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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安歌寄微词(医疗文,师生\/兄弟)[第5页]

作者:米酒蛋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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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4-2)
安寄远的两只耳朵已经从汆水烫熟的鸡尾虾,变成了麻辣爆炒后的颜色,虽然这个姿势有些难·堪,但是现实已经不允许他胡思乱想,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对抗身后的疼痛。
“是,是不是因为我没带口罩?”
其实安寄远并不怎么确定,但是由于坐在季杭对面,对哥哥细致入微的表情和气息观察,当家属提起那里的时候,季杭明显整个人都冷了。
“是不是?”季杭有些好笑的重复,话锋一转,就是排山倒海的怒意,“你说是不是!”
板·子暴风骤雨般地砸落,疼痛再一次被唤醒,一路叫嚣涌上脑门。
“pi股不要晃!”
季杭一只手固定着他的尾·骨,另一只手不带间隙地挥着手中的钢·板。
狠狠嵌入皮·禸再弹起,先是一道隐隐的白痕,然后充血泛红,高肿而起,安寄远的身子随着板·子的落下不断前冲,破碎压抑的喊·叫声此起彼伏,与狂·乱的喘·息声混在一起,疼痛和休耻在脸上交织,眼里汪起潮湿的雾气。
季杭撤了摁在他身后的手,“跪·稳了。”
安寄远明显被季杭冉冉高升的怒火吓到了,嘴里呜咽着是,乖乖将后背往下压,胯·骨往后·顶,将伤痕累累的pi股送了出去。
季杭将钢·板稳稳贴在那烙满了红印的tun峰上,沉着嗓子,“安寄远,任何外科操作都需要经验累积,挨了打知道疼就好了。你跑去给女朋友背锅我也可以当你年少轻狂一时冲动。”
板·子毫无征兆地抽·落,疼痛瞬间在席卷神经,“但是你面对上呼吸道症状的患者不带口罩不做防护去给人做体格检查,我恨不得把你拎到到医学院大一开学典礼上去打。医·生是高·危职·业,要学会保护自己这种道理还要我提着板·子教,谁叫你的大无·畏精神?”
钢板打在禸上的声音不响,可是气势却是虎虎生威,每一下呼啸而过的声音都令人战栗,坚硬的痛觉越来越难耐,安寄远专注地控制着腰·腹不让自己倒下,可是挨得实在疼了,身子却不住往一侧倾。
“躲?”季杭将钢板的一端压在人露在衣服外边的腰·侧上,冷眼看着人脖子后边铺得密密麻麻的晶莹汗珠,“打冤枉你了?嫌戴口罩麻烦,觉得自己抵抗力挺好?”
安寄远深吸几口大气来消化身后的疼痛,颤颤巍巍地摆正姿势,缓缓偏过头,“哥,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了。”
季杭的手一怔,眼前一片混·沌。这样乖巧到几近顺服的话语,让他瞬间就想起了儿时的安寄远,每每打疼了,做错事了,都会红着眼眶闪着双眸同他认错,让他别生气,生怕他一生气就会犯起心·绞·痛来。很多时候,都还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就先支吾着叫他不生气。
季杭稳住手平复情绪,特地不去看他那纯粹闪光的双眸,敲了敲他的tun腿,“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想到最坏的结果,并且随时做好准备。最后十下,自己报数。飞沫传染的疾病。”
季杭抬手凌厉地甩下一板·子,像是斧·头砍·下来似得深入骨·肉。
报数的声音没有委屈和倔强,反而承载了许久不见的坦然,“一。腮腺炎。”
啪!
吞了唾沫湿润着干涸的嗓子,“二。肺结核。”
抡板子的力度丝毫没有减弱,呼吸还是紊乱的,身·后还是裂·开似得疼,头脑也没有那么清醒,可是安寄远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窝那么踏实。
他在季杭真切的怒意里,感受到了毫不矫情的关心,即使被责备也荡漾起了暖意。
“三,额。”安寄远略一停顿,“…腮腺炎。”
三个字一出,安寄远就心道不妙。果然,季杭一把扯起了人的胳膊,冰冷的双眸直视着他躲闪的眼神,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依旧沉和而悠然,“走神?”
