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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方舟(师生,兄弟)[第4页] |
作者:米酒蛋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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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方舟自认是个高情商的动物,可如今望着饭桌两侧临渊而坐的景臻和林煜,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还有神经大条的赵思铎和救世主大哥,也不用担心气氛不好,只是默默低头扒饭,心里还想着刚才林煜进门时的场景,不禁寒蝉。 赵思铎果然在景臻在银岭街的房子里找到了林煜,两年了,钥匙一直在林煜自己手里,房子就这么空关着,偶尔景臻还会差人去打扫。 林煜觉得,他已经跨出了很多步,他独自来到A市,做起了教练,又进了二中执教,他不是故意要步步为营,只是想不通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师兄。可是景臻今天这样的冷面无情,是真的刺痛了他最近几个月来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所以当赵思铎来找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无比坚决。 “我不去!” 赵思铎看着两人一步步闹到今天,旁观者清,他明白景臻和林煜心里都是在乎到不行,才以至于一点点的小动静小心思都能被无限放大了。 赵思铎不会打林煜,偶尔也会给他上个药,可是,赵思铎也不宠着他。 “窝在你师兄的房子里却不肯去见他,算什么英雄好汉?!给我滚起来!”他一下掀开了林煜裹得紧紧的被子。 “是他不愿意见我,我何必自找无趣!”一句委屈话用市井阿姨吵架的分贝叫了出来,林煜试图把被子拉回来。 赵思铎一下拍掉他的手,拎起他的胳膊,“少给我在这自怜自哀,回来那么久了一句不吭你还有理了?你说你师兄不认你,你把他当师兄了吗?” 林煜索性也不反抗,任由赵思铎拽着他,“我的确是做错事了不敢见他,可是我都认罚了啊!难道要我在他学校门口跪上三天三夜吗!” 赵思铎见小煜出去两年脾气一点没改,手上力道不由加大了,“你这是认罚的样子?我告诉你,我今天绑也要把你绑过去,我倒要看看是不是长大两岁了你四哥我就治不了你了!” 二十分钟后,方舟就看到了那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教练被他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四哥连拖带拽地扔进了景家大门,林煜一路上拳打脚踢极力反抗着,赵思铎也是能躲就躲,懒得躲就受下了,黑色的休闲裤上已经满是他的脚印。 不过,当摔在地上的林煜看到不远处黑着脸的景臻时,还是没出息地一股脑儿从地上撑起来,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方才盛气凌人的气势瞬间灰飞烟灭了。 景臻稳步走过来,直接忽视了他脸上还挂着的巴掌印子,抬脚就是一下把林煜又踹到在地。 “去道歉!”景臻冷着脸道。 林煜吃痛,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自知理亏,不敢耽搁就撑起身子走到赵思铎面前,鞠躬,特地抬高了音量,“四哥,对不起,您不要跟小煜计较。” 赵思铎拍了一下林煜毛茸茸的脑袋,又狠狠揉了揉,“好好跟你师兄说,听到没。” 林煜尴尬地站好,声音很轻,“知道了。” “好了好了,你要饿死我呢!”赵思铎揉着胃道,“快递还有员工餐呢,我把你宝贝师弟带来了,总该犒劳犒劳我吧。”说着揽过一旁看傻了的方舟走去餐厅。 不怕死的林煜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昂起头,蹙了下鼻子,刻意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顶,道,“师兄要是不欢迎我的话----” 话没说完,就看到余光里的景臻一脸风轻云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林煜顿时尴尬地涨红了脸,咬了咬牙,只得小步跟上,往餐厅走去。 景臻不知道哥是刻意等他们吃饭的,还是刚好今天回家早而已,不管怎么样,他看得出,景至今天心情很好。 好到竟然给方舟夹起了菜,“这彩椒是刚摘下来的,可新鲜了。” “嗯,谢谢哥。”方舟点点头。 景至很享受,又是一筷子,“冬天要多吃点萝卜,暖身的。” 方舟看着堆成山的小碟子,道,“好,大哥我自己来,您也吃吧。” 景至完全忽略方小舟,自顾自拆着鱼骨头,“你不爱吃肉就多吃点鱼,看你瘦的都成排骨了。” “哥----”侧坐的景臻终于忍不住了,这哥弟俩隔着当中的林煜,从一落座就来来去去的,“方舟自己会吃,您别惯他。” 景至白了他一眼,“你还管得着我惯弟弟?” 景臻知道哥肯定是想要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林煜来了就冷落了方舟,不过,在景臻心里,那本来就是两回事。弟弟和师弟,教育的出发点就不一样。 景臻不理大哥,瞪了贼笑的方舟一眼,“快吃!” 景至玩够了,就转向脸上还带着自己弟弟打得巴掌印的林煜,“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煜对景至谈不上敬重,但是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八月份,课都上完,就过来了。” “身体怎么样?” 林煜有些尴尬,偷偷看了景臻一眼,道,“好多了。” 景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又道,“伯父伯母可好?” 林煜点点头,也不看景至,自顾自扒拉着碗里的饭,“都好,谢谢景大哥问候,小煜会代为转达的。” “那就好,不过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看看?”景至问。 林煜拿筷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他们要回来也不会跟我一起回吧。” 林煜的父母都是国内顶尖的小提琴手,算是走到国际交响乐界,走得最远的了。要是回国,必定也多少会引起一场波动,而在摄像机前,林煜非但不是那个可以拿出来炫耀一二的儿子,而且是一直被埋藏起来的角色。 景臻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问,“伯父同意你回来的?” 林煜心颤了一下,这是进门后师兄和自己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却装作漫不经心地啊了一声。 景臻算是停下了筷子,瞥了一眼同时停下筷子抬头的赵思铎,两人四目相对,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果然,赵思铎发问,“有什么条件?” -------------------- 看到大家都说林煜和小非像,其实心里还是挺不是滋味的。应该没有一个作者会希望,自己笔下的人物和另一个角色相像吧。不过,自认为和由大神还差得远,写作风格没有那么犀利硬朗,对人物的刻画也不够偏执决绝,而小说其实就是需要一点极端的性格的,所以,大概是永远都写不出支离那样淋漓尽致的作品的。 楼楼是个很温吞的人,写不出虐心的片段,也无法把任何一个角色写得人神共愤的。不管是景至景臻方舟还是林煜,我觉得他们都不是特别典型的角色,大家可能会在各种文字各种影视,甚至身边的你我他当中,找到这些人的影子。至于林煜,大家现在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然而这其实就是我最初的目的,希望能把我所经历过的人的性格放大,不分好坏,只求保留真实。所以,如果真的因此而和某个角色重叠,还望大家能尊重文中的每个角色,因为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各自的喜怒悲欢。谢谢大家!!!爱你们! |
7.4 赵思铎发问,“有什么条件?” 林煜随意翻着碗里的米饭,“哪用什么条件。我就跟他说,女朋友给我生的孩子大了,要见爸爸。” “噗嗤----” 一句话说完,方舟是反应最大的,嘴里还没咽下去的冬瓜直接喷了出来。幸好他反应快,低头喷在了自己碗里,不然大家都不要吃了。 世家出身的景臻景至都傻了,从小到大不是没有想要瞒着家里的事情,但必定都是三头六面弄周全了才敢编理由,这么荒唐的话,他们是连听都不曾听过。 景臻知道林煜跟父母关系向来不好,但却没想到这个师弟是越来越过分了。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竟然是赵思铎,他看了看面色铁青的景臻,道,“伯父,没怪你骗他?” 不知问题严重性的林煜扒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饭,很潇洒的摇了摇头,“怎么会,他可信了,也是想抱孙子想急了吧。” 不等景臻发火,林煜就自己站了起来,“我吃好了。”顺手抽了张纸巾擦嘴,“我先去跪着了,大家慢吃。” 仿佛时间都凝固住了。赵思铎张大了嘴看着往死里折腾的林煜,心里暗叹小煜这两年不知是又吃了多少个雄心豹子胆。 方舟早就连呼吸都不敢出声,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一盘菜,也不知道是吃好,还是不吃好。除了一如既往谈定从容的景至,依旧低头剔着鱼骨。 不过,所有人都能置身事外,唯独景臻,他不能。 只是,当方舟已经做好了随时因为他二哥翻桌子需要撤身而逃的准备时,他看到景臻又款款拿起了筷子,嘴角也挂上了招牌的笑容,声音更是贵族的程式化,“既然吃好了,寒舍就不久留了。”拿起手机,“我吩咐门口送你。” “乓!”林煜一脚踢在身后的红木椅子上,凳角翻腾了几下又稳稳站住,“还说你不赶我走的!” 景臻夹菜的手都不带停顿,扫了一眼那个无辜的凳子,沉声道,“我说我从未赶你走过,但不代表不会赶你走。” 林煜像是加了助跑却猛地撞在墙上一样,一脸灰土。知道今天也是真的闹够了,跟着师兄犟,肯定是没有好结果的,于是微微松了口,“师兄,我知道错了。” 林煜的性格虽傲,从小因为生病的关系脾气也是出奇地差,大多数时候的目中无人使得他在人前并不讨喜,就算在家里,也丝毫不把朝着他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放在眼里。 然而,他敬的人,却是敬到骨髓里的,对景臻便是。不论多少看热闹看笑话的人围着,该认的错该受的罚,从来不扭捏,只要师兄开口,其他人都可以当做不存在。 只是,景臻现在根本不领情,轻轻摇了摇头,“你根本不知道。” 林煜刚要反驳,就被一旁的赵思铎揽下,看着两人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残存的火星随便怎么样也不能再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了。于是推搡着林煜,“还让不让你师兄吃饭了,走,跟四哥去客厅等。” 赵思铎这样明着暗着地帮林煜,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有时候景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毕竟赵思铎不是他师弟,他总不见得为这种事板下脸来。可是今天,是个例外。 景臻抬眉,用利刃般地眼神射向赵思铎,“阿四,连你也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了?” 赵思铎讨好般地笑笑,“今天太晚了,明天再送小煜回去吧。” 景臻这次直接将眼刀对准了林煜,“什么时候跟家里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如果连这点直面矛盾的担当都没有,也不用做我景臻的师弟了。” 赵思铎下意识把林煜挡在身后,声音刻意压了压,“你知道小煜不是故意发脾气的。” “我不知道,”景臻摇摇头,又看向他们,“我看他是忘了,我最讨厌拿什么做借口了。” 林煜怎么会忘,师兄最讨厌他拿自己的病做借口了。 可是景臻笃定的语调和漠然的语气不知道又戳中了林煜心里哪一组和弦,他大步流星气势冲冲地走到景臻面前,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后就打了扬声器,电话那头传来了几句机械的英文,不一会就接通了。 景臻自然是知道他要做什么,按捺着心中的怒气,听着电话那头带着明显睡意的声音响起,“煜儿吗?” “爸,我跟你说件事。”林煜的声音里竟然有些许自豪。 那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刻意的清醒,“什么事?很严重吗?是你哪里不舒服吗?你在哪呢?” 林煜皱起了眉头,“我很好我跟师兄在一起呢,我要说的是-----” “等会等会,我找找心脏药。”电话那头竟真的响起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好了,你说吧。” 林煜显然是不耐烦了,重重呼了一口气,“之前跟你说回国是因为我孩子想见爸爸,是骗你的。根本没有女朋友也没孩子,我回来就是想来找师兄来着的。明白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景臻不由地担心皱起眉头,却突然听到一个明显压着的声音,“你个小混蛋————” “嘟---”可惜林父的愤怒还没有从欧洲传过来,就被林煜耳敏手快地挂断了,甚至还朝着景臻晃了晃手机,“我说清楚了。” ----------------------------------- 不好意思,最近实在忙得脑细胞都不够用了。 |
