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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方舟(师生,兄弟)[第6页]

作者:米酒蛋泥
首页 上一页[5] 本页[6] 下一页[7] 尾页[1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11.1
方舟不爱穿贴身的内衣,向来不喜欢被束缚的他如今竟有一丝懊恼,特别是当被景臻勒令穿上了所有衣服外套后,那鞭痕与内衣之间的摩擦,随着他每走一步而加剧的时候。
等他好不容易跟上哥哥丝毫没有减慢的脚步走回主宅,脸上已然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衣服脱了,床上趴着。”景臻随手推开他房门,将地暖的温度又调高了几度。
可惜骄傲的小孩屡试不爽,“哥,不是很痛,不用……”
“那再来十下!”景臻转头狠狠瞪他一眼,也不待他回应,转身就走出了房门。其实这十下藤条如果是打在景臻身上,那根本就是像在做按摩似得,他自己也没想到方舟细皮嫩肉到这种程度,才十下就又是淤血又是破皮的。
再回到房间里,就看方舟已经褪了上衣趴在床上,身后盖着一条薄毯。心里不免暗叹,自己的威信还是不足藤条。
听到动静,方舟将头歪着枕在手臂上,眼睛扑闪着盯着景臻手里的东西。
意料之中地看到哥哥拿出几个常用的药膏调制起来,悠悠然地开口,“哥,我刚刚有一瞬间真的以为,你是去拿藤条了。”
景臻扬了扬嘴角,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要不你跳个级吧?”
方舟吓得差点呛到自己的口水,突然就忘记了背上的痛一样,硬着撑起身子来,“什么?为什么?!”
景臻没有计较他没规没距的质问,轻笑起来,“我随便一说而已,那么紧张干吗?”
“哥,你真的是随便说的?”方舟才不信。
“怎么?你是想,还是不想?”景臻调好了药膏,将方舟的身子硬压下去,将冰冷的药轻轻在粉色的伤痕上晕开,“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方舟皱了皱眉头,不是痛的,是冰到了而已。
他仿佛已经开始习惯了,上药并不是上刑,习惯了,哥哥的温柔。
只是哥哥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刺耳。
“哥,你跳过级吗?”过了好久,方舟才将下巴搁在双臂上问道。
景臻又蘸了一点药膏在手指尖端,“你说呢。”
方舟想到景臻二十岁双硕士的学历,心里骂了一下自己多嘴。揉了揉头,问道,“那你觉得怎么样?”
“开始难免有些不习惯,后来就好了。”
景臻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刻意伪装起来的若无其事的气息,毫不客气地落入了方舟的耳朵里。
景至不是会关心弟弟到细致入微的暖哥哥,大多数时候甚至是无理的专制。景臻又不同于方舟在公立学校,从小都是精英教育里长大的,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跳级,肩上的压力自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然而又是一个疑问在心里滋生起来-----为什么?
景臻看方舟沉默,又不以为然地道,“你有的是时间考虑,跳一级而已。”
而已----方舟扭头埋怨地看着景臻,眨巴着眼睛,“哥是想让我跟着您学做事吗?”
景臻嘴角一勾,笑容里有点邪气,眼底蕴藏的那一丝赞扬,这次是毫无遗漏地落入方舟眼里,嘴上却是并不高明的欲盖弥彰,“我不希望任何来自于我的因素影响你做这个决定-----”似是没有说完,猝不及防地停顿了下来,望向门边。
不出三秒钟,“咚咚咚”三声紧凑的敲门声随之响起,景臻立马就站直在床边,待方舟侧过头,才看到景至已经推门而入,连忙拉起一旁的毯子往后背上盖,完全顾不了撕扯般地疼痛。
“趴回去!”景臻眼看着方舟想要将毯子盖在刚上过药的后背上,眼明手快地一手夺过。
景至听说了两个弟弟进了祠堂,也是预料到了景臻可能动家法了,想来看看,却不巧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深深地,静静地,好似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景臻一眼,然后转向方舟,“跳级?”
“没什么,我和二哥闲聊呢。”方舟有些尴尬地红着脸。
景至再次望向被刚刚那一眼吓得不轻的景臻,在后者就快要正身认错的时候,才像是恍然顿悟似得道,“聊天呀,那你们好好聊。看来是没我什么事了。”
说着转身就往门边走去。
趴着的方舟有点莫名其妙,自己是怎么又惹到这位大神了,正愣着不知道该不该道再见走好的时候,就听到景臻带着点试探性质的声音响起,“哥,我给方舟上完药就过去您那里。”
景至的脚步略微停留,仍旧没有说话,又抬脚走了出去。
只是屋内的气氛,不复方才了。
景臻刚给方舟上完药安顿好这孩子,就接到助理电话说有个投资案出了点麻烦,这大过年的景臻突然就一个头两个大,连忙赶去公司处理。等收集了所有信息,归纳了资料再开个临时会议,列出应急方案后,窗外已是夜色浓重了。一刻不停地回到家,都九点过一刻了。
换了鞋子,脱下外套,简单洗漱,便去到方舟房间。
小孩正随手翻着杨显惠三部曲,景臻难免唠叨了几句不要把自己的视角看窄了之类的话,就马上赶去景至书房。
熟知推开房门第一句话就被景至问倒,“你晚饭吃了吗?”
景臻心脏一缩,不敢犹豫,只是声音丝毫没有刚才会议室里的果敢威严,“没。”
景至一脸坦然,意料之中,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那午饭呢?”
“吃了。”像是很自豪的语气。
景至带着微微的笑意,却吐出一句透着凉气的话,“吃什么了?”
景臻立马就意识到自己掉入了陷阱了,可是人都走到独木桥中间了自然是没有回头路的。
他逼自己将闪躲的眼光钉在景至脸上,英勇赴义般地道,“饼干。”
“多少?”
景臻带着些恳求的声音,没有胆子让大哥等,“两块----”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气息茂盛起来,“是夹心的。”
“夹心!?”景至拍案而起,“信不信我把你屁股打成夹心的!吃饭去!”
被大哥一顿训的景臻灰溜溜地拉拢着耳朵来到厨房,正想着弄点什么赶紧填一下肚子,就看到冰箱上云姨留下的字条-----“二少爷,灶台上有大少爷晚上煮的紫米粥,您热一下吃。”
景臻其实很反感少爷这类的词,每次云姨都是当面同意,一转身就忘了,不过看到字条还是心里一暖,而后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自己都多大了,还要哥哥和云姨操心生活上的细枝末节。
用手背碰了碰砂锅的外围,还有点隐隐的热气,想要快点去书房找景至的,拿了碗也懒得再热就喝了起来。
然而才吃了两勺,胃突然就像被人拧过似得绞痛起来。
最近忙得有些过了,胃痛是常有的事,可是痛到坐立不安甩了勺子蹲在地上,是好久没有过的了。
景臻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出一丝声音,甚至不敢往客厅沙发去,只怕一路上磕磕碰碰发出什么声响引来注意,所以只好任自己蜷缩在餐厅冰冷的瓷砖上头,心里默念着,马上就过去了,再挺挺。
其实,景臻的意志力一向是惊人的,从前练武的时候,带着一身的乌青仍旧像是不痛似得狠狠往木桩上打去。然而现在,这该死的自信却是害了他。
器官的原发性绞痛和肌肉的外伤本来就有很大区别,他自以为靠自己所为的意志力可以挺过去的,却不知这根本就是自己在和自己较劲,只觉得世界开始天旋地转了,连呼吸都开始痛,然后慢慢就不能支撑自己。
他隐约听到了方舟叫大哥的声音,很急躁很惊吓,他很想开口笑笑安慰他,却完全没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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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又多了一个病人。
11.2
似是每次醒来看到赵医生在床头,那景臻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赵伯,您能不能笑一笑,每次都那么严肃。”景臻微微眯着眼,嬉皮笑脸,虚弱的声音,像是也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年。
赵医生非但没有笑,脸色又拉拢了下来,“景臻,我告诉你,这次你哥怎么打你,我都不会劝一句!好自为之,知道吗!”
躺在床上的人似是满不在乎,“赵伯,您怎么越来越没有创意了,每次都说一样的话,人老了真的就容易啰嗦吗?”
“你现在嘴硬好了,”赵医生继续对着他的笔记本打医嘱,“一会你哥上来了,看你怎么躲!”
这次赵医生是真的猜错了。
景至若是要打,借他一百个胆子,景臻也不敢躲一下。
他躺在床上看着哥哥垂首恭听赵医生千篇一律的医嘱,三餐规律,注意休息,控制情绪。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最怕的根本不是哥哥打他,反而是哥哥每次都沉静如水温柔平淡的样子,他看不透。
景至永远不会把气撒在弟弟身上,对于他而言,家法真真正正是教育的手段而已,他打景臻,打多少多重,从来不是根据自己的生气程度。
所以,景臻在挨打之前,从来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有时景至语气严厉要求过分,却根本没有动藤条;有时他细致入微轻声细语,却能打得景臻下不了床。
这才是真的让景臻恐惧的地方。
“听到没,景臻!?”赵医生突然飙升的分贝将他拉回现实。
连忙掩饰住自己的茫然,道,“听到了,谢谢赵伯。”却用余光看到了景至灼热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脸上,他却不敢直视。
“嗯,那我走了,你们好好说话啊。”赵医生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景至这才收回眼神,送赵医生出门,拜托了赵医生几件事,才安心送他离开。
过了好久好久,景至才回来,进屋关了门,第一句话将床上的景臻打入冷宫,“你都听到什么了?”
景臻知道自己那点小伎俩根本就不入哥哥的法眼,也完全没有想要再次掩饰,他觉得这点小事,哥哥还不至于拿出来跟他计较,于是只是道,“对不起,哥,我刚刚没注意听。”
然而景臻这次是想错了。
景至缓缓坐到了床旁边的藤椅上,这本来是景臻放在床边特意睡觉前看书用的,陈年的椅子坐下去总会发出吱吱的声响,可是景至落座的时候确实静的出奇。
“你现在是长大了。这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把戏,学会用到我头上来了。”
景至的语气又是淡如白水,却让景臻彻底明白了,哥哥是真生气了。要是放在平时,这个点了,一定是让他先吃点东西睡一觉,第二天再谈的。
景臻在被子底下用手摁了摁自己的胃,确定没有任何痛感,掀开被子就从床上坐起来,又端端正正地站在床边,朝着景至微微颔首。
“哥,我没有。”
“没有什么?”景至挑眉。
景臻的头低了低,在外风骨峭峻的他,在哥哥面前永远都像个孩子。会狡辩,会委屈,做错事时也会说话很小声,“没有对您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
“不知所谓!”
景至眼神瞬间就凌厉起来,狠狠地射向景臻的方向。
他很少用这么极端的词教训景臻,今天也是被他莫名其妙的矢口否认点燃了。
景臻咬着嘴唇,他虽然胃痛,可是脑子还是好的,见机开口道,“臻儿可能不知哥哥所指。”
景至稍稍抬了抬眼皮,“我一直知道你希望方舟进公司,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胆子大到,完全不把父亲和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
景臻的心重重一颤,他刚刚经历一场胃痉挛后的机体,仿佛很吃力地支配着直立时所需要的体力,可是他知道现在是为方舟争取的好时机,不能错过。
于是就算是戴罪之身,也要再次试探哥哥的底线。景臻似乎并没有发现,一旦遇到方舟的事,他就很难再八面玲珑顾全大局。
“哥,方舟也是景江的合法继承人。”
“所以呢?他说要进公司做事的?”景至侧头质问。
景臻面色有些凝重,声音也沉了沉,“他现在是想不到这个层面,但是如若我们也不去提醒他,以后一旦他意识到了,依他的性子,不仅仅是会内疚没有帮上忙,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们是在嫌他无能。”
景至的眉头又紧蹙了起来,盯着弟弟的眼神以难掩怒火,“所以你就擅自写了谱,布了局,意图给方舟洗脑,告诉他那是责无旁贷的义务!?你想过万一父亲和我坚决不同意呢?你要怎么收场?”
“我会想办法用事实来证明,方舟有这个能力。”景臻有一瞬间有一种站在公司会议室的错觉----那是刻意为之的理直气壮。
景至看到他一副抬头挺胸自以为是的样子,刚刚灭掉的火突然就复燃了。
他原本不小心听到兄弟俩对话,就想要好好和弟弟聊聊的,没想到景臻自己给上演了一幕插曲,自己作死一整天不吃正餐,大晚上还喝凉的粥,要不是方舟去楼下倒水碰到,景臻说不定今晚就要晕睡在餐厅瓷砖上了。
看到他还是一副笃信偏执的样子,景至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道,“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一点分寸没有?看事情那么肤浅!你觉得现在的问题,是能力吗?!”
这要是放在从前,景臻见哥哥生气了,是绝对不敢再顶嘴的。他自己也惊讶于,为了方舟这个弟弟,自己几乎是连性命都搭上了,冒着被景至抽死的风险,鼓起勇气义正言辞,“我就是看问题多看了一层才会现在就开始运筹帷幄,就是太注意分寸了才会一心想要先埋下伏笔后循序渐进。哥,方舟的性格,决定了他绝对不会甘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他要是仅仅靠做个普通职工谋生,一年几十万的收入,他凭什么住在这景家大宅,用着这金樽玉盘,穿着他一个月工资都买不起的衬衫,还有自配司机的夸张坐骑?”
