷不在,只有三宝站在一旁,许言道:“扶你们家主子回去,别赖在我许言的门口,没的脏了我的......”话到底不曾说尽,许言面色几近冰寒,拂袖而去。
“哥......哥!”沉衣哑着嗓子跪挪了几步,于事无补,心里像是被硬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剜去了最深的一处血肉。
在雨中跪了一夜,如今又急火攻心,他喉中呛出些甜腥之味,呕了一口,终于重重倒了下去。
【嘤嘤抱歉今天晚了w】
【在码字,大概11点之前更吧

沉衣浩浩荡荡地大病了一场,在床上烧了一个昼夜,醒来时,夜色阑珊,却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屋子里。脑中有些凝滞地一过,想来,自己应该是在皇帝新赐的府宅里。
三宝端来一盏清茶,沉衣没说话,淡淡接过,饮尽了。三宝又拿来一碗白粥,就了些小菜。沉衣胃中有些恶心,不过大病初醒,到底饥肠辘辘,也一并着用尽。
他放下碗,拿手布擦了擦嘴,没抱什么希望,但还是问道:“我哥,可来过?”
三宝低着头虽不说话,却喜怒于色什么都瞒不住。沉衣凝眸顿了顿,沉声又问:“离烟呢?”
三宝抬起眼,摇头道:“小的也不曾见到。”
沉衣支撑着下床,吩咐:“替我更衣。”腿脚着地时,膝上不自觉地一抖,才觉得难耐的刺痛。
三宝倒也不会劝什么多加休养的话,立马拾掇着伺候沉衣洗漱更衣,扶他到府门口招呼了辆车轿,问道:“爷要去哪?”
沉衣微抬起头,眼底空落,淡淡道:“许宅。”
踏着夜色,沉衣叩开紧闭的府们后,是几乎可想而知的结果。许言依旧只有两个字,不见。
沉衣抬眼,将门上匾额的“许”字看了良久,紧蹙着眉心,不说话,也不愿意走。他缓缓往后退了几步,抿着唇几乎又要跪下,被忙从府中赶出来的茗文一把扶起。
“使不得使不得,少爷这膝盖在雨里泡了一整夜,若再跪下去,可是不要了!”
沉衣依旧低着头,哽着嗓子轻声道:“哥哥他......”
茗文道:“大人他也是人,到底人命关天的事情,少爷总该多给他些时间。”
“可我——”
“天不绝人,事情总有回圜的余地。大人虽然仍在生气,但到底兄弟血缘,小少爷也无需太过惴惴。”
沉衣只听许言那一句“不见”,便觉得心里沉沉地往下坠,如今茗文这一番话虽无实用,到底聊胜于无。他稍安心些了,感激谢过,想了想,再来不及耽搁,转身招来三宝道:“去孙府。”
一路无话。
车轿停在孙府门前,从前何其煊赫的地方,不过两日,如今门口两个掉色的红灯笼衬得黑漆漆的大门恍若乡间孤冢。两个守门的侍卫持刀,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往来行人。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世间事无非就是如此,从来逃不过一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沉衣在孙府门口站了许久,夜里看不清表情。他拿了锭银子去请侍卫喝酒,揭下封条走了进去。府里冷冷清清,只剩下几房的妇女,枯坐在院中。
孙家的男子已然下狱待刑,未满十六的强行发配,再到天明时,府中的妻女便也都要变卖为奴。
沉衣一眼就看到了孙芸。
大约已经哭过,闹过,撕心裂肺生离死别之后,再没有什么表情。抄家落狱,不过两天,却足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变得满目空洞。沉衣靴子踏过院中残落的叶瓣,走过去,眸色一分一分地暗下去。
孙芸抬起眼,眸中有一抹流动的不可置信。娇养在深闺的姑娘并不知朝中如何,只是隐隐约约,终于能觉出沉衣接近自己的几分刻意。
她颤抖着身子站起来,怔怔瞧向沉衣,突然涌出泪水,哭了。她犹豫、害怕,那到底是自己在曲江边一目倾心的男子,话至唇边,却又问不出口。
沉衣看着她簌簌落泪,眉头皱得更深。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但全部的真相到底太过凝重。沉衣思量着,一字一顿。
“我不曾真心喜欢过你。从前刻意接近,不过是揣着和所有仰慕孙小姐之芸芸一样的心思,攀慕孙家权势而已。但是,”
“啪——”
孙芸唇角颤了颤,眼中从惊讶变至探寻,夹杂着愤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到底是闺阁小姐,怒气大过手力。一巴掌也没见多重,沉衣微微偏头。
孙芸打了沉衣,一面哽咽一面流泪,“你......那你还来做什么!来看我孙家的笑话?还是要我贺你,贺你如今平步青云!”
沉衣没有太多的表情,不吭声,只是更往前了几步。他本就大病初醒,自己的身子都不见多好,微有几声咳嗽。抬眼看着孙芸,然后淡淡开口。
嗓音带着几分虚弱,却有深思熟虑后的沉稳。他将那句话说完。
“但是我来娶你。”
孙芸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沉衣拉了她的手去见孙芸的母亲,行了一个深揖。
“晚辈沉衣,许家二子,现五品亲勋翊卫羽林郎将,家兄位中书省令。晚辈欲向老夫人提亲,求娶孙小姐为妻,语出冒昧,望老夫人肯涵。”
沉衣身子本不爽,声音不大,却涵仪有礼,将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清楚楚。孙芸的母亲一时间也转不过神,不知该作何反应,沉衣想了想,继续道,
“晚辈虽于孙小姐无男女之情,但必会珍之重之。小姐可以正妻之名长居晚辈府中,直至乃日另觅心仪郎君,晚辈可同小姐和离,再以小妹之礼,送小姐风光出嫁。”
孙芸的母亲听了这话,拿着帕子抹眼睛。今晚若再不走,明天一早就是卖作官奴的命,阖族离散,亲眷连一句嘱咐的话都说不上便是死别。她一介妇人,只知道公公在朝中和许家不睦,但如今看着眼前的少年,眸色俊逸却带着道不清的稳重,一时叹气,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许久,拍着孙芸的背喃喃道,
“我儿,走吧,走吧......”