7.5 依然坐在饭桌上的方舟,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的,长大了嘴看着林煜。 他本就知道林教练的脾气不一般,但是能在景臻面前狂妄到如此地步的人,他是第一次见。在见之前,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景臻从头到尾都靠着紧握着桌沿的手来抑制自己的情绪,好几次方舟都看到他二哥手臂上错综的青筋想要裂开似得一跳一跳。 只不过,景臻今天是真的累了,他从见到林煜那一刹那起,紧绷的弦就没有松过。再加上,林煜如今的所作所为,像是能瞬间将他从前的教导训诫全都一笔勾销了,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抉择,这两年的放任不管是不是真的是好事。 这斗智斗勇的,如今景臻是都不想再上演了,款款从座位上站起,用自己淡然的眼神生生压下了林煜眸子里挑衅,“你若是不想回去,便住下吧。我会吩咐云姨把你的客房收拾出来的,早点休息。” 又对着景至微微欠身,“哥,臻儿先上楼了。”说完便绕开了林煜,只留给两站两座的四人一个落寞无力带着疲惫的背影。 林煜愣了愣,看着景臻已经走上了楼梯,才反应过来,刚想上前,一把被赵思铎拉住,“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还当他是师兄,就听话回房睡觉。” 林煜是不怕赵思铎的,可是他怕师兄不高兴,于是也任由赵思铎拉着他,“四哥。” 林煜这一声叫得格外真诚,不像方才被景臻逼着道歉那样,这让赵思铎顿时想像两年前一样把他抱在胸口蹂躏他硬得扎手的头发。 当然,他没有。 他再神经大条也明白景臻的意思,也知道孩子不能一边凶一边宠,那等于白搭。 “你不是就想赖你师兄这儿吗?都答应你了怎么还一副熊样。” 林煜扯了一下嘴角,没有了方才的桀骜不羁,“四哥,我好像又惹到师兄了。” 赵思铎用一副“你才知道啊”的眼神看向林煜,嘴里却飘出两个轻轻的词,“活该。” 不过到底还是不忍心看着师兄弟俩这么别扭下去,道,“好好想想你都干了什么蠢事说了什么混账话让你师兄那么生气,别老纠结他管不管你。他要不管你,还会为了你,一肚子一肚子的气往下咽吗?” 方舟进景臻书房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一身奶白色睡衣的小孩,特别兔子样。 “不去睡觉来我这闲晃!”景臻用带着血丝的双眼瞪上方舟。 小孩一点都不怕,扫了一眼景臻桌上没来得及收的胃药,懒洋洋地道,“哥,我晚上被大哥喂得太撑了。” 景臻继续瞪,“吃不下谁叫你硬塞的,大哥没有那么迂腐吧。” “大哥不是怕冷落了我嘛,我怪不好意思的。” 景臻突然一震,不知不觉当中,连方舟都长大到,能轻易读懂他的心思,坦诚接受他的心意了。仿佛昨天,方舟还是那个初来景家时背着双肩包一脸倔强刀枪不入的孩子,今天,就已经出落得如此明事理晓轻重了,他不禁为自己时不时把方舟当小孩看感到自责。 景臻放下手上的活,坐到方舟旁边,“那,大哥怕的,有道理吗?” 方舟不答反问,“哥,教练是你师弟,你们从前,应该是很亲近的吧。” 景臻仔细观察着方舟的表情,见小孩一脸认真的神态,也不好糊弄他,随即道,“是。你教练跟着我的时候,还是个小屁孩。” 方舟正了正身子,换上难得严肃的神态,“那,亲弟弟是弟弟,师弟也是弟弟。您会怕冷落了我,就不怕冷落了教练吗?” 景臻一听,顿时就笑开了。原本,他也多少以为敏感的小孩会因为林煜的突然到来而失落,没想到,竟是恰恰相反的。方舟不但没有患得患失暗自伤神,竟是会设身处地地为林煜考虑起来,景臻突然有一种,家有此弟,如获至宝的感觉。 不知道怎么得就想揉揉他的头发,“身上的伤好点了没?你教练下的手,也是没轻没重的。” “早就不痛了。哥,别岔开话题。”方舟很无奈地看着一个劲笑的景臻,摇了摇他的胳膊。 景臻努力收敛了嘴角,可是眼神里还是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带他回来吃饭,又让他住下了,哪里让你觉得我冷落他了。” “你今天那么凶。”方舟眼珠一转,好像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道,“我犯那么大错脾气又那么不好,你也从来没有对我那么凶过。” 景臻道,“那不一样,你刚回景家来,还有很多需要适应的。再说,本来,就是我们欠你的。” 方舟愣了,他本来只是看哥哥心情不好,想要和他说说话的。没料到,景臻开口就说起了这些他们兄弟之间以往从来没有谈论过的话题。不过,如今的方舟,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善良的孩子是从来不会觉得谁欠谁什么的。他在踏入景家之前,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两个哥哥降临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中间,为自己开辟一片新的风景。 他明白,那些对自己好的人,其实本不必对自己那么好的。 于是,也只是垂下了头,红着脸拉拢着耳朵道,“没有。这和犯错是两回事。” 景臻揉了揉方舟还翻着水汽的头发,“你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哥怎么还舍得对你疾言厉色。” 方舟腹诽,难道没有吗?转头间又看到景臻眸子里透出的心疼,他方舟是不习惯这么温情的兄友弟恭空气中都是粉色的气泡的画面的,趁着鸡皮疙瘩还没竖起来,连忙偏过头道,“那教练呢?一样是弟弟,为什么哥就不能温柔一点?” “我今天还不温柔?”景臻笑着看向方舟,“你可以去问问他自己,这若是放在两年前,他敢那么耀武扬威的,现在还能那么舒服地躺床上?” 方舟记得听景至讲过,他二哥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估计也是行动比意识快的主。不过想到景臻每次都对自己循循善诱讲道理,心里还是一暖。连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哥你们今天一共才说了几句话,您就认定教练这错那错了。”说到这里脸上又是一阵红晕,不过到嘴边的话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了,“哪一次您不是跟我说清楚,我清楚地知道错了之后再罚的。” 景臻这会认真起来,眼神里带着些不经意的愠意,“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他了?我认定的错,他敢说一个不字?” 方舟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语气又不免让人心疼起来,“哥,能够说出口的委屈,便不算委屈了。真正的委屈,是说不出来的。” 此刻,裹着被子只露出颗脑袋的林煜,在他熟悉的客房熟悉的大床上,“阿嚏~!阿嚏~!”喷嚏不断。 腹诽着,奇怪,明明地暖开到最大了。 ----------------------------------------- |
7.7 然而其实,就算是睡在熟悉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曾经景臻亲手给他贴上去的夜光贴纸,就连房间里的味道都能唤起他翻滚上来的回忆,林煜依然没有睡好。 他的性子本不算是细腻,但是,从决定回国到见到师兄的今天,这所有的委曲求全,所有他不曾承受过的颠沛流离和茕茕孑立,都像是加了水的硫酸似得,突突突地往上冒着泡。 这几个月的晚上,多少次,他都难免会期待着和师兄见面的画面,想象过师兄单手勾起他的肩狠狠揉着他的脑袋,也因为可能将要受到的惩罚而战战兢兢过,不过最后还是为了受罚后师兄会为自己做好吃的冁然而笑。 今天这样的场面,竟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全是他自己冲着师兄枪口子上、照着师兄最讨厌的错来犯的结果。果然,两年不挨打,胆子也是大了不少。 于是,当景臻第二天早上在餐桌上看到,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皮都快耷拉下来的林煜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不用晨练吗?” 林煜差点将刚入口的牛奶喷出来,却被师兄黑着的脸生生憋了回去,“咳!我去道馆练。” 景臻瞪了他一眼,倒不是觉得林煜会在自己的训练上偷工减料,他这个师弟,什么常人想不到的错都会犯,就是不会偷懒。只不过,那么大的人了,从来都只会折腾自己的身体。 “那你还吃那么多!”说着伸手就要去拿林煜餐垫上的碟子。 谁知林煜眼明手快地端起碟子往后一跳,“师兄,我要吃的!我还在长身体。” 景臻不动,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不是他多生气,只是,这竟是林煜回来后,从他嘴里听到的第一句不赌气不怄气的话,景臻一个愣神,两年前小煜活脱无忌的影子,仿佛已经跃然于前。 林煜可不知道景臻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怎么做什么都能惹到师兄,但是还是将盘子抱得更紧了,“我吃得不多,不会岔气的。” 景臻还是没说话。 林煜又往嘴里塞了个红豆芋头酥,“上次吃到师兄做的东西,已经要两年前了。” 景臻听罢,心里像是堵了个塞子似得,昨夜和方舟聊完,他又何尝不是辗转反侧目不交睫。睡不了几个小时,就起来晨练烤点心。他知道林煜一直很爱吃他做的甜品,只不过,眼前人跟昨天在这儿冲他挑衅叫嚣的,真的是一个人吗。 这时,埋头喝粥的方舟突然抬起头来,拉了拉林煜的衣角,“教练晚上回来吃吧,今天周五,我们不会太晚回家。” 方舟用余光看到景臻射来的眼刀,不过他就是不转头去看哥哥,变本加厉地道,“让二哥下厨吧。” 其实,景臻做菜并不算是空前绝后一鸣惊人地好吃,只不过,他向来是个用心的人,习惯了尽善尽美,那些家常菜在他手里,便多了几分精致和考究。 冰镇海蜇,蟹粉烩芦笋,金丝裹的明虾球,大煮三鲜干丝,黄焖东星斑,因为时间有限,就用松茸做辅,炖了个清爽的小排汤。 景臻,方舟,林煜三人,坐在长长餐桌的一端显得略为空荡,但是因为挨得紧紧的,菜又都堆在了一起,竟是透露出了点温馨。 方舟给大家盛着汤,“大哥今天不回来吃?” “嗯。本来我也要去公司帮忙的。”景臻顺便瞪了一眼始作俑者方小舟。 方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还把脸凑过去一点,“那二哥要不要谢谢我啊?” 景臻收回眼神,憋着一股气,“我看你是闲得慌,以后每天多做一套题吧。” 方舟嘟了嘟嘴,不过小孩还是担心景臻的,看到哥哥忙到靠吃胃药来撑着,他竟很难不心疼,“哥最近怎么那么忙?” 景臻浅啜了一口汤,道,“爸这次回来,要做一部分股份交割,很多要准备的。” “哦。”方舟若有所思地道,“那爸和易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一句话未完,就听到对面喝汤的林煜一阵猛咳,景臻连忙抢下他的汤碗,递纸巾给他,“怎么回事?你食道和气管是打通了吗!” “咳!”林煜还没缓过来就急着发问,却是问得方舟,“你,你叫他爸妈什么?” 景臻一巴掌拍在林煜头上,骂道,“没规没距的!” 心下却突然想到那天在学校也只是简单介绍了方舟是弟弟,林煜怕是根本没想到是亲弟弟吧。 这种时刻,方舟却是懂事的渗人,一脸理所当然,从善如流地道,“爸是我们三个的爸,易阿姨是二哥和大哥的母亲。” 林煜微启着嘴唇看着面如止水的方舟,有一瞬间,他厌恶起了自己的小器,又心疼起了方舟的身世,再同情起了景臻的立场,然后带着这五味陈杂,用一双真诚能感动磐石的眸子看向景臻,道,“师兄,我会对方舟好的。” -------------------------------------- 下章拍林煜。 不好意思,最近考试和项目堆一起了,辛苦大家久等了。 |