景臻从小就知道,自己含着的金汤匙,不是白含的。
他所得到过的,和即将得到的一切,都必须是自己的劳动换来的。
纵使外界对他这个曾经的小少爷,少不了带着猜忌的指指点点和带着质疑的负面声音,但是景臻不是一个会在乎别人看法的人。他知道,他的努力汗水,从来不是为了给别人看到的。
有志之人,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一身正气问心无愧。
可惜,景至并没有夸奖景臻想得多的意思,语气反倒是又冷了下来,“所以你就能替父亲和我做决定?替整个董事会做决定了?”
在有些人眼里,规矩比是非更重要一些。这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景臻倒是出奇得偏执,“我说我会想办法去说服和证明的。”他说着,迟疑了几秒钟,也不自觉眉头深锁面色沉重起来,“哥是不是总是觉得,我成为和您持股相当的股东之后就不把您放在眼里,甚至开始质疑您的决定?还是觉得我对父亲有偏见,觉得父亲对不起方舟了?还是说,您觉得我要像古代皇子谋逆似得,现在就开始养兵蓄锐?”
其实景臻一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不管是措辞择句还是语气语调,都有些太过激进了。
然而椅子上的景至像是完全没有被激到,反而像是放松着身子往后靠了靠,嘴角牵了牵,轻轻悠悠地吐出三个字,“你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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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啦
11.3
“你有吗?”
景臻没有听错,不是反问,不是玩笑,而是确确实实的疑问句。
他用几近惊恐的眼神望着藤椅上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景至依旧是带着丝丝笑意地盯着他,景臻却觉得背后的汗毛噌噌竖起,抽走了身上残余的最后热量。然后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心都凉了。
----你有吗?
他的脑袋空白了好久,唯独这三个字,景至说这三个字时的语气语调神态,像是循环片段一样的不断回放着,直到三声带着犹豫,刻意压低了的敲门声响起。
回应敲门声的是一阵沉默,门内的兄弟俩依旧一站一坐,谁都没有避开谁的注视,就连表情都不曾偏移半分。
门外的方舟一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摁下门把手向里缓缓推入,一边压低声音,“大哥,您让我端上来的……”
几乎同时----
“你出去。”景臻看都不看来人一眼吩咐。
“进来吧。”而舒舒服服坐着的景至倒是向门边偏了偏头。
一句话尚没说完的方舟就这么愣在门边,强大的气场在他推门那刻就将他包围,他暗暗觉得背后的肌肉紧绷着伤口,明明打得不重上完药根本不痛了的鞭痕,一跳一跳地疼起来了。
要不是相处时间长了太熟悉两个哥哥的声音了,他可能很难分清这几乎同步的两个命令。
然而分清了,也并没有什么用。
他算是理解了,什么叫羝羊触藩。
景臻依然是用气势汹汹的沉默回应着哥哥的问题,然而景至已然是没有要再一追究竟的意思,瞥了一眼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方舟,不容置疑地道,“把粥喝了。”
景臻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景至的脸,没有一丝退却的直视,甚至带着丝丝冒犯的气息,“还是等哥教训完了吧,现在吃下去的东西,还是要吐出来的。”
也是因为景臻肠胃特别敏感,从前被打到吐,吐完了自己收拾干净再继续挨完剩下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景至听了弟弟明显带刺儿的挑衅,嘴角又上扬了几分,眼神却是毫无保留地透露着危险讯号,用慢一拍的语速,轻一度的音量重复了一遍,“把粥喝了。”
话音一落,景臻就没出息地一抖,景至的命令从来没有说第二遍的道理。今天的耐性,不知道哪一天又要用什么来换。
一旁的方舟觉得自己托盘子的手都要开始打颤了,虽然景至从来没有亲自教训过他,可是这举手投足间的威严足够让他在大哥面前总是乖巧三分了,如今站在这里,连他都能感受到景至刻意压下的怒气,他还真是为二哥捏了一把汗。
景至没有再等,兀自起身走到门边的方舟面前。托盘上搁着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盅,底下用蜡烛烘着,一旁用小蝶盛着些许白砂糖,配着同样不菲的一套金边小碗和调羹,任谁都很难看出,这架势,真正吃的却仅仅是朴素的砂糖伴白米粥而已。
景至轻巧地打开盖子放一边,又拿了调羹在粘稠的白粥里划了几下,才抬头揉了揉小孩的头发,“辛苦了。背后还疼吗?”
方舟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回答哪一句。
景至简单嗯了一声,便侧身让方舟进去,吩咐道,“陪着你二哥吃点东西。”又用指尖点了点那一盅白粥,语气里透露着一贯的不容置疑,“这个,不要剩下了,浪费不是好习惯。”
方舟腹诽,这哪里是陪啊,分明就是监视。嘴上却只道是。
景至正要抬脚出门,就听到身后景臻压抑着的嚣张,“哥不想听我的回答了吗?”
“不急一时。”
景至挥了挥手,而后再次正视他,沉了沉声,“你也不用再刻意挑衅奔着枪口上撞了,我今天不会动手的。你需要理清思路,我也需要冷静消怒。什么叫分寸,我清楚你的承受力,也了解盛怒下的自己,所以,定不会冒打伤你的风险,发泄自己的怒气。学会直视内心的情感,学会将大局观融会贯通,这才是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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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最幸运的是方舟
他可以选择自己要承担的责任
不管他做什么选择
他的自由意志都会被得到尊重
11.4
通常景臻是不会被允许在房间里吃东西的,所以他房里也并没有餐桌之类的家具,只好让方舟端去书房一侧,那个为了方舟有时在他这儿读些什么书的小桌上。
景臻简单洗漱便走了过来,方舟则一直侍立在景臻身侧,静静地看着哥哥喝粥。
越看,越心疼。
他虽然并不清楚之前景至和景臻之间的低气压来自于哪里,但是他能肯定的是,他这个二哥,是个那么善良的人。他能替身边每个人着想,想为他在乎的人分担,为爱的人付出更是毫不犹豫,但却唯独少了自己。
他的世界里,唯独自己是最不重要的,人人都可以排在自己的面前。
景臻抽了纸巾擦嘴,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的方舟,“坐啊,没罚你站着。”
“哥,”方舟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了,“是不是又是因为我,才犯胃病的。”
景臻一巴掌狠狠拍在小孩的臀上,不是很重,但只穿了薄薄一层家居裤的方舟还是一个机灵,抖了抖身体站得直了些。
景臻不解恨骂道,“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受难都是因为你啊?你是挑起了中东战争了?还是跟非洲难民争夺资源了?!”
方舟低了头,转着眼珠子,声音像蚊子样,“没有。”
“胃痛不是因为你,”景臻看着方舟那难得的可怜样,补刀道,“不过你倒是可以帮忙。”
方舟有点警惕,“什么?”
“你先说答应吗?”
小孩腹诽,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那么有童心呀,竟然来这招。不过想了想,纵使自己不答应,就凭景臻的强势霸道,估计最后还是会让自己屈服的,于是默默点了点头。
然而刚点头方舟就有些后悔,他隐约看见了哥哥嘴角一抹不太纯洁的笑容----
“这个暑假来公司帮我做事。”
方舟是没有想到哥哥会这么直言不讳地正面提及这件事,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小孩不该干涉公司的事的他,显然是愣了神了,直勾勾地盯着景臻,薄薄的嘴唇微微启开,神色的惊讶也并没有刻意掩饰。
他的脑海里,竟然已经出现了自己坐在景总办公室小桌边,一面出着财务报表,一面摊着教科书做高二理科卷,而那慎人的戒尺就高悬在头顶的画面感。
更何况,这可是完全忤逆了父亲最初的意思,惊讶之余,甚至替哥哥捏了把汗。
景臻继续低头喝着他的病号餐,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胃病频繁,三餐都只能吃白粥,直至那股常人闻起来麦香四溢的粥味,到景臻那里就成了催吐剂。当时景升鸿对待儿子的方式古板教条,秉着“谨遵”医嘱的宗旨,只允许给景臻吃米和水1:2煮出来的白米粥。然而景至看到弟弟实在是忍得难受,便悄悄在白粥里加些许白砂糖。表面看不出任何变化的病号餐,却让爱吃甜食的景臻,终于不再因为餐饭的原因而受到父亲的教训。从此以后,砂糖拌白米粥,成了他专属的病号餐。
等到那一小盅粥终于见底,景臻轻轻将烛台盖上,而后边去里间简单洗漱。出来时看到方舟仍旧以罚站的姿势端正站在桌前,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听见他过来也不回头。
“过来。”景臻没有选择坐在书桌后面的办公椅上,而是随意靠在了沙发上。
方舟不是扭捏的孩子,三两步就又站定到景臻身边,只是眼神仍旧是低垂着的。
“哥,你是说真的吗?”
景臻轻笑一声,显然没有再回答他的欲望,拍拍他胳膊示意他转身。方舟先是一紧,随后便感觉到背后的家居服被轻轻撩起,凉凉的空气瞬间灌入。
“虽然才十下,可你毕竟第一次挨藤条,伤口不比戒尺,要多注意。”景臻仔细看了看每一道伤痕,红肿已经比下午的时候褪了许多,“睡前再过来上一次药。”
方舟嗯了一声,待哥哥放下衣服便自觉转身。
“我上午跟你谈的话,想通了没?”景臻用右手手肘倚着沙发扶手,身子略略斜着,却仍旧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带着压迫感的沉着,夹杂了温情的权威性。
方舟用舌尖扫了一下嘴唇,想了想再道,“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而后小心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哥哥的脸色,又补充,“没有要无视哥的要求。只是真的深入点滴,还是要时刻提醒自己。”
“没事儿,你不提醒自己,有人会提醒你。”景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但是次数是有限的。如果哪天那个人不耐烦了,就只剩戒尺提醒你了。”说完还特地做无奈状地耸了耸肩。
今天的方舟可能并没有心情理会哥哥的冷幽默,只是默默说了一声平淡无奇的知道了。他其实很明白哥哥的意思,希望自己担起必要的责任和肩膀,但即使他再讨厌景升鸿,也隐约能感受到来自父亲的要求的不可违抗性。
他突然就有个问题涌上心头,“您跟大哥刚才在争执的,是这件事吗?”
景臻的眼里掠过一丝诧异,而后立即变回湖面般平静的眸子,静静地看了方舟几秒钟才道,“不完全是。”
方舟的眉头微蹙,斟酌了许久这四个字的含义,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地说,“哥,我知道您是在为我着想的。可是,如若是为了这件事,您和父亲和大哥会闹矛盾,我可能会本能地抗拒。”
这孩子,终究是为别人考虑地多了。
景臻不知道的是,这点上,方舟跟他几乎一模一样。
他扯了扯嘴角,用可以迷倒万千少女女人少妇的魔音道,“放心,哥会罩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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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状态不对
写着写着总忍不住想
是不是该完结了
11.5
放假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管是对学生来说,还是对上班族而言,然而唯一例外的,可能就是景臻景至这群人了。
对他们来说,也许假期根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每天都有不多不少的事儿,像是钥匙卡进钥匙槽一样,刚好撑满了他们的一天,不多不少。
于是乎,万一有个什么突发事件,自然就显得时间不够用了。
景臻正在和秘书梳理着近期的工作,明天是开学日,他定是不会进公司了。
显然,事情比预期中的要多出许多来,一下肩负了那么多股权,虽然已经适应了三周,有些事情还是没那么容易上手的。
于是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华灯将整座城市点满,浓厚的夜色像是个巨大的罩子似得压下来。
突发事件,就是在这时候到来的,伴着专属家人的手机铃声,景臻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挥手让秘书离开,而后滑动了接听键,手里还不时翻阅着还残留着打印机温度的起草合同。
“哥----”
“你在哪?”景至的声音严肃郑重地就像颗颗沉重的石子落入深渊水池,景臻浑身一机灵,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他的回话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在公司,哥有事找臻儿?”
“立刻回来。”如果说刚刚景臻还不太确定哥哥为什么那么严肃,现在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定是有什么事又惹到大神了。
景臻暗地里为自己默默祈祷,如履薄冰地道,“我明天不进公司,还有几件事交代完了就回去。”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满像是透心凉的冰水,彻底浇灭了景臻内心仅存的一丝微光,“不要再试探我的底线,景臻,你应该听得出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即使已经很努力往家里赶了,从挂断电话到进家门仍旧生生用了四十五分钟。
景江的办事处地处市中心的繁华商圈,而景家大宅在市郊山脚处的别墅区,又正值下班高峰时间,景臻纵使开车技术再好,也没办法给他的坐骑按上翅膀。
另外,他也是有私心的。
以他对景至的了解,自己接到电话的时候,景至应该是正在气头上,这不多不少的时间刚刚好能让哥稍稍降个火。
景臻一进门就看到方舟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看一部他十年前就开始追的美剧,才想起来小孩明天也要开学了。
“哥,”方舟看见景臻进来就连忙迎上前,“大哥心情不好吗?”
景臻速度地脱了外套,“你怎么知道?”