孙芸哭得厉害,伏在母亲肩上说不出话,沉衣却终于舒缓了眉心,郑重地跪下去。
膝盖落在地上的一瞬仍有刺痛,他微皱眉,朝身前的妇人磕了三个头,平身恭敬道:“母亲。”
妇人不禁感慨,点了头,不住地抹泪。如今孙家树倒猢散的时候,谁人不是避之不及,眼前的少年却就这样静静跪着,纵然仓促,仍按照一庭一礼的郑重求娶已然戴罪的孙芸。
沉衣目光始终平静。这亦非是他的一时愧悔冲动,而是从孙芸有那样一问时起,早就在脑中细密周详的决定。
孙芸问,你会不会娶我。
纵使算计人心,沉衣却终究辜负不起那样的一片深情。无以为报,只能如此聊作偿还。
沉衣将孙芸接回了府上。齐殷依旧不知去向,沉衣已然头昏脑胀,折腾了大半宿,好歹只是靠在床边略微小憩,翌日上朝。
孙家的男丁全部处死,其余的,皇帝老儿在意名声,也只睁只眼闭只眼,对沉衣暗接了孙芸之事绝口不提。
下朝后,许言依旧一言不发,背影清冷缓缓离开。沉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唤了声“哥”,自然,被许言皱着眉,一挥袖子地甩开。
下朝后,许言依旧一言不发,背影清冷缓缓离开。沉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唤了声“哥”,自然,被许言皱着眉,一挥袖子地甩开。
四下离朝的大臣故作无意地向这一对兄弟瞥眼,沉衣觉得耳根发烫,干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他平日能言善辩也罢,善察人心也罢,如今却都浑无用处,玲珑七窍的心思一样都使不出来,只能惶惶跟在许言身后。
如此一路,许言头也不回地进了府,沉衣站在门外,那约有十寸高的青石门槛竟像一道无可逾越的深壑一般。他抿着唇盯了许久,没说什么,白着脸跨了进去。
许言冷道:“谁许你进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落在耳中,却如火灼烈,沉衣肩头一颤,进退不是,眼眶终于泛着红。
“哥......哥如此说,实在让沉衣如何自处。”
许言看了他许久,忽而皱眉笑了,“我一句话,你便难以自处了,你做的那些事,让孙家百口的无辜亲眷又如何自处?”
许言乃是文官,上朝时候聊聊数言便能当作刀子使,如今口气又分毫不软,直说得沉衣瑟瑟垂头,几乎站立不安。
许言甩袖去了书房,沉衣谨小慎微,犹豫了许久,轻声小心地挪去了书房门口,没敢进去,静静地又跪下。
半晌,茗文急匆匆地走过来,看他跪在门口不由叹气,却到底没说什么,面带着难色进了屋。
不知茗文说了什么,沉衣只能听到屋内清脆的声响,是瓷器碎开的声响,然后,是许言怒急的一声呵斥:
“叫他滚进来!”
沉衣站起身时几乎力虚地向前一倒,他伸手去推门,指尖要触上门板的那一刻,却忽然顿住。
他觉得害怕。
天不绝人么?分明都是鬼话。这一次,再不是什么出入楚倌、荒唐废学那样无关痛痒的小事,而是整个孙家,那样活生生的性命。他恨了齐殷,更恨自己,那样愧悔的恐惧交杂着涌上心头,然后,门开了。
沉衣身子一抖,不敢再去看许言的眼睛,低着头走了进去。
许言一贯的温和,就算是生气,也总不过是淡淡平静的语气,唯这一次,狭长的眸中似是不可置信,并着风雨欲来的愠怒,“说与他听。”
茗文犹豫地开口:“大人......”
“说!”
茗文无法,凝重得有些支吾,“孙氏成年男子,今日晌午全数正法,未及十六的才刚押行至京郊,遇上倾盆的山雨泥沙,亦......亦殒命,无人生还。如此......孙家一脉,算是断尽了。”
沉衣怔住了,久不能言语。全身的血液似乎急骤地朝脑中涌,但从头到脚却都泛起冰凉。他一步都不能挪动,甚至抽不出一些精力去思考,耳边嗡嗡作响,最后,似乎听见许言极冷的两个字。
“褪衣。”
沉衣眸中有些恍惚,一丝难免的瑟缩之后,竟然是几分不可思议的释然。似乎身上痛一些,好歹能让心里的愧悔稍有缓解。
他艰难地去解衣带,因为指尖发颤,这样的动作似乎并不顺畅,又瞥见茗文还在屋中,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更显出几分苍白。
茗文瞧不下去,又知道自家大人根本不会听劝,焦急地叹气,到底掩门退了出去。
许言将沉衣晾了几日,明显的冷落。这样一则为了攻心,二则他也明白,君王对孙氏已然数年的容忍和退让,如今终于借着沉衣造出的契机雷霆而下。
事情一朝闹大,牵连的是上百条的人命。许言原想,无论如何,那孩子必然都是会怕的。
他恐自己一时说了重话,又怕自己失手会伤了沉衣。他有意控制着情绪,也想将事情一样样地讲清楚。可是,到底也架不住这样的消息一道道地传下来。
许言忽然觉得,自己这般费心的教引究竟有什么用呢。教过他容止仪礼,也教过他处世立身,只是那孩子如今,大抵也没有那个兴趣,去听自己耐着性子讲道理。或许,一心装着的都是那个主子吧,哪里还得一席之地,留给自己这逢迎接近的兄长。
他觉得累得很,没那个心力再去说教,只是随手抓起桌案上的榆木戒尺,一把将沉衣按在膝上。
沉衣脸上一烫,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难堪。只是还不及他做出什么反应,身后的戒尺就疾疾打了下来,清脆的声响。
许言根本没留力气,抿着唇,近乎泄愤一般地抽打,一板压着一板。臀上巴掌大一点的地方,不过半晌,便已然是一片红肿。
沉衣身子微有颤抖,只是这一次,却死咬着唇,老老实实地趴着,半句哽咽之声都不敢从唇间漏出来。
许言不停手,更不减丝毫的力气,几乎能瞧见沉衣臀上的颜色一分一分的深起来,骇人的肿胀。
沉衣额上聚起汗珠,顺着眉峰缓缓向下流,他手越攥越紧,纵是发狠地咬牙,却无论如何也受不住身后毫无停歇的责打。呼吸得艰难,有抽噎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几次开口,却又犹豫地合上。
因为,齐殷动手和自己动手,本质上并无区别。他没有什么可辩解的,也没有什么能辩解。
【blingbling

【嗯我在撸二更

【夸我勤奋谢谢

不曾记数,自然不知打了多少。只是许言手腕上发酸,到底停了下来。沉衣没吭声,一直也没见有什么动作,如今停下手,倒是伏在许言膝上抖个不停,像是在极力地忍着什么。
许言瞧他大汗淋漓,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却连粗重的喘息声都没有,心里不是滋味。
他想起沉衣时常望着自己的样子,眉眼干净,总带着三分亲近的笑意。分明是那样一双清清亮亮的眸子,怎么能出这般心狠手辣之事?从盘算着新科中举,到接近孙芸,甚至巧作了太子的伴读,那一日才得以陪着圣驾同游......沉衣,这其中你究竟存了多少算计?