7.7 林煜一进门就以标准军姿站在书房正中,两手臂伸得笔直笔直地贴着裤缝,逼着自己昂头挺胸目视前方。直到那一瞬间他才发现,一直以来他无法无天而自以为坦然,其实只是自欺欺人的安慰剂。 “师兄,这两天小煜冒犯了。”林煜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请您责罚。” 景臻自是料到小师弟今晚肯定要来找他了,因此也没有给自己安排太多工作,更不准备晾着他。 他稳步向林煜走来,却是一个眼神也不给就绕过了站得如一根电线杆的师弟,径直走向了里间衣帽间。出来的时候,手里已是多了一根又宽又厚的深棕色皮带,将铜扣握在自己手里绕了一圈,就毫不留情地甩在了林煜笔直的大腿上。 呵斥道,“你的家伙呢!” 林煜身后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他甚至能感觉到大腿后侧一条横跨两条腿三指宽的檩子正在肿起,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在家。” 而后又连忙补上,“额,没想到会用上。” 景臻想着自从那天被赵思铎带来后,林煜是还没回过家呢,身上穿的用的全是他自己的。也不跟他计较,只是用皮带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裤子褪了,趴着。” 景臻下了命令,只是他没有想到两年后的林煜竟然有胆子求饶了,“师兄,小煜那么大了----” 话音未落,景臻就扬起了皮带,一连十下抽在林煜臀上。 林煜被抽得两只脚直跳,身子也不由地往前冲,只觉得身后像是撕裂了一样痛,然而更令他生畏的却是景臻冰冷的声音,“敢躲了?” 林煜本能地定住了双脚,绷紧了身子,不出所料,迎接他的又是一组十下狠狠的皮带。 景臻负手看着眼前人痛苦的表情,道,“再躲,就翻倍了。” 说罢又是夹着风的一下落在臀峰上,“裤子脱了!” 林煜已经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遗忘了两年的记忆一下就拾了起来,在师兄这里,从来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小心翼翼地拉下裤子,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疼出了一身汗,自暴自弃般地把自己扔在沙发扶手上。大腿后侧一条粉红色的肿痕清晰可见,而隔着裤子被抽的二十下皮带已经给林煜的臀部上了底色。 景臻太懂得因材施教的道理了。 对方舟这种优秀骄傲又太过懂事敏感的孩子,攻心是不二法则。只有循循善诱讲清楚道理,让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才能使得他坦诚接受惩罚。 然而对于林煜这种看似肆无忌惮神经大条犯了错还能把鼻孔翘到天上去,实则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也许,劈头盖脸的教训才是合适的切入点。 道理,林煜都懂,可他就是不讲道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欠揍。 景臻抬手又给了林煜一下,皮带像长了眼睛的蛇一样缠上林煜的屁股,又随着景臻的撤手而迅速抽离。林煜一抖,裤子再薄,和打在肉上,还是有区别的。 景臻稍作停顿,又抬手,一连四下侵蚀上林煜的臀部。 皮带的声音,不管是挥鞭还是落鞭,都带着暴力。 林煜死死蜷缩着身子,不敢抬脚或者压腰,不敢做任何象征着“躲”的动作,只能绷紧浑身肌肉,靠着胸膛的起伏来缓解疼痛。只是,景臻一停手,这痛楚就好像融入了血液里一样,随着血液循环逐渐蔓延开来。 景臻没有急着再打,用皮带垂着的一端点了点林煜的上半身和大腿,示意他摆好姿势,道,“现在还觉得,打伤了学生大不了你林煜养他一辈子?” 听见师兄问话,林煜连忙抬起深埋着的头,猛吸了一口气,道,“是我错了。训练要适度,这是学校社团,娱乐为主,我知道了!” “嗖~啪!”景臻反手挥鞭,一连三下落在臀峰的位置,“在哪做教练,都是育人,那就要知道育人的目的,要知道什么才是真的为学生好的。你是拼死拼活地尽全力教他们,可是打伤了人第二天不能上课,有人会来感谢你吗?到时候骂声还不是你一个人担?” 景臻知道林煜做什么事都不喜欢留有余力,他从来不担心林煜不够出色,只是担心他的力用错了地方。 道理讲完,也不等林煜反应,一组五下甩在了肿得有一指高的臀上。 林煜还没来得及品味疼痛,就听景臻问,“为什么打你脸?” 林煜只觉得屁股上像是有几亿只食人蚁在同时觅食般,狠狠咬了一口嘴唇,逼着自己开口,“因为我说错话了。师兄,我只是一时气急,不会真的打伤别人的。” “我不管你是不是一时气急,这样的话,我听一次打一次。”景臻抬手,这次是一连五下落在臀腿交接处。 皮带本就宽厚,这么连着打,必是每一下都重叠在旧伤之上的。 林煜只觉得嘴里蔓延开了淡淡的血腥味,身后像是被热油淋过一样火辣辣的一片,每一下皮带都像是带着暗刺似得咬上他的臀部,他的头昏昏涨涨的,却听到景臻冰冷的声音,“你林煜是混黑社会的吗?凭什么随随便便就可以让别人的一辈子毁在你脚下?怎么,你以为你养得起人家一辈子很光荣吗?你的良心呢,不用受到谴责了吗!” 皮带夹着空气中的寒意,参杂着景臻一再被挑起的怒气,毫不留情地席卷着已经饱经风霜的臀部。 林煜听到自己的虚弱声音伴随着皮带沉闷的击落声,“师兄,我知道了。师兄!” “嗖~啪!” 狠狠一记,重叠在最初大腿后侧的那条伤痕上,林煜无法控制地挺起了上半身,却又在意识到自己姿势变形后,第一时间摆回原位。 景臻心疼了,这个师弟,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目中无人,偏偏对自己敬得五体投地的,可是他不能惯他这个毛病,停了手却是用皮带尖端抵着他的腰,“林煜你听着,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有这种对别人的人生不屑一顾,毁了别人大不了赔点钱的心态,不要怪我狠心,到时候也别等我赶你了,只恕我景臻没有这个能力教你。” ------------------------------------------- 写得好心疼 |
7.8 景臻心疼了,这个师弟,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目中无人,偏偏对自己敬得五体投地的,可是他不能惯他这个毛病,停了手却是用皮带尖端抵着他的腰,“林煜你听着,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有这种对别人的人生不屑一顾,毁了别人大不了赔点钱的心态,不要怪我狠心,到时候也别等我赶你了,只恕我景臻没有这个能力教你。” 林煜的心狠狠一颤,师兄不是没有说过威胁话,言出必行更是景臻的生存原则,每次威胁都会付诸实际,没有一次例外。 他回头看了一眼景臻,确定后者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在里面,才咬着牙忍着痛道,“师兄,我不会了,你不要吓我了。” 回应他的是重重一记皮带,却是落在大腿根部。 林煜知道,定是整个屁股已经面目全非了,需要开辟新地盘了。 “我看就没有能吓到你林煜的东西!”又是一下紧紧贴着方才的伤痕击落下来,却没有直接抽手,而是用皮带垂下的一端轻扫过林煜的两条腿,“从前一闹脾气转头就跑,是怎么罚你的,我看你也是忘了。竟然一个不愉快就夺门而出,还要你四哥连哄带拽地请你?” 一边说一边毫不留情地落着皮带,却被林煜几乎是叫出来的声音吓到,“我没忘!我怎么敢忘!” 景臻是最讨厌一走了之的举动的了,可是从前正值叛逆期的林煜经常说到不顺心处就摔东西走人。一次被揪回来后,景臻用藤条在他腿上烙下了密密麻麻的檩子,又命他绑上负重出去跑圈。每一次抬腿落脚,十公斤的负重袋和双腿之间的摩擦,都像是一遍又一遍地在他伤口上浇上酒精。跑到后面,腿周出的汗水,又被紧紧锁在夹缝内,等于那些檩子直接浸在了盐水里,真真切切的痛,到现在都不禁心颤。 “再敢摆脸色走人,我不管你是不是教练要带多少学员,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皮带接触肉体的声音很是渗人,可是景臻的话语却更加令人畏惧。 “你和你父亲,怎么回事?” 突然话锋一转,林煜有点猝不及防,然而他的愣神又为他换来了不耐烦的一下,他两腿一抽,赶忙道,“我已经解释清楚了!” “嗖~啪!”景臻再次抡圆了皮带往下抽,一连五下,腿根已经浮现出了两道深红的檩子,肿的有一指多高。 景臻从小受到的传统教育孝悌忠信,时刻告诫着他,如何如何地做一个好儿子。自然,他对林煜的众多要求里,也是有这一条的。 而偏偏,林家父子俩实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主,林煜三岁被诊断为自闭症,当时的现代医学并没有如今那么发达,治疗手段也大都是在试验阶段。 所以,林父对这个长子也一直是有求必应宠溺有加。社交障碍是自闭症一个非常典型的症状,林父这才想着送他学跆拳道,一方面多和同龄人接触,一方面,若是真的不好治愈,身体能健康,也是极好的了。 然而殊不知,这一送,就真的把儿子送出去了。林煜自遇见了师兄,才像是真的活过一回似得,有人在他孤注一掷被排挤被打击的时候愿意轻轻抱起他,有人宁愿破门禁挨家法也要先哄他入睡,有人教有人念也有人训。 又加上林煜还有个弟弟,父母亲又是经常在世界各地跑演出,在他身上花的精力便少之又少,自然就跟家里人更加不亲近了。 好在父母看到林煜自闭症的症状渐渐减少,就连医生也说前景可观,便也是真心感激景臻的存在。 只是林煜对待家人的态度,便不那么乐观了,一到叛逆期,经常是父亲一个问候的电话都能让林煜骂到脱气,这样一来,每每被景臻抓到,便是一顿狠打。 这次听到林煜这种态度对父亲,许久没被点燃的怒火死灰复燃,“你这是解释吗?!是通知!” 林煜忍得极其辛苦,像是被浇了水一样的出着冷汗,手指死死抠住沙发接缝,却因为一手的冷汗时不时滑落,又不敢变了姿势,只好蜷着身子借力。 他知道,他要是死扛着不说话,身后的击打就不会停。 “师兄我错了,我道歉,跟爸道歉!” 可惜这次他并没有预料准确,即使他说了话,皮带依旧机械地挥着。 林煜觉得好几次眼前就快一片黑了,又被皮带的触觉痛醒,他多希望自己现在能晕过去,“师兄,我不该骗爸的。” 他的声音已是毫无底气,像是在空气里飘着,又像是在土里穿梭,抓不到源头,“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那时候,太想你了。” ----------------- 终于交代林煜的身世了,其实一开始的设计就是这样的,可能伏笔埋得太深了,有点难挖 |
7.8 景臻的手,顿时沉得跟灌了铅似得,再也举不起来了。 身后的抽打消失了,林煜突然就像是软绵绵的洋娃娃般,无力地从扶手上滑落下来,幸好景臻的魂,还没有飘太远,一把上前打横抱起了湿漉漉的林煜。 景臻看着那不知是挂着泪水还是汗水的眼睫,无奈地道,“小煜,我不要求你上演父慈子孝那一幕,但是,基本的礼貌是底线。” 林煜整个身子都沉沦在景臻熟悉的怀抱里,只那一瞬间,他觉得,他竟也可以偷得浮生乐。 景臻却突然沉了声音,“怎么,一定要挥着皮带跟你讲?” 熟悉的语调让林煜又下意识绷紧了身子,“师兄,我知道了,我道歉,以后会改的!” 景臻是个温柔的人,侍花弄草,烘烤点心,教书育人。 但是,绝不是在上药的时候。 只是,林煜却不像景臻或者方舟,习惯了坚强隐忍,让他不出声忍着,是不可能的了。 “师兄!” 景臻嗯了一下算是回应,专注于手上的动作,默默等着下文。 “师兄!” “嗯…”往下沉的声音,略带着一丝不耐烦。 “师兄!” “嗯?!”景臻手上的力道莫名其妙地加大了,“说事!” 林煜将两条帅气的眉毛扭在一起,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以后,能不要那么凶吗?” 景臻顿了顿,挑眉,“我凶吗?” “昨天,我都以为你不要认我了呢,吓得我……”林煜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方才脱了裤子撅着沙发上挨打都没害羞的他,脸红了。 景臻嗤笑,“林少爷也有怕的时候啊。” “师兄,你就算打断我的腿,也不会弃我于不顾的,对吧。”林煜一个大转头,顺便让自己的屁股暂时性地脱离一下景臻的魔爪。 景臻这时候一点不心疼地一把把林煜抓回来,语气又严肃起来,“没有人可以弃你,只有你自暴自弃。” 林煜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沉默了一会,还是道,“师兄,还是怪我的吧。” 景臻当然知道林煜在说什么了,两年前的林煜正值叛逆期高峰,打架闹事,基本已成了日常常态。可偏偏那次,打上了景家旁支的一个亲戚的孩子,算来也是称景臻兄长的人。 景臻看着林煜这欲说还休的样子,嗤笑了一声,“弄反了吧,谁跟我闹脾气一走了之的?” “没有!”习惯性的顶嘴后,是长长的沉思,“当时不还小吗,师兄不帮我,可也不骂我打我的,总以为……” 林煜没有说下去,即使是两年后的今天,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仍然是栩栩如生恍若昨天的委屈。人家家长带着孩子上门来家里,景臻虽然看不惯这种做法,但到底是林煜的错,也只是命他道歉。可彼时那么骄傲的孩子,一心只是认为师兄只顾着护家里人,不要自己了。 景臻揉着臀峰最严重的瘀伤,用疼痛将林煜从忧郁里拉出来,然后道,“以为什么?又以为我不要你了?” 林煜屁股一痛,忍不住呻吟起来,“呃,也不是。” “我说我景臻的师弟怎么就这么点出息呢,整天患得患失的。是哪次把你丢在福利院门口没带回来,留下阴影了?” 虽然口上这么说,到底心里还是知道的。他这个师弟,可以横眉冷对千夫指,但是对自己从来都是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偏偏那段时间的林煜正值叛逆期,通常都是每每被景臻逮住,三天一小揍,五天一大揍的。到后来景臻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出了这事儿之后就想着改变战略,把事情压下去之后就一直冷着他。只是没料到,这一冷,冷得林煜浑身透心凉。刚好那时候正在择校,之前父母苦苦求他去欧洲读大学,林煜死活不肯。这跟景臻一杠上,就随了父母去了。 林煜心里自知理亏,也不反驳什么,只是想着去了两年,师兄一个电话一条短讯都没有,心里难免心生委屈,“师兄不来找我,我总以为你还生气着呢。” “嗯。是生气,再打一百下都不为过。” 林煜用鼻子听就知道师兄根本没生气,于是更加委屈起来,“打吧打吧,打死我算了。” 景臻抬手就一巴掌拍在了他斑斓的臀上,林煜仰天一声长啸,感觉到自己的冷汗又从毛孔里往外冒着。 “叫吧,方舟就在隔壁。” 一句话堪比千种良药,林煜立马闭上嘴,再也不敢出声了。不过想着刚才皮带挥出那么大的声音,方舟应该是听到的了。 “师兄,方舟真是你亲弟弟?”林煜话锋一转,就将之前的话题揭过了。时隔两年,如今能回到师兄身边,已是最好的了。 “不像?”景臻将手上残留的药油涂完,便起身洗手去了。 等他从洗漱间出来,就听林煜问,“同父异母?” “嗯。” 林煜在这方面一直是没心没肺的,“那岂不是要跟师兄抢家产?” 景臻瞥了一眼他的右脸,还带着明显的肿痕,“你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了。” “我会对方舟好的,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过。”林煜嘟了嘟嘴。 景臻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的纠缠,因为,这其实是他和大哥一直刻意逃避不愿触碰,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题目。 ------------------------------------- 不好意思,最近睡觉都要靠挤时间 |