“这点脸色都看不出,也枉我是哥哥的弟弟了。”
方舟尽量挤出大大的笑颜,他没有说的是,其实刚刚景至一进家门的样子就吓到他了。他从来没见过大哥那么严肃过,大多数时候他看到的景至,都是温润如玉彬彬有礼谦逊和蔼的,即使生气不满,也从来都是从眉毛抬起的角度或是抿嘴时的闭合力中折射出来的,像今天这样直白毫不掩饰的愤怒,真是第一次。
景臻拍了怕方舟的肩膀,棉质家居服下的身子,经过一个寒假,竟然又显单薄了。
虚张声势地威胁道,“回你房间去,明天上课了,别让我抓住状态不好。”
三声敲门,一个冰冷的“进”字。
景臻在书房正中站稳,心跳在偌大的书房里回荡着。他在推门的那一霎那就闻到了空气里蓄势待发的火药味,自从自己过了叛逆期哥哥对自己稍微松了些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那么强烈的愤怒了。
景至生气的时候,从来不会瞪眼,他眸子里有多淡,他就有多生气。然而今天,仿佛一切都是反常,景至认真地注视着这个弟弟,大步走到他跟前,浑身上下都丝毫不避讳地向外散发着怒气,声音亦是冷峻深沉得如不见底的海水,“我给你个机会,有什么瞒着我的事,自己交代。”
景臻最怕最怕的就是这个,以他的经验,刚好说到哥哥心里想的那件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大多数情况,都是傻乎乎地提及了一些景至根本不知道的事,眼睁睁地看着惩罚数目递增,却没办法阻止自己往坑里跳。
“哥,”景臻咽了口口水,“臻儿不知道哥哥所指的什么。”
一个小时前还在会议室里神定气闲地和投资商谈条件把别人逼上梁山,张扬跋扈霸道决绝的景臻,突然就揣揣起来——他确实是低估了大哥的怒气。
景至眼神向下一垂,抬腿一脚狠狠揣在他的小腹上,还没来得及换家居服的景臻被皮带的铜扣隔得脸色瞬间煞白,只好像是虾米似得蜷缩起身子捂着肚子,然而景至并没有准备放过他,又是一脚补在景臻已然无力的膝窝里,景臻一个重心不稳,毫无意外地跪在了地上。
随着他的倒下,景至几近呵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站好!”
他下意识地绷紧大腿想要站起来,不料膝盖后传来一阵剧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方才能用两条腿支撑身体的重量,小腹上的疼痛却使他根本无法站直。
景至见状,脸色瞬间暗沉了下来,像是用尽了所有的耐性,转身从书架上抽出藤条,带着风地一连十多下从肩胛骨一直往下抽到大腿后部,其中有好几下都是敲在骨头凸起的地方,脊骨、蝴蝶骨、胯骨,尖锐的声音衬起了严刑拷问的气势。
“额……”景臻被突如其来却难以抵挡的疼痛惊到了,知道景至在挑剔他的站姿又不敢乱动,只能在喉间发出低低的呻吟。
不过这样一来,他算是知道了哥哥这次有多认真,忍下所有痛楚绷直了腿挺起了背。
景至用一种隔岸观火的姿态,冷峻地看他调整站姿,静静望着这个俨然能独自撑起一片天的弟弟,整整有一分多钟,看得景臻浑身汗毛竖起,才将藤条往桌上一扔,转身回到书桌背后,嗖地拉开第一层抽屉,力道大得就像要把抽屉卸下来似得,又抽出文件夹里的纸。
只是随手一翻,景臻就仿佛看见哥哥周围瞬间又被火点燃,怒气冲天。
景至一手有力地握着这几张看似平常的A4纸,走到已是汗如雨下的景臻面前,根本不用像电影拍的那样甩在他的脸上。
因为仅仅是景至平静如水的眸子、稳如泰山的步伐和冰冻三尺的声音,就足以让景臻浑身上下又湿了一遍。
他握着这叠纸在景臻面前一挥一摇,竟带出一阵风来,一字一顿地道
——“谁,给你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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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要马上完结,就是给大家打个预防针
不过看到各位的支持和挽留,楼楼还是很欣慰的,再次感谢支持
也正是因为如此受爱戴
才想要把最好的呈现出来
我不想明明没东西写了还要挤牙膏故弄玄虚最后只能诋毁人物
我想让我最爱的景至景臻方舟
也能在你们心中
开出朵朵意想不到却惊艳曼妙的花儿
11.6
他握着这叠纸在景臻面前一挥一摇,竟带出一阵风来,一字一顿地道
-----“谁,给你的胆子?”
景臻只是瞥了一眼那几张让哥哥大发雷霆的纸张,便瞬间瞳孔收缩面色煞白,眼里的惊慌一览无余,就好像被人从头顶到脚尖灌了铅似得,整个人往下沉,就快要站不住了。
这是他最近一年的处方笺,入眼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止痛药,甚至还有几条类鸦片镇痛药。
景至没有完全禁止他吃止痛片,只是胃炎本来就是个需要慢慢调理的顽疾,而止痛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甚至有时候因为止了痛了,引发毛病的原因就落实不了了。
所以,景至向来要求景臻在平时多注意保养,以避免急性发作,而将胃病发作和吃止痛药视为调理失败的证据。只看着这么频繁的配药记录,还是从不同医生不同机构在不同人名下开出的方子,景至就知道,这个皮痒的弟弟最近一年根本没有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景臻是再也忍不住颤抖了,声音里充满着畏惧,“哥,我错了。”
景至嘴里发出一声嗤笑,“呵,你错了?你景二少爷那么厉害,这是准备拓宽业务开药店呢,怎么一场胃病就把你给打倒了?你不是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吗?”
景臻被哥哥的话吓得面色更加难看了,要是今天是来算总账的,那估计他是走不出这个门了。
事到如今,他除了认错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臻儿真的知错了,请哥责罚。”
景至深深呼了一口气,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随手拿了桌上横着的藤条,便毫不犹豫地甩在景臻的大腿外侧,“裤子都褪了!”
只这一下,景臻就能感受到隆起的檩子上,点点血印子正在往外渗着。
纵使知道自己这顿罚肯定是逃不过的,真的让一个25岁的大男孩脱裤子挨打,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景臻狠狠咬着嘴唇,紧紧皱着眉头,心里再不情愿,面上也不敢透露出一丝求饶的神情。刚回家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来了景至这里,如今竟是紧张地连解皮带的手都是抖的。
景臻是不敢再挑战哥哥的底线,没有一丝犹豫地将西裤内裤一同褪下叠整齐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再次走回原位站好。
景至用藤条尖端挑了挑遮住半个臀部的优质衬衫,“自己提上去。”
景至很少让弟弟做出这种教条化的动作,他一向信奉不带羞辱色彩的训诫。这句话刚落下,景臻就满是惊讶地回头看向哥哥,而他的犹豫只是为他换取了三下带着怒气的藤条。
猝不及防的,景臻闷哼了一声,右脚不受控制地向前踏出了一小步,又立马收回。
浓重的委屈像是月圆时的潮汐一样涌上心头,却还是挽起胳膊将衬衫撂倒腰线的位置。
常年的锻炼让景臻的线条愈发硬朗起来,6%的体脂率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标准。当然了,如果他现在能够控制住那轻微的颤抖,应该看起来更加自信。
“嗖~啪!嗖~啪!……”
一组五下,却只有一道干净利落的伤痕,张狂地横在臀峰处,吹弹可破,诉说着景至难以压下的怒气。
因为只是这样笔挺地站着,手也是虚虚地握着衬衫,整个身体没有任何外物可以借力支撑,完全只能靠两条腿保持站立姿势。这看似平凡无奇的动作,其实却是最折磨人的。
景至再次扬手,藤条破风而下,落在了平行于方才那道伤痕下面一寸的地方,却没有立刻抽离,而是加了力道抵在那道伤痕上。正在肿胀的檩子遇到藤条的阻力,别有一番滋味。
“不到一年,满满四张A4纸的药方!你这是把止痛药当维生素吃呢!平时跟你说,要三餐调匀,减压休息。以为有了弟弟,就可以不把我这个哥的话放在心上?!”
景至说完便是重重的四下抽在第二道伤痕上,无需近看,这一道分明比上面那道颜色深了几分。
俊俏生辉的五官,平易近人的面容,被媒体形容的天花乱坠的那张脸孔,此刻正似经历着难以抵抗的风霜雪雨,不顾形象地扭曲起来。
攥在手里的衬衫,似是面料精良,却已经被揉成了团。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样的打法,这样的力度,景至根本就没给个定数。
等打完第三组,景臻抓住空隙,从喉间低低叫了声哥,声音虚弱得让人心生怜惜,动作却不敢偏移半分。
“嗖~啪!”
景至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这一下落在臀腿之间的位置。
“别叫我!”
一声怒斥伴随着快速落下的藤条,景至明显看到挨了二十多下都不敢移动分毫的弟弟,在他此话话音刚落之际,狠狠抖了一下,他的心,也随之一颤。
景臻感觉到嘴里的血腥气顿时满溢开来,可他像是没有心思在乎这些,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景至说出,没有你这样的弟弟类似的话。
这一刻,所有的杀伐决断果敢刚毅,所有在面对尔虞我诈时的从容淡然,都像是打磨精良却脆弱不堪的水晶城堡,景至的一言轻语,那华美的外壳,就能支离破碎。
景至瞥了一眼站得有些僵硬的弟弟,改变了策略,这一下斜着抽下去,贯穿了刚刚四道深红色的伤痕。
“呃……”脱口而出的一声呻吟被景臻下意识地压回肚子里。
看着弟弟痛苦隐忍的样子,做哥哥的又怎么会忍心,训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平缓了一些,“有没有跟你说过,每次发作都要找赵伯做详细检查,谁教你的头痛灸头脚痛灸脚,饮鸩止渴?”
景臻见哥哥终于松了口好好说话,像是抓到稻草似的,“哥说过。都是臻儿的错。”
又是一连三下纵横整个臀部,伤痕交叉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紫色。
“当然是你的错!你九岁开始受我管教,十四岁进了公司更是如虎添翼,我还不知道我弟弟什么时候资源那么发达了?竟能找到那么多人去那么多医院开处方药?!要不是我让赵伯托人去查,你还准备欲盖弥彰到什么时候,是不是准备把我逼到签病危通知的时候才告诉我!”
景至提起这件事,不免又动了气,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下手也少了些许章法。一想到景臻的胃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竟然还不愿好好做检查,而是能拖则拖地给自己灌止痛药,把自己的安危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咬紧牙关动用身上每一寸肌肉维持姿势的景臻,被哥哥骂得无地自容了。
其实在吃药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想到那么多,事情一多,只是想着快点止痛,好又赶快投入到自己的职责中去。
公司的事情落下了,整个部门的策划都会被搁浅;学校的工作不能延缓,否则整个学校几百名教师几千名学生都将陷入窘迫;方舟的所有,上至情绪心理,下至学习生活,他无一不要亲自关照打理。
这些都是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事。
这些时候,唯独他自己,最不重要了。
景臻努力撑开像是三天没喝水的嗓子,一句句子,却说得断断续续的,“哥,对不起,让您担心了。臻儿不敢了。”
景至看着额头上冒着密密麻麻的细汗,却不敢稍有松懈的弟弟,顿时觉得刚刚的藤条像是抽在自己心上似得。
他点了点景臻的胳膊,“趴到桌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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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吧
总喜欢把自己逼得死死的
总觉得,若是有一分精力不榨干
都好像活得不够彻底
但是希望这些人
在拼着命、捋着袖子、赤着脚上阵的时候
回头看看
然后知道原来自己也被人牵挂着心系着爱着
也会因你的分毫损伤而心疼肝颤
11.7
景至看着额头上冒着密密麻麻的细汗,却不敢稍有松懈的弟弟,顿时觉得刚刚的藤条像是抽在自己心上似得。
他点了点景臻的胳膊,“趴到桌子上去。”
这六个字,说明了两件事。
第一,景臻不用再靠自己的力量撑着了,至少有个趴的地方了。
第二,惩罚并没有结束。
这一松一紧,景臻又不敢犹豫,一只脚跨出去便觉得整个下半身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疼痛抽搐起来,刚刚是靠意志力硬撑着,这一动,便再也无法保持平衡支起虚弱的身体了。
一米八七的健硕身子,就这么像是抽了线的木偶似得垮了下来,没有丝毫缓冲的砸在硬质的实木地板上。纵横着藤条檩子的半边臀部碰到冰凉的地面,条件反射般地弹了起来。
这一幕,站在一旁的景至其实早有预料,甚至刻意压抑了自己上去扶一把的冲动。他看到景臻的后背已然湿透,衬衫被黏在宽大的背脊上,隐约看到突出的肩胛骨,微微颤抖着。
尖锐的藤条顶端轻轻扫过腰际,景臻知道这俨然是最后的提醒,不敢再乘机休息,屏住呼吸一咬牙站了起来。眼看着书桌离自己也就不到三米远,却硬是走了整整一分钟。
景至也不去催,只是等他摆好姿势,冷眼看他将衬衫提拉上去,才站到斜后方的位置。
声音依旧是冰窖里传来的,“自毁自伤,怎么罚?”