安寄远呢喃了句对不起,立马垂下了头,白纸样的脸色露着惊惶无措。
季杭皱眉,掌风一转一下就扇在了人后脑勺上。
“有精力走神就说明体力恢复了,”季杭后退了几步故意不去看人,钢·板一端指了指刚才安寄远撑过的地面,“撑回去。”
安寄远含着委屈看了眼季杭,知道是自己理亏,默默以标准的平板支撑撑好,可是季杭却没有要马上打的意思,就在安寄远刚要疑惑转头时,背上突然砸下来的重量让他在喉间闷哼了一声。
季杭顺手就将刚才安寄远托举着的外科教材书搁在了安寄远肩胛骨下方,冷着声音,“再报错,或者书掉下来,就按规·矩办了。”
啪——
“三。麻疹。”安寄远靠着腹部核心肌肉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尽量放松tun上的肌肉。
汗水不一会就蛰进了他的眼眶,他挣扎着甩了甩脑袋,“四,流感。”
板子不缓不急地兜足了风,掼下来砸在tun面上。每一下都是不打折口的力道,不参杂任何水分,就如季杭这个人一样,容不得一点沙子。
“七…”tun上像被太阳暴晒过的沙层似的烫得扎手,仿佛都能听见滋滋冒泡的声音,“流行性脑膜炎。”
毕竟这钢·板不如藤·条戒·尺用得顺手精准,安寄远的整个pi股已经是五彩斑斓,宛如一幅晕染不完全的水墨画,大片暗红的底色上有着分布不均匀的团团青·肿,tun峰下边几公分又泛着点点细密的黑紫。
安寄远撑得很辛苦,腰腹的力量早都抵不住来自tun上的惨痛,只好堪堪将pi股·撅·高一些,才能稳住腰上的书。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很明白,如果书掉了或者自己倒下了,那这责罚便是真的看不到尽头。
十下闭,板子顶端戳上了他的tun峰,屁股上起了硬块,两团·禸颤·动的幅度已然不如之前大,安寄远疼得一阵颤栗,死死咬着牙维持姿势,喉·咙里冒出的呻·吟却来不及压抑。
季杭低哑着嗓子,声音依旧刻板沉静,“我给你上药,若是撑不稳乱动,就重来,懂?”
安寄远一边压制哽咽,一边下意识地耷拉着脑袋不住点头,却换来身后一下无情的责打。
“额,”他适时学乖,声线却不免颤抖,“懂了。”
没有破皮,但是伴有消毒成分的喷雾还是带来了一阵蛰疼,安寄远忍不住扭了下pi股,却立马被抵在跨上的钢板吓得咬牙忍住,分毫都不敢再动。
内·库覆盖在tun面上,毫无间隙地贴合着被钢·板揍出来的起·伏肿·檩,被包裹紧压着的伤·痕对任何触·碰的感知都被加倍敏感化,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煎·熬。
窗外的倾盆大雨,终于倾盆了,只剩下聚攒在树叶上,屋檐边的积水,滴答滴答像林间白鹿在念经。
他在走廊尽头人流量较少的地方浅浅倚靠着墙壁,内心并没有之前许多次领了罚之后的如释重负,而是揪起一股隐隐的不安来。
雨停了,他却没有停,身体犹如随着那台风云团飘啊飘,再一次回到了那沧海中的一叶孤舟上,颠簸起伏,挟持着骇浪拍打上来的水花,眼前雾蒙蒙一片,辨不清即将到来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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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打得狠了些,但季哥哥还是很讲道理的。
第八章(5)