7.9 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林煜不是一个会隐藏情绪的人,他的喜怒哀乐通常都是明摆着地画在脸上的。有些方面,甚至还不如方舟会看脸色。 景臻有试着教过他一些察言观色的道理,但是当即清醒过来了,也许那是上天给他的礼物,他并没有常人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可以活得快意潇洒一些。 景臻很难得有周末在家的时候。 景至虽然担心方舟会有小心思,但毕竟也是见证了林煜在景臻的陪伴下如何一步一步成长为如今的他,心里不禁为他感到欣慰,所以便许景臻这两天在家办公就好。 于是,当景臻晨练结束吃完早饭陪着方舟下了两局国际象棋后,见楼上某人的房门还是紧紧闭着,纵使再有耐性,也坐不住了。 方舟见状,拉了拉已经站起来的景臻,“哥,我们再来一局吧。” 景臻索性顺势拉起方舟,“去,叫你教练下来陪你玩,他比我下得好。” 可惜领了命的方舟这时候并没有了得力助手的效率,整整五分钟后从楼上下来,畏畏缩缩地站在景臻面前,慢慢吞吞地咽了口口水,支支吾吾地道,“哥,教练早就醒了。” “在洗漱?” “没。” “那他在干吗?” 方舟坐回沙发上,“在打游戏。” 景臻皱眉,“你叫他下来没?” 方舟奇怪,自己明明没犯错,可是声音就是大不起来,“教练说,他疼得下不了床。” 一语说罢,就看到景臻啪地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林煜的房门走去,直接推开了门,还没等林煜将视线从手机频幕上移开,就几步走到床边一把拉开了被子。 趴着的林煜突然惊醒了一般,放下手机想要拉回被子,却看到了景臻比昨晚更加严肃的脸孔,只是林煜一向不擅长看脸色,声音里竟然还带着点清晨的活力,“师兄早啊。”随即看了一眼景臻依然提在手里的被子,“被子能还我吗?有点冷。” 说还就还。 景臻两手团起被子重重地朝着林煜头上一扔,趁着他头被埋了被子里,伸手按着他的腰,给了那饱经摧残的臀部一巴掌。 林煜吃痛,身子一缩,嘴里叫唤着,“师兄别打!” 本来已经撤了手的景臻突然又给了林煜一巴掌,“你让我别打我就别打?我是师兄你是师兄?” “你是你是!你说了算!”林煜一边喊着,一边就已经挣脱了被子,从床上跪起来,把屁股藏在背后。 景臻瞪了他一眼,“几点了!不洗漱不晨练不吃早餐,也是做教练的人了,你也好意思。” 当方舟看到虽然脚步有些拖拉,姿态有些变扭,但是也完全能不扶着任何东西一个人走下楼的林煜时,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脑门前多了三条黑线。 刚刚明明是趴在床上跟他转头讲一句话都要“哎哟哎哟”叫唤良久的人,多么楚楚动人掏心掏肺地说着自己多痛根本起不来。方舟顿时觉得林煜就是现实中“吃硬不吃软”的教科书例子。 林煜捧着一个足球那么大的碗,一路小跑到沙发边挨着方舟坐下。 他从来不是一个被刻板规矩教条文化所约束的人,但由于毕竟也是出身在文人家庭,所以倒也是上的了人均几千的馆子,也吃得了街边十块一碗的馄饨。不过在景家,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拘俗的,景臻更不会强求他食不言寝不语。 林煜呼啦呼啦地用筷子夹着师兄早上亲自擀的菠菜面,肩膀捅了捅方舟,“那个,上马堵后。” 方舟低眉凝思了一会,动了棋子,便是柳暗花明,“啊!好聪明!” 景臻的棋局果然被那一步给威胁到了,瞪了林煜一眼,“去给我倒杯水来。” 林煜立马放下面碗,起身的时候又是“哎哟哎哟”的自带配音,扶着腰勾着背地走去厨房。 “哥,你小气不小气啊,刚还说要教练帮我的。”方舟埋怨。 景臻笑,“授人予渔,不知道么?” 方舟嘟嘴,“我只知道,哥都不教我。” 景臻挑眉,“什么都要我教,你问没问过你屁股同意吗?” 方舟一口咬上下唇,直直盯着哥哥,竟没有任何话好反驳的。 想了半天觉得,是啊,哥,你还是别那么操劳了。 “什么屁股?”林煜一脸呆萌地看着方舟,顺手把手里的水杯递出去。 方小舟一下就脸红了,低头专注于棋局。 景臻是不舍得让方舟尴尬的,打断道,“这局下完,该干嘛干嘛去。你们两个没事干吗,要帮你们找点事?” 两小孩同时抬头----- “哥,我还有作业。” “师兄,我没事干啊。” 方舟又一次向林教练投去钦佩的目光,据他所知,林煜可不是初生牛犊了,却也不怕虎啊。 景臻收起了玩笑的神情,“是要跟你聊了,这次回来什么安排?” 林煜继续吃面,嘴里塞得满满地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含糊的音节,“没有。” 景臻声音冷了,“你那里毕业了吗?” 林煜算是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正身道,“还差实习。” 然后就如愿看到师兄深深皱起了眉头,连忙补上,“我就是申请了海外实习,回去做评估就好了。” 景臻听闻,质疑道,“难道你在道馆做教练也算实习?” “当然不是了,要和专业对口的。” 景臻提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好歹这个师弟还不至于傻到一点计划也没有,弯了弯腰拿起水杯,口气也稍稍松了松,“那你主修的是什么?” 听到师兄问话的林煜,恭恭敬敬地放下碗,认认真真地望着师兄,诚诚恳恳地开口----- “教育。” ----------------------------- 很欢乐的一章哈哈哈 |
7.10 景臻提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好歹这个师弟还不至于傻到一点计划也没有,弯了弯腰拿起水杯,口气也稍稍松了松,“那你主修的是什么?” 听到师兄问话的林煜,恭恭敬敬地放下碗,认认真真地望着师兄,诚诚恳恳地开口----- “教育。” “噗----” 景臻一口水喷在了棋盘上,他从来没有在师弟和亲弟面前那么难堪过,只是他现在并不在乎自己的姿态,只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林煜,“你再说一遍。” 林煜对上次景臻让他再说一遍然后就打了他一巴掌还心有余悸,默默低下头喝汤,“教育啊,跟你同行。” 要不是景臻用余光看到方舟的脑袋像个拨浪鼓一样看着他们俩,注视着他们的反应,他现在是真想朝着林煜翻白眼。 沉默是可怕的,特别是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盯着林煜机械地喝汤的时候。 于是,一向英勇的林煜决定早死早超生,“师兄,我已经过了二中的面试了,下学期开始实习。” 这时候的景臻已经成功将翻白眼的冲动化为揍人的冲动了。 方舟只觉得脑海里突然冒出“此地不宜久留”六个大字,默默站起身,拿走了可能会成为凶器的景臻的水杯,“我去添点水。” 景臻注视了林煜几秒钟后,逼着自己放松了下脸部肌肉,往沙发上一靠,云淡风轻,“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我的师弟,早就学会运筹帷幄了,倒是我自己,被运筹的人,还分毫不觉呢。” 景臻多聪明的人,这一下算是看出来了,林煜根本就是早有谋划,步步为营地接近他,心里不免难过了一下。 林煜本来是和景臻相对而坐的,听了师兄冰冷的话,放下碗,蹭蹭蹭地绕过茶几坐到景臻一旁,“师兄,我不是怕你还生我气嘛。” 景臻斜视他,“那现在就不怕了?” 林煜先是点了点头,又大大摇了摇头,“怕啊。可是知道师兄不是为了两年前的事生气,其他的都没关系。” 景臻蹙眉重复着他的话,“没关系?” 林煜有点紧张,可仍是毫无畏惧的坦然,“师兄对我从小就只有三个要求。一健康,二开心,三担当。我既然计划了,执行了,回来了,就不怕师兄会罚。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有一天能站在师兄面前,既然当初计划的时候就不怕,现在就只剩下开心了。” 这个小师弟,有时候太暖心,让他不知所措。 可景臻有时候会害怕,因为林煜对除他之外的所有人,永远都是狂傲不羁高冷不屑的态度,唯有对他才能露出心底最柔和善良的一面,到底是不是好事。林煜这么慢悠悠地说着,倒是不禁让景臻想起最初给他定规矩的那一晚,自己就是用这么温吞的语调说着一二三。 光阴荏苒,其实早在两年前林煜出走的时候,景臻已经有足够的信心,这个小师弟定会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而若是如此,景臻是真的对他再无其他要求了。 转而看向眼前耍着嘴皮子依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林煜,毫不犹豫地一把揪起他耳朵,笑骂道,“不是担当吗?还不把藤条拿来?” “别啊,师兄,以后再打我,就变虐待员工了。”林煜在景臻手下挣扎着。 景臻松开手,细细回想了学校人事主任提上来的报告,好像是被归在了最不紧急的那一栏里,应该至今还被埋在“五指山”下不曾见过天日吧。 景臻恢复严肃的表情,“教什么?” 林煜很是自豪,“还用说吗?当然是数学了!” 看到他那毫无忌惮的脸景臻就想一巴掌拍上去,声音不由冷了几度,“很开心吗?” “当然了!我可是凭自己实力过面试的。” 景臻往后仰了仰,用脚踢了踢林煜的小腿,“你跪下。” 林煜突然就像是在盛夏大热天里被一盆冰水从头顶上灌下,再放肆潇洒,也不敢违抗师兄,乖乖起身跪在沙发边上。 看他的跪姿挺拔标准不扭捏,景臻微微颔首,“不是罚你,只是这样说话,你记得牢些。” 林煜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抬头注视着师兄的眸子。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选择了这个职业,但你若是征求过我的意见,我是绝不会同意的。”说到这里,看向林煜的眼神,不出所料地多了一丝不羁,“你也不用急着辩驳反抗,你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就不会再大费周折让你放弃。但是,教师之所以神圣,不仅仅是因为他教书育人授业解惑,而是用一个生命去影响另一个生命的过程。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师弟,就降低要求,那对学生不公平。你本是放荡不羁的个性,我丝毫不怀疑你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只是若是真心为了学生,想要他们受到正面的影响,你本身性子里要改变的东西,就很多。到时候,我再宠着你,也不可能拿学生当炮灰。” 景臻知道,林煜虽然不被规矩束缚,但也是聪明过人的。他今天说得那么明白了,就算是木鱼脑袋,也该被敲醒了。 不过,有些事,终究是要真正遇上了,才能体会到的。于是伸手拍了拍林煜的肩膀,“师兄希望,最后的结果会是令人开心的。但师兄也跟你保证,过程,肯定是不开心的,至少对你而言是这样的。” 林煜看师兄如此语重心长,也是认真点了点头,“师兄,我会尽力的。” 景臻嗯了一声回应,又道,“以后藤条就放我办公室吧。” --------------------------------- 这里下雪了。 车里循环放着已经可以上怀旧金曲专栏的fix you和yellow 很想问,Do you really believe in what you are singing? |
