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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沉衣(古风 兄弟)[第11页] |
作者:独为离人照落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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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感觉并撸不出来[FACE WITH TEARS OF JOY]】 【明天明天一起发 】 |
但这样的满意也不过须臾,接踵而至的便是涌入心肺的懵懂与空虚。 沉衣独自一人,眼望着济水缓缓东流。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许言在想些什么。这就像你一直分享着一个人的欢愉,却丝毫没办法体会那个人的痛苦;分明做了这样久的兄弟,但此时此刻,面对同样的山水,同样的景致,许言曾有过的热忱,过往,悲切,他由始至终都不能感同身受。两个人看似至亲的人情接壤之下,言谈欢笑,能诉说的却只是片面辰光。隔着一段记忆,就如糊上一层明纸,实在给人一种萍水相交的无力感。 如这般呆站了一会,沉衣忽听远远“呜咽”一声,有人吹起埙来,在这旷野之中余音微颤,清回动人。沉衣侧耳细听,那人吹奏的乃是一首《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本是一首求而不得思念美人的古曲,但埙声徐徐吹奏,并没有辞曲中分毫的悲戚伤感之意,反而悠长回荡,显得风流从容。沉衣略一沉吟,横起骨笛在唇边,运了运气,不急不缓地去与和那埙声。 埙声似乎戛断了片刻,又重新吹起。一笛一埙,遥相奏和,竟然丝丝入扣,像两股泠冽的清水在这山野中陡然交汇,然后淙淙流淌。 沉衣自然忍不住去寻,然而那埙声也似在移动,一点一点,将他往身后一片甚荒凉的山岭中引诱。沉衣不以为意,亦步亦趋地跟过去。越走越静,忽然间断了气息,只能感觉到微凉的空气陡然一动。 “嗖”一声,小石块含着内力分花拂叶,擦着沉衣的发丝飞过,将他身前平地砸出一个深深的土坑。 沉衣动也未动,专注地将那一曲《月出》奏完,缓缓落笛。 花叶扑簌,齐殷踱出几步来,凉凉道:“小公子,劳烦您偶尔,也对自己的安危上些心思吧。” 沉衣看见他手里的陶埙,忽然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闷闷道:“是你啊......” “今日是我。明日若是旁人,小公子估计就命染黄沙了。” 沉衣“哦”一声,只道:“你吹埙,不就是要引我进来么。” 齐殷不语,看了眼沉衣的笛子,道:“这也是主上教的?” 沉衣抚摸着骨笛,恢复了一贯的散漫,摇头道:“这个不是,这个......乃是我自学成才。”说起这件事情,嘴角噙了不深不浅的笑意。 沉衣从前很爱吹笛子,因古人有一句诗,“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是件极风雅的事情。然而音乐人成名成家之前往往都有些令人尴尬的过往。就譬如,按照沈晋的话讲,沉衣当时的吹笛声,像是粗汉硬生生将一匹帛布从中撕裂,又像是拿铁丝割划过遁甲,叫人三月不知肉味,难听至极。 沉衣闻此十分气馁,沈晋趁热打铁地教导徒弟。他说人世凄凉,实则没有苦尽甘来的那一日,当下你所以为的剥肤之痛,很久以后再看,也不过就是最终让你万劫不复的毫末助力。所以这笛子还是不要吹了。 沉衣听了半天茫然摇头,表示不能理解这两句话之间的关联,沈晋叹了口气继续解释,说,你这笛子总练不好,此为剥肤之痛;既然今日练不好,明日肯定也练不好,此为不能苦尽甘来;而不仅笛子练不好,笛声还会搅扰本王安睡,本王若休息不好心神不宁,必然对你朝督暮责,此为让你万劫不复的助力。明白了吗? 沉衣郑重想过许久,拿了笛子继续坐去殿顶上。因他觉得,练不练得好这骨笛并不重要,但若能搅扰沈晋的安眠,他便不会有那个心里再去苛求自己的剑术。是一件十分划算的买卖。 沉衣说完看着齐殷。齐殷不说话,也将他看着。 夜里的野山坡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看见齐殷的眉眼忽然绽出笑容。他轻轻说道:“曾经听王爷感叹,说用在你身上的心血,十之八九都悖离初衷,原来是这个意思。” 沉衣没花什么心思去听他说话,因披着月色,齐殷那一笑令他有些恍惚。 又安静一会,远处树林间亮起明亮的烛火,然后便听见朴亦的声音:“小少爷?小少爷?” 二人闪身贴在圆粗的树干后面,沉衣压低声音道:“我需回去了,你叫我来这是要说什么?” 齐殷只得简略道:“有件事忘了说与你,怕你露手脚。明日中元,是许言母亲的死忌,也当是你的生辰。许夫人当年早产,在济水边上生下小儿难产而亡。许言的父亲是个长情之人,自此以后就郁郁寡欢,没过几年缠疾而终。” 沉衣默了一会,夜里看不清表情,只点了点头,转身往山坡下的烛光出走去。 朴亦迎上来:“大人正叫您回去呢,”说着,又将火把比在沉衣面颊旁边,端详道:“呀,小少爷,您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沉衣不动声色地收起笛子,边走边道:“咳,喝酒,偷喝了几口酒......” |