器械护士的动作谙练利索,金属器具碰撞的声音,为本就冰冷的手术室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无影灯“啪”地打开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麻醉医师建立好中心静脉通路,待主刀的季杭一进门打过招呼便开始麻醉诱导。
监护仪上的曲线一起一伏,直观的参数摈弃了所有情感,量化着一条鲜活的生命。
罕见的硬脑膜动静脉瘘合并动静脉畸形的案例,萧南齐给他做一助,二助是新上任的总住院,乔硕也只有三助的位置,而安寄远则只能搬着小板凳站到季杭身后。
身后的伤隔了两天,虽然每天早晚都有在上药,但是坐下时还是会让人不禁凝眉,站久了稍稍在两腿间转移重心也会牵动到神经,再加上手术室的小板凳老旧失修,一个脚还有点坡,他可不敢掉以轻心——上次季杭晚上十一点给一个从山区来市里求医的患者加台,把值班的安寄远从被窝里拖起来观摩,到最后关颅的时候实在倦乏难耐,脚下一个不留神差点摔在季杭身上,下了台就被罚四肢离地趴在瑜伽球上整整一个小时。
季杭穿上手术服带好手套上台,患者已经被安置到了合适的体/位,上好了头架开始消毒铺巾。器械点数,再次核对病人信息,正等着季杭宣布开始,手术室的移门突然被打开。
“季主任,”来人是手术室的护士长,“顾主任和院办的人在到处找您。”
手术室猝然安静下来,方才摆放器械的金属撞击声全都在霎那间停住,只剩下监护仪发出的嘀嘀声响,孜孜不倦地反馈着搏动的心跳。
站在矮凳上的安寄远莫名一凛,身后的伤开始一抽一抽得疼,心中荡漾起一股不安的情绪,堪堪低头不敢去看季杭的背影。
季杭的眼神没有丝毫偏移地盯着眼前的无菌区,冷峻的脸庞被口罩和手术帽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睿眸,透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寒气。
他的右手倏地向着身边的护士摊开,笃定淡然的声音里暗藏着决策者的霸道果断,“刀。”
手术室的温度本就偏低,季杭开口的那一刻,安寄远轻颤了一下,余光里,墙上中央控制面板的计时器开始跳动。
“吴老师,抱歉。”季杭往后偏了偏脑袋,语气苏凉疏冷,又不失礼貌,“我这里已经开始了,停不下来。病房有事麻烦找值班的住院医,若不是患者的事,请劳烦转告顾主任,等我手术结束去找他。”
锋利的手术刀在头皮上留下流畅的轨迹,切开头皮、止血。分层切开皮下、肌肉,翻开皮瓣,上头皮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因为最近总带着安寄远在身边,又有着几分教科书式的规范严正,却仍旧不失那行云流水的气韵。
手术的主体部分结束后,季杭就交给萧南齐关颅,自己退下了主刀位置,“醒了告诉我。”
萧南齐知道季杭的习惯,术后喜欢亲自做神经系统检查,确认四肢运动和语言能力后再送回病房去,随口答应了,转身却是对着安寄远道,“去刷手换衣服。”
忽而被点名的安寄远一怔,怵怵地看了眼门口的季杭,见人沉默着低头正在脱沾了血迹的手术服,抿着唇没敢答应。
萧南齐两手举在腰线上没动,却是抬脚冲着人胫骨踹去,“愣着干什么啊,快点!”
“哦。”
安寄远又有些局促地望了门口一眼,下台去刷手,路过人身边的时候,听见季杭忽地抬头对着萧南齐说,“基础的关/颅他都跟了不下二十台了,再做不好就是皮痒了。”
安寄远不是皮痒,他聪明,努力,又有季杭亲自在旁边盯着,自然是这批住院医里数一数二的,但是,他太容易因为季杭的事情分心了。
“你手抖什么抖?你是实习生吗,晕不晕血?”萧南齐手里的止血钳毫不客气地敲在安寄远持械的手背上,咚的清脆一声。
“你这是小姑娘绣花针呢!人人都像你这个速度,手术都排到长城去了。”
“不知道要叫擦汗吗!汗水滴在无菌区上谁负责?”