日子过得平稳顺遂,转眼就到了备战期末的时候。 有了上次期中考的经验,方舟这次是彻底觉悟了,知道哥哥对他的要求定是不只那点的,很难得的提前了一周就开始复习,就连社团的训练都放弃了。 大晚上正在埋头整理着政治知识点,就听到两声漫不经心的敲门声,随后便是一个影子般的身影推门而入,“你在干吗呢?” 方舟转头,果然是一身运动装的林教练,自从他们师兄弟相认,隔三差五晚上,林煜就以夜跑为由来景家串门。前阵子还好,陪着方舟打个球下个棋的,景臻也乐得看到师弟和亲弟玩得开。可是最近方舟忙着考试,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闲情。 方舟给了林煜一个眼神,就又低头继续写着什么,嘴上回道,“复习呀,下周期末考了。” 林煜拿起果盘上的苹果啃了一口,“那不是翘训的理由。” “我让瞿筱寅请假了。” “可是我没答应啊。” 方舟放下笔,站了起来,“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哥盯得紧。” 林煜随手翻了翻他摊在桌上的政治书和笔记,“这种东西还需要复习吗?” 很少有人敢在学神面前说这种话,不过方舟也不是愣头青,知道林煜意不在此,“我会让管家加课的。” 林煜摇了摇头,“都是你本来就该做的事,如果需要靠舍弃其中一项来成全另一项,那就是你没做好了。” 方舟一愣,看来他对林煜的了解也只是很肤浅的,没想要他竟然也会讲道理。 “别这么看着我,你知道是谁的要求。”林煜啃着苹果坐到一边沙发上。 方舟回过神,想了想最近自己几近于临时抱佛脚的行为,不由脸红,这果然更像是从哥哥嘴里说出来的话。景臻是没点破他这几天都乘着社团课在教室里自习的行为,恐怕知道了,也会被教训吧。他看向沙发上的林煜,顿时觉得,好像林煜更像是景臻的弟弟。 “教练,您很敬重哥哥吧。”方舟被自己吓到,为什么突然想着想着就说了出来。 林煜的神色却是突然凝重起来,“不只是敬重吧,更多的是,没有师兄,就没有我林煜。” 方舟心里有一点微微的发酸,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坐到了林煜身边。 “想听吗?”林煜偏过头问,这种仰着下巴的姿态甚至像是挑衅,像是会在你说想之后,来一句”偏不告诉你”的姿态。 可是方舟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林煜舔了舔嘴角,声音很是随意,并没有像是在回忆很多年前的事的那种恍惚,“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父母从小送我去学武,那时的师兄在道馆里已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了,跆拳道是他最在行的,其他各种散打、自由搏击、空手道柔术也都能融会贯通,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好多人的师兄了。” 林煜又咬了一口苹果,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然后嘛,就是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觉得父母都不要我了。师兄对我的一点点好,我都看得特别重。” 林煜难免陷入回忆,当时的师兄对他真的不是“一点点好”,小到生活起居大到修身养性,哪样不是精心计划过的,满屋子都是关于自闭症的文献,就差跑去学医了。越想,越觉得两年前自己因为一时委屈就摒弃了师兄那么多付出太不应该了,却突然听到一边方舟小声嘀咕,“送去学武就是不要你了吗?” 林煜努了下嘴,突然发问,“你知不知道自闭症?” 方舟疑惑,不过他本就是个涉猎很广的读者,多少知道一些这个人们不齿于口的疾病,“一点点吧,孩童时期的病,类似社交障碍,沟通困难。” “嗯。这是比较典型的两个症状,其实还有很多,像是不能控制情绪,对事物没有兴趣之类的。不过,很早就被认为是难以治愈的疾病,从心理介入更多一些,主要就是帮助患者与正常人的圈子社交。” 方舟看着林煜的侧脸,总觉得他在讲这些的时候带着点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无力的沧桑感,道,“但也说他们与天才其实只有一墙之隔,在很多方面都有着惊人的智商。” 林煜苦笑,转而看着方舟,“可能吧,你觉得我智商高吗?” 方舟花了不足一秒来思索他话里的意思,然后就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扔到游泳池里,“扑通”一声,然后就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水的压力,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没有办法不惊讶,这个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症状只是偶尔脾气暴躁了一点的教练,竟然---- 林煜躲开了方舟惊讶的眼神,“不像是吗?都要归功于你哥了。” 他大口啃着苹果的样子,波澜不惊,可是方舟的心却是狠狠揪了起来。他几次三番想要知道了解哥哥和林煜之间的往事,可如今刚刚看到这冰山一角,竟是想要把它埋得深深的,再也不想触碰。 此刻的方舟顿时觉得自己情商为负,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声音一定难听极了,“我不想听了。” ------------ 过渡过渡 |
第八章 方舟不知道哪来的动力,突然就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学习。 于是,一个不小心,期末就考了年级第一,虽然才超了第二名0.5分,但他如今再做成绩统计的时候,就多了几分底气。 又是厚厚一叠,刻意站到景臻跟前打了个哈欠,又捏了捏肩,“哥,都做好了。” 景臻看他,“这是在邀功啊。” “我哪敢啊,您一个不满意,我又得乖乖做错题分析去。” 景臻笑,“这个错题分析,是一定要做的,不管你考第一考第十,不是满分,都要做。” 方舟一脸受虐的样子,“知道了。” 景臻瞥了他一眼,这个小孩最近真是越来越娇惯了,从前做再多的事都觉得是应该的,如今誊个成绩也能要景臻请他吃蟹粉捞面。 闲聊片刻,景臻突然就正色道,“今晚我和大哥有应酬,你在家跟爸妈好好的,我不想一回家就听到什么小少爷大闹景家的新闻。” 景升鸿和易安安是上周回来的,但因为方舟每天排得满满的,早上提早去学校自习,晚上也和景臻一同回家,甚少有碰面的机会,倒也没什么引发矛盾的契机了。 如今考完试了,本就没有借口晚回家,偏偏又是三人吃饭,方舟还是有点尴尬的。只不过尴尬之余,他如今似是更能体会到几分父子之间视如路人的凄凉,眼神不禁黯淡下来,“我跟他们错开时间吃饭便是了。” 景臻头都没抬,却不难听出语气里的严肃,“我不希望你学会逃避矛盾这一套,什么时候这么缩头缩尾了。” 方舟憋着嘴,没有说话,突然就委屈了。 躲是逃避矛盾,那不躲不就是制造矛盾吗?本来就是在自己家里,又有谁愿意进进出出都闪躲规避的,难道这不算一种妥协吗?况且他不相信哥哥看不出,是父亲对他处处挑刺。 景臻没听到方舟回答,抬头便看到他盯着脚尖眼神木讷,挑眉道,“一个屋檐下,你是准备躲一辈子?” 听着哥哥带着嘲讽的问话,方舟用力吸了吸唇内的细肉,仍旧低垂着目光,抿着嘴微微摇了摇头。 景臻皱眉,可惜小孩看不到,“现在跟你说话,都不用回了是吗?” 方舟倒不是要刻意顶撞反抗,他就是不想开口说话,他怕一开口,就是满腔的委屈暴露无遗,于是又大力地摇了摇头。 可是他像是低估了景臻有多了解他,几乎毫不花力气就看出了小孩的别扭。 只是,他方舟不是半年前的方舟了,景臻如今对他的要求,当然也不止于与家人相敬如宾相安无事了。 景臻知道,他大可以在方舟自惭形秽的时候,将小孩拉过来给他狠狠两下,然后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让他相信自己会成为后盾而坚强无惧地去面对这种鬼道理。 但是爱不是纵容,景臻不能这么做。 “先把头抬起来。”景臻的声音里透着闲庭信步的淡然。 方舟有些闪躲地碰上哥哥的眸子,此刻的站姿已经能用局促来形容。 景臻抬了抬下巴,“掌嘴,自己打。” 成功从方舟的眸子里掠夺到惊讶的景臻静静等着小孩,没有任何表情地注视着他。 方舟突然有了勇气和景臻对视,他不是林煜,不管是服从还是反抗都爱走极端,方舟更偏向这种进退有度的方式。 大概有一分钟的沉默,景臻道,“你明天还有同学聚会吧?要我动手?” ------------------------------------ 不好意思,前几天病了一场,天气转变大家都注意身体哦。 新的一章开始了,开头便是上纲上线的哥哥和宁折不弯的弟弟,我也很期待会怎么发展。 |
8.1 大概有一分钟的沉默,景臻道,“你明天还有同学聚会吧?要我动手?” 方舟捏紧了拳头,他几乎就忘了,他和林煜,一样畏惧景臻严肃的样子。 又是半分钟的画面定格,方舟一口一口深深吸着周围的氧气,俊俏的脸庞上是没有生气的惨白,终于抬起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抽上自己的脸。 “啪”地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散开,方舟的脸颊上立即泛起了丝丝红晕,但却不像是打出来,更是他自尊心的映照。 他不是愣头青,憋着一口气把自己抽个半死。这一掌也大概只是他五分力,不是很疼,有些麻。 景臻没有再让方舟有想着落第二下的冲动,当即道,“现在会说话了吗?” 其实直到景臻发问,方舟才知道原来根本不是打他对父亲不敬之类的,他顿时觉得自己脑袋一定是短路了,干嘛憋着不开口,于是立马道,“哥,我不是故意的。” 方舟说的是真话,他不是故意无声地反抗的,而是真的不知如何应对。 景臻点了点头,“认同,或不认同,我都要听你亲口说出来。沉默,也是逃避的一种。” 学以致用的小孩,“我知道了。” “嗯。”景臻刻意放松了下表情,指了指面前的会客椅,“坐,我们聊聊。” “做儿子的本分,不是要我一条一条教你吧?”景臻看方舟坐好,开口就是一针见血。 方舟摇头,复又想起来,道,“不用。” 景臻点头,“我没要求你扇枕温席百里负米背二十四孝吧?” 方舟又摇头,“没有。” 景臻又问,“那是让你负责端茶送水布菜服侍了?” 方舟觉得自己在一步一步往陷阱里掉,竟一点办法都没有,“不是。” “那一起吃个饭,做得到吗?” 方舟抬了下眼皮,“我试试。” 景臻突然用中性笔在实木桌子上敲了几下,声音不大,但成功让方小舟心颤,“没有试试,只有必须。” 方舟抿上了嘴,不说话。 景臻有一点点恼,“方舟,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大人了。不需要用规矩来约束你。你也不要逼得我把家规拿出来压你头上。父母在家,不要你前后服侍,但若是连吃饭都不出现,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其实刚刚方舟说的时候,也就是带着点小脾气的任性,若是真的在家,他倒也没准备躲着避着。他虽然性格过于敏感,但也是个坦然的孩子,便不会连这么点压力都受不了。 如今景臻上纲上线地谈起规矩来,方舟心里不知味了,直视上哥哥的眸子,“哥觉得我没有规矩了?” 景臻看到小孩的挑衅样,深深蹙起了眉头,“我还说不得你了?” “方舟不敢。”小孩拧上脖子,“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今天是皮痒了是么?” 方舟突然又盯上景臻,“您说是聊天的,就别拿家法压我。” 景臻不怒反笑,“是谁连讽带刺地质问我的,还和我学会含沙射影了。”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因为和父亲吃饭的事而迁怒于你。”方舟觉得肚子里有一团火,紧紧地被自己喉咙压住。 “那你告诉我,你这么大脾气,是为什么而闹的?” 方舟将喉咙口锁得紧紧的,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想说。” 我不想说----我可以扇枕温席端茶送水,但是我受不了你因为父亲的事对我疾言厉色;我能做到不逃避不闪躲,但是我做不到敬重父亲如敬重哥哥一样融入在举手投足里;我也不抗拒扮父慈子孝般前后服侍,但是我没有办法在你为此而收回信任说我没有规矩的时候,依然淡定自若。 景臻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方舟一眼,大概有三四十秒,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其实是令他非常伤心的四个字。他现在是理解到了,为什么亲人之间,最容易伤害,因为你最清楚,对方的软肋在哪里。 --------------------------------------------------- 前奏,闹脾气的兄弟两 |