回到客栈,沉衣二楼转角推开房门,洗漱之后,熄了灯,一个人抱着角被子坐在床头。 方才听了齐殷的告诉,虽不过只言片语,却也足以一窥许沉衣幼时的光景。那孩子生在中元,母亲亦为他送了性命,大约从小都不曾有过一个正大光明的生日,又兴许因着父亲用情太过,还会遭逢亲爹厌弃,唯足幸运,便是有个善待自己的兄长......他从前总是十分羡慕许言的弟弟,今次站在局外,一顺想下来,倒是既酸且甜的十分感慨,叹这世间冥冥命数,到底还是少得尽美。 胡乱地想了许久,一觉睡至天明。 中元祭奠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沉衣这一日寸步不离地跟着许言,磕头祭酒直到傍晚。二人正吃晚饭,小厮扣了扣门,拢着袖子递进来两封信。 许言拆开其中一封读了,乃是如念的家书,言道身子不胜长途跋涉,回程已离京不远,但路上恐怕还要耗费几日。放下信正皱眉时,却见沉衣捧着另一封在手里哈哈大笑,笑了许久才觑见自己的神色,表情僵了僵,指着那信道:“哥哥,周管家说......说他已经快到同州,在这信上面附了张我们家在金陵的商铺营账......”沉衣一笑,眸子里闪闪发光,筷子敲着碗沿嚷道:“分家!我要分家!有这笔钱,那区区两千两银子算什么!” 许言:“......” 吃过饭,二人在济水边散步。秋日的天色沉得很快,原还能瞧见两岸青山的倒影,不过一会,水面就只剩下人们放出去的盏盏河灯。不知自己昨日诅咒刘裕的那一盏可还飘着,沉衣十分起兴,抬手指了指泊在岸边的小舟。 许言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好,依你。” 二人乘了艘小舟,水浪被木浆划开,哗啦的声音令人十分松快。沉衣又端来一壶酒搁在桌上,许言这次没有阻拦,只是将酒壶搁在了一顶温酒的铜爵里,道:“可以喝,但是热一热。” 沉衣点点头。过完了母亲的忌辰,他知道许言此番乃是在给弟弟庆生。 其实沉衣私心觉得,许言的母亲直说也是因弟弟的来世丢了性命,他不仅不计较这层因果,还能对自己百般周全善待,实在令人感念钦佩。遂默默抓起一把瓜子给许言递去。 许言伸手接了,神情有些古怪。 沉衣只低头认真地想事情。其实就如同自己从矇昧中初醒的那段时日,孩子的心思都很浅,在尚不能理解大人们的情深因果时,他们只能记住谁曾和和气气地善待自己。而对于许沉衣来说,童年不易,幸亏有个哥哥。兄长教他护他,必然是个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的人。 今日特殊,自己既然占了这副皮相,便也该替主人感戴兄长的恩情,于是抿了抿唇:“哥......” 许言抬眼看他,沉衣起身去支开窗户,在心里组织了一会语言,开口郑重道:“沉衣自小顽劣,幸能得兄长的照拂恩养,无以为报,但至生死不敢忘怀。” 这话十分正经,但有些感情当得的起这份正经。 然而许言右手直接抖了一抖,皱眉看他,许久之后偏错开目光,带了些沉重的意味望向船窗外。 沉衣有些纳罕。想是这话说得太过正经了?轻轻咳嗽几声缓和气氛,又修补道:“咳咳......哥,哥哥,总之我就是很感谢你啦,我小的时候你待我那般好,我......” 许言将他打断:“沉衣,为兄很抱歉,几年前远行离家,将你一个人留在金陵,若能再来一次......”手指用力地扣着桌案,默了一会,却又缓缓道:“自然,再不可能重来一次。” |
沉衣一愣,许言完全会错了自己的意思。若我是你亲弟弟,对此诚然也可能稍有不满,但我不是,你我之间唯有恩情......可这话又如何宣之于口?只得连连摇头,开解道:“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当年离家自然有自己的缘由,实在不必对此怀歉。”可惜收效甚微。 许言面色灰颓,叹了口气,过了片刻方才轻轻道:“你不介怀,那便好。” 沉衣有点无措地舔舔嘴角。过了一会,起身站去窗边,只见明亮的烛光倒映在水里,波光浮动,闪耀如同夜空破碎的星子。船壁随着水浪微微摇晃,气氛一点点缓和。 许言也站来他身边,已然是如常的神色,将一把剥好的瓜子仁渡去他掌心里。沉衣甚感恩地接了,嘻嘻哈哈地往嘴里倒,嚼得唇齿余香。许言解下腰际所佩的如意纹玉佩,仔细替弟弟系上,“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为兄自信你能为君子,但时局多生变数,为兄更希望你能擅自保全,珍重自身。” 沉衣笑了笑。能有这样一位兄长真是穷极幸运,倘若命里不曾相隔这样多的无可奈何,哪怕是鸠占鹊巢,他也一定会对许言很好很好。 而四下只余水声,许言端看着沉衣的侧颜,也只微笑。 他想起如念曾有一次慎重地问自己,有没有打算过,沉衣以后会怎样。 那时他皱了皱眉,只说,不知道,但我弟弟他一定要好好活着。 