安寄远僵硬地手持器具,耳边是萧南齐毫不留情的呵斥,只觉得头顶无影灯的热度要将自己炙烤融化。
萧南齐才不管安寄远是不是季杭的爱徒,乔硕跟着萧南齐的时候该挨的骂也没少挨,术间二十分钟扒拉份盒饭下一台往那儿一站照样是利落干练,又有哪个外科医生没有经历过被主刀在手术台上骂到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出了手术室的安寄远,明显心情低落了很多,再加上心里念着季杭的事情,走了半天没听见乔硕在身后追他。
“喂!”乔硕一把拽住人胳膊,“叫你呢,被骂傻了?”
安寄远尴尬地看了人一眼,“没听见,不好意思啊师兄。”
“萧老大就是这样的性格,在台上遇到看不惯的,说起来不嘴软,”乔硕并肩走在人身边,有意无意地劝道,“他说完转身就没事儿人一样,你也别往心里去。”
“嗯,我知道。”安寄远倒是真的没在乎,毕竟这和季杭的刁难来说根本也不算什么,再说,因为刚刚惦记着季杭的事情,确实心不在焉的,萧南齐说他也不冤枉。
乔硕无奈地憋了嘴,左右一望见走廊里没什么人,放低声音,“老师那个投诉,怎么回事?”
“投诉?”安寄远猛地抬头,诧异地看人,“什么投诉?”
乔硕眯着眼睛,看了他片刻,“你不知道?护士长说你知道啊。”
安寄远抿了抿唇,心跳一阵狂乱,点了点头,过会儿又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乔硕凝眉聚神,盯着他看了好久,不轻不重地推搡了一下人的胳膊,“不会跟你有关吧?”
安寄远的眸子左右轻微晃了两下,那无助和慌乱就要溢出来,终于有些不知所措地将脑袋埋下去,“好像,是。”
顾主任办公室内,季杭还是那个随意又透着压迫感的坐姿,面对院办副主任噙着疏远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事实就是这样。安寄远值班的时候去神内做这个腰穿却是走的是制度边缘,但是就这个腰穿本身来说,没有出任何差错,家属所控诉的第一次穿刺失败,鉴于病患本身体型,也是情有可原。至于说安寄远操作不当导致脑膜炎,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请调/查组介入就行了。”
院办副主任瞿铭摸了摸他秃到发光的脑门,面露难色地低头又看了眼病历夹子。在季杭表态之前,他足足盯着眼前的这份病历看了十分钟没有说话。
他是外行,临床上的专业知识,哪个诊断哪个,哪个鉴别哪个,他不甚了解。只是原本指望着季杭会像其他科室那些惹火上身的当事人一样,积极配合地跟他分析推敲病历上那些可能会沦为把柄的线索——然而,季杭仿佛已然没有了多余的耐性。
瞿铭副主任连连点头,若有似无地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是这样,我们也调解过了,但是家/属明摆着就是要闹/事,据说那位黄女士的丈夫还是做新媒体的。季大夫,您看,要不,神外出面道个歉?”
“这不可能。”季杭用墨色的眸子直视着他,“不是医生的责任,却要医生道歉。我知道在其他科室,为了息事宁人,确实有这样的先例,但是在我这里,不可能。”
副主任被当面这么拒绝,面子上有些下不来,“这,你看,这件事你们也不是完全没有错嘛。”
季杭并不想和院办的人闹僵,所以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中性客观,“这件事,安寄远确实做得不妥当,但是就临床决策和技术操作来说,他没有任何问题。住院医本就是一个双面的存在,他们既是医院的正式编/制,有执照的医生,但从成长的角度看,也是刚踏出纯粹的学术环境进入临床,需要毕业后教育的学生。可惜,现今的医/学教材,尚且没有把中/国国/情,官/司纠/纷,成本核算,家/属心理都编进去的。而处理医/患纠/纷这些能力,也并不是靠现在叫他低头哈腰地道歉,就能学会的。”
院办副主任为难地看了看一边的顾平生,他当然不知道要让平日里惜字如金的季杭同他这么长篇大论地摆明立场,已经是难得了。
顾平生往前坐了坐,“小季啊,人家家属现在矛头可是指向你啊,说你医/德败坏,包庇学生,隐瞒失误。这些大帽子扣着你,没人会在乎真相,细节,调/查采证,重要的是影响,以及谁来担责。这么闹下去,对你没好处的。”
季杭轻轻笑了。
唇线微牵的时候,不知哪儿来的一缕阳光倾泻在他侧脸上,整个人都散出一股暖暖的气息,与他在手术台上的一身凛然,格格不入,“我知道。”
“你知道!”顾平生忽而提高了声音,把手里的签字钢笔“啪”地拍在铁皮的病历夹子上,方才声音里的圆润婉转,全都被季杭清清寡寡的三个字和满不在乎的淡笑削得尖锐硬气,“你知道你还在我这儿犟?你多少经验了?看不出这什么情况?家属找你的时候,你都没考虑过动/机?”