有那么一瞬间,许言觉得这整件事情都荒唐的很。
他挪着目光,去看着那肿痕交错的臀上,伤口叠加的地方,皮肤都变得通透,下面聚着极小极密的血珠,仿佛再要一下,便能殷殷见血。他皱起眉。
自己久不曾点破这当中一切,一则,自然存了想以沉衣为饵,反查出真正幕后之人的意思,但他更怕,怕那幕后之人真有什么挟制沉衣生死的东西。
蓦然地,眼中只剩下无可奈何。
许言入仕为官,以他一贯的修持自然鞠躬尽瘁,可是说到底,朝堂之事能有多重要?能重过他亲弟弟的性命?能重过从娘胎里就带着的骨肉亲情?
许言凝眸了良久,忽而开口,轻柔地问道:“沉衣,你告诉我,为什么做那些事?”
为什么,要精心筹谋,一点一点地去蚕食本就内忧外患的朝堂,将有关无关之人通通卷噬进来,不择手段?你若愿意,将一切都说明白了,终不过是清风两袖朝天去,为兄带你离开长安,离开这样的是非长短之地便是。
“你若把一切都说清楚了,我不怪你。”许言淡淡开口,说不清带着怎样的眸色,只是含了沉衣看不见的期冀,又添了一句。
沉衣微颤地趴着,没有吭声。他静默了良久,哽咽着嗓子道:
“哥,沉衣......沉衣知错了。”
许言皱眉,依旧轻着声音,“我不需要你道歉。你告诉我,为什么。”
沉衣想了许久,不知该如何遣词,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依约记得,他害怕事情败露,很早之前就在脑中备下的一套说辞。
他开口:“孙太傅在朝中对哥出言不逊,倚老居功,妨碍哥的新政久难例行。更......更何况,他儿子孙恒在淮南结党营私,沉衣......沉衣为了圣上——”
“啪!”
极重的一板,沉衣一下痛出眼泪,整个背脊无力地向上拱起,颤抖着唇,好半晌,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许言一声冷嗤,顿觉得自己刚才的那番心思实在可笑。再下手,几乎用尽全力。
“啪!”
“郎将既然存的是这般心思,实在忠心的很,乃是许某人不察,当真错怪了郎将。”
“啪!”
“想来孙家一定是存了十足十的反意,连宅府中暗藏的军器都非要刻上章印,唯恐旁人发现不了。”
“啪!”
“更甚者,乃是吏部失察,竟不知宋清区区七品小官,竟能将自己长官如何私纳官盐的明细知道得清清楚楚,还参本上奏!”
“哥......”沉衣声音带了明显的抽噎,泪水啪嗒啪嗒地滴在地板上。那样叠加的重责,他无论如何也再承受不起,只觉得身后像被撕扯开皮肉一般,痛得都有些恍惚。
许言松开手,沉衣瘫软地跌下去,后臀着地,疼得猛然一颤。他艰难地半侧起身子,脑中一片空白,不敢抬眼,更不敢去求许言。
许言掷了戒尺,极冷的语气,眼中竟像是真带了探究的神色:“许沉衣,你究竟是如何想?是觉得这天下人都不及你聪明,还是自持着我顾念兄弟情分,绝不会办你?”
沉衣手足无措。他能感觉到许言的失望,愠怒,甚至带了些许暗嘲,字字诛心。
“哥,我错了,沉衣知错,哥......”