活到那一天,为兄能够找出保全你的办法,妥帖政事,然后携家带子,再不问俗世。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发生的这一刻,花尚好,月尚圆,眼前的少年还未被打磨出太过锐利的,仇恨的棱角,还是这般可亲地站在自己面前,唇角带笑。 许言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弟弟。 “哥哥。”沉衣对着他轻轻地笑。 瓷壁轻碰,就好像小时候那样。家中祭祀,他会偷偷带弟弟躲去外面庆生,也斟两杯酒,自己微微弯下腰,弟弟踮着脚举起胳膊,清脆地碰一下。 “沉衣,又长大一岁了。” 沉衣笑得很甜,仰头将那酒水一饮而尽。只是未过多久,身子轻飘飘地往前倒,踉跄几步,整个人软软地挂在许言肩上。 许言看沉衣阖眼,渐渐失去意识,就势将他搂了一会,吩咐船家道:“回岸。” 小舟一点点往回靠,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进来,歇在桌上。许言摘下那鸟腿上的蜡丸,打开看过,将里面的字条在灯烛上烧了。 船至岸边,许言对家丁嘱咐:“扶小少爷回客栈去。”收起面上的温和,又对朴亦道:“准备动手。” |
【没有更新内容】 【觉得昨天那段写得十分奇怪,于是改了一下,但依旧不怎么顺手】 【啊但不管了,就这样吧】 |
晕过去的那一瞬间,许多物像在脑中笼统地揉成一片,沉衣这才觉出不对。幸而身子里的蛊虫压制药性,他在夜半时便挣扎地醒来,翻滚下床,拖着身子走了几步,脚下浮软。 夜空尚有繁密的星子,他跌跌撞撞地走去济水边,抔了水浇在脸上。扑面一股冰凉,方才彻底清醒。又定神仔细看了眼河对岸的青山......奶奶的,北坡缓南坡疾,许言这乃是换了北门出京,直接绕到了尧山背面啊。 沉衣牙咬切齿,一脚将河边的软泥踹出坑来。 此地与同州只是一衣带水,难怪昨夜齐殷能平白出现。许言奉旨料理军火场,两方若真动起手来......沉衣深深吸了口气,唇咬得雪白,踏了张靠岸的竹排直奔向尧山。 他步子轻巧,翻爬过山背向下眺望,灰蒙中能瞧见军火场模糊的轮廓。正待要迈步,却见深黑的夜幕腾起一枚极亮的焰火,一直升到极高处,才“砰”地巨响,铮然四散开几道银色的亮光,将半边天际都照得光如白昼。 那乃是传召戍京金吾卫的号令,沉衣脸色大变,疾步如飞直逼山脚。 而本应戒备十分森严的军火场大门如今却无人把手,沉衣悄声走进去,里面的院子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却诡异地安静。他将眼角稍一抬,只见右边墙檐上软软耷着半个身子,垂头垂手毫无生气,只有血珠子顺着那人指尖,嘀嘀嗒嗒地往地上砸。 沉衣顺着那面墙转进后院,里面的尸体更多,全部是黑衣壮汉。沉衣查看过他们的服饰,像是私训出来的武士,也有可能是火场里专门的侍卫,但如今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血迹飞溅,墙柱上都布了好几道极深的剑痕,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斗。 再往里一个转弯,是火场的后门。因这个场子傍山而建,若有刺客被逼至此,便是退无可退了。沉衣脚步立时顿在当地,匿在墙后只探出头,手指却紧紧地扣进墙缝里。 许言长身立在不远处,朴亦护在旁边,另有几人他不认识。越过他们的肩头,只见一群黑衣人正围着一个蒙面的男子厮杀。黑衣人功夫不浅,但包围缠斗之下却只能与男子打个平手。男子一手执剑,一手扼了个穿官服的人质,身子极快旋转提扫,剑光一闪而过,院子交错着肉刃摩擦的刺耳声响,和断续间受伤的呻 吟。血光溅得星星点点,许言只微微皱眉,一言不发地瞧着眼前厮杀。 就在此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极低沉的声音,好似雷鸣。男子半秒的分神,右臂却被猛划一刀。他失去平衡连退几步,手中剑光一横,将刃面抵在人质颈中。 一瞬间,所有的黑衣人都不敢再动作,持刀谨慎地围着蒙面男子,男子的呼吸微有些粗重,扼了人质后退几步。 许言道:“外面金吾卫增援已至,你放了他,休再负隅顽抗了。” 蒙面男子并不吭声,只是冷冷地执剑而立,黑衣人也不看逼迫太甚,双方僵持了一会,忽的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沉衣道:“放开他。”说话并不如何响亮,可一字一顿,十分清楚。众人惊讶地让出一条道来,沉衣走去与许言并肩,对那蒙面的男子道:“放了陈大人,我去与你做人质。” 沉衣认出来,被挟制的官员乃是许言的心腹陈平,前几日被遣派到同州。而那个蒙面男子,单看他的眼睛便知道,是齐殷。 |