“考虑过,也想过。”季杭还是在笑,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慢条斯理,“我的学生做事不规矩,我会教。如果院办认为我教学管理不当,决定要给我什么处/分,拿出条据制度来,我无可推卸。但是,就这件事本身要我检讨医/德败坏的问题,我做不到,让我因此就要求安寄远为了求和而妥协,我不同意。让我保证今后在我的病区内,我的学生不得/罪家属,或者要我以后利用手术示教的时间给他们讲医/患相处技巧,那根本没可能。”
顾平生被季杭噎得狠狠又拍了一下病历,瞪着人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因为季杭脸上始终挂着的浅浅笑意,而泄了气,“你接受处分?在这个节骨眼上接受处分?你知不知道你副主任任命的所有材料刚刚交上去,基本上就是敲定的下一任神外主任。伽玛刀的项目一旦落成,顺着你年前下来的“十大杰出青年”和“银蛇奖”,外加你拖着的论文也该发表了,就等着上面下批文。上面都不是医学专家,未见的会关心这一系列的检查程序病历细节,只会看到你惹了多大麻烦!”
季杭静静看着人,半天没说话,隔了好久,就在顾平生再要开口的时候,抬起头叫了声,“老师。”
顾平生明显被这两个字噎到了,微张着嘴轻声换气没说话。季杭还是个住院医的时候,顾平生还是负责他们那组的主治,虽然不是直接带教,也没有像如今季杭同乔硕那么亲近的关系,但是做医生的都有一分天生的爱才之心,对这个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临床技能都卓尔不群的住院医,也会偶尔多几分提点。那时候的季杭跟着当时的学生们一起唤人老师,后来,随着顾平生升副主任又成为科室大主任,季杭不知何时,便也就随了其他人一样叫主任。
主任这个词,是个代表绝对权威的职称,或者带着尊重,但却难免生疏。而老师,有着全然不同的意义。
“安寄远叫我老师。科室里的实习生,住院医,进修生,很多都叫我一声季老师。他们叫我老师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来,我的老师交给我的,都是救死扶伤,仁心仁术。”季杭抿着嘴勾了勾唇线,“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一点担当风险的意识也没有,让整个科室蒙受被冤枉的屈/辱,甚至把自己手下的医生推出去做挡箭牌——我的老师没有这么教过我,我也不会对我的学生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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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写了这个题材,就没办法避免这些敏/感话题。
我期待大家对于这个话题的看法, 同时也希望大家在评论里,如果涉及敏/感词汇,尽量用分割符分一下,以免度娘肚子一饿……
再强调一下,本文乌托邦,这样的上级可遇不可求。
恩!!!给季主任打call!!!!
顺便,顾平生内心os:笑?!你竟然笑了?!你还笑得出来?!——臭小子笑起来还挺好看啊……
一拜天地


二拜度娘


第八章(6-1)
季杭从顾平生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并没有安寄远想象中那么糟糕,试探着跟在人身后走了几小步,见季杭也没有要赶他的意思,才小声唤人,“老师。”
可能是被这两个字逗乐了,季杭带着几分故意扫了眼他局促的样子,“又犯错了?”