“知错?那可是百余人的性命,你觉得,只是错?许沉衣,你把人命看得多轻贱。”
沉衣脸色几近惨白。他艰难地挪跪好,眸中带着愧悔的空洞,蓦然一怔,俯身磕头,
“哥......沉衣知罪,沉衣知罪。”
许言冷眼瞧着他,看了好半晌。
“去拿藤条来。”
沉衣向后一哆嗦,身后已然痛极。他用了一些时候去理解许言的意思,想明白了以后,却半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是咬着唇,强支着地板站了起来。步子透着凝滞的虚弱,走得很缓,但没有迟疑。
沉衣取来藤条,指尖颤抖,垂着头递给许言。
许言平复了良久,声音不再如刚才那般愠怒,缓和下来,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冰冷,“沉衣,刚才是教我许言不肖的弟弟,现在,是罚我朝宁逆的臣下。”
许言平复了良久,声音不再如刚才那般愠怒,缓和下来,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冰冷,“沉衣,刚才是教我许言不肖的弟弟,现在,是罚我朝宁逆的下臣。”
沉衣静静听着,身后的疼辣已然在叫嚣,额间的汗水缓缓流下,眉心痛得难以舒展。他勉强撑着桌案,眸中晦暗,却半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自己牵连害死的是孙家百口人命,诚然挨一顿打并不能挽救什么,但至少,能让心里稍稍安顿些。
沉衣擦着汗跪了下去,声音里透着虚弱,没有反驳,“沉衣知罪,请......请中书大人责罚。”
许言持着藤条的手心有些泛冷,却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他无法将事情说开,聊聊数月的兄弟情分在沉衣心里究竟能有多少分量?他不敢去赌,更不敢直接揭了沉衣的身份,让他变成一颗废棋,生杀由人。
他救不了弟弟,却又要保住朝堂。还能如何呢?只能一顿惩戒干脆让他惧怕。
许言问:“罚多少?”
沉衣盯着地板上细细的木纹,咽着声音,“孙家男丁因受牵连者六十三口,孙恒及其兄弟孙怀死有余辜,沉衣认罚,便罚六十一杖。”
许言一时竟有几分错愕,压抑着眸中的不忍,但沉衣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许言默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开口的时候却不带情绪,淡淡道:“好,六十一杖。既然是罚,不许撑,不许借力,自己记着数目,若是倒了,所有的都从头来过。”
【不知道怎么写了
【求聊天

【求陪我聊下剧情谢谢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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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我好苦恼】
【感谢大家所有的回复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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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读评论什么的最开心了,嗯请用评论砸死我...】
【这一次有关剧情,避免剧透我就不一一回复了,但是每一条都有认真看过吖】
【另外想解释几个问题】
-关于许言为什么不像教引太子一样对待沉衣。
-我个人的思路是,因为太子和沉衣,两个人对他来说亲疏关系都是不一样的吖,沉衣跟亲近一些,也跟有天赋,期望更高,所以自然也会更严厉
-关于许言为什么不点破
-
1、他怕揭露了沉衣的身份,沉衣就此成为自己主子的一枚废棋,性命不保
2、他把握不好沉衣的心思,毕竟只有寥寥数月的相处,即使说破了,沉衣会选择自己还是他的旧主?
3、他想知道旧主究竟是他丫的谁
-关于沉衣为什么不坦白
-噫他怎么可能坦白......他脑洞又没有那么大可以yy到许言真实他亲哥
-关于南王这人咋样
-哈哈哈接着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关于结局
-嗯楼主说好了回事he嘛,大家放心,有思路的
-关于虐
-人物的关系设定摆在那里,中间虐自然是肯定的,但是,希望大大们不要单单因为某一段某一个情节,而把里面的人物一概而论。那种极致聪慧料事如神在每件事上都能把握主动权的形象....其实楼楼觉得太中二,略偶像化qaq
楼楼笔下,可能每个人物都不完美,甚至包括许言,但是....但是每个人物却都是楼楼费心思塑造出来的,所以....所以都是我儿子啊大大们别骂他们[FACE WITH TEARS OF JOY]
-关于情节
-咳写到这里整个故事其实才开始,至多算个小高潮吧w
【最后还是谢谢大大们的各种回复】
【每一条每一条都是我的码字动力,对我就是来求评的?_?】
【嗯大家有任何问题想法都还是可以提吖反正楼主又不玻璃心w】
【好了我还是再不发这种伪更的东西了[FACE WITH TEARS OF JOY]】
【今晚还有一个更w】
“好,六十一杖。既然是罚,不许撑,不许借力,自己记着数目,若是倒了,所有的都从头来过。”
沉衣面上虚弱地发白,缓缓地挪背过身子站好,低声开口:“是。”
他很怕疼,更鲜少这么顺从。只是这一次不同,和任何一次都不同,在他自己都几乎不察的意识里,大约试图着救赎什么。不仅为他自己,也为齐殷。
齐殷。想起齐殷。沉衣眸中生出明显的疲惫,参杂着几分失望,不是滋味。
许言看着他臀上已然累累伤痕,抿起唇,到底挪了另一处,扬起藤条朝他腿上抽去。他把持着力度,一杖落下,沉衣腿上难以避免地微颤,玉白的皮肤上应声,明显肿起一道红痕。
沉衣闷头憋下一口呼吸,没有吭声。
就这样有频率地一击一顿,两个人都不再言语,房中便只剩下格外骨寒的声响。
“啪——”第八下,堪压着腿上第一道的伤口,沉衣喉中哽咽,颤颤巍巍地朝前一倾,手撑着膝盖微弯下腰,满头的冷汗。他压抑着喘了几口粗气,然后,再慢慢直起腰身。
往复如此,从臀腿以下一直到膝窝以上,寸寸都是着力的地方。第二轮捱下来,才不过十四之数,沉衣便已然摇摇欲坠。无处借力,只能死死攥住衣袖,几乎都要将袖口的柳叶绣纹撕烂了去。
“啪——”再是一下,第三次压在同一道伤口上。刁钻的热辣,刀割般的刺痛实在难耐,沉衣无力地向前一倾,膝盖狠狠磕在了地板上。身前身后都是痛得一缩,咬牙生缓了许久,意识一点点回入脑中后,才想起害怕。
许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几个字,“站好。重来。”
沉衣身子无明地瑟缩,眼眶红了一圈,却依旧不说话。跪在地上,似乎挣扎了许久,终于乏力地用腿撑起整个身体的重量,整个人都站得不稳,摇晃了几步,才勉强撑直了已然发颤的腿。
“啪——”
重头来算,藤条自然又落在臀腿间伤得最重的地方,沉衣半撑着膝盖,终于抑制不住嗓子里呜哑的哽咽,默默缓了许久,然后,有低微的啜泣声,是硬生生疼出来的。
许言皱了皱眉,呼吸有几分粗重。沉衣以为他生气了,颤抖着又强撑起身子,站直。只是如此,那重量一时又落在了腿上,更压迫着伤口。沉衣痛得几乎不能自持,两条腿不住地发抖,只能自己反握着拳头抵在齿下,抑住呜咽,却抵不住双肩瑟瑟的颤抖。
许言不忍。
平日里责打,看沉衣扯着嗓子哭喊几句倒也罢,如今,却瞧他这般费力地隐忍着,几近艰难地还要惧怕着自己的反应,实在揪心。他修如梅骨的手指紧攥着藤条,手心里却握出冷汗。他觉得指尖乏力,几乎抬不起那韧厉的劳什之物。
房中是令人发怵的寂静,一个伤身,一个伤心,一场责处,竟不知究竟是为了罚谁。
默了良久,好歹让沉衣缓和几分后,许言抿着唇,扬起藤条,才又抽了下去。
沉衣起初强撑着,甚至硬逼着自己不去挣扎,毕竟,这顿责打再理所应当不过。可饶是如此,到底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耐不住身后倾泼一般的刺痛。再有两轮之数,原本低声的抽噎变得粗重,难辨身后的痛楚究竟可有增减,他只觉得眉心都粘皱在了一起,痛得根本舒展不开。
神识都有几分恍惚,沉衣下意识地讨饶。奈何实在疼极了,脑子里混乱成一片,更不知开口说什么,沉衣只能夹杂着啜泣,一声声地唤,“哥......哥......”