齐殷脸上蒙着一块布巾,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中却并不带任何感情。沉衣竭力平缓着语气,轻轻对许言道:“哥,陈大人不会武,让我去换他,再做打算。” 许言看着沉衣淡淡皱眉,半晌,道:“好。” 沉衣来不及多想,定一定神,转而高声对齐殷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又轻轻一笑:“若论官职,我比陈平官高一品,若论亲疏,我是许大人的亲弟弟。金吾卫驰援已至,外头肯定已经层层围成铁桶,你抵抗也是徒劳,让我去换陈平,扣我为质,必然更有希望讨条生路。” 许言闻言,眉头锁得更深,一贯沉寂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冰冷。齐殷眸色微动了动,大约听懂了沉衣话里的意思,过了好一会,缓缓点头。 沉衣需将戏做得更真些,大喜过望道:“放了陈平,我跟你走。” 齐殷冷冷地瞧着他:“你先过来。” 沉衣少不得讨价还价:“你先放了陈大人。” 齐殷瞳仁一缩,抬手又将剑刃向里一送,眼看就要割开陈平喉下薄薄的皮肤,沉衣连忙大声道:“我先过去,你别动手。”说完迅速前进几步。 周围的黑衣人都放下刀,齐殷一手抓住沉衣,另一只手自然地微微一松,陈平立马挣脱出去。然而这时只听背后“嗖”一声响,朴亦竟暗佩了袖弩,以一个极其刁钻的方向射向齐殷。齐殷不敢以沉衣挡剑,右臂躲闪不及被擦出血迹。 场面立时混乱,黑衣人执刀出招,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齐殷一把将沉衣狠推出去。沉衣急如火焚,只得反手一扯,再次把陈平推向齐殷为质。谁知陈平本能地自保,虽不会武,却夺了把横刀毫无章法地一气乱砍,齐殷剑锋寒光闪闪,极是泠冽,手起剑落将他一招封喉。 陈平踉跄数步,随即亦成一个软绵绵的尸身栽倒在地上。 许言眸色骤然一冷,眼中翻滚着汹涌的怒火,只一抬手,周围齐齐亮出密布的弓弩手。 早已负伤的黑衣人纷纷收刀,齐殷一人粗声喘气,背靠在一根门柱上,有些失力地向下滑。 眼见齐殷丧命也不过一瞬间,沉衣早顾不得遮掩,回身扯住许言的袖子,极艰涩地哀求道:“哥......放了他,哥我求你,留他一条生路......” 许言一把揭开沉衣的手,冷冷看他:“乱臣贼子,戾杀朝臣,你叫我放他一条生路?” 沉衣噗通跪下去,攥着许言的衣角低泣道:“哥......求你了,就这一次,只当是您疼惜......” “啪——”沉衣耳边嗡然一响,脸颊被打得极快浮起肿痕。许言面色冰冷,似乎再懒看一眼弟弟,淡然望向齐殷:“放箭。留条性命。” 周围“嗖嗖”数声,连珠箭并发,皆是从高处直接射向齐殷。齐殷以剑支地奋力站起,十分勉强地挡开几只弩箭,但未能支撑多久,一只箭头插肩而过,直接在他身上穿出一个血窟窿。 齐殷倾身跪倒在地,手捂着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不住颤抖,低沉地哀叫了一声。 如一把冰锥扎在沉衣心口。 沉衣抿了抿唇,踉跄着爬起来,手中寒光一闪,只将锋利的剑刃抵在许言的咽喉。平视半晌,冷冷道:“让他们住手。” |
【咳解释一下,许言上文说“留条性命”,并不是指因为沉衣要饶齐殷不死,只是留口气,方便带回去审出齐殷背后的王府】 |
许言素没那个要将“我与沈晋同时落水你先救谁”这种问题一探究竟的执念。就如同自己幼时遭顽童戏谑,被问到如若能选,弟弟和母亲,你更想叫谁活着,有些迫人选择的诘问本就带着极大的恶意。许言并不想逼他选择。 然而此刻,许言感受着脖颈处的冰冷尖锐,眼中有森然的寒意。沉衣甚少敢与自己这般对视,现下手持长剑,当真是表现出了难得的男儿气概。 满院寂然,朴亦最先回神,直接去扑抢沉衣手里的长剑。他无甚功夫,只对暗器极为精通。但暗器在不下杀招的情势下也起不上多大助力,沉衣左手稳稳执剑,右臂轻巧地将他一隔,再挥出去,朴亦被撂翻在地上。 弓弩手不敢再动作,这样极短的一个间隙,齐殷拖起身子,向后勉力蹒跚了几步。许言挪开原本盯凝的目光,很干脆地下了命令:“放箭。” 就仿佛抵在咽喉的,并不是把稍用力便能见血封喉的利刃。 四周拉弓搭弦,沉衣的眼神骤然变得绝望,手指将剑柄死死握着,终没有再往前多送一寸。耳边灌入“嗖嗖”的声响,沉衣目光变得决绝,指尖一挽,就势将剑锋反送向自己的喉管。他想起来,许言此人无甚弱点,除了一个弟弟。 然而一声叫停终究只是被咬在齿根。许言慌忙用手指握住刃锋,剑势一缓,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沉衣目光错愕,交杂着惊惶的不可置信。文人的手,用来笔谏安民,但许言就这般牢牢握住本要送向自己的薄刃,任由掌中鲜血顺着剑身流下,半分不收力道。 沉衣不禁颤抖,低声喃喃:“放、放开......你把手放开......” 许言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嘴唇紧抿。 二人僵持,不过片刻,齐殷又中数箭,丧失行动瘫坐在地,被蜂涌上去的侍卫架起。许言淡淡吐出气息,大约是疼得厉害,声音有些勉强:“押好,送刑部。” 沉衣眸中转瞬的失神旋即又染上恨意,死死盯着许言,半晌,猛地松开剑柄。 长剑被“哐啷”掷在地上,带出一串洋洋洒洒的血珠。沉衣看着齐殷满身血迹,如傀儡一般被反押着从他面前走过,只来得及低声哽咽一句:“不要死。” 人潮渐退,夜幕下依旧笼罩着死寂地血腥。沉衣回头看了许言一眼,紧攥着左手拂袖而去。 身后零星有几声急厉的叫喊,“小少爷!小少爷!” 许言终归没有挽留,看他绝迹而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涓然涌着鲜血的右手,只吩咐道:“回府。” |