“没。”安寄远下意识否认,可是又想起了自己在台上被萧南齐骂得脸面全无,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季杭口中的犯错,“可能,也算,算是吧。”
季杭顿了顿步伐,扭过头沉着脸色瞥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凛厉。
安寄远被季杭的眼神吓得心跳漏了一拍,缓下脚步嘴角抽搐,“你是…又要凶我了吗?”
季杭知道前些天那顿打确实把人打怕了,过去这一个月里虽然小错不断,但是带着提醒和惩·罚意味的责·打与这纯粹的教训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不得不说疼·痛教育的威慑力深重,安寄远这两天见到季杭都会先条件反射地抖一抖再站稳。
此刻看到他毫不掩饰的怂样,季杭反倒觉得好笑,“是被赶下台了?”
“那倒没有。”安寄远看着季杭的舒展开来的眉眼,心里也松了一些。
“那还哭丧着一张脸,骂你两句就委屈了?你哪个师兄刚开始上手术的时候没被萧南齐说得抬不起头来的。”季杭难得安慰起人来。
“没有委屈。”安寄远为自己辩解着,才想起自己来找人的目的,“老师,顾主任找您,是为了黄全英那事吗?”
季杭的神色蓦地凛然起来,转眸间眼底便散出一片清冷,周身的气温仿佛都骤降了几度,语气里盛着满满的不容违抗,“不该你操心的事不要操心。”
安寄远并非感受不到季杭骤然冷峻下来的气场,但是,初入社会的不羁少年正当时,带着尚未来得及被岁月褪去的意气风发,和同他哥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血气方刚。
“怎么不该**心了?”安寄远语气上扬,停住了脚步,“腰穿是我做的,出了问题理当我来负责!为什么不让我问?”
仿佛一阵惊雷在黑压压的云层中炸响,轰然倒下的大雨滂沱飞溅起雾,抽干了周身所有的氧气。
季杭回过头沉沉地看了他几秒钟,方才自然轻松的神情早都不见了踪影,尖锐的双眸像是沾染了乙·炔的枪口似得,射出一道道蓝盈盈的火光,一片冷芒,透皮见骨,“跟着。”
安寄远的气焰被季杭沉稳踏实的步子一脚一脚踩灭,等跟人进了办公室又看季杭锁了门,两人共处在这个带给他太多苦痛回忆的空间里,刚才在走廊里的倔强锋芒瞬而就转成了提心吊胆。
季杭没有走到办公桌后头,随意地坐在了靠墙的沙发上,抬起眼眸看了眼杵在门口两手绞着刷手服裤子的安寄远,指了指身边的地板,清清淡淡一句,“过来跪这。”
安寄远一口咬在下唇上,托着沉重的步子贴在季杭腿边跪了,清新的微风从窗口涌入,吹起了季杭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为什么叫你跪?”季杭微启薄唇,缓缓开口。
安寄远的眼里有些细碎闪烁的光,上下扑闪了两下眼眸,“因为我跟哥顶嘴了。”
季杭的声音那般沉和宁静,一点脾气都没有,“教不会了是不是。”
安寄远垂着脑袋摇头,紧抿的嘴唇微微开了一条缝隙,“不是。”
“头抬起来。”
季杭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他,审慎严肃的表情,竟把一句平常的嘱咐话,说出了号令如山的感觉,“这件事,你不许再插手,听见了也当作没听见,看到了便装作没看见。”
安寄远蝉翼般的睫毛细微的颤抖着,抬眼,哀哀望着季杭,“哥。”
季杭没有理会他戚戚的目光,继续用轻描淡写的声音,攻击着他心底的防线,让听者连汗毛都开始战栗,“你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若是敢利用家里的势力,或者以任何形式让爸参与到这件事来,安寄远——”
季杭顿了顿,叫了他的名字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眸子里泛着捉摸不透的幽光,整整用平缓的节奏呼吸换气了三回才开口,沉重的语气像是开口便字字都砸在地上般征地有声,“我说不出什么别叫我哥之类的话,但是,我会很失望。很失望。”
安寄远的呼吸停滞了几拍,“哥……我不会。”他不是没想过,甚至在起了那个念头的一瞬间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颤栗,他太了解季杭的强大自尊。当初出入鬼门关似的开·胸手术,十四岁的孩子,不过是在出院时给了安笙一个电话——手术顺利,我还活着——不到三十秒。