许言被他叫地心烦意乱,几乎都要顿住手,只是再一想起孙家活生生的性命,心里这般下意识的不忍几乎又如火上浇油。
是你哥又如何?难道就可以纵得你去轻贱人命,纵得你肆意妄为?
扬手又是一杖,抽在沉衣已然高肿的腿上。沉衣痛得几乎要大喊,却又完全发不出声。似乎有温湿的液体流下,下身全然失了气力。
“咣啷”一声,膝头又硬生生可在地上,他跪趴在地上,挪动分毫的气力都没有。
殷红几颗血珠从腿边滑下,竟在身后火辣的刺痛中拉出一条诡异的清凉。沉衣伏在地上,身子不住地发颤,疼得说不出话。跪都跪不住,更遑论再站起来,更遑论,将那六十一杖从头再挨一遍。
许言看了他良久,转身往外室走。沉衣心里发慌,下意识地伸手去扯许言的袖子,被一把推开。过了一会,许言冷着脸回来,扔下一个棉心的蒲团,“跪好。”
沉衣迟疑半晌,却约莫觉察出了兄长略微的宽恕之意,唯诺地把膝盖挪去了蒲团上,棉心软软地微陷下去,到底稍缓了膝头的刺痛。
许言矮身坐去木榻上,问:“哪只手拿剑?”
沉衣拿右手半撑着蒲团,伸出左手。他并不是天生的左撇,只是右手掌上被刻了极小的“十一”字样,他不愿示人,鲜用右手,习惯了之后,写字持剑便都是拿左手。
许言不多说,扬手一杖抽在手心上,沉衣疼得一紧,闭着眼垂下头去。
许言本想一顿打将他责得畏惧,但到底,忍不住恕他,又气自己忍不住恕他。
如此,眸色凛冽,嘴上更不饶人,厉声道:“闭什么眼,好好看着。到底我许言才薄眼浅是教不好你。这一次,拿孙家几十口的性命恕你,若还有下次,许沉衣,你要是不惜命,尽可以来试一试我的底线。”
那样字字几乎都刻在心上,沉衣听得难受,眼中雾蒙着一层水汽,强抬起头去看着自己的左手。
“啪——”深红的一道印痕落在掌心,不过多久就通透地肿起,连带起周围一片的微红。
“啪——”又不过几下,从指尖都腕上都是伤。那样流转执剑的手,修如白瓷,如今被硬生抽打地肿成一片。沉衣不敢闭眼,更不敢缩手,看着那藤条在空中划破空气,再带着凌厉地势头抽在伤处,眉头乍然一缩,承受着避无可避的疼痛,“哥......”
许言气道:“文当执笔上谏安民,武当持剑枕戈待旦,你这一双手留着什么用?草菅人命还是欺心谋逆?既然管不好,左右我替你废了便是!”
如此说,下手又急又重,痛得沉衣整条左臂瑟瑟发颤。他始知藤条落在手上是个什么疼法,从前在弘文馆挨下的那几板,简直就是噱头大过实效。
许言记着数,加上至前打在腿上的,到底是六十一杖,一下不少。他停了手,沉衣几乎全身是伤,虚软地靠在木榻边,失尽了力气,衣衫被冷汗粘在背上。
许言也疲乏,冷声问:“这顿打,记住了没有?”
沉衣无力地点头,嗓子发哑。
许言道:“今日起,你若还想住在这府里,就给我老实呆在院中,除去平日上朝当值,不许踏出半步。”
沉衣勉强跪直了身子,听见许言还准他在府上住着,到底不至于无望,垂头低声道:“是。”
“明日起去抄书,通抄《九经》,重头给我好好学一学修身立德。”
沉衣亦惴惴顺从:“是。”
许言气得舒一口气,拿手抵着额头,“以后,弘文馆也不必去了,我自另寻伴读,没的心术不正,再教坏一个。”
沉衣如此听着,终于久没有吭声。半晌,拿袖子想去抹眼睛,却不想先一滴泪,“啪嗒”一声,落在膝下绵面的蒲团上。他喉间一动,到底哑着嗓子开口:“是。”
许言知是自己话说重了,心里也乱,起身去拿了床薄衾给沉衣裹上,开门道:“送二少爷回去。”
茗文早候在外面,看见沉衣歪歪倒倒,面上根本不见血色,忙要上来搀扶,沉衣却无力地摇了摇头,避道:“沉衣有错,不敢劳烦。”
然后,被三宝搀着,失力地朝霉窝走。
许言远站在屋中,皱眉,负手,满面疲倦。
霉窝离书房远,路上恨不得生生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两人都是一身汗。行到院门口,沉衣终于撑站不住了,疼得厉害,整个人软软地虚坠了下去。
三宝吓得大喊:“少爷!少爷!”