景臻分明听见自己的心“噔”地一下,像是落在磐石上面。自从自己在很多方面独当一面,家法也挨得少了,景至已经很少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诠释他的错误,如今听到这样严重的措辞,吓得舌头都打颤了,半响发不出任何声音——却换来景至一记不满的藤条。
“三...三十。”景臻不敢再装哑巴,没经过大脑报出的数字让他自己都不禁心颤。
景至显然是从刚刚的愤怒中走出了,恢复了一贯的严厉沉静,“做假欺骗,怎么罚?”
面朝书桌趴着的景臻明显一抖,声音里夹杂的畏惧是他此时内心的真实写照,“三十。”
“那拖了一年,利息算多少?”本是带着玩味的话从景至嘴里说出,竟不自觉让人俯首帖耳般臣服。
景臻转头看了一眼依旧负手挺立的景至,见后者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心下的恐惧像是一个无垠的黑洞。
转过头去,心如死灰,“哥...哥定吧。”
“嗖~啪!”破空一下藤条额外得响,将景至的不满表达得淋漓尽致。
“我定?那就六十乘以十二个月好了,多少?”
纵使知道哥哥不可能真的罚自己720下藤条,还是难以克制内心深处的畏惧。
景至那明显带着戏谑,却仍旧让人无从反抗的霸道与强势,生生敲碎了他用来储存心底委屈的玻璃瓶,“哥是要打死臻儿吗?”
意料之中的,回应他的是怒气腾腾的责打,不带停顿的十下打在万千伤口上,景臻疼得腿上肌肉一跳一跳的。他觉得就算把这一年来所有的止痛药全部拿来当场吃下去,应该也没办法抵抗这般疼痛。
然而身后的藤条并没有如他所料地停下,非常有间隔性地落着,景至也不训话,就这么机械地挥着手臂。
景臻这下慌了。
景至的沉默不语向来是最令他生畏的,难道真的要打满720下?景臻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还会不会有人为他心疼。
“嗖~啪!嗖~啪!嗖~啪!嗖~啪!……”
一下接着一下,藤条破空的声音几不可闻地变化着,没有人知道,景至落鞭的手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终于,大概又打了不到五十下,景臻只觉得眼前的家具房间都在不停的旋转,光晕也开始模糊起来,喉间才艰难地挤出了几个音节,“哥,臻儿受不住了。”
藤条在离臀部还有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住,应声落在了地上。连景至都松了一口气。
即便是真的受不住了,向来唯哥哥的命令是从的景臻也不敢往下滑,紧紧地抠住桌面,可所能触及的地方,竟以全都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景臻的臀部由浅到深,泛着青紫。藤条的檩子错乱地分布着,唯独刚开始的四道平行的伤痕,尤为扎眼。好几处都已经破了皮,星星点点的血印子浮在伤口表面,让人移不开目光。
景至几步上前一把打横抱起他,第一次觉得没在书房里安个床是个错误,刚想要开门将景臻抱回自己房里,却被他一手掌压住了门板,虚弱的声音透着慌张,“方舟可能等在外面。”
景至不做声响地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人座的沙发,走回书桌旁边,放下一只手让景臻倚靠着他站着,拨通了客厅的内线。
果不其然,方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哥?”
“哪个哥?”景至故意严肃地道。
方舟有些失望,小声支吾道,“大哥。”
“去厨房弄点小米粥,冰箱边上的半个南瓜也调进去。动作快点,你二哥等着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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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祝大家儿童节快乐

11.8
刻意支开方舟,又将景臻抱回房间。一路上想着这个大高个的弟弟怎么就这点份量,越想越气。
景至熟门熟路地拉出抽屉翻出药箱,娴熟地调配着药膏,看了一眼景臻眼神里不敢显露的委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酒精棉片,重新取了碘伏来。
景臻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能让大哥心疼也是不容易,看来今天伤得真不轻。
景至小心翼翼地清洗消毒,好像在修复一件上亿年的文物一般如履薄冰,连呼吸温柔起来,生怕嘴里的细菌被带出来。
其实景至并不是一个温柔细致的人,他上药也从来不是一种享受。
只是这次是真的心疼了,手下的动作难免更加谨慎起来。
他这个弟弟,纵使身上背负着再多的担子,也绝对不会叫一声累。
景至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次次胃病背后的导火线,还不都是为了那所谓的责任和义务,为了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景家二公子,景江的运营总监大股东之一,二中校长,还有新上任的哥哥,哪一个不是劳心劳力的差事。
然而面对这么重的责罚,景臻至始至终都不曾把这些当做过是借口或是推脱的理由。
对他来说,责任义务是义不容辞,挨打受罚是理所当然。
才回过神来,就看到景臻手底下的床单已经被攥得不成形了,鬓角滑落的汗水更是像关不上的水龙头,确是咬着枕头一个音节也不敢发出声来。
“疼了?”景至手上的动作再放轻了些,第一次知道原来上药也是功夫活。
景臻愣了愣,身子一僵,咬住枕头的嘴隔了几秒钟才松开,却壮着胆子问道,“哥还在气吧?”
景至咧开嘴角,可是趴着的人看不见,放松声音道,“不生气了。”
才隔了几秒,却沉了沉声音,反问道,“你信吗?”
这一上一下坐过山车的感觉,景臻今晚已经体验了好几次了,也没有过大的反应,沉思了一会,身后不那么疼了,才开口,“要是方舟敢这么干,估计我会忍不住下手更重。哥会那么生气,臻儿能理解的。”
景至听着好笑,嘴上却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我还需要你理解?”
床上的身子整个一颤,声音很是急促,“臻儿没有冒犯的意思——”
“知道为什么刚刚你一求饶我就停手了吗?”景至不想听没有创意的道歉,果断地打断了。
景臻的脸刹地就红了起来,屁股还光着上药呢,再提及刚才的事,格外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哥心疼了。”
其实景至从来就没有给他设定过什么不准求饶不准喊的规矩,从来都是景臻倔着头皮死死咬住牙关坚持下来,今天若不是痛到神智有些模糊了,估计也会逼着自己扛完该受的责罚。
他就是对自己太残忍。
“心疼?”景至用棉签拂过清晰可见的第一道伤痕,“打你时的心疼,远不及看你胃痛时的心疼。”
“哥不会真的想打我七百多下吧?”景臻试探道。
景至放下手上的棉签,仔细看着趴着的弟弟,“我是在教你,学会示弱也是一种能力。”
景臻的目光直直地射入景至深邃平静的眸子里,四目相对的时候,感觉连心跳都在同一个频率上。
他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却狠狠咬上了下唇内侧的细肉,紧紧抿住的薄唇像是要吞下所有的委屈和心酸----原来,哥都知道。
“你现在大可以透支自己的身体,去处理一些你认为更有意义的事。可是等再过几年,你就会知道,这一切都是要还的。”
景臻的臀部正在承受着剧痛,可是心上却是有一股股热流涌来。
“到那个时候,”景至再次拿起棉签点着一道极重的伤口,“你又对得起谁?是那些你曾经一手扶起的项目,还是那个名成功就的学校?你又把我和方舟,把爸妈置于何地了?”
景臻想起上次胃痛的时候哥哥跟他说的,他的身体不是他一个人的,顿时觉得自己是真的错得离谱。
“也是我不好,从小都对你太严格了。样样事情都要求做到最好,你也是个好胜心极强的孩子,可是,弦绷得太紧,也是要断的。”
景臻大大地甩了甩头,“是我没注意分寸——”他想要再次道歉,却又觉得没有意义。他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正在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来引导他,虽然印象里景至几乎是刀枪不入的身体,但他隐隐也能体会到,随着父亲越来越淡出公司的决策圈,景至迈入的高处也愈发不胜寒了。
“臻儿,这次打得重,我就希望你牢记一件事。你可以生病,可以请假去做体检,可以早点回家吃晚饭,因为----”景至在他那道伤口上加重了力道,感觉到床上的人身子又紧绷了起来,正声道,“没有什么事,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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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身上
多多少少有些或大或小的毛病,有些比较明显,像是抽烟喝酒打架的
有些就很难被认知到
因为它们并没有对周遭的人和事造成不良影响
景臻这样的背景身份经历
注定了他很致命的一个缺点——英雄主义
这也是我们周边很多家庭条件稍微好一些,双商都比较高,在同龄人里比较优秀又比较懂事的人身上的公通点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真心为这个人好
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导师,还是家人
都应该及时指出并且纠正
这些人
觉得自己对所有人都要负责任,甚至不惜把自己压榨成干
表面上,他们无所不能英勇无敌
实则,他们只是藏起了自己做出的牺牲
大家有时候会忘记
缺点之所以为缺点
并不完全取决于别人因此受到了多少影响
更是因为它们阻止了你自己前进的脚步
12.0
正式开学前几天里,涵盖了各教研组和部门的教学工作规划的会议,景臻是照例不会到场的。
所以每次在开学第一天,各科组长都会进行汇总,然后分别和他作汇报。
然而今天,聪明如景臻自然是不会笨到坐在优质的真皮转椅上听着长篇大论的政治报告的,于是果断地宣布自己要实行“亲民”政策,亲自走访各班开学第一天的盛况。
其实纵使一上午屁股都没有沾到椅子,就这么一直走动着,也是牵动伤口的。
所以当方舟中午去食堂买来饭给哥哥送来,看到那张惨白惨白的脸时,顿时有一种架着景臻回家的冲动。
“哥,你回家休息好不好?”方舟状着胆子,抽走了景臻肘下压着的文件紧紧攥在手里。
景臻看着小孩的动作就好笑,伸手勾了勾手指,“别闹,哥没事。”
“你骗人!”方舟提高了音量,“我打电话给大哥。”
说着就拿起景臻办公桌上的电话。
景臻眼疾手快,顺手拿了笔筒里的作图尺,“啪”得打在了方舟拨号的手背上,心里一着急,声音也不自觉严肃起来,“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吧!放下!”
方舟气鼓鼓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红印子,第一次觉得原来哥哥也可以那么不讲理。
他索性将被打的手摊开直直地伸直在景臻面前,完全不同于刚才孩子气的声音,而是颇有赶赴沙场的风范,“哥打吧!想打多少打多少,打完了我还是会给大哥打电话的。”
景臻几乎要被气笑了。自己从开始管教方舟到现在也有半年了,小孩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也越来越成熟稳当,有时景臻都不仅感叹他的成长速度。可是竟然忘了,眼前的孩子也正值十七八岁青春期,也是个会因为和老师不对眼一拳打在玻璃上的张扬男孩。
景臻无奈地看了看方舟的手,摇了摇头,“你先放下,我回去就是了。”
方舟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看上去不是那么得意,眼里却闪过一丝狡猾,悠悠地放下听筒,挑衅似得看着景臻。
一连好几天都是上完自己班的课就回去了,倒不是伤得有多重,只是刚开学也并没有特别重的课业任务。景臻是懂得立体利用时间的人,公司还有每日都在堆砌的文件,没必要装作模范老师每天给学校关门。
这天中午就从学校出来去了公司,叫了几个人上来汇总项目后就早早回家,身后的伤也不那么磨人了,已经可以连续几个小时坐着看文件,拟教案。
这不知不觉,时间一晃就过六点多了,第一个冲进他房间的竟不是方舟。
“师兄,你也不来关心我一下。”林煜大大咧咧地往旁边沙发一坐。
林煜来二中实习也已经有两个礼拜了,这段时间忙着行政上的事情,竟全然把这个师弟的事情忘了。
抬头却还是一脸从容,“要我怎么关心?”
“那个老杨是不是属蜜蜂的,不停地嗡嗡嗡,我耳朵都起茧了,是不是老人家都那么唠叨啊?师兄,你以后不会也----”
“没规矩!”景臻呵斥打断,“叫杨老师!再给我听到,自己拿藤条来。”
林煜一下就没了刚刚的气焰,“我也就在您面前说说。”
“想都不可以想!杨老师资质颇深,对年轻老师也从来知无不言。”景臻冷冷扫了林煜一眼,淡淡的笃定,像是连他肚子里的蛔虫都数得一干二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哪个学校有校长带实习生的?”
林煜瘪嘴,自己那点小心思果然是瞒不过师兄的慧眼的,但是他林煜在别处是可以没心没肺,师兄到底还是亲的,歪了歪头看向地板,“也不是。师兄太忙了。”
景臻心一揪,他一直自我安慰似得告诉自己,林煜毕竟是成年人了,虽然医学上的性格问题很难纠正,但亲自教导了那么多年,如今再走偏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反过来看,自己能为了方舟多留校三年,还亲自执教他所在的班级,也不是史无前例的吗?