朴亦眼见小少爷走远了,只好回身去招呼车马,转身看见许言尚在淌血的右手,到底年幼,一时间慌得手忙脚乱。许言状似无意地笑了笑,正想要安抚几句,一开口,却有呛人的冷风灌进喉咙。许言一时咳嗽不止,嗓子里像是吞咽下了一把碎石,石子锐利的棱角直将喉咙划出血来。 朴亦一下哭起来:“大人,大人您要不要紧?小、小少爷他......” 也没能道出个所以然。 许言淡淡摇头,一面顺气,暂将眼睛闭了一会。脑海中,是沉衣那般决绝的目光。 其实今日的局面,他多少早能预料。数月之情分和五年的教养本就无甚可比性,但至少,他原以为,会有不同的。屡次告诫了弟弟要珍重自身,好言相劝过,厉行捶楚过,许言原以为,应该会有不同的。 可就在刚才,他站在自己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抽回剑锋。他看得比生命还要珍贵决绝的东西,居然依旧是不顾一切地替另一个人卖命。 而他本应该和自己一脉相承,而他本应该和自己情逾骨肉,而他原本是自己的亲生弟弟。 朴亦被许言的脸色吓着,忙止住了抽噎去搀扶。许言闷闷地道一声“无碍”,一个人站了许久,才默声坐进车轿。 天上一轮圆月,衬着薄薄几缕淡云。沉衣面无表情地扣了扣小宅大门上的铜锁,无人应声。他将门板踹了一脚,顿坐在府门前的青石阶上。坐得满面泄气,最后只得绕到后院侧身一跃,从高墙上翻了进去。 方将入秋,并没有到寒风如刀的时候,沉衣身上却冷得厉害。他极想裹床被子躺一躺,可是衣裳袖口都沾了许多血,他此刻没什么精神收拾。又有些心念烈酒入喉的热辣,却不敢醉去,木木地团坐在石凳上,泡了壶浓茶。 夜行回来吃了一路的风,心绪也比方才镇静了些。许言显是有备而来,齐殷进了刑部那种地方,不吐出些真东西只怕很难竖着出去。虽然吐出了真东西只怕也很难竖着出去。所以,一般人进了刑部,会选择一问就招,嘴硬的会选择被折磨到半死不活再招,而至于齐殷,沉衣着实担心,他极可能一有机会就擅自了断。 中元节的休假还剩下一天。理论上在这一天里,劫狱救出齐殷是不大可能的。而过了明天,许言定会立时开审,真到那个时候,大抵王府也不会愿意去为救齐殷耗费人力。是以当下唯一的办法,他只能另借一件大事去吸引皇帝的注意,而这件大事,最好能够针对许言。 沉衣连饮了几杯滚茶,却涔涔地出了满身冷汗。实则,他有时候实在难以理解,齐殷怎能如那般手起便是一条人命。倘若,倘若他不曾把陈平推向齐殷......事情或许本不必坏到这般田地。 沉衣闭眼,狠狠握着杯子,脑海里却凭空地是那一天晚上。他依着埙声踏月而去,未闻埙,未见月,只遇上了一位眉目清俊的少年,身穿一件玉色的绸衫,发带随着晚风缓缓轻扬。 待至天空濛濛地亮起来,孙芸尚穿着身素色的寝衣从房中出来,只见沉衣一个人蜷坐在地上,脑袋枕着石凳沉沉闭眼,左手上凝固着许多血,五指紧紧攥着,似握了一块小物。 她轻轻扳了扳却不得成功,只能又轻摇了摇他的身子,唤道:“沉衣?沉衣,醒一醒。” 沉衣模糊地嗫嚅一声,勉强睁开眼。孙芸见他双目赤红,似是哭过许久的样子。又见他松开手心,里面握着的乃是块晶莹的美玉。孙芸唇角动了动,过了半晌,却只是小声地叹道:“沉衣,干嘛总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早知道你现在的光景,那时候在曲江边,我必然瞧都不会多瞧一眼。” 沉衣目光还有些散,只笑了笑,哑着嗓子道:“你是不该多瞧的。” 过了好一会,又道:“芸儿,你把府里的钱银地契全部带着,且暂住到秦泽彦府上吧。他一个人在京中,并无父母,应当不会太过不便......我记得你择席?叫下人把被褥一并带上,睡得安稳些。”沉衣顿了顿,抿唇道:“过些时日,我再接你回来。” |
沉衣记得周甫江寄来的那一纸账目。 许肃晚年经商,富可敌国称算不上,富甲一方还是绰绰有余。彼时许肃幕后坐庄,应老便是派在人前的一把手,而巧其不久离世,不知缘何,却将名户下的钱银全部赠与了许家,半点没有留给自己的儿孙。 这笔账来得很巧,乍一看无源无名,恰可以伪陷成许家偷漏商税的余银。 殿阁内,皇帝手里端着奏折,眉梢微皱,且很有越皱越深的势头。 沉衣恭敬地跪在案前。那是一份上表弹劾初元当朝丞相的折子,且无论所弹劾之事是真是假,单对这份折子本身该持什么态度,沉衣料想,皇帝还需细细斟酌一会。 于是自己在心里又一番核算。 初元朝的律法实则很松懈了一段时日,正是许言月前革新,才渐渐又起蔚然之像。官员贪吝不算小罪,贬黜是必然的。而官下三品者不可主审刑部案件,只要许言认罪,放手不审同州的案子,其余之事都可再徐徐图之。 但倘使许言拒不认罪,刑部彻查下去,金陵商税的是非黑白却也无从篡改。只是这样一来,探究其中构陷诬告的意图,自己必然也会牵连进同州的案子。若齐殷活着,案子审下去便是南王谋逆。而谋逆之罪罪无可恕,是以说开了,要么许言认罪降职放手这个案子,要么将他一并提审,水落石出以后一并朝衣东市。 