院子里,一扇房门应声打开,走出来一个人,通身是风尘仆仆的黑衣,衣袖上尚留带着几根枯草。齐殷皱着眉快步赶了过来,搀抱起沉衣,焦急道:“他伤了你?硬是打成这个样子?你是傻子不会辩几句么?辩不得,就且先去避一阵子啊,你,你就这样任他——”
齐殷的话被生生打断。
沉衣连左手上的生疼都不顾,不想问原因,也甚至不想问他究竟去了哪里,只是狠狠一拳掼在齐殷身上,抬起头,一字一顿地怒道:“那么多条人命,齐殷,你有没有心?”
齐殷一愣,沉衣却不待他回答。极为徒劳地似乎一笑,摇头道:“是了,杀手,杀手又怎么会有心。”
杀手无心?齐殷平生最恨这四个字。他瞳眸一紧泛出冷笑,抬手拭了嘴角的血,不知是沉衣手上带着的,还是他喉中溢出来的。齐殷见三宝还站在一边,没有解释,只道:“进屋再说。”
沉衣拼命似地把他推开,腿上一软又栽倒在地上,大喘着粗气,却说不出话。齐殷亦被推得向后搡了几步,右臂撞到院门上,微有皱眉。
“你受伤了?”沉衣瞬间的惊讶,想了想,却又了然地冷笑:“孙家那么多性命换你一道小伤,那些人倒也真是不算枉死。”
齐殷见他已然口不择言,只能薄怒地朝三宝道:“出去。”
三宝浑身吓得一个激灵,哆哆嗦嗦地就带门退了出去。齐殷原本生气,但看着沉衣半伏在地上痛得不能自持,到底只是皱起眉,简单开口:“不是我。”
“不是你?”沉衣眯着眼问:“那你这伤如何解释?”
齐殷也不瞒他:“羽林卫所伤。”
齐殷蹲下身去扶他,沉衣唇边笑意更冷。
羽林卫所伤?那日横来的一箭果然是你所射。这般想着,反手就欲挣开,齐殷被他闹得烦躁,干脆抬手封穴,沉衣颤了颤,再不能说话,更不得动弹。
齐殷将他小心搀抱回屋中,然后轻细地解开裹在身上的薄衾,看见那身后的伤,手上竟是一抖,心里无明地发慌。他知道许言下手素来狠,而这次更不会余力,却没料想沉衣居然一颗实心,真的硬挨了下来。
沉衣一时绵软无力,如尊傀儡般任人摆布,又无法开口,早就气地发颤。齐殷却担心误了他的伤,不欲与他耽搁,直接无视掉沉衣眸中的愠怒,去给床上铺了两层软被,将他轻轻挪去床上躺着。
齐殷自己尚带着伤,却也顾不得。他净了手,去书架上取了一个描花的白瓷盒子,扭开盖子,挑了些在指尖,小心翼翼替沉衣上药。沉衣的身子不住地发抖,齐殷怕他上药难忍,抬手去解了他的穴,却不想沉衣反用手肘撑起上身,摇摇晃晃,对着齐殷又是一掌。
齐殷被打得向后一趔,右臂上的伤口扯得生疼,终于忍不住怒道:“我是念你有伤,再动作,我还手了!”
沉衣抬起肩膀,也亦扯动了全身的伤,半晌无话,缓过痛劲之后,才哑着音道:“有伤也不敢劳你齐大公子挂念。没有你,怕是沉衣活得还好些。”
齐殷狠撂下手中的药膏,“我说了,不是我做的。”
沉衣眸色发冷,反而笑了:“呵,不是你?不是你,若没有钥匙,谁得那么天大的本事能将军器都藏进孙府?不是你,谁能把孙恒结党营私的明细知道得那样清楚?”
齐殷想了想,改口道:“宋清参奏是我安排,但却不曾诬推孙府谋逆之罪。”
沉衣如此一听,更觉得他在推狡,反嘲道:“你觉得,我还会信你?”
齐殷眉间透着清寒,紧抿着唇静默了许久,一字一顿地抬眼道:“齐殷纵杀人,却从不骗人。”
“好一句从不骗人,”沉衣右手紧攥起床单,额上生出汗。方才许言几近诛心的责斥、身上的剧痛,和对孙家的绵绵愧悔,而今全数都化成对齐殷的愠怒,指着齐殷道:
“亏我信你。我骗了我哥,骗了孙芸,盗来孙家的来往明细交与你,明言说定只检其私纳官盐,一条罪状,逐出朝堂朝堂也就罢了,何以非要再诬以谋逆,牵连上百口的性命?”