想到这里,那洋溢着独属十七岁年轻浮躁动的敲门声就响起了。只是今天仿佛尤其急促,开门声几乎和景臻的“进”同时响起。
景臻克制了自己皱眉的冲动,听到方舟不平稳的气息,“哥,我回来了。”抬眼一看,好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这二月的天里,竟是额头铺着细细一层汗水。
林煜是第一个给出反应的,嘲笑着方舟微红的脸颊,“气色不错。”
“林煜哥。”方舟抱歉的笑笑。
林煜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拍拍大腿站起身来,从上到下打量着还穿着校服的小孩,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刻意撞了他书包一下,“这是被罚负重了?背着书包干嘛。”
方舟尴尬地抽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知道自己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已经被揭穿了。
景臻微笑地走来,脸上依旧罩着能苏醒万物的暖意,却在离他还有两步的地方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时间,一个动作让方舟的心漏跳了一拍。
正常放学四点十分,现在已经将近六点半了。
景臻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带着宠溺地扯了扯方舟褶皱的袖口,声音和润,“换身衣服,下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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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
12.1
方舟不是个外露的孩子,有什么心事通常都藏得很深,景臻不担心,也是相信他有独自处理的能力。
-----像今天这样心不在焉,倒是少有的。
景至看了一眼在方舟筷子底下,渐渐转为豆渣的豆腐,再看看坐在硬板凳上依旧风轻云淡的景臻,终于忍不住,“不吃就放下。”
方舟筷子碰到瓷碗,“铿”得一声响,瞬间涨红了脸,“大哥,我吃饱了。”
“那是等我扶你上楼?”景至用指甲扣了扣桌面。
方舟抿抿嘴,脸上的潮红依旧没有褪去,欠身站起,“大哥二哥,林煜哥,慢用。方舟先退席了。”
景至眼神掠过他堆成小山的饭碗,“去你二哥书房站着,消化消化。”
方舟没有选择墙角,而是在书桌前他的专属位置站着,站姿也不是标准的军姿,随意中又带着几分刻板僵硬。
听到开门声,他便转过身去,干干地叫了声哥。
景臻几步走到他身边,狠狠一掌拍在方舟屁股上,虽然是隔着裤子还仅仅用的是手掌,方舟仍旧感觉身后一阵火辣辣的。
“浪费粮食!”动作虽大,景臻的脸上确实找不到一丝怒意,倒是无奈更多,“下不为例。”
方舟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哥哥并没有准备追究,手心却隐隐渗出了细汗。
“说吧,什么事?”景臻坐到一旁沙发上,刚刚林煜的位置,仰头看着站得老远的小孩。
方舟像是暗暗吸了口气,打量了一遍哥哥的脸色才道,“哥,我能预支下个月的零用钱吗?”
景臻噗地一声,咧开嘴用看动物的眼光盯着他,“就为这事?还差点把大哥惹火了。”
方舟的零用钱每个月月初都会自动打到他的卡里,对于一个家里照顾地面面俱到的景家三少爷而言,能用到的机会其实真的不多。而景臻在这方面从来都是持宽松乃至鼓励姿态的,他知道小孩对金钱的概念和他们很不一样。他在方舟这个年龄,已经能对上千万的投资信手拈来了。
而方舟对于每个月打入卡内,足足有常人一个月工资的零用钱,从来都表示很无奈。自己本就是分文不挣的孩子,却还被赋予那么宽裕的经济支持,纵使有时候一分未动,第二个月依旧会照数叠加。
如今他开口,显然是已经用完了之前所有的积蓄了。
他知道,敏锐如景臻,自然是不会遗漏这一点的。只是,哥哥为什么没有点破呢?
“我记得我给过你财务的名片,自己去领就是了。”景臻确实不止一次向方舟引荐过负责内账的财务,不仅仅是为了零用钱这点事,也是默默为小孩又铺了一条路。
方舟自然知道,可是总觉得,既然不是自己的钱,哪里好意思真的像去银行提款一样理所当然。
“哥,”他略一踟蹰,想要向前走几步,最终还是收回了脚,“能预支两个月的吗?”
景臻没有一丝犹豫地点头,挥了挥手,又补充道,“你如果一定要一个限额的话,没到五位数,不用特意来请示。”
景臻笑得更加高深了,可是方舟却无法从哥哥温暖如春的神情中探察出任何质疑,而正是这全心全意仿佛天经地义般的百分之百信任,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终于,似是忍不住得,方舟开口,“哥,不问为什么吗?”
景臻细细看了看略显紧张的弟弟,心里好笑,这个孩子百般犹豫前思后虑,还不是就怕他问个究竟,到头来还给自己设个套。
他挑了挑眉毛,“你是我弟弟,不是下属,本来就没有什么都要汇报的义务。你不想说,我当做是少年的秘密;想说,那我就当倾诉来听----”
方舟微微点点头,将提起的心脏放了点下来,却是突然听到哥哥语调一变,“若是哪天事态真的严重到,要我来问了,怕是----”
景臻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给了方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小孩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酥麻。
-----方小舟,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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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故事的开端
12.2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前的五分钟,方舟的耳朵早已对老师口中的谆谆教诲产生了免疫,时不时地翻着手腕,眼珠几乎是盯着腕表上的秒针转的。
老师一宣布下课,方舟就踩着铃声,冲出了教室。
从高一年级教学楼到校门,要穿过大半个操场,这个时间,几乎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方舟奔跑的身影格外夺人眼球,当然包括了来自校长办公室的那双眼睛。
景臻握着刚滤泡过的琥珀色普洱站在窗前,眯了眯双眼,嘴角几不可闻地一勾,抿了一口茶。
温度恰到好处。
方舟跑到路边就伸手拦车,中午午休本就时间不多,要辗转往返,就要振奋多秒。
连着好几天景臻放学留全班,不是加课就是做卷子讲奥赛,方舟自然是晚上跟着哥哥一同回家的。早上若是出门太早又会引人注意,所以只好趁着今天午休,抽时间去那里看看。
看着窗外飘着绵绵的细雨,天气微微变暖了,春天就要来了。这个冬天并不是很冷,方舟听说是因为传说中的厄尔尼诺现象,格外喜欢下雪的孩子有点失落。
特别是当气温逐日上升,那隐藏在积雪底下的种种,都要重新被世人审视时。
方舟想着想着,不禁捏起了拳头,直至指甲深深刺进掌心,才反射般地松开。
车子停在了路边的一家苏式精菜馆前头,从前方彦儿还在的时候,母子俩经常来的一家店。
“师傅,麻烦等一下。我进去买点东西,马上出来。”
还未待司机回答,方舟的噌的一下窜出了车厢,跑进了雨里,略显疲惫的身影消失在店家门口。
再次进入视线的时候,手里多了几份打包的餐盒。
方舟又一次抬手看表,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频繁重复的动作,道,“小伙子,你急也没用。A市的这条路,就没有一刻不堵车的。”
方舟无奈地笑笑,“麻烦了。”
“嘿,赶着回家吃饭?”堵着也是堵着,司机看着身着校服的方舟道。
“是,午休。”
“学校没有食堂吗?望辰苑离二中那么远。”司机问。
方舟无奈地扯了扯嘴,“有食堂,就是,想跟家里人一起吃罢了。”
单程就半个小时,方舟终于来到了这个坐落于城市另一端,离景家大宅甚远的两室一厅公寓。
等不及电梯,便三级一跨地顺着楼梯跑上了五楼。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钥匙,熟练地打开门。
小心翼翼地换了鞋,试了试饭盒的温度,还是决定放进微波炉叮一下。洗了手,转身从厨房出来,敲了敲那扇始终紧闭着的门。
方舟刚要开口叫人,门背后便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整扇门都随之剧烈震动了一下,随后便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方舟却好像是早有预备一样,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只是苦苦地笑了笑,心想,今天,好像是颗苹果。滚圆滚圆的,落在地上,还滚了几圈。
方舟特意挑了卧室不带锁公寓来租,轻轻转动了把手,便向里推开了门。
背对着他,坐在窗口的那人,这才转过头来。
那神情不胜迷离,头发也略显凌乱,只有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方舟,嘴里却干净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滚!”
稍微出了点突发事件,方舟回到教室的时候,物理老师就已经讲完了新概念,开始举例题了。
优等生方舟就这么被罚站在了教室最后,脸上不知道是跑得急了,还是纯粹羞得,通红通红,好久不退去。
上课迟到这种事,可大可小。
课后跟老师道个歉,方舟这种老师宠着同学捧着的学生,态度好一点,便小事化了了。
然,若是被景臻知道,芝麻绿豆,都能让你刻骨铭心,更何况,今天中午这事,还真不是芝麻绿豆。
偏偏,方舟今天出门前定是忘了看黄历,眼看着离下课就只有五分钟了,从来不在这个时间出现的景臻竟然下班级巡视来了。
而且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只是靠着栏杆随意地望着教室里的情况,无形里像个巨大的压力泵似得。
靠着走廊座位的同学最先看到景臻,都纷纷坐得更加端正些,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物理老师。不出一会,全班的精神面貌像是瞬间打了鸡血一般。物理老师先是疑惑,而后看到走廊上的景校长,瞬间就明白了。
站在最后的方舟根本不敢去看哥哥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站姿看上去更加诚恳一些,也像大家一样紧紧追随着黑板上的受力图箭头,就在他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下课铃声终于响了。
物理老师没有拖堂的习惯,宣布下课后就缓缓走出了教室,像是故意等方舟追上来一样。
“张老师,上课迟到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方舟恭恭敬敬的认错道。
其实老师也知道,方舟的水平早已超过了现在的进度,别说迟到了,就算缺一个月的课,成绩也不会下降分毫。罚他,也只是为了公平起见。
张老师余光是景臻负手站在一边的挺拔身影。方舟是景臻的爱徒,这是执教六班的老师们,心知肚明的秘密。
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没有再端架子,拍了拍他肩膀,“课后自己看遍书,下不为例。和景校好好认错。”说完,转头和景臻打了招呼,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刚下课的走廊特别繁忙,各班的同学们都像出笼的兔子似得东窜西跳。
唯独景臻和方舟对立着的方圆两米内,一个人影也没有。
两个人的气场,就像是在某某五毛钱玄幻片里看到的,形成了什么结界一样,隔绝开了外物。
景臻就这么定定站着,凝视着眼前的小孩,什么话都没有,什么表情都不挂,就连他那仿佛是系统自带的招牌笑意,都消失殆尽了。
大概有整整一分钟,方舟只觉得过了好几个世纪,恐龙都从诞生到灭绝了,景臻才以一个优雅的角度转身,从容地踏出了步子。走廊里刚才还叫嚣着的同学们自觉给他让出一条道,纷纷垂首道“景校长好”。
方舟愣愣地望着哥哥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用0.1秒的时间思考,0.1秒的时间反应,随即小步跟上。
然而事实证明,人若是过度紧张,很容易就会判断失误。
景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猛地转过头,看着脸色煞白的方舟,今天第一次露出了不满的神情,“还想迟到?”
方舟一愣,跨出的脚硬是收了回来。
“——回去上课!”
12.3
那天下午,景臻什么都没提。
像是往常一样的做完卷子,讲完题目,除了方舟自己的心不在焉和做贼心虚之外,他根本看不出景臻有一点在意的样子。
即使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在办公室,在回家车上,在饭桌上,都没有再说起方舟中午迟到的事。
然而,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是方舟先沉不住气了。
“哥,在忙吗?”
方舟两手负在身后,站在书桌前两米开外,这个位置,他其实好久没站了。因为若不是身上背着事儿,他肯定吊儿郎当地盘腿靠在更加舒适温馨的沙发上。
景臻随手将桌子上放的透明文件夹搁到第一个抽屉里,两手十指交叉握在胸口,手肘撑在扶手上,向后一靠,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小孩。
方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舌尖扫了扫干燥的嘴唇,“哥,我下午上课迟到了。”
景臻薄薄的双唇间发出一声微妙的嗤笑,换个角度仍旧盯着方舟。
又是一句废话。
方舟突然就觉得,再跟哥哥周旋下去,自己没被打死之前估计先被吓死了。
他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来,手里握的是专属他的家法戒尺。
两手直直地捧着往前递了递,声音压在喉间,“我认罚。”
景臻看着请罚姿势有模有样的弟弟,不自觉眉间的距离又近了。他从转椅上站起来缓缓踱步到方舟面前。
方舟只觉得随着景臻的靠近,四周的呼吸都被抽走了,手上突然得一轻,戒尺就落到了哥哥手中。
然而景臻并没有急着打,而是将小小一把尺子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就在方舟快要忍不住这高压,差点就要趴下脱裤子的时候,景臻轻笑了一声,用方舟完全没办法理解的语气道,“你这是在跟我过家家吗?”
高材生方舟顿时觉得智商不够用,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微微张开嘴唇,带着惊讶望向景臻。
“什么时候为了这种事罚过你。”说完就很是轻巧地将尺子猛地塞回他手里。
方舟一惊,突然觉得手里的尺子格外沉重。
他的心并没有就此放下,纵使景臻的语气轻松脸上也没有明显的怒意,他总还是觉得空空荡荡的。
“哥……”方舟垂下了手,声音有点飘忽,“我以为哥生气了。”
景臻挑着眉,伸手猛揉了一阵方舟的头发,很是玩笑的样子,“看来你还不了解你哥啊。”
方舟甩了甩头,看着满脸宠溺的哥哥,努力让自己的身子不再紧绷着,“本来迟到就是我的错。”
景臻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优雅地靠在书桌上,“人无完人,你是我弟弟,不是我设置的程序。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以后不用请家法出来。”
说完便转身向书桌后走去,然而才没走几步,猛地停住了脚。
他微微侧过头,嘴角轻易勾出一个能用作杂志封面的完美弧度,挂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透出危险的光芒,一脸笃信,“除非,还有别的事?”