沉衣眼底看不清表情,那金砖地极硬,他跪在那里良久,双膝早就隐隐发痛。 “你的心性我怎能不知道,无论因为什么,为了什么,我都断不相信你会用上那样的肮脏手段。” “言念君之,温其如玉。为兄自信你能为君子。” 君子当不为这等深文周纳之事。他自是没有脸面再佩着那块玉的。 沉衣手抚过腰带下的空空一片,头垂得更低。双膝已全然跪得麻木了,皇帝终于端出一副勃然变色的姿态,清了清嗓子直接道:“来人,传杖。” 殿外立马来了人,传了杖。沉衣眼睛抬了一下,没怎么辩解,一言不发地伏去刑凳上。 所幸这次动手的都是御前的人,力道手法都比尧山那回适宜得多。并不一下见血,只是一杖一杖地砸下去,疼痛不断叠加。沉衣咬着嘴唇不大吭声,倒是憋了满头的冷汗。无论如何,皇帝摆出这样的姿态,终归还是极看重许言的缘故,他一时且忧且喜,一顿板子挨得十分遂意。 大约打了二三十下,皇帝略一抬手,再次扬起的木杖停在空中,收了回去。 沉衣扶着刑凳勉强直起腰,挪开身子,又乏力地跪下去,负痛道:“陛下恕罪。” 皇帝缓缓吐出气息,道:“许沉衣,你上表弹劾之人是自己的亲仁兄长,你可知罪?” 沉衣睫毛一颤,眸如死灰一般再不见任何光芒,垂眼道:“微臣知罪。但自古忠孝难全,微臣忠事君王。” 皇帝沉吟片刻,“许言乃是我朝股肱之臣,朕不得不慎重。” 沉衣再次叩头:“陛下圣明知微。” 殿阁中安静了半晌,皇帝将手中的奏折丢回案上,道:“传许言。” |
看到大家有的情绪挺激动,lz其实也有些话想说,但保持阅读的连贯性,还是等把这段高潮全部更完了再码。 这里先只提两点。 【一是关于沉衣在见许言不答应之后,眼中表现出来的恨意】 那一段是lz元旦码的,刚好那天上午出去浪,在商场里看到一熊孩子,似乎因为母后没给买一套乐高还是啥的(别问我为什么会逛到那种地方....)坐在地上瞪着他娘亲号啕大哭,然后lz就被那孩子恶狠狠的、怨念的眼神卧槽震惊到了。当然,并不是在阐述熊孩子这种行为的正确性,想表达的是,人在心情失控的状态下,比如说十分高兴或者十分难过的时候,表现出一些极端的情绪其实是正常的,这个时候你不能要求他去站在理性的角度想问题。就像那个熊孩子,估计也是哭一场就好,肯定不会真的就此恨上他娘亲,lz在那个地方想表达的,也并不是沉衣真的就恨上许言了嗯 【二是关于许言生气】 嗯许言当然会生气要是这样都不气那才是正的见了鬼了....但lz仔细看了大家的回复,我觉得许言真正所气之处,应该并不是沉衣的所谓“背叛了自己”,因为站在沉衣的角度,他的所做并不存在背叛这个概念。lz觉得,许言真正所气的应该、一是沉衣为了达到目的而构陷自己,这种手段不磊落,二是沉衣将自己的性命用得太轻贱,并且利用了自己对他的纵容,同时也轻贱了这份兄弟情谊 【以上】 |
刘钦得了口谕,赶忙迈着碎步子亲自去传,绕过一顺游廊,将快走到宫门口,却远远看见许言站在西苑池边,身旁带了位小童。 池中的千叶白莲已开败了,剩下满塘枯枝残荷,早没了夏日里莲花洁白、千层重叠的光景。唯能入眼的便是池塘中几拢锦鲤,因被人喂惯了,捕到一簇人影印在水面上,就摇头摆尾,成群地游挤过去。许言左手拈了些鱼食投去水里,淡淡的神色,似乎已在此处候了良久。 刘钦连忙走过去,三言两语说了殿中情形。许言点点头,向他道了声“多谢”,然后吩咐朴亦先回府去。 望着那一身紫色章服的背影,踏上游廊渐渐向另一端去,刘钦心中数种滋味陈杂,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在御前伺候了十几年,朝中权臣欺压反目之事实在多见,但斗得如这般心平气和,却是开天的第一遭。 殿阁里,皇帝并不兴师地问了罪,许言沉默一会,当即认下。 皇帝不急不厉地一番斥责,没有提赏沉衣,却亦没有当庭降罪于许言,将案子直接移给了刑部。整件事在一个堪称平和的气氛里走到收官,唯值得注意的一丁点动静,只是二人正要起身拜别的时候,沉衣牵着身后的伤,才将直起的身子又猛地磕在了地上。许言当着圣面对沉衣冷笑了一声,目不斜视地拂衣而去。 而后依照律法,封府查办,许言被请进刑部,但一路遇上的官员都礼让且客气。众人从皇帝微妙的态度里揣摹着心思,令人纳罕的是,在舆论中,许言依旧是滚滚浊流里一根干干净净的砥柱,而此番兄弟阋墙,被无端地与从前沉衣豪掷千金的行径联系了起来。大家普遍接受的一种观点,是许家兄弟为二分家产闹出了不和,弟告兄本就不肖,反是沉衣身上染了污点。 其实初元自开朝以来,行的就是老祖宗的三省六部制,中书、尚书、门下三省省令皆衔正三品官,位丞相,既平分相权,又能相互制约。但许言此前总理新政,皇帝将他提至了二品,三省的权力便明显倾轧。如今新政例行已逾三月,逐渐成熟并且推及全国,皇帝势必需要一个契机让许言从高位上退下来,许沉衣的这道折子就阴差阳错地甚合时宜。 当然皇帝不会知道的是,自己这般顺水推舟,虽然一举两得,同时制衡了许氏一文一武,却也一并失掉了一个拔除鄞州威胁的契机。 可见人心诡谲,倾轧利用各取所需,但最终谁都逃不过一轮因果。 傍晚秋风微起,殿宇檐下的铁马叮叮当当地轻敲起来,那风吹过,隐约带着丹桂的醇香。 最终尘埃落定,许言被贬降了官衔,中书省事务另由人代掌,位从四品文散官。 这样的结果于刘裕而言,他虽然愤懑许沉衣构陷许言,但终究过了这阵风头,许言复位并非难事,且眼见着许沉衣根本不消他费心,自己就将兄弟情分断送干净了,这一出戏他还算是旁观得称心且如意。是以携了块珍玩宝物在手里,正准备去讨他老子的欢心。走到游廊尽头,又转过两簇花丛,却被身后赶来的一个小丫头唤住。 刘裕认出是自己人,便止住步子,小丫头却几乎哭着摔跪在刘裕面前:“殿、殿下......大事不好了,今日晌午许夫人回京,听......听闻近日之事,受了刺激,下身出血不止,似乎......似乎是小产了。” |