“好一道斩草除根,当真是干干净净,上及老苍下至妇孺都不放过,齐殷,你当真半点怜心都没有,亏我信你。”
齐殷凝眸地看了他许久,是当真怒了。
那一日夜里,他收到主上的信笺,道沉衣的丸子已然用尽,需少取鲜血再重新调配。齐殷得令,当夜悄取了沉衣的血也就出发,第二日走到半路,却闻得孙家罹难的消息。他担心许言会疑沉衣,又恐他受下责惩之后身子更是不得消受,快马加鞭从鄞州直至长安赶了个来回。沿路遇上宵禁戍城,他也懒待再弯去小路耗费时间,直面和羽林卫对上手,右臂被仪刀划开,到底脱身。
他带着伤赶回来,却遇上沉衣这样的咄咄斥问。
他没让他解释,他也微皱着眉,似乎不屑解释。
然后,齐殷看了他许久,忽而把玩起床柜上的一枚小杯,偏着头,笑了。
“沉衣,杀手无心,我本就如此。你竟至今日才知我脾性么?不过没关系,现在知道了,终于也不晚。”
淡淡的语气,齐殷起身离开,眼里再没有什么情感,只是重归于他二人在王府初见时候的漠然。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回身道:
“我无甚可说,只是沉衣,你就是这样的命,倒当真不值得别人对你多费什么。”
然后,他轻声带上门,一身黑色,像是还带了丝冷绝笑意。
齐殷离开后,沉衣一通话骂完了早没有力气,一个人瘫软在床上。他身后的药只上了一半,臀上腿上膝上手上到处是伤,痛得瑟瑟发抖,满头的汗。然则三宝掩了院门,许言又不发话,阖府上下更没人敢去瞧。如此耽搁着,等暮色带着凉意盖下夏日的薄热时,沉衣已然卧在床上烧得迷迷怔怔。
他素来娇贵,迷怔间,实在痛得难忍了,意识溃散开后,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鬼哭狼嚎。
鬼哭狼嚎的内容开始还很正常。
......
小白菜呀,地里黄,
三两岁呀,没了娘。
凄惨惨,饥辘辘,东西南北自己闯
沉衣唱得心有戚戚,流到嘴角的眼泪又被呛到喉咙里,一边咳嗽一边哭嚎,渐渐就有些变调。
......
食足饭饱盖新房,花天酒地泡姑娘
哎哟哟,泡姑娘,泡到一只母大狼
嗐!母大狼!
沉衣和齐殷的卧房相连着只隔了一道墙面,齐殷皱着眉,单手反给自己的右臂包扎了伤口。他原本积着怒气,早早灭灯就上了床,却不想沉衣活死人肉白骨的声音就钻着墙缝传了过来。
齐殷一身净白的中衣,平躺在床板上,却拗不住左右来来回回的几个翻身。隔壁沉衣那厮的魔音灌耳,齐殷实在难忍,乍地直坐起来,骂了一句,正不知是哪个腌臢泼才教的他这乱七八糟的名目。极远的鄞州王府里,面无表情正批奏疏的南王莫名打了个喷嚏。
齐殷忍不住,气腾腾地出去踹开沉衣的门,手在他后颈上一劈——沉衣后颈上泛起一阵暖热的酸麻,晃了晃,重重倒了下去,晕了。
夜幕安静下来。
齐殷回身要出去,却忍不住瞧见,他身后交错着密布的血楞子实在可怖,到底顿住脚。动作再不见轻细,只是一手抓起沉衣的衣领,拿手背拍了拍他的脸,却被面颊上的温度烫得一醒。
齐殷松手,沉衣又如布偶一般倒了下去。齐殷指着他骂:“狼心狗肺。就你对许言那心思,都当我不知道?给颗甜枣就跟着人跑,真把他当你亲哥贡!哪日再惹急了,爷一字一句全给你写信里去,且看主上如何料理了你。”
沉衣早被他劈晕了,半点反应都没有,齐殷只顾抡了个圆凳又坐去床边,面上都像罩着一层寒气,没有表情。他挑了一大坨膏药拍在沉衣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进皮肤里,再下手,自然不如下午的时候轻细,沉衣迷迷糊糊觉得疼,嘴里一声“师父”,一声“哥”地叫喊,忽而,念了声“齐......齐殷”。
齐殷听他叫自己,手上乍然一顿,说不清什么原因,耳根竟热起来。结果,又听沉衣从齿缝里无意识地挤出几个字,“你奶奶的,坑、坑死小爷,你、你真是浑......浑的——”
齐殷:“......”
他抽着嘴角摇了摇头,踹门而去。
【明天考托福,不知道今天到底写了什么大家见谅....[FACE WITH TEARS OF JOY]】
【别骂我沉衣和齐殷还不能和好...剧情需要

【感觉近期也没糖】
【沈大大要和我哥见面了(*/ω\*)】
【以上】
【来来来民意调查

【关于沉衣的终身大事

【我原本设计的是bg向——沉衣x拂晓】
【但是有人喜欢bl向——沉衣x齐殷】
【所以,听大大们的意见吧投票投票

沉衣在冥冥深夜中醒来的时候,顶着浑身并不正常的高热,和身后并无缓解的刺痛。他不太记得自己是怎样昏过去的,只是记得在梦里,像是坠入了一汪寒潭。极冷的水铺天盖地从四面涌来,推不开,挣不掉。
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大约是疼的,又大约是因为梦魇。
夜阑人静,沉衣却大睁着眼睛,身上的痛令他清醒,却也只能在床上干捱着。他不知道许言在做什么,也许睡下了,也许还在批注明日要呈圣的奏疏,又也许,负手站在窗前,在生气。
忽而,窗棂上啪的一声响。一只通身漆黑的雀鸟扑腾着跌了进来,缩头甩了甩羽毛,浑身透湿,还在瑟瑟发抖。沉衣微微扭转过头,才发现窗外又开始下雨。
夏天的雨从来都是这样。来得时候直有摧枯拉朽的气势,轰轰烈烈,却也说停就停。
沉衣微微出神。
没有什么能比鲜血更快地让一个人成长,就如五年前,两条人命让他记住了去服从沈晋的所有命令,就如现在,孙家的百口性命,让他终于明白,长安同鄞州是怎样的不可调和,绝无转圜。
他思绪混乱,窗外的大雨滂沱,让人有一种想冲进去淋个通透的冲动,甚至哪怕,出去透一透气也好。沉衣在床上挣扎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动作。左手一时不慎撑到了床上,疼得让人抽气。沉衣皱着眉抬起双手。
左边交错着已然泛着青紫一道道的伤痕,从指间直到腕下。右边掌纹细腻如一块岫白的美玉,上面印刻极小的“十一”字样却甚为刺目。沉衣凝神许久,忽而松开眉心,轻嗤着微微带笑。似乎仍像是曲江宴上鲜衣怒马的飒沓少年,分明是一样的眉眼,却如何都不是从前的滋味。
下午时,许言厉声的斥责犹如萦在耳边。
“你究竟是如何想?是觉得这天下人都不及你聪明,还是自持着我顾念兄弟情分,绝不会办你?”