方舟的脸瞬间白了。
如果说他可以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总有些身体上的反应,是在意识之外的。
脑海里完全一片空白,之前准备的所有措辞和可能的应对方法,全都记不起来了。
“开玩笑的!”景臻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立马又换上很是居家的笑意融融,“最近怎么那么严肃啊,没意思。”
方舟仍旧没有缓过来,可是他有一种想要瞬间逃离的想法,他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说出什么来。
“哥,那我先回房了。晚安。”
说完,就像逃似得转身出门。
景臻看着他踉跄的背影,脸上的嬉笑终于收了起来,眼神里嵌着专属猎人的敏锐,脸色也不自觉沉了。他伸手打开第一个抽屉,放在文件夹第一页的一张普通民宅的照片随即映入眼帘,底下的小字标示着地址----望辰苑9号B座501室。
方舟将整个人埋在软绵绵的床里,最近几天是前所未有的精疲力竭。
但是他也明白,不管自己布多大的局,拉多厚的网,总有一天,这一切总要被人揭开的。
况且,他隐隐感觉到,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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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们
当我看见大家脑补那人是方彦儿的时候
背后的凉意直窜而上
头皮都发麻了

12.4
转瞬就是深冬初春,景臻一个溜神,瞥见窗台上悄悄生了花苞的迎春石斛,这株惯于在石缝中求生存的植物,是什么时候,出落得如此坚挺自在了。这一节一节的枝桠,连整天在旁边伺候侍奉的主人,都不知道它会往哪个方向长去。景臻停在键盘的手指,微微抽了抽。
那么宁静安逸的画面,总会被电话铃声打破。
景臻抬眼看了看座机上的来电显示,不遮不掩地皱起了眉头。
“你好,请讲。”他接电话的声音语调,一向很官方。因为没有了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电话里的情感,通常更容易被敏感的人捕捉到。
对方有些怯怯,显然是很少打电话到校长办公室,“校长好,这里是保安室。”
景臻是一贯的谦谦君子风格,温柔得像是窗外午后的阳光,“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打电话的保安听着景臻的声音,也不那么局促了,“您班上有位孩子的家长,想见见您。”
这次景臻的眉头算是彻底蹙了起来,二中这种老牌市重点,学生就算不是出自名门,仅看那气质作为,也大都是来自极有教养的家庭的,更何况是他手下的六班,家长们都是知道分寸轻重,行事稳重有规矩的人物,哪里有不请自来还不带预约的情况。
保安见景臻没有立即回话,生怕校长怪罪,又补充,“我都告诉她了,她不在今天的约见名单上。但是----”仿佛欲言又止,“这位女士,好像很坚定。”
景臻听出了对方口中的难处,这点他和景至完全不同,他不擅长铁面无情。翻了翻还剩十几张没有批改的试卷,揉了揉太阳穴,道,“放进来吧。”景臻声音有些无奈,又补充,“麻烦向她解释清楚怎么走,还在上课,别打扰到了学生。”
连保安都不禁感叹他们景校长的好脾气,像是松了口气似得如释重负,连忙应,“诶!好!没问题——”
刚要挂电话,就听到景臻像是随口不经意问道,“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哦,她说叫----方舟。”
正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方舟,远远就看到景臻从教学楼向他们的方向走来。即便隔着几十米远,凭着对哥哥的了解,方舟也感觉到,今天这沉重的脚踪,微愠的神情,和隐忍着的气场,景臻好像并不仅仅是来视察他们班的上课情况的。
果然,看到景臻跟体育老师打了招呼后,就朝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周围同学仿佛也习惯了,即使方舟同时和一大群人在掂着排球,有方舟在,就没有人会觉得,景老师这是在叫自己。
方舟一路小跑到操场边,用小臂将排球夹在身侧,夕阳下的背影纤长挺拔,灌着风的春季校服洋溢着少年的气息,他用余光瞥了瞥无人的周身,故作镇定地咧咧嘴道,“哥,您找我?”
景臻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小孩,神情依旧沉着笃定,眸子里映射的,是偌大的操场上春天的朝气,可语气里,却是渗出了北冰洋上寒冬的气息。
他微笑着缓缓摇了摇头,眼看着方舟的脸色暗沉下来,“你家长找你。”
“咚”
排球应声落在塑胶跑道上,弹了几下又滚出好远。
方舟像是一下被人勒住了脖子,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脸色一阵白一阵紫的,弥漫而开的恐惧让他想要转身逃跑,可是双脚却好似被定住了似得。
景臻再他觉得眼前的小孩要晕过去之前发话,“球捡起来放好,去跟老师请个假,再上来。”
方舟的脑海里回放着一千一万次,自己曾经自导自演的被发现后的解释方案,但就在跨进校长室的前一刻,全部被自己否定了。
景臻和方莞尔隔着宽大的书桌面对面坐着。自己一进门,方莞尔立马转身射来凌厉的眼神,而景臻则是平淡如常地扫了他一眼。
他仿佛能感觉到空气中散开的气场,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高压锅内一样,在关门那一刹那,就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屋里一阵寂静,方舟知道,自己必须先开口。
没有选择站在书桌前方的老位置,而是绕过桌子站到了景臻的身侧,向着哥哥微微欠身后,对着临渊而坐的女人道,“莞姨,这位是我的哥哥,也是二中的校长。”
方舟看着这张其实自己也并不怎么熟悉的脸孔露出几近惊恐的表情,步入中年的她并不如普通市井妇女一般带着家常的气息,眉宇之间也竟是贵态富姿,若不是最近一阵子回A市没有好好保养,那细嫩的肌肤应该能天衣无缝地遮掩她的年纪。可是此刻,额头上的抬头纹竟像是用刀刻出来似的。
显然,她并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苦心找到的方舟的班主任,竟然就是景家二少爷,方舟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是这个世界上,又一个和自己有着血肉之亲的人----方彦儿的姐姐,方舟的姨妈,方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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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人大战,预备
12.5
她是这个世界上,又一个和自己有着血肉之亲的人----方彦儿的姐姐,方舟的姨妈,方莞尔。
然而此刻,方舟似是并没有感觉到着血肉之亲于他又多大的吸引力,只好尽可能忽略女人显露无疑的诧异和愤怒,紧紧握着拳头,向后退了一小步,又转向景臻的座椅。
没有再次躬身立正,只是噙着嘴唇垂下了头,像个不知又犯了什么错的小孩,声音也比方才糯了些许,“哥,这是莞姨。几周前刚从美国回来。”
景臻抬了抬眼皮笑盈盈看了一眼惶恐的方舟,他是早就知道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了,从他独自在外租房买生活用品的时候就一直知道,等得就是这么一天。
似是很满意方舟的表现,景臻的眸子里仍旧充满着笑意,“去给你莞姨泡茶,刚上来我就下去找你了,都没时间招待。”
方舟有些愣神,又像是做贼心虚,动作也总是慢了一拍,刚要抬脚,就听到方莞尔带着广播主持腔的声音,“不必了。景家的茶,怕烫嘴。”
方舟的拳头一紧,余光里却尽是景臻宛如春风的笑容,耳边飘起哥哥悠然似水的声音,“伯母会这么说,定是景臻招待不周了。”
方莞尔似是有些轻蔑地斜眼瞥了瞥呆站着的方舟,却是对着景臻道,“我方莞尔还没有到要你招待的地步,既然今天这么巧撞见了你们景家人,那就说正事。”
“莞姨----”方舟有些急切地叫了声,却还是没止住方莞尔脱口而出的话语。
“我要带方舟回美国。”
景臻保持着微笑的嘴角抽了一下,转头淡淡看了方舟一眼,似是童心般好奇地抬高了音调,“哦?是吗?”
方舟被哥哥这一眼看得浑身像是通了电流一般,可嘴唇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方莞尔在方舟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举家移居美国,母亲对这个千里之外的姐姐也从不挂在嘴边,可想而知,方舟对这位空降A市,扬言要争取他监护权的姨妈,可谓是一无所知的。
然而仅凭最近几周,方莞尔对他强势不满的态度----左一个“认贼作父”,右一个“背信弃义”,时而“不知廉耻”,转身又是“为五斗米折腰”的----方舟觉得这个姨妈除了文学素养还不错成语连篇的,其他的人生观价值观,跟他完全是来自两个世界的。
方莞尔说起话来有种振振有词步步紧逼的气势,被景臻稳如泰山的从容淡定衬托得尤为突兀,“家妹去世的时候,我因为签证关系不能回国,不然定是第一时间将方舟接走的。也不至于让孩子寄人篱下半年之久,也不知道受了你们什么样的蛊惑,竟是不愿意走了。”
景臻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息,稍许恼火,稍许危险,稍许安定。
方舟到底是顶骄傲的孩子,肯定不愿意什么都由哥哥在前面替他挡着,抢在前面道,“莞姨言重了。本就是自己的家,哪里来的寄人篱下,也都是血缘至亲,又哪里来的蛊惑?”
方莞尔似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争执,只是瞪着方舟嘴里一声嗤笑。这几天来,方舟替她将生活上的一切打理地井井有条,衣食住行都细致入微,可是关键问题上丝毫不松口,这样无意义的争执几乎每次他们见面都会上演。无论她怎么强势,方舟也丝毫不肯让步。
意料之中地等来方莞尔的嗤之以鼻,“看看你这摧眉折腰的样子,你九泉下的母亲看到该有多寒心?”
“哒。”钢笔的笔帽盖上的声音,在这静谧的一刻里,像是震耳欲聋。
景臻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却只有方舟看得见那面具底下的怒意,已经冉冉上升着。他将手里的笔轻放在那叠还未改完的试卷上,向后靠在转椅上,“伯母,方舟小孩子没规矩,说话没个分寸的,您不要介意。”
方莞尔的脸上似是有几分疑惑,但随即便清醒过来,这话里可没有丝毫的歉意,分明就是指桑骂槐,突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景臻没有在意方莞尔的表情变化,说到这里,声音坚定了许多,“孩子虽小,我们也要尊重他的决定,不是吗?”
方莞尔一下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得跳了起来,一只手食指指着方舟,眼神却是直勾勾看着连汗毛都不曾移动半分的景臻,“你问问他姓什么!他姓方,不姓景!”
12.6
方莞尔一下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得跳了起来,一只手食指指着方舟,眼神却是直勾勾看着连汗毛都不曾移动半分的景臻,“你问问他姓什么!他姓方,不姓景!”
“莞姨!”
方舟有些急了,毕竟从没有见过谁对景臻这么说话,咽了口口水,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道,“莞姨,您先坐。”
方莞尔看着依旧面如春风的景臻和一脸紧张的方舟,不知怎么的,觉得这仗还没开始,自己就先输了一成,略一踟蹰,还是坐回了原位。
方舟没有时间考量自己的措辞,不假思索开口道,“莞姨,我希望您能明白我强调了很多遍的事实,我不会去美国。”他瞥了一眼一直沉住气的景臻,努力告诉自己也要沉住气,“我很热爱我现在的生活,没有想要换一个环境的意图,希望您能尊重我的意思。在这个毫无争议的议题上争论那么久,根本就没有必要。”
方莞尔似是心里堵得慌,斜眼瞪着方舟,眼白处充满了血丝,又一次问,“你姓什么?”
方舟觉得自己的手指关节因为握得太紧而生生作响,他没有办法理解眼前这位从天而降的姨妈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占有欲,自己跟她除了有那么点血缘连系以外,没有丝毫的血肉之亲,就连称呼她的时候,莞姨这两个字也是练习了好久才习惯的,即便如此,出口也全然是礼貌的陌生。
方舟难以屈居于她一次又一次的挑衅,声音也不由扬了起来,“我姓什么重要吗?我是我妈的儿子,难道就不可以做我哥的弟弟了吗?”
“你还知道你是你妈的儿子,当初景升鸿将你们母子抛弃的时候,你的好哥哥们呢,在哪里?!”
如果这是半年前,这句话可能会深深触动方舟的心弦。
但如今,方舟已然不是从前那个心怀愤恨不甘的孩子了。
他嘴角撇过一丝轻蔑,“那您呢?您又在哪里?我只知道至少父亲给了足够富足的养育费,妈从来不用为生计苦恼,虽然没有尽抚养的义务,但母亲一过世我就被接回了景家。而您举家移民美国的时候,有考虑到自己妹妹独身一人带孩子的艰辛吗?这种举动,又和抛弃有什么区别?我妈十五年如一日含辛茹苦的时候,您有出一分力吗?”
“呵!真是个白眼狼,给钱就把你打发了吗?我不知道我妹妹的儿子竟然那么没有骨气!”方莞尔嗤笑起来有几分夸张的高傲。
方舟几乎觉得不可思议,“您要我怎么样有骨气?母亲去世我就应该自力更生流落街头吗?您那么不希望我跟景家有牵连,母亲过世的时候,您在哪里呢?”
“我根本不知道彦儿的事,你不是等所有事都办完了才告诉我的?”方莞尔几乎是叫出来的。
方舟心里很可笑,说话时的面目也有些狰狞,心中积压的愤愤不免全写在了脸上,“那是妈的意思。你想过为什么吗?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妹妹卧病在床两年之久了,因为我们都已经习惯了你的不闻不问,因为不想让你觉得我们在困难的时候才想到你,也不想受你的恩惠罢了。通知您,也只是道理上过得去,根本没有指望您做什么!”