8.2 景臻开着车,余光里是景至微阖的双眼。 记忆中,只要是和景至一起出去应酬,从来没有自己沾酒的机会。他一直都明白,景至持着藤条扬着家法的身影下,堆砌着多少不愿见光的宠溺,它们像是被埋在了深海底下,景臻越往深处,越觉得哥哥对他的爱深沉而寂静。 只是有些疑问,他不得不追根究底。 “哥。” 景至的眼皮向上抬了几毫米,等着他的下文。 景臻启唇,“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至眼珠子往驾驶座撇了撇,又迅速将眼皮搭拉上,显然没有想要回答他的话。 景臻握方向盘的手又紧了些,不敢再用自己根本抓不到重点的问话惹恼大哥,想了一会道,“爸转那么多股份到臻儿名下,是有什么用意吗?” 景至的眉头微微蹙起,年度的股东大会上要宣布的人事调动,慢慢浮现出来,他早就知道景臻不可能就这么躺着任人摆布。 只是因为林煜的突然到来,最近景臻都没怎么参与景江的事,一回公司看到父亲竟然筹划把自己手里几乎所有股权都转到景臻那,惊讶之余更是难免多想一些。 景至倒不是对弟弟质问不满,毕竟要是景臻什么都不问就这么木讷地接受,那就不是他弟弟了。不过显然没想到他会抛出那么没头脑的装傻充愣的问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靠着的头又向窗口偏了偏,还是没说话。 景臻咬上唇,突然意识到,若是再这么避实就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是轻,大过年他可不想被罚。于是给自己的胆充了点气,道,“哥,爸不会让方舟进景江了,是不是?” 景至抬了抬腰,景臻以为哥哥要打,不禁一缩,而景至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开口,只是声音里带着酒后的疲惫,“还有呢?” 景臻先是一愣,哥哥这句问话,说明两点。一是他的猜想是正确的的,二是还有其他意图。他没有立即开口,只是观察了下路况,然后将车转到一条小路上靠边停了下来。 自从十八岁的时候开车打电话被抓包,以后每次一心两用地开车,手都还会隐隐作痛。 “不用熄火了。”景至的声音拉回了景臻要摁上启停键的手指。 景臻了然,哥哥是懒得跟他谈这个问题的,于是也是学乖着直截了当,“方舟现在还小,可能不懂。不过等稍微大一些,难免会有想法。” 景至,“有想法的人多了,都可以掌舵景江吗?” 景臻不是很习惯以这种并肩平起平坐的姿态和景至对话,他用手指扣了扣掌心,“哥,方舟是我们的弟弟。” “知道爱护弟弟,怎么就学会置喙父亲的决定了?”景至的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不满。 不过景臻今天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不会半途折回,“父亲心系公司,纵观大局,可我不信哥不会为方舟考虑。” 景至挑眉,“你这是在质问我?” “哥,”景臻的语气有些急,他是冒着惹哥生气的风险说出这些话的,“我知道您一点都不会吝啬对方舟的好,可是他也有他的自尊心,哥觉得他是会吃着白饭还伸手要钱的孩子吗?” 其实景臻想得并不错,景升鸿不想要方舟干涉公司的事,也是相信他两个大儿子,定是不会亏待方舟的。当然就不会考虑到小儿子所谓的自尊心了。 景至从景臻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弟弟是个容易被情感驱使的人,费尽心思想要把他去毛病的,最终还是没办法和天性抗衡。 他心一沉,难得那么耐心地解释道,“让一个从小接受规范教育,大学都不知道会进什么专业的人去管理景江,你就不怕他连白饭都吃不上?不怕全公司上下几千人跟着吃不上白饭?” “哥在怀疑他的能力,还是在怀疑臻儿的能力?” 景至摇了摇头,“这无关能力。他命中没有那么多责任,不是好事吗?” 景臻很坚持,“《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我八岁的时候,哥罚我重做了四遍读书笔记,我不相信方舟一点都不明白。” 景至终于给了弟弟一个眼神,当景臻正在剖析那眸子里的意味深长的时候,就听景至道,“你就从来没想过,爸为什么现在才接方舟回家?” 成功捕获到了景臻的惊讶和疑惑,只是他不是一个习惯了事事都挑明白了的人,点到为止即好。 景臻从喉间艰难地挤出了一声哥,愣愣地足足有一分钟,才回过神,“那还有,就是爸想帮我收心了。” 景至很欣赏弟弟的见好就收,他给的信息量,足够景臻消化一阵子了,于是也应和着,“爸没有明说,但我推测,应该是让你带完这一届的意思。” “我知道了。”景臻像是需要氧气来帮助思考,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抗拒,因为从接手学校那一天起,就一直知道会有离开的那一刻,更何况,他也知道,他能安稳地坐在校长办公室里,是哥哥用多少个彻夜无眠换来的。 景至看着景臻的样子,就知道他其实并不是在疑问,只是需要确认心下的答案罢了。 微微调整了坐姿,又靠得舒服点了,道,“温习一遍《小戴礼记》,蝇头小楷,股东会前给我。” 景臻愣神,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而景至还是素来的不紧不慢,“怎么?这么跟我说话,不用付出代价?” |
8.3 刚进家门,景臻就努力嗅着家里的气息,直到从云姨的眼神中读到“一切照旧”的信息后,才稍稍安下心来。 其实下午和方舟的谈话,并没有很愉快,他也隐隐感觉到小孩是带着脾气离开的。他自然是相信方舟不会叛逆到冲着他的枪口上----你不让我怎么样我偏要怎么样----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景升鸿的口风。 “爸,方舟呢?”景臻扮演着乖儿子,给父亲泡着茶聊着天。 景升鸿头都没回,直直地盯手里的报纸,“和林家那小子打球呢。” 景臻瞥了一眼墙上的钟,不由地皱眉,“小煜来很久了吗?” 言简意赅,“来吃饭的。” 林煜很小就把景家当做自己家,进进出出都比方舟更像是景家三儿子一样,过来蹭饭当然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景臻的眉毛却皱得更深了,方舟什么时候学会投机取巧了,不愿意和父亲相处,竟然把林煜叫来陪他。 “爸,我去看看他们,太晚了。” 景升鸿这才看了二儿子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景臻明显从那眼神里读出了不满,尴尬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走近球场,果然就听到了篮球震地有声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吱声,定下脚步一看,两个人像是不知疲倦地你攻我守着。景臻知道两小孩肯定是已经看到他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暂停手上的动作,没有太在意,知道小孩子特地拱火呢。 方舟怄气,肯定不会乖乖停下打招呼的。幸好林煜还是有点理智的,几个动作都没有突破就小步跑过来,用袖子蹭着汗水,“师兄,回来了。” 景臻瞥了一眼完全没有想要停下,依旧一个人投着篮,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方舟,瞪了一眼林煜,“几点了,睡前不能剧烈运动不知道啊。” 林煜嘴角一抽,“半夜里被拖起来做蛙跳的人,怎么会知道。” 景臻一巴掌拍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沾了一手汗水的手又往他衣服上蹭了蹭,“受罚还由得你选?” 林煜抿抿嘴也不跟师兄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方舟,“师兄,他好像心情不好。” “嗯?”景臻明知故问。 “约他去街篮都不去,本来以为你布置他什么任务了呢想来陪陪他。结果吃完饭他突然说还是打球吧,可是你看他那是打球吗?是扔球吧。” 景臻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用劲全力将篮球打在篮板上的小孩,“砰”的一声,弹回来的球甚至比他的发球点还远。 问林煜道,“不是方舟找你来的?” 看着林煜大大摇了摇头,景臻的心像是突然从高空被抛下失重般空荡荡的。 幸好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就拉着方舟过来质问他,自己什么时候那么多心了。 景臻把林煜撵去洗澡后,也不走近去喊方舟。只是向后退了几步,坐在了球场一边的长条板凳上,翘着腿静静等着。 他的坐姿是及具压迫性的,很少有男人能坐得那么内敛沉着而又霸气侧漏。 时间缓缓流淌着,篮球落地的咚咚声回荡在整个球场里,又像是穿透了墙壁,向浓重的黑夜里投射出去。 景臻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方舟的身影,他甚至是带着丝丝笑意的,而被注视的小孩,内心却愈发焦灼。 有时候,从容不迫的举止,比起咄咄逼人的气势,更能令人心折。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方舟再也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终于在球弹回他手心里后没有再扔出去,而是夹在了腰侧向景臻的方向走去。 将篮球放在了凳子一侧,才又退了两步站在景臻侧前方两米远的地方。 景臻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他,方舟被看得汗毛都根根支起,避开了眼神,叫了声哥。 景臻笑笑,瞥了眼安置在一侧的篮球,“不打了?” 方舟腹诽,您坐在那这么看着我让我还怎么打。喉间却懒懒地嗯了一声。 景臻嗖地站起来,动作之大让方舟生生一抽,看着贴着自己不到二十公分的哥哥,眼神突然就慌乱起来,而景臻的眸子依旧平静如水地盯着小孩。 他定定地,悠悠地,带着笑意地看了方舟十多秒,忽然道,“那早点洗洗睡吧。” 然后也不顾小孩诧异和慌张的表情,转身就大步向门口走去。 方舟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再转头就看到景臻已经走到了门口。本来已经严阵以待要跟哥哥反抗到底了,却被他四两拨千斤般地无视了,就好像已经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来球,却只有满满的空气。 他突然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偌大的球场,瞬间变得如此清冷,让他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他转身往景臻的方向跑去,室外的空气是刺骨的寒,方舟打球一向是短裤背心,但因为必定是打到浑身火热,就也不会觉得冷。 只是今天,好像格外得冻人。 景臻并没有走远,方舟跑出了小花园就看到哥哥的背影,几步往前一冲就拦到了景臻面前,一开口便看到自己“吞云吐雾”的样子,“哥!----”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兀自张着嘴巴吐着白雾。 景臻上下扫了一眼方舟,没有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然后拎着他的衣领往房间里拽,而是狠着心,将声音降低到和室外一样的温度,道,“我给你十秒钟回房间。我在这数十个数,要是你房间灯还没亮,你以后就不用打球了。一。” 方舟用了一秒钟来确认哥哥的严肃,然后转身的同时就听到可恶的“二”。 等到用劲最后一口气打开房间灯,再跑到窗前,就看到了已经收回眼神往屋里走的哥哥的背影。 方舟咬了咬嘴唇,房间里的暖气恰到好处,身体已经恢复了温暖。 心,还要多久。 -------------------------------------------------------------- Minor in Psychology 大家不要讨厌哥哥,景臻的立场非常尴尬,有些黑脸不得不由他来扮。 他也很无奈,多想护着方小舟一辈子,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他必须亲手将小孩推上风口浪尖,逼他去面对。 又会是很长的一章,但是最近临近年末各种事情都堆了起来,更得少了实在不好意思。 |