“你这一双手留着什么用?草菅人命还是欺心谋逆?既然管不好,左右我替你废了便是。”
“若还有下次,你若是不惜命,尽可以来试一试我的底线。”
......
沉衣猛地紧攥起左手,痛得几乎要生出泪来,额上青筋暴起。
到底,人心一念善恶。
孙氏罹难,他诚然愧悔,诚然不安,却也实在受不住这样接踵而至的乱子,身心俱疲。惶恐、无望、疼痛、背叛......接连的桩桩件件,几乎如大浪卷石一般激起沉衣的阴鸷,终于,还是在心底生出无明的怨恨。
孙家遭难分明就是咎由自取,与我何干?十一只替王府做事,旁人生死又与我何干?呵,更可笑,许言你又凭什么责我?我本就同你非亲非故,你——
房门乍然被推开,哗啦的雨声,夏日里的水汽扑面而来。
许言甩了甩伞面上的水,收起来放靠墙边,带上门。锦靴上沾了水,在地板上留下几个水印子,他走去桌案边,搁下手里提着的食盒。
许言未改下午时的冰冷一言不发,去拿了药膏,然后直接在床榻边坐下。沉衣眸色复杂,想说什么,左手却被许言一把扯了过去。药膏抹在伤处,虽清凉,却渗着蛰人的刺痛。沉衣心里犹是烦躁,疼得皱眉想要缩回手,被许言警告似的打了一巴掌。
沉衣眼里泛红,没说什么,眸中暗藏的怨恨却一点点化开。许言不曾有什么宽慰之言,只是替沉衣身前身后的伤处一一上药,然后,去食盒里拿了碗药。
“喝了。”
沉衣低着头,顿了半晌,默不作声地接过瓷碗,仰头饮尽。
那药极苦,沉衣抹着嘴角,皱眉几声干呕。许言却没再关照什么,转身去,拉下支着房窗的短木,掩上窗户。他去提上食盒拿了伞,关上门。
沉衣望着那样消失不见的背影,眸中有气,却耐不住怔了半晌,眼角竟开始泛酸。他攥起被角,又怒又嗔地看着已然阖上的房门,喉中突兀地有了哽咽。垂下头,滂沱的大雨中有极低的声音,“哥......哥。”
眉间终于温软下来,方才一时的阴戾散得干干净净。
幸而,人心一念善恶。
【真是坑了个爹orz】
【昨天航班延误凌晨两三点才到家然后一觉睡死到现在的我......发现世界很美好】
【然后现在爬楼回复】
【还有......我为什么会天真地认为通过民意调查就可以觉得沉衣的官配cp到底是谁[FACE WITH TEARS OF JOY]大大们你们想象也太丰富了[FACE WITH TEARS OF JOY]什么沉衣x太子、齐殷x孙芸的我都忍了,可是,可是为什么还出现了沉衣x许言[FACE WITH TEARS OF JOY][FACE WITH TEARS OF JOY]人家是兄弟啊亲兄弟啊[FACE WITH TEARS OF JOY]】

亲自来上药,乃是因为许言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并不代表他就此原谅了沉衣。下午一顿重责,又说了那样一番重话,许言虽有心给他教训,到底不忍心逼得太过。
但饶是如此,人心的修葺磨合总要慢于理智。纵有沉衣的不怨恨,纵有许言的不逼勒,待这场山雨下尽、风停云收的时候,兄弟二人还是生了不深不浅的嫌隙和疏离,这是理智也再难消弭的伤痕,只能靠时间,去一点一点地细细抹平。
扣上房门后,许言一个人取过搁在廊檐上的明瓦灯笼,撑着伞复往自己的卧房走。时下踏着极深的夜色,整个府上的仆从都已然歇下,不闻人声。雨势渐缓,水汽里裹杂了青草软泥的香气,这样的景致原该让人得几分舒爽,可许言眉心不展,带着几分难解的郁郁之色。
他一个人带了心事,慢慢迈着步子。
当一个人站在了混乱的中央,他潜意识里几乎不可察觉的偏见总会影响判断。所谓当局者迷。这诚然是个被深谙的道理,但同时,却也更像一个避无可避的怪圈。人人都以为自己会是例外,人人都不是。
譬如许言。
他顺着府中的石子小路往回走,又将思路在脑中过了一遍。
沉衣居意去接近孙芸,盗得了孙家家底满盘污秽的证据,这才有了之后的淮水盐案,和宋清的上书参奏。但只此一条罪状,实则难以扳倒一个煊赫了三朝的世家,因而,沉衣才又蓄意去当太子的伴读,计划了游船上的一场闹剧,再以谋逆之罪,才令孙氏的倾颓变得毫无余地。
如此去想似乎并无疏漏,也合情理,但许言斟酌着,却总觉得这里头有说不清的差池。淮水盐案和藏匿军器,往大的说不过都是扳倒孙家的罪状,但深究起来,这里头存的心思却不一样。前者做得精细,后者的手法相较未免粗糙。况且,前者究其絮败,说开了也不过是孙家罪有因得,其情可宥,而后者却是无中生有,居意陷害,其心可诛。
这果然是同一个人犯下的业障么?
许言深蹙了眉细细思量,却终究未能得解。心中疲乏,不妨堪要经过书房门口时,却乍停下脚步。他不动声色地一避,停立在一处石柱点景之后,半侧过身,瞧见一个人影从自己书房里出来。不曾点灯,极轻细的动作,那人影拉掩上门,然后兜着原本避雨的披风快步离开。
许言眸中泛着不明的神色,并没有追过去,就这样远远站了半晌,心中思量,挑眉,意味深长地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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