“闭嘴!”
争执中的两人都震住了,方舟显然是没有想到声音的来源是一直自持自矜的哥哥,一下就觉得冉冉的火苗瞬间被浇灭了。
景臻看都不去看一旁小火球似得弟弟,只是欠身站起,对着还没缓过神来的方莞尔道,“舍弟没规矩了,景臻替他道歉。”
方莞尔刚一上来见这阵势就觉得不对劲,却也说不明道不清,现在算是知道了,景臻早已经将方舟牢牢绑在了身边。他们是两个人,却是一股绳----代表一个立场,一种态度,一样的不可抗拒。
景臻没有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伯母,这既然是家事,改天请您到府上小坐。这里毕竟是学校,我一会儿还有课,就不多留您了。”
这才抬眼示意方舟,眼神却俨然冰冷得掉下了霜,“送莞姨下去。”
景臻从头到尾虽然话不多,但是姿态语气里透露的不容置疑却是显而易见的。方莞尔仿佛是对景家二公子的手段略有领会了。她虽然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也倒不至于在学校里耍无赖,今天本来就只是寻找一个突破口来着的,知道再争下去肯定是没有意义的,便不再强行留下,顺着景臻的意思便先离开了。
方舟奉命送走了方莞尔,再次回到景臻办公室的时候,那颗小心脏,比刚才跟莞姨争论时,跳得更快了些。。
在看到强压着怒气的景臻从座位上站起身向他走来的时候,方舟几乎怀疑自己的心脏是按上了马达,扑通扑通就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瞒了两个多礼拜的谎言就这么暴露在阳光底下,方舟全然没有一身轻松的感觉,他知道,要景臻亲自起身替他道歉,自己的无礼愤慨,一定是又惹恼了哥哥。
“我们有很多帐要算,”景臻没有起伏的声音稳稳传入方舟的耳朵里,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小孩忍不住一抖,“但是,在这之前,有些话要先说----”
屏息,生畏。
“----你能站在我身后,哥很欣慰,很开心。”
安神,定气。
原来,所谓一举一动,皆是承诺。都会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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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自然是不会跟一个几近陌生的空降姨妈去美国的
他做这样的选择,景臻是会被触动
但他也知道,方舟这孩子,太爱打小九九了
这么大的事,他下意识的处理方式,竟然是瞒着
12.7
“胡闹!”
自从景臻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景至已经很少在他身上用这么强烈否定的词了。但这次,仅凭景至坐姿的倾斜角度和俨然的神情,他就知道,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处理地不妥当了。
“你以为这是你投标吗?还稳坐钓鱼台等着对方上钩呢?明知道方舟他姨妈到了A市那么久了,明知道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什么行动都不采取,万一人家不来找你呢?等着背地里被人戳一刀都不知道谁干的!”
景至一想到那么大的事情,两个弟弟竟然一个比一个能瞒天过海,心里的火气就噌噌往上窜。
景臻也是很久没有被哥哥因为处事方式的原因训斥了,自己也是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了,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只是,景臻没有采取行动,选择守株待兔,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是想等着方舟有一天跟自己坦白的,只是没想到方莞尔比他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这个原因,他自然不会跟景至说。
“是臻儿的错,没有考虑周全。”
景至看着专心诚意认错的弟弟,蹙起眉头略一沉思,“你什么打算?”
景臻偷偷看了一眼哥哥的表情,确定不至于生气到请藤条出来,壮了壮胆道,“臻儿觉得,其实只要方舟不松口,方伯母不至于强行将他绑走吧。”
景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废话!
“这就是你的打算?全都推到方舟身上?”景至一点情面都不留。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商场中,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处于被动的人。
更何况,做哥哥的,怎么能把弟弟推出去当盾牌呢。
景臻也很明白这一点,“方舟的坚持是最重要的,再者,就是需要弄清楚这件事背后的原委了。”
景至这才收起了冷若冰霜的眼神,再看看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又抬头瞪了他一眼,才拿起了电话。
“方舟,来我书房一趟。”
方舟多敏锐,一进门看见景臻景至一站一坐的模样,心里就清楚要谈什么事情。
更聪明的是,他已然学会了这个家里的生存法则----认错就没错。
“大哥,我不该瞒着家里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前一句我接受,后面一句,你自己咽回去。”景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的规矩是说出的话,就收不回。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就自己掌嘴了。”
一上来就被大哥狠狠一顿训,身上还背着错的方舟顿时就乖觉了,但毕竟心里是暖的,答话的声音也不同于方才的生硬了,“我知道了。”
景至深呼吸一阵,扫了一眼站着的两个弟弟,眼神最终落在了景臻身上,平淡如常地说出了一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去把藤条拿来。”
景臻一向不习惯质疑哥哥的命令,但今天难得失神了两秒,倒不是怕哥会在方舟面前教训他,心里想的是,难不成哥要亲自动手教训方舟了?
两秒为景臻换来了个冰的掉渣的白眼,景臻想,若不是方舟还在一边,这个白眼一定能等量替换成三下藤条。
景至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在书桌台面上,欣赏起景臻并没有被刻意教过却做得近乎完美的捧藤条姿势,然后看了一眼旁边连站姿都显得僵硬了的握拳少年,微微一笑。
方舟比从前学乖了点,并没有口无遮拦地吼出来自己内心的独白,不过也是暗暗下决心,要是大哥要因为这件事打二哥的话,他就是拼了也不要二哥被这个黑锅。
显然,方舟并不了解景至。
在留给两位足够的遐想时间后,景至转向方舟,“我问,你答。答得好不好,”景至指了指那黝黑的藤条,“你二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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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久等
12.8
昼里变白,夜里变黑,随着日月转移,这城市也是乐此不彼。
景至书房里的灯是带着些暖色调的黄色,窗户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雾,方舟隐约还能看到窗外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植被们。
“瞒了我们多久了?”景至的声音里带着些不常见的疲惫。
方舟还是又自知之明的,答得很规矩,虽然那规矩里带着一丝不情愿,“一个多礼拜吧。”
“到底多久?”
一句话问出,倒是一边的景臻替他捏了一把汗,大哥面前还敢耍滑头,真是胆肥了。
方舟没出息地一愣,右手食指和拇指揪起了家居裤裤缝上的一小撮,“两周。”
景臻嗖地一下打上了方舟的身后,声音凉飕飕的,“自己找个地方趴着。”
宽松的家居裤被抽出了一条褶子,方舟的惊,多过于痛。这一下显然是警告的意味更多一些。
早在决定瞒下莞姨的事那一刻就知道这顿打一定是躲不了的,小孩心里其实是无比坦荡,但是毕竟第一次当着大哥的面挨打,方舟虽不是脸皮极薄的孩子,却多少有些别扭。然而,那别扭里又藏着一种“我果断拒绝了跟莞姨去美国”的小骄傲。
他向前走了几步,两手直直撑在景至的黝黑书桌上,眼皮时不时往上翻着,试图探测景至的表情。
“嗖~啪!嗖~啪!”照着刚才的力度又是两下,方舟心里是清楚的,这用来还他瞒着家里两周的债,恐怕远远不够,单凭这一条,他那一板一眼的二哥就能让他明天去不了学校。
果然----
“这是打你事到如今还敢浑水摸鱼的,其他的,我们以后再算。”
景至深深地看了一眼景臻,面无表情的,平静如水的,但却是渗进人心的,直到后者实在坚持不住将目光移开,他才将眼神再次落到方舟身上,“为什么要瞒着?”
方舟因为撑着桌子,本来上半身就是微微倾斜的,头自然也垂下了。听到景至的问话,不自觉抬了抬头,触碰到大哥带着怒气的眼眸,咽了咽口中的苦涩,道,“我是觉得,这个毕竟,是过去家里的事,不想麻烦----”
“啪啪!”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的两下藤条打断,跟刚才有所收敛的力度截然不同,这次是带着怒火的甩下来,方舟明显感觉到他臀峰上两条檩子像是雨后春笋般浮了起来。
景臻的声音伴着属于哥哥的严厉和霸道,“说话之前过脑子!”
然而他这次是真的冤枉方舟了,他已经是在短短几秒钟内过了上百遍脑子,才吞吞吐吐找到个还算勉强不是很难听的措辞,但没想到还是被景臻无情的藤条压下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瞬间占据了整颗心。
方舟深吸了两口气,才算不再紧绷着浑身的肌肉,可是这次竟有种豁出去的姿态,不去看任何一个人,只是低头死死盯着书桌上的红木笔筒,大声道,“因为觉得没必要,自己能处理。”
话音一落,房间里便是出奇的静,就连景至时不时敲打着桌面的食指,都顿住了。
方舟已然做好了接受藤洗礼的准备,却并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疼痛,反而是这恐怖的沉默让他更加不适起来。他仍旧不敢抬头看两个哥哥的表情,但隐隐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并不知道什么可以说。
稍微犹豫了一下,像是要挽救什么地补充,“除了无理取闹地声称要带我去美国,她也没想怎么样。而且只要我坚持,那女人还不见得将我强行绑走吧。”
景至的嘴角划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果然是亲兄弟,说话都像是复读机似得。
然而景臻可没有闲情去欣赏这同他刚刚和大哥说的如出一辙的回答,有些话自己能说,从孩子嘴里出来,俨然就没了规矩。
于是抽手又是三下落在方舟的臀上,训道,“别人的行径如何,都不是你出言无状的理由。礼貌教养都是基本的底线,更何况是对长辈。方舟,这是最后一次提醒你。”
伴随着他严肃的语气,景臻再次手起鞭落,重重两下扫在臀腿相间的位置,感受到方舟双腿猛地一曲,却没有将藤条放下,而是抵着方舟的臀,没等到回答的景臻又加重了些力道,“回话!”
一向懂得自我约束的方舟,其实很少有被当面批评关于礼仪问题的时候。他知道,无论是刚才的措辞,还是在办公室里的态度,景臻肯定都是不满意的。然而,今天的方舟像是被灌了火药一样,他明知道不该以这种方式自降身份,但面对突然出现的莞姨却没有办法控制似的,在哥哥五下藤条下,才勉强应道,“知道了。”
房间里又是十几秒的沉默,角落里吐着白雾的加湿器,像是唯一的人间烟火。
景至抬了抬眼皮,“所以,你不想去美国。”
方舟有一种被噎到了的感觉,气焰被浇灭了一半似的,浅浅嗯了一声。
景至的眼里蒙上瞬间的温存,从方舟的角度看过去还泛着薄薄的雾气,他的声音也如冬日里的山泉般玲珑,只是吐出来的字,让两个弟弟不禁一抖----
“为什么?”
方舟夸张地猛地抬起头,撑着的姿势也有些变了形,他的双眸里充斥着疑惑不解和不可思议,然而面对景至千年不变的从容淡定,竟是不知如何反应。他真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惜,并没有。
景臻显然也被大哥的话惊到了,用力握了握手心的藤条,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颤抖着双臂的方舟,道,“哥,那是方舟的决定。”
“谁让你回答了?”景至冷了语气,看都不看景臻一眼,只是与方舟做着激烈斗争的双眸四目相对着。
这种时刻,连加湿器都能扰乱人心。
方舟深呼吸了一阵子,给自己补充足够的氧气后才道,“因为,我家在这。”
景至大大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赏他的答案,然而显然没有想要这样就结束这场谈话,换了个边靠着椅子,道,“那,方伯母为什么还那么坚持呢?”
一旁的景臻感觉到小孩的手竟然比刚刚抖得更加厉害了,扣着书桌的指甲已经微微泛着紫,他看不到方舟的表情,但却看得到景至眼神里怀疑,犹豫和期待的情感,随着方舟的沉默不语,越来越浓烈。
景臻用藤条敲了敲小孩的大腿外侧,得到的反应比意料中的更大,方舟像是整个被通了电似得一抖,而后声音也是低了一个八度,丝毫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肆意,“我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占有欲太强了吧。”
一站一坐的景臻景至在某个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包涵着一个心知肚明你知我知的讯息----这小孩,还有事瞒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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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有点长
12.9
当知道别人有事瞒着自己的时候,最劣等的策略便是打草惊蛇般地直接拷问了。
景至景臻非常有技巧地避开了这一步,不轻不重地威吓了小孩几句之后就把他支开了。
景臻瞥了一眼微阖着眼皮的大哥,凭着对景至心情的极高敏锐度,大胆地转身放了藤条,回来站好问道,“哥,这事要问问爸吗?”
景升鸿夫妇自过完年之后就一直在欧洲各国没有入境过。
景至猛地睁大了双眼,双眉也竖了起来,“你疯啦!”
这三个字若是从旁人听来定是觉得景至生气了,只有景臻听到,提着的心才略略放了下来,不是苏凉通透的“你说呢”,也不是不知冷暖的单音反问一个“嗯?”。
景臻的脸上瞬间挂上了笑容,噌噌跑去了景至转椅后边,撸了撸袖子就将愈发厚实的手掌搁在景至肩膀上。
景至微微一愣,而后就放松下来享受私人订制的按摩服务。自从方舟回来之后,好像就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了。
景臻揉了一会,才轻声道,“我叫小煜在美国的人去查了,应该明后天就有消息了。”
“嗯。”景至的呼吸都平稳了许多,他自是知道景臻不至于这么坐以待毙的。他们做惯了谈判的人,都喜欢知己知彼。
“那,”景臻手上收了点力道,“哥周末哪天空一些?”