8.4 临近春节,景升鸿夫妻俩都不再往外跑了。 不仅仅是因为今年是方舟回家后的第一个春节,另外,景升鸿毕竟没有完全退休,年末的股东大会是必定会到场了。 况且,今年还有那么重要的抉择要宣布。 世人看来,景家就是掌控着A市经济命脉,影响着国内股票市场,又是少有的走上国际市场令华尔街元老们都刮目相看的庞大产业----就好像已经根深蒂固到了,根本不用干点什么,都能稳坐钓鱼台,得鱼千万篓。 而事实恰恰相反。 像景家这样的老牌企业,想要在新苗并起的时代里仍有一席之地,他们付出的努力必定是要与其规模成正比的。只是没有人看到景家两位少爷昼夜不分悬梁刺股的工作场景罢了。 又是临近年尾,又是股东会,又是如此巨大的人事变动,这几天景臻和景至都很少回家了,一天当做48小时来用,还略显紧张。 于是,可怜的方舟就这么被晾在家里,偶尔和林煜打打球,和教练踢踢腿,可是时间还是仿佛多得溢出来。 大哥已经是许久没有见面了,和二哥之间又好像有那么一点别扭。不是冷战,不是怄气,但是彼此之间都知道,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舒服而已,不是很多,真的就一点点,不足以拿上台面来点评一二,却刚刚好,足以让那些细小微妙不值一提的小情绪迸发。所以,方舟也就乖乖呆在家里,没去公司“烦”哥哥。偶尔景臻回家,方舟去书房道晚安,哥哥的眼神很少有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三秒的,仿佛有永远也看不完的文件,永远都写不完的企划。 这天景至突然一大早回家,方舟盘算着大哥也有三四天没有进家门了,估摸着应该是回来洗漱整理一下的,算好了时间打包了两袋子家里做的点心给景至送去书房。 进门的时候,景至耳朵上架着蓝牙耳机正在打电话,两手迅速地敲击着键盘,只是用眼神示意方舟坐。 同在一个房间里,方舟很难不去注意景至的对话,本以为定是自己听都听不懂的内容。却从零零散散的句子当中听出些许端倪。 “你重新拟一个股东会决议样本。” “景臻27%,董事长5%,我的不变。” “《章程》变更我叫景臻中午前发给你了,十二点没收到直接来找我。” “不用plan B了,就这么写。” 终于挂了电话,走到方舟面前拍了拍他低垂的头,“大早上的怎么那么没精神。” 方舟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晨练练多了,有点累。” “放假了,反而在家闲的吧。”景至在书桌后边收拾东西边问。 “嗯。哥最近很忙吧?” “有点。” “怪不得老见不到您。” 景至头都不抬,“你是想我了,还是想你二哥了?” 方舟尴尬,倒不是他觉得景至会因为这种事吃醋,只是始终没有习惯大哥一针见血的问法,只是低垂了头下来。 景至多机敏,这几天方舟那么闲也不往公司跑,他就知道两个人肯定又有什么事了。不过,弟弟之间的事,他一向不便多过问,只是道,“后天就是股东大会了,忙完就差不多了。离春节还有一段时间,你想去哪里,到时候跟你二哥提吧。” 方舟笑笑,心里倒不觉得自己现在会开口跟二哥提要求,于是也只是指了指桌上的两个纸袋,“我让云姨给装了点点心,哥带着吧。黄袋子的是您的,绿袋子是二哥的。” 景至爱吃咸的,景臻却爱吃甜食。 景至顿时就联想到了十六岁时的景臻,从前自己一个人在公司忙得时候,景臻也会偶尔来送饭,从水果到前餐主菜辅食点心都贴了数字标签,让自己一定要按顺序吃。那时候总觉得景臻太过细致,怕他以后做不了大事。谁知如今这个弟弟已能与他并肩作战,而家里又多了个送饭的。 他将手里的文件塞进包里,然后又过来拍了拍方舟肩膀,“怎么不自己送去?” 方舟咬上了唇,他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哥,摇了摇头,“不了。您和二哥太忙了,早点做完事,也好早些休息。” 景至轻轻一叹,坐了,“知道为什么你二哥这几天会那么忙吗?” 方舟看了眼落座的大哥,他是不会在亲人面前装傻充愣的,“是要开股东大会了吗?”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方舟不语,等着景至继续。 景至觉得,方舟天生有种想让人循循善诱的气质,微微皱起的眉头和不知所措的眼神,让人不知不觉想要去开导。 “更是因为,他沉积了太多本应该他做的事,没做。” 方舟多敏感,他寻着声音来源看去。景至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小孩必定是想到了,只是需要有人跟他确认而已,于是道,“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你二哥要掌管一整个学校,还是A市首屈一指的学校。” 景至顿了顿,没有让方舟插话,声音很定,“那知道为什么,你二哥要找那么多事给自己做吗?” 方舟诧异地看着景至,他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些许彷徨。 他很明白景至的意思,甚至想要叫出来让他不要再说了,可是大哥稳稳的声音还是不可抗拒地传入了方舟的耳朵----“是因为你。” ---------------------------------------------------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到底我们希翼不用承担责任,肩上轻飘飘的日子 还是希望担子终究能压在自己身上的 人,多少是要为别人活的 景至,景臻,方舟,包括景爸爸,都是这样 你,我,他,更是 PS 还有件事忍不住跟大家分享 楼楼今天领证了 红本本拿在手上,觉得沉甸甸的 可是能有个肩膀为你共同分担 终究是令人无比欣悦的事 |
真的很感谢大家毫不吝啬的祝福,我就不一一回复了,谢谢大家! 今天晚些会更文,如果等不了明天早上起来一定有! 耶耶耶~~~ |
8.5 股东会前的凌晨,景臻回来了。 匆匆忙忙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他自己都被自己的举动惊到了-----竟然像狗血的家庭剧里拍的一样,轻轻推开方舟的房门,默默看了看小孩的睡颜,然后不留下任何痕迹地离开了。 景臻不是第一次出席股东会了,景升鸿一向是强势霸道的董事,景至景臻都是在十二岁那年,就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的。 即使那时候手上无权无势,他们也安安稳稳地坐在景升鸿的两侧,一直到今天。景至坐在父亲左手,景臻在右手。两兄弟都是一脸的精神抖擞,丝毫没有连续三天昼夜混淆的疲倦。 关于上年度的公司业绩,成绩与总结,发展趋势与规划之类的,景臻景至都已经做得如鱼得水了,内容井井有条,精简不罗嗦,准确不模糊。 只不过,在场的所有人知道,今天此行的目的,根本不在此。 于是,当景升鸿金口一开宣布了股权转让的提案后,所有昏昏入睡的脸孔瞬间都精神起来,漆黑的眸子像是直射着激光一般盯着当事人,景臻。 对于景家只手遮天的行为,大多数人都只敢在心里愤愤不平,但总有那自认为是元老级,公司没了他就不能运作的人物,会在这时候站出来。 黎叔是景升鸿一辈里的人物,当初景升鸿接手公司的时候,他曾经提点过一二,所以一直觉得,要是没有他,公司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他的席位离景臻不远,可声音却很大,像是在对全公司做演讲般,“这可是已经决定了的,还是找大家来商量着呢?” 景升鸿的面色瞬间青了。他是说一不二的人,敢当面挑衅的,屈指可数。景升鸿并不是会议的筹划者,或者说,他的出现,也只不过是走过场。这种场面,当然不用他来应对。 景至往前靠了靠,十指相扣地拢在桌面上,“黎叔这么说,景至可惶恐了。既然是股东大会,自然是邀请各位股东来商榷的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他景至,连plan B都没做,股东会决议根本就没有拟反对版本的。 被叫做黎叔的人,像是瞬间占了理,仰起头环视了一圈会议室,用播音员的发声和音量道,“各位股东,既然景总说了。那大家都不用介意了,都是自己人,都是为了公司着想,有些话还是说明白了好。” 辈分低股权少的人,不敢插手。本就是前辈和大boss的事,何必趟这浑水。 辈分高股权多的人,不愿插手。如今形势将会往哪边倒还没有明朗,都不是小孩子了,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冲头。 黎叔有点尴尬,只是话已出口,便不能空手而回,正了正坐姿道,这次是面对景臻,“小臻啊,黎叔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了。想当年你刚来公司的时候,整天站在你父亲身后记笔记,有时候文件都堆得比你个子还高。如今一眨眼,也已经英姿焕发能独当一面了。” 景臻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招牌笑容,“是。这些年多谢各位叔伯提点,景臻牢记在心。” 景臻给人的假象是温顺而服从的,很容易让人上钩,比如黎叔,“提点不敢当,你们年轻人有魄力有想法。不过----”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糖衣炸弹投完了,“我们这些叔叔伯伯到底是过来人,论经验,比你更加丰富,当初跟着你父亲走南闯北,什么险境没碰到过;论资质,也比你更加深厚,现在公司的好多新血,也都是我这里带出来的。虽然你天资聪明,但是,经营一家公司,也不是仅仅靠天赋的。” 他的长篇大论稍有停顿,就听到景臻非常有诚意的声音,“黎叔谬赞了,您说得是。” 见景臻一点防守的意图都没有,黎叔更加狂了,“更何况,众所周知,小臻还是A市王牌高中的校长,平时哪有时间来公司啊。小臻啊,黎叔劝你一句,人不能太贪心了,教育是神圣的使命,你有一腔热血就够了。可公司上下这近万名员工也是要靠你吃饭的呀。哪能鱼和熊掌兼得呀。” 景臻像是丝毫没有被黎叔的话刺到,依然是从容不迫的姿态,微微点了点头,“您说。”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被景臻的态度惊到了。 除了景至,没有人知道景臻内心的暗流涌动。 黎叔的声音已经有些扭曲了,有点像某电视频道上做推销的售货员,“所以啊,黎叔认为,这个决定,不甚妥当。毕竟你还小,能力有限精力有限,黎叔是不想你小小年纪背负那么大责任,趁现在还可以多玩几年呢。景董,你说呢?” --------------------------------------- 总要有冲头,自己跳出来成为景臻立威的牺牲品。 |
8.6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倒吸着凉气,有些注意到景升鸿黑脸的人默默低下头,生怕一不小心殃及到自己。大家都在等着谁站出来说一句话,而这个人,只能是景臻自己。 景臻弓背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的笑容自始至终都如初冬的阳光,温暖得让人觉得他只是一个毫无心机的邻家大男孩。他的动作如此优雅,以至那举手投足间,那娘胎里带出来似的侵略性,都被悄悄隐藏了起来。 “黎叔也不用向父亲发问了,既然父亲提议了,那就是经过我们一个家庭的决策了。”景臻即便在心里千分万分地不情愿接手这笔股份,但这终究是懂得大局的,景江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了。他有意无意地在“家庭”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景臻扫视了一眼会议室,顿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底下的眼神,也同样夹杂着质疑、嘲笑和不满。然而就他本身而言,如今的气质与他站在讲台上面对学生或家长时,是截然不同的,少了许多耐性,多了一些凌厉,一些果敢,一些霸道。 他仿佛从父亲的眼神中读到了久违的一丝期待,沉了声音,道,“我很理解,以黎叔为代表,大家对我本人能力的质疑。但是,我也希望你们明白,我入公司这十二年,不是每天都端茶送水打印的实习生,也不是稳坐老板椅纸上谈兵的所谓决策人。”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黎叔一眼,又继续,“而是经过了所有部门轮岗,真正了解公司内部运营和对外战略的参与者。不过能力也不是自吹自夸就可以证明的,大家不妨温故一下,景臻这两个字出现在公司多少策划案里,与公司多少盈利直接挂钩。” 景臻看到黎叔的表情已经是僵住了,这话里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可是一一坠入了他的耳蜗里,近年来公司渐渐往很多新兴产业发展,他黎叔这个老头子可是跟不上潮流的。策划案的影子也是好几年没看到了,别说抬笔拟了。然而景臻却不一样,他说这句话是有绝对的自信的。十二岁进公司,十四岁就帮着景至拟运营策划,十六岁就可以独立完成商业计划,二十岁时的投资草案到现在都是公司每年最大的盈利来源。 只是人心是可恨的,当一个人有权有势,似乎他的所有努力都能被掩埋,而所有的成功也好像只是因为得天独厚背景相当。 景臻喉间发出一声嗤笑,“论副业----”他看向黎叔,“贵公子的娱乐城,法人代表好像也是黎叔您吧。想必景江和黎叔家的产业,也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小臻等忙完了这一段,抽空还真得去理一理,哪天一不小心冒犯了黎叔,可不好。” 这下黎叔的脸是彻底抽住了,坐席上的好几位其他股东,也有小幅度的微表情,通通被景臻捕获。其实公司股东有副业的事,并不算新闻。平时利用职位之便,将有些景江的利润拦到自己产业的名下,景臻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只要不要太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然而今天黎叔竟然自己往枪口上撞,那景臻若是不上膛,岂不是不给面子了。 景臻始终都没有放下笑脸,他看上去如此安乐顺遂,只是话里的刺却锋芒毕露,“至于黎叔对小臻的关心,景臻很是感动。只不过景臻认为,自己已经过了玩乐的年龄了,多一份责任多一份担当,都是我分内的事。倒是黎叔,小臻没记错的话,您刚过六十大寿吧。”景臻笑得更开了些,望着那张毫无方才神采,苍白无血色的脸,“才是到了正正颐养天年安逸享乐的日子。是景臻太不懂事了,还一直让您在岗位上操劳,开年一定筹划看看,您是要长假还是办退休,景臻一定亲自安排。” 没有人记得这场辩论是如何结束的了,只是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像是盘旋了好久都无法散去,待股东们都离开后,景臻才重重的坐回位子上,看着面前那张没有一人异议的决议书发呆。 这本不是他的原意,这本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却要努力为自己争取。 他想到了小时候为了让景至给他买垃圾食品,努力学习好久好久,吃到心念多时的冰淇淋时,心花怒放的感觉。 然而如今,争取到了半个公司,却无法感知到一丝快乐。 景至送父亲回办公室,他从父亲的背影里读到了很复杂的感情,他知道,这个坚强的背影背后一直有很多无奈。刚想要说什么,景升鸿就回头道,“辛苦了,这几天好好休息。” 景至垂首,“这是应该的,劳父亲担心了。” 景升鸿看着眼前毕恭毕敬的大儿子,多少年了,他也纵容着大儿子宠景臻,表面上是撑出来的不满,可是熟知,若不是潜意识作祟,又怎么会真的对此眼开眼闭。如今,亲手将景臻推上了风口浪尖,而这个小儿子倒也能站得稳当,所以无奈之余也多了几分欣慰。 他非常帝王气地朝景至点了点头,“臻儿几天没睡了。有什么事,也不要现在罚了。” 景至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领命,然后迅速折回会议室。一路上碰到刚刚好多在底下看好戏的与会者像他献殷勤,一向面如沉水的景至也是丝毫不给反应,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一进会议室的门,果然看到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景臻坐在原位发呆,听到他进来了也只是僵硬地偏了下头。 走到他对面,景至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敲了敲桌面,可以压了压声音,“你跟我来。” -------------------------------------- 大家对哥哥的表现满意吗 |