啊我好方 翻了下评论沉衣真的被毁的很厉害吗 可原本设计的剧情就是要这样才能推下去啊 怎么办 |
许府门前,婆子小厮们将一架车轿团团围住,只见如念脸色雪白,双目紧闭,却是不省人事的样子。沉衣道:“散开些,都别围着了。”此时许言和周甫江都去了刑部,众人早吓得乱了阵脚,听见吩咐,连忙皆退出几步去。 沉衣扶起如念的肩,轻轻唤了两声“姐姐”,未得反应,只能横将她抱起来,一面道:“快去请大夫。”两个小厮便应声跑了。 转进东院,沉衣将如念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抽出手来,见自己掌心上殷殷的血迹,指尖吓得发颤。众人亦都没了心骨,他咽了咽口水,只得强自镇定,又吩咐下人道:“去,去将哥哥书房里那瓶传教士贡的西洋嗅盐取来。” 忙有丫头去了,只见取来一个碧色的玻璃瓶子。沉衣道:“把那宝纽塞子旋开,放到姐姐鼻下嗅一嗅。” 那嗅盐清心醒神,如念过了片刻,果然渐渐转醒。此时已有大夫来了,把过脉,又开了药,退至廊下与沉衣低语,说夫人长途羁旅,心力亏虚身子孱弱,更因骤然惊心添了下红之症,故至小月。他见沉衣的面色灰颓不堪,只得缓了缓,又道:“夫人的身子将足两月,想是此前自己也未曾知晓。小产伤身,还需好生调养才是。” 沉衣一一点头,妥帖送走了大夫,却不敢进房里去。 众人渐渐镇定下来,这才有了计较,有的去熬粥,有的去煎药,沉衣一个人在廊下,双手抱着脑袋,一声不吭地独坐了许久,站起身,走去院前的青砖上跪下。 一跪就跪了彻夜。庭院里花木扶疏,秋风吹过墙角的一带森森翠竹,漱漱如雨声,天地间都铺着一片好月色。只他一个人,恍恍惚惚地似在发抖,心下怔忡。他实在害怕面对许言的怒火,但终归,一切的不可挽回都是自己亲手铺就,除了跪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总是再不该逃避的。 似乎时局是一个巨大的迷津,每个人只不过是这迷津细微的支脉,就像深壑中的溪水,被既定了向前流淌,却无法随遇而安。消息传到刑部,许言一时没能做出什么反应,缓了许久,只觉得喉中的刺痛一直蔓延到胸口,像是有人拿剪子从口中一直剖到了心窝,一路撕心裂肺。他竟不知,这世道可是当真论究因果的,就如当日孙氏一案,自己害怕牵连弟弟,缄默终始未置一词,如今报应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赔进去的乃是他与如念孩儿的性命。继而手指用力又将掌中的伤口握得裂开,身子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来。他一生中少有这般脆弱的时候。 许言从刑部回府,翻身下马,手里尚提着一只软藤马鞭,急匆匆地赶进府中。看见沉衣喏喏无声地跪在那里。 这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温和的曦光松松照落,但只过了片刻,晨起庭院中方将苏醒的安宁便被抽打得粉碎。 “呃——”沉衣原本还撑跪着,但鞭子直接落在他受过廷杖的伤处,臀上道道见血,几下之后就只能半趴在地上。 许言抬手落着鞭子,大约算不上管教,泄愤而已。但除了第一下猝不及防,沉衣没再吭声,亦没有躲。可是疼得太过厉害,眼前被蒙得一片模糊,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连绵一气的抽打叫他哭都哭不出来,只有断断续续的呼响梗在嗓子里。 眼见着鞭子上都是血,周甫江忙呼道:“大人,大人您仔细手疼......” 通常这句话的引深都是在替人求情,然而眼前周甫江所言,大约真的只是字面含义。一条藤鞭末梢上沾着沉衣的血,手柄上是许言生生握出来的血,连地上都有了斑斑点点,周围居然没一个被吓晕过去。可见许言治家严谨,在选拔的时候刻意规避了晕血的仆婢,很下了一番心思。 其实并没能打多少下,五指连心,许言手上早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他提着鞭子,冷眼看着沉衣背脊不住地起伏,拂衣往院中走。 沉衣像是喘顺了气息,垂着脑袋“哇”一声哭出来,拉着许言的衣角,一边发抖一边开口:“哥......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闭嘴。”许言一鞭子抽裂了自己的衣袍,眼中的怒色化作唇边冷讽:“我当真情愿,从没有过你这个弟弟。” |
【咳,想写篇许言的番外补充一下剧情,大家有兴趣吗】 |