景至闭起眼像是在沉思,过了好久才道,“就约在周五晚上吧。”
景臻手上力道一松-----额,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动家法嘛。
周五的A市,不如周末的悠闲,也不像工作日的匆忙,更像是被禁锢了一周的人们解放的那一刻,带着浮华夸大,更有种普天同庆的欢喜感。
方莞尔果断拒绝了景家晚宴的邀请,来的时间刚好错过了饭点,又不至于太晚显得没规矩了。这点上,倒还真有作为方舟姨妈的风范。
没有选择更具有家居气息的客厅,而是去到了门厅边上的会客室。
会客室即为会客室,便不免有些难以亲近的气息在里面,无论是沙发的排位,还是茶几的角度,都透露着距离感。就连其所处位置-----过了门厅就掩在玄关一侧,被直接引入其内的客人,是无法通过视界了解到景家的一丁点信息的。喜怒哀乐,都被巧妙地与外界分离开来。
方舟进门的时候景臻景至都已经落座,很显然感受到小孩今天身上散发的气息就不一样,好像很随意,但又是带着那么点刻意的随意。他自然地站到哥哥们后面,颔首叫了声莞姨。
然后瞥了一眼茶几旁空着的椅子,扑闪着眼睛向两位哥哥的方向看去,“我能坐吗?”
若是刚才还不确定小孩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现在景臻景至可都看明白了,这是来玩的。
景至尚能悠然自若,景臻则是带着半分玩笑半分警告地瞪了方舟一眼,声音更是有些无奈的讽刺,“还要我扶你吗?”
方舟一瘪嘴,坐下。
稍微看了看形势,就欲先发制人,“莞姨,住得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吗?”
方莞尔显然从他一进门就一股气别到现在,更是不愿顺着他的话走。况且方莞尔原本就是耐不住的性子,又不愿在景家多呆一分钟,也就直入主题,冷冷地毫无表情地望向方舟道,“你若真是在关心我,就跟我回美国。”
方舟嘴角露出轻蔑地一笑,也不去看她,“莞姨,对您来说是‘回’,对我来说,那叫‘离家’。”
“何处为家?!”方莞尔显然已经不能再矜持了,“愿意收留你的地方都叫家吗?”
景臻的眉头一蹙,脸上就挂上了点不满。
向来对措辞讲究且敏感的他显然很难忍“收留”这么侮辱意味的词,抢在方舟即将要破口激语前稳稳道,“方伯母,印象里,这个问题,上次在学校已经谈过了。我的意思,也代表了家里人的意思-----我们都尊重方舟的决定。”
明明知道方莞尔为何而来,但是仍旧要摆出一副“这件事不是已经板上钉钉了吗?”的不可思议模样,景臻很懂得谈判心理学。
然而方莞尔却好像完全读不懂潜台词似得,“他一个孩子懂什么?今天你给他两块糖就认你做哥哥,明天换个人给他一包糖就认人做爷爷了!”
这次就连景至的眉毛也紧了紧,倒不是有多愤怒,只是这样的话语实在不入耳罢了。
“您不要太过分了。”方舟脖颈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双颊也开始涨红起来,低气压在头顶上空盘旋。
“方舟!闹够了没?”
景臻一声呵斥拦腰截断了方舟即将要冉冉上升的怒火,一记眼刀狠狠射向不安分的小孩。
方舟刚刚嘴里蹦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忘记旁边还有两位大神坐着,如今被哥哥的呵斥惊醒,才略略低了低头,往后坐了坐,眼神也不去看他,只是盯着地毯上的某一处绒毛。
然而这次还不待景臻起身致歉,就被方莞尔先声夺人,略一抬下巴,道,“看看我好好的外甥给你们给教的,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其实,这仗还没开始打,形势却已经很明朗了。一边是含而不露,一边是虚张声势;一边是从容不迫,一边是剑拔弩张。
景臻微微低了低头,勾了勾嘴角,再次望向方莞尔的时候眼神里更是多了几分温柔。这眼神,就连已经步入中年的方莞尔,都自愧难以自矜,索性撇过头不去直视。
“方伯母,家弟有所冒犯还望您能见谅。是景臻教导不严了。”景臻道歉的声音是察觉不到一丝伪装的真诚,堵得方莞尔无路可退。
然而方莞尔听后竟然也没有再暴跳如雷,像是早有预料到一般斜眼看了看方舟,然后从随身的手提袋里拿出一张对折了的纸。
显然,这样的争执已经毫无意义了,必须有一方或进或退。
方莞尔这步棋,倒是早就安置好了的。
景臻扫了一眼被轻放在茶几上的纸,不待方莞尔解释,却是深深望了望方舟。
小孩几乎是一脸惊恐地盯着桌上还未被摊开的纸张,脸色煞白,额前鬓角甚至都结了汗珠,放在大腿上的两手也早已捏成了拳头。
景臻的心咯噔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频率,待回过神来,就看到方莞尔不紧不慢地道,“这是我妹妹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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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忙。
累。累。累。
12.10
景臻的心咯噔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频率,待回过神来,就看到方莞尔不紧不慢地道,“这是我妹妹的遗书。”
“这不是!”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方舟就蹭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一种足以称为俯视的姿态死死盯着方莞尔。
此刻的小孩,那煞白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了,叛逆期的棱角瞬间显现无疑。
“坐下。”一旁的景臻稳稳吐了两个字,轻的像是飘在叶片上的棉絮。
方舟咽了咽口水,将目光转向景臻,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愤懑不屑,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弟弟的惶恐不安,“哥,这真的不是。”
景臻挑眉,脸色略略沉了下来,“要我说第二遍?”
方舟一震,浑身上下的肌肉不自觉一紧。
即使知道纸包不住火,但是在面临这一刻的时候,仍旧免不了心乱如麻。
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挨着椅子边上,缓缓不安地坐下了。
一直没有发话的景至,突然往前探了探身子,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起那张轻薄的纸,稍稍一抖,纸张摩擦发出的声音又让一旁正襟危坐的小孩不禁绷紧了神经。
房间里静谧地可怕,景至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扫了扫这张所谓“遗书”的复印件,然后随手递给了景臻。
景至的嘴角抬了抬,他的笑不如景臻那般带有年轻张狂的色彩,更多了几分老沉和胸有成竹。可是不管怎么样,对于此刻的方舟来讲,都像是被放大了剂量的强心针。
景至开口,“方伯母,晚辈是商人,看问题比较刻板。”他随手一指景臻手里的纸张,“这书信,在法律层面上,是无法构成遗嘱的条件的。”
景臻看完,心下也是一松。这所谓的遗嘱,其实是十多年前方舟还在蹒跚学步的时候,方彦儿与方莞尔的书信。
信中有着方彦儿不安定的口吻----
----“……姐姐,若是往后哪一天我无力再继续陪伴方舟长大,还望您能多多关照这孩子,至少替妹妹将他抚养至成年……”
然而,时过境迁。方舟已然不是一个话都讲不清的孩子了,如今那个能独立思考果断抉择的少年优秀如此,又怎么可能单凭母亲十几年前的一句话,就离开这个刚安定了不久的家呢。
方莞尔也是轻笑一声,“不谈法律,可是情义上呢?”她犀利的眼光射向端坐着的方舟,“你就这么无视你母亲的遗嘱?”
方舟再次转向方莞尔,目光凌厉,双眸炯炯,眼底泛着涟漪,眼眶四周也是微微起了红。
像是心上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被撕开了一般,是疼,也是酸,还带着一丝绝望。
“莞姨,”他的声音是喉咙口硬挤出来的,黏在一起似得,“您一定要这么逼我吗?”
还不待方莞尔反应,景臻抢先一步,“方伯母,方舟是个有情有义懂孝道的孩子,更是一个能理解母亲苦心的儿子,自然是再明白不过母亲的希冀的,不是吗?”
这话里的含沙射影,已然太为明显。
----是这一纸十多年前的文书更显情义,还是知母莫过子?
方莞尔正声道,“他也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他母亲的苦心呀!妹妹若不是怕你们景家容不下他,怎么又还会另行嘱托我呢?”
景臻轻轻一勾嘴角,用足以俘获万千少女的笑容道,“伯母,方舟那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什么是对自己好的,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那彦儿呢?”方莞尔似是被景臻堵得慌,找不到缺口也要刨地三尺,“就不把彦儿的遗嘱当回事了吗?”
景臻淡然地低头一笑,动作轻柔缓慢丝毫没有慌张的神情。
又是悠悠抬头,刚要开口,就听到方舟并不柔软的声音,“这不是!”小孩已是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然而依旧红了眼眶,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深呼吸一轮才道,“如果一定要论及遗嘱,母亲病危之际曾对我说过,希望我以后能努力与父亲一起生活——”
“你胡说!”方莞尔的声音简直可以用破空来形容。
景至景臻都不同程度地皱起了眉头,只有方舟依旧一脸泰然自若,“我说什么您都觉得是信口开河的话,那我们坐在这里根本没有意义。彼此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您看待我和哥自然是带着有色眼镜的。”
方舟的冷静让方莞尔觉得恐怖,她甚至回想起来这几周的一幕幕,突然觉醒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好像都被这个小孩掌控着。控制她的衣食住行,通讯交际,要不是那天方舟中午过来忘记换校服,自己也是找不到他学校来的。
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是处于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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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简单的法律知识
方舟不会不懂
硬是要藏着掖着 就显得心虚了呢
12.11
又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谈判,景臻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商场上从来没有谈了一个小时还没有拿下的谈判,一向追求高效率的他,很少体会到这种挫败感。
景臻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用疼痛来刺激自己的神经,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坐在书桌后十多分钟了,理智到底还是战胜了一头栽倒在床上的冲动,毕竟如今的景臻,一颗心都系在了弟弟身上,不仅仅是行为上的规范,心理上的干预也同样重要。
一只手盖上了座机的听筒,却像是手上粘了胶水似得,顿住了。
斟酌了几秒,抽了手,还是托着沉重的身子,起身亲自去了方舟的房间。
简短的两声敲门,转动把手的声音和门内虚弱的“请进”声是同时响起。
不出所料的,景臻看到方舟两手环抱着蜷曲的双腿,六神无主的样子,坐在宽大的窗台上,看向窗外。原本放在那个位置的方彦儿的照片,被翻过来扣在窗台上。
日转星移,景臻记得方舟刚来到家里的时候,也是那样的姿势,一待就是一个晚上。
见到景臻进来,方舟也没有似往常一样,第一时间站起来,而是仍旧注视着窗外浓重的黑色。
直到景臻慢慢走近,在他面前站定,方舟余光瞥到插在家居裤口袋里的双手,才开口,“哥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样子特别讨厌?”
景臻面对着他坐在了他的床沿,顿了一会,才好笑的问道,“什么样子?”
方舟想了想,道,“懦弱,无能,自暴自弃,黯然伤神,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样子。”
“是吗?”景臻的语气淡淡的,“我怎么觉得,我弟弟只是累了呢?”
良久,空气中的尘埃都好像全都落地了,方舟才开口,却只是叫了声哥,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的目光仍旧盯着远处黑夜里似有若无的轮廓,不曾移开似得。
景臻知道,方莞尔的出现无疑是在方舟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好不容易这几个月和家人相处地愈发融洽起来,这孩子也不再时不时因为想起过世的母亲而感伤。这一下,倒是把陈年的悲切都悉数翻了出来。
景臻两只手在身后一撑,重心往后,抬起来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方舟屁股,“你以为你这样子就不用挨打了?我们还有多少帐没算呢,嗯?”
方舟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转向景臻的那一刹那,看到哥哥充血的眼眸和干裂的嘴唇,眉宇间的神采略略黯淡着,还有强撑起来的笑容,心狠狠疼了一下。
累的,何止是自己。
“哥,”方舟抿了抿嘴,本想笑一笑的,却生生变成了苦笑,“别吓我了。”
“嘿!臭小子!”景臻这次是真踢,重重一记踢在他胯骨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了。
他向来讨厌那些所谓“不欠债”“今日事今日毕”的教条,在景臻心里,教育分轻重缓急,最重要的,永远是心理战。
方舟仍旧纹丝不动,只是脸色突然沉重了下来。
他开口,刚才语气里的玩笑荡然无存,“哥,那份信,我早就看到过了。”
方舟注视着景臻,没有预料中的惊讶,哥哥的脸上是如沐春风的暖意。
景臻缓缓吐字,像是生怕吹走了蒲公英般轻巧,“我知道。”
方舟不由自主一颤,停了停,又道,“我说妈走前对我立的口头遗嘱,是假的,根本没这事。”
一样的语气语调,一样的安稳人心,“我知道。”
房间里流动着异样的气息,说不清是什么。参杂着惶恐,惊异,却又有些安定和平顺。来自两方的矛盾气流,像是在空中碰撞了似得,溅出火花。
----哥,我不想走。
----我知道。
-------------------------------------------
我能理解大家觉得方莞尔不可理喻
但是这件事
方舟确实也处理得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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