8.7 景至没有坐到办公室后面那张老板椅上,而是两腿交叉双手环抱,靠着宽大的桌子站着,既然今天“圣旨”道不能罚他,那就不必要制造无谓的压迫感了。 景臻站在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垂着头,放下方才会议室里的全副武装,他就是哥哥眼里最需要保护也最不懂事的弟弟而已。 他逼自己紧绷着身子,三天睡了不到十小时的躯壳努力执行着自己最后的任务,不敢松懈。这本就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自然不敢在哥哥面前露出一点委屈。 景至却突然抬手,景臻下意识一颤,刚要闭眼,就感到哥哥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几乎是用他不敢想象的声音道,“我们臻儿,长大了。” 就这一瞬间,景臻突然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城墙刹那崩塌,顺着哥哥的力道就将脑袋抵在了景至的肩膀上,什么话也不回,就只是安静地靠着,仿佛浑身都像被卸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他甚至还转了转额头,像是要用头在景至肩膀上钻出一个洞来似得。 景至一下一下地拍着景臻的背,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景臻的性格本来就不是习惯了冷脸无情的,今天这么在股东面前“竖威”,也着的被逼到了死角没有办法的,但到底不像自己,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旧了,分寸还是拿捏不好。 不过,他知道景臻现在也需要有人哄一哄他,这个弟弟,是累了。 大概过了两分钟,景臻也反应过来,不能这么一直赖下去,反抗着本能逼自己抽离哥哥的体温。 退回原位站好,又抬手揉了揉眼睛,放下手的时候觉得这动作很容易被误解----他可没哭,只是困了。 撒娇结束,该谈正事了。 景至再次开口,刚才声音里的宠溺已经毫无踪影,“我跟你说过没,你所见到的每一个股东董事,都是你的前辈。” 景臻从一个小小的总监跳到公司大股东之一,底下眼红却不敢言的人太多了,虽然从小参与各种会议,但是因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股权,景至一直警告他,要把自己当新手。 景臻乖乖地点了点头,“说过。” “那我说过,要你收敛点锋芒,低调行事吗?” 景臻的分贝又小了一节,“说过。” 景至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身后的桌面,语气里透着压不住的严厉,“那你今天当着所有股东的面为难黎叔,是因为如今跟我平起平坐了,就可以把我的话当笑话了?” 景臻一脸惊慌地抬起头,对上哥哥的眸子,颤抖着声音道,“哥,臻儿不敢的。” “你都要黎叔下位了,你有什么不敢?股东大会是摆设吗,你以为你解雇保姆呢那么简单!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还要其他股东干嘛,干脆你景臻自立门户好了!”景至本来进门前就告诉自己不要发火的,他知道这几天景臻定是累过头了,更何况这次是就这么被父亲毫无准备地逼上梁山,心里肯定一肚子委屈。可是如今看到他那样子,就不由自主地上了火。 景臻被骂得头都快挤到胸腔里面去了,可是他是受不了哥哥这样的话的,即使知道是气话,也还是受不了。他往前挪了一小步,抬起头用闪亮的眸子盯着景至,“哥,我错了,可是您能不能别说这种话了,臻儿怕。” 景至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想着景臻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公司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就对自己,是又敬又畏了,稳了稳声音道,“你若还是像从前那么为所欲为,有得是你怕的时候。” 景臻觉得身后一抽,不由自主站得更直了些,“是,臻儿会摆正身份的。” 听罢,景至便慢悠悠地绕回办公桌后,兀自坐下来开始整理文件,就当眼前人不存在似得。 景臻心里就这么一空,又不甘心被这么晾着罚站,等了大概一两分钟,还是道,“哥,没事我先回去了。” “哦?没事了?” 景至抬头给了不到一秒的眼神,站着的景臻突然就觉得心上被勺子挖走了一块。 他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最近可能犯的错,一件一件事像过筛一样从他眼前飞过-----“叮!” 想起来了,可是景臻竟然难以启齿,这种错放在他身上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他有了记忆以来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事。 可是,他不敢让哥哥干等,他知道哥哥不喜欢无谓的拖延。 “哥,对不起,我没写。”他的声音简直就快要低于人类的听力范围了。 那天交代的《礼记》,股东会前要送过来的。如今会议也结束了,竟是一个字都没写。 景至倒是早就想到了似得点点头,眼神中透出兄长的宠爱,语气里夹杂着的苏凉却渗人入骨,“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景臻很慌,可是他不敢再逆着哥哥,“哥,对不起,臻儿任凭处置。” 他不是习惯找借口的人,即便这几天忙到分身乏术刺股悬梁,若是再抄上一遍《礼记》,真是不用睡觉了。 景至抬了抬表,“回你办公室,跪着抄,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回家。” “是。臻儿知道了。” 景臻的一颗心先是稳稳当当地着陆了,没有被加罚个十遍八遍再来一个晚一天十下藤条,他很满足了。 然而,若是景臻可以预知,那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他就算是挨个几百下藤条,也要提前回家。 ----------------------------------------------------------- 新年快乐!!! 景臻不愿意接受这部分股权,不是他不想要承担责任,而是在某种意义上,他现在就等于和景至平分了景家的家产了。 不过,事情还有后续的嘛。 |
8.8 那天晚上夜色特别浓重,仿佛要将这座灯火通明的景家别墅吞没在黑暗里。 又是一个方舟和景升鸿夫妇共进晚餐的夜晚。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景至景臻几乎天天住在公司,更不用说回家吃饭了,进家门的时间都可以以秒来算了。所以,方舟也是渐渐开始习惯和他们共处一个屋檐下了。 方舟从前一直觉得,景升鸿几乎是排斥他的存在的,特别是在易安安面前,他就是景升鸿背信弃义欺骗至亲的证据。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他竟完全没有从父亲的举手投足中感知到一丁点愧疚。 方舟自尊心极强,自以为定是不会期待来自这个男人的愧怍,可当他渐渐注意到,父亲浑然天成的理所当然,仿佛这一切理应如此,天经地义时,他还是不禁憋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也不知道,是愤然丧气,还是心灰意懒。 让方舟更加困惑的是,那来自易安安的殷勤示好,父亲竟也都能颔首默认,冷眼相观。 餐桌上给方舟夹菜添饭盛汤,一副慈母姿态地嘘寒问暖,甚至小到方舟习惯穿的袜子的棉指数,她都一一过问。 方舟通常都是出于礼貌的回答,有时候实在是尴尬,而方舟并不是爱在这种事情上给面子找借口的人,便直接道不烦易阿姨劳心。换来的,必定又是景升鸿带着怒气的训话。 方舟一边默默受着,一边奇怪,父亲是怎么样的逻辑,才会让一个几乎陌生的女人来询问自己内裤尺寸的。 他看着易安安,一颦一笑的温顺和逆来顺受,千年不变的微笑和淡然如水的神情,就好像战斗机从她头上掠过,她都不屑抬头看一眼一样。 方舟突然有些同情她,是什么样的心境和环境,让一个女人,没有了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正在愣神,就听到景升鸿用难得带着耐性的语气对他道,“吃完到我书房来。” 方舟一惊,那是第一次景升鸿找他谈话。 回家半年多了,景升鸿对他说的话,应该不超过平时景臻三天跟他的对话。而内容,不是训斥,就是尴尬地咸嘴淡舌没话找话,所以方舟完全想不到父亲今天找他是为了什么。 直到看到景升鸿早已离席,就快要消失在转角楼梯口了,方舟才惊道,“是哪一间?” 景升鸿的脚步一顿,握着扶手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用他深沉而厚重的声音道,“三楼左手边到底。” 方舟确实从来没有来过三楼的任何一件房间。 景至景臻和他自己的书房卧室,都在二楼。方舟从来没有好奇过,那转角的楼梯还会再通往哪里,他一丁点都不想靠近。 而今天不出于自愿地来到景升鸿书房,竟也有种想要马上调头就走的冲动。 其实这间屋子的布局并不压抑,虽然是沉重的红木色家具,但是面积要比景至的书房大得多了,除了一排书架和一个宽大的书桌外,中间的空地甚至可以用来练跆拳道了。但是方舟就是莫名地觉得浑身不舒服,觉得自己不是衣服穿少了,就是拖鞋底不够厚,总想要拉一条羊毛被子将自己牢牢的裹起来。就连站姿,也不自觉地局促了很多。 景升鸿给自己泡着茶,他的书桌要比两个哥哥的桌子干净的多。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没有双显示屏的电脑和平板,只是零零散散放了些杂物和看着就很贵的文房四宝。 方舟听着茶水从壶里流出,落入杯中的声音,音调从低到高,然后戛然而止。他不是喜欢喝茶的人,但是看着干净得没有一滴水洒出的桌面,不免有些紧张。 如今的方舟,真的不是半年前刚进家门,天不怕地不怕,恨不得你们把我赶出去的小孩了。对人对事,都多了许多宽容和平和,不是他真的不会因为景升鸿冷淡的态度而伤神,也不是他已然可以对父亲的刻意挑剔忍气吞声,而是,他多了在乎的人。他不想再让他在乎的人,为他担心,因他生气。 “想什么呢?”景升鸿的声音随着茶水的叮咚声传入方舟的耳蜗。 方舟并不习惯和父亲这么随性地聊天,也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问,“父亲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景升鸿不满地皱了皱眉头,眉宇间的锐气直直射来,“是你两个哥哥教你这么说话的,还是你妈?” 小孩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头,没有说话。 他进门之前就想过,这必定不会是一场愉快的谈话,只是没想到,火药味竟然那么快就弥漫开来了。 景升鸿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方舟,他定是不会为了这点点事就抓住一个孩子的把柄不放的。 推了一下茶杯,声音像是泄了气一样,“坐吧。” 方舟想立马道不用,却在话到嘴边时生生压了回去。他看了一眼液面尚在摇晃的茶杯,清澈的茶水泛着沁人的黄绿色,衬着一看就不菲的茶具,理应是让人口舌生津的,方舟却只感到一嘴的苦涩。 他缓缓坐到父亲的对面,两腿紧紧并着,踏实了在地上,两手放到桌上,又觉得捧着茶杯太做作,还是放回了大腿上。坐姿里洋溢着并不合时宜的自我保护。 景升鸿不是一个爱周旋的人,他也向来没必要对任何人任何事绕圈子,浅浅啜了一口茶,便开门见山,“你母亲的牌位已经做好了。” ------------------------------------ 室内战火弥漫,室外雾霾缭绕。 呼嘘毒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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