【许言番外(上篇1)】 很久以前的一天傍晚。家里乱成一锅粥,院子里都是持刀持枪的兵丁将士,三五步一人,将爷爷和父亲推搡出去。那时候我扒在窗边,张口想要叫人,奶妈却突然从后面上来掩住我的嘴,眼神惊恐地冲我摇头。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过后没有几天,全家人就一起离开了京城,顺着济水乘船向东,落户金陵。 那一年我三岁。除去那日傍晚的一小段波折,我的童年都过得顺风顺水。 我的爹娘年少相识,志趣相投又门当户对,共同收集金石古玩,校勘题签,时人皆称那是一段堪比李赵的姻缘。但我觉得,娘亲应是位比李易安更加幸运的女子。她一生安稳遂意,并没有承受李易安的丧侣和离乱。这份阴阳隔阻的相思之苦落在了父亲身上。 那一年我六岁。我多了一个弟弟,却因为是早产,母亲失血太过虚弱而亡。自那以后,父亲便受了极大的打击,鬓角日渐添上白发,形容萎靡。父亲是长情之人,他难以释怀发妻的猝然离世,所以对沉衣也总不亲近,偶有言语,却也多是斥责管教。沉衣自小敬畏父亲,便总似扭糖一般地粘着我。有时候我去学堂,他便颠颠地跟在我身后,又有时我在书房温书,斜眼便能看见门框下方探出一颗小头,咧着豁了两颗牙嘴的嘴瞅着我。 那一年沉衣六岁。他异禀天赋,看过一遍的文章从不会忘,偶尔拿着不认识的字来找我,我便拿起一支羊毫小笔,铺开张宣纸,一笔一画地示范过来:“喏,是这样写的。” 沉衣总将身子凑得很近,扑闪的睫毛几乎就蹭在我脸上,头上扎成两个圆包包。我对这个弟弟几乎爱不释手。 但这样可爱的弟弟,父亲却依旧对他少露和颜。 有一次,沉衣小手撑着下巴,问我道:“哥哥,爹爹起名字,为什么要叫我沉衣呢?” 我笔锋陡然顿了一下。我想起沉衣出生的那一日,父亲搂着娘亲枯坐了良久,后来,命人将一尽沾血的衣衫布帛都沉于济水。因这里的风俗,沉衣于水,可濯污秽。我有些为难,沉衣却只抬着乌溜溜的眼珠歪头望我,小腿在空中荡来荡去。于是我翻箱倒柜好半天,给他找来一本《宋史》,上面有一页写着: 魏仁浦字道济,卫州汲人。幼孤贫,母为假黄缣制暑服,仁浦年十三,叹曰:“为人子不克供养,乃使慈母求贷以衣我,我能安乎!”因慷慨泣下。辞母诣洛阳,济河沉衣中流,誓曰:“不贵达,不复渡此!” 我对他道:“这上面讲的是一位宰相魏仁浦,年幼的时候将衣服沉在济水中以立志向。他性情温厚,宽容强识,父亲以此给你取名字,可见对你所报的期冀。” 沉衣听着握起小拳头,十分郑重地向我点头,眼睛里透出明亮的光芒。 |
【嗯忍不住预告 】 【你们要看的许言被拍,上篇(2)里就有 】 |
不....不是故意卡在这里的 但是最近几天和蜜一起出去玩,没什么精力写更的少一点,今晚....咳今晚也不一定有,等lz回来了一定长长地给小天使补回来 |
“你闭嘴。”许言一鞭子抽裂了自己的衣袍,眼中的怒色化作唇边冷讽:“我当真情愿,从没有你这个弟弟。” 院子里有一些仆婢,缩头吓得直接呆在当地。 沉衣向前一扑,手掌在地上蹭出血来。远远看去,只能见他将动作维持了许久,然后缓缓换了右手撑地,肩胛上的起伏变得剧烈耳急促,不断地抽吸,似乎疼得匀不过气来。 若要谈一下感受,鞭子落得太过急促,沉衣在短暂的麻木以后,身后的抽搐就像蛇一样上下蔓延,全身冷汗。疼得心无旁骛,分不出精力去想许言的话怎般伤人,只是疼,疼得指头几乎要抠进青砖缝里。 对比之下,人的语言时常还是会显得十分苍白,而直接下这样的狠手,就能干脆利落地传递出许言对当下有多为愤怒。 你拿剑指着他。你拿一个假的身份要挟他。他爱惜你的性命甚至可以以手覆刃,你却隔天便在朝上对他凿空投隙造谋布陷,最后落定尘埃,还要平白牵连上他孩儿的性命。 太阳升起来,明晃晃的一片却令人恍惚,沉衣并不觉得难过,只是胸口那里好生疼痛,而这样的疼痛是正常的,挨了打......本就该是很疼的。他应该记住,下次不要在再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哪里还有下次呢?不是每一件错事都可以拥有一次纵容啊...... 他抬手抹了把脸,眼前依旧一片模糊。 再接着,思维就变得有些散漫了。他很想回鄞州,回王府,长安究竟是他奶奶的什么地方,自己分明与这里水土不服啊! 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 沉衣一直跪在地上,弯着腰在那里咳嗽,一边哭一边咳,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身子里掏出来。那样子太过狼狈。脸面丢得太大。若能稍加清醒些,他必会择一个人更少些的地方痛哭流涕。 日头那样大,沉衣绵绵歪倒下去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小声地低呼:“怎......怎么办啊,小少爷疼晕、晕过去了!” 他私心里笑着,那小丫头恁地大惊小怪,什么胡诌的疼晕过去。跟许言无关,爷这跪了整宿半粒米都没吃,分明是低血糖......换了谁都会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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