“我相信你还没那个胆子。”季杭嘴唇翕动的时候竟还牵起了几分自然的笑意,只是有一抹浅浅的哀戚缀在那琥珀般的眼瞳里,转瞬即逝,“对你而言,难的是前面那条。”
安寄远怎么不明白季杭的意思,这是要他摆出视若无睹,置若罔闻的态度。他轻轻舔了舔嘴唇,清澈的眸子抬眼即一片清明,“我知道了,我不管就是。”
“你的样子——”季杭将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手掌托住下巴看人,“明显是在撒谎。”
身后的城墙仿佛轰然倒塌,被一语戳穿的少年躲避似得晃着眸子,慌张的情绪显露无疑。
季杭突然将身子往后靠,抱臂而坐,交叠双腿,瞬间拉开的距离让人莫名紧张起来。
可是他的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柔和,俯视他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意思,“这件事,你不是没有错,但是你的错,我已经都教训过了。医·疗纠·纷是你职业生涯当中必须要面对的关卡,你需要学会怎么处理,但不是现在。因为你的精力有限,你要分清轻重缓急,这不是你一个低年资住院医应该考虑的问题。等你做到我这个位置上,你想要逃避责任我都拿革便子抽着你往前。可是现在,作为上级医生,老师和兄长,我都要求你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学术和临床上,你的脑子里只需要装如何救死扶伤,如何把你该做的事情做精了。工作出错,我一样会罚,明白吗?”
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凿在了心上,这比在手术台上当众被呵斥,比在查房的时候被挑剔苛责,都让他更加无地自容。只是,他分明感觉到了季杭强大而坚实的内心,他愿意相信,也愿意看着眼前的人为他撑起羽翼。
“我尽量。”安寄远思考了好久,憋出了这三个字。
季杭轻轻弯了弯唇线,“转过去。”
“啊?”安寄远当然知道转过去要干嘛,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他,“哥,下次不会了。”
季杭的音色犹如大提琴般柔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那是下次。”
安寄远像是被判了死·刑似得团着膝盖将背后留给季杭,两手紧张地攥着裤子,手心冒汗,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月兑裤子,肩膀就被一只大手捏住,臀·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
十多年没挨过巴·掌的安寄远顿时像一只烤熟的基围虾似得红了出来,身后的疼痛被唤醒,但羞·耻心却大过一切感官,所幸季杭打过一下便没有要再打的意思。
季杭有手指不解气地点了点人的后脑勺,狠狠威胁道,“再跟我顶嘴,就趴·腿上挨巴·掌。”
·
熟悉的敲门声总是在那么恰到好处的时间响起,季杭带着几分不悦地叫人站起来,才喊门外的乔硕进门。
信步走回自己办公桌后,拿出改到一半的下半年继续教育课程设计,刻意转过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儿,你最好有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来。”
乔硕有些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不怕死地调侃着,“小远不是也在这儿嘛。”
季杭撇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拍走裤子上灰尘的安寄远,“他是来找揍的,你也是?”
空气中一阵湿热,熏得垂手而立的少年脸色潮·红。





第八章(7)
“诶!你看,这就是季杭。”
“季杭呀?”夸张的女声细压着猎奇的八卦口吻,“就是网上说把人害得脑膜炎还死不承认的那个!?”
“哎呀,你们小声点。”病友怪嗔着,“人家就在那儿呢,万一看我们不顺眼背地里让我们吃药怎么办。”
神外作为附属医院的重点科室,无论是手·术量还是接·诊量都连着好多年占据全国第一的位置,并且甩出第二好几条街。这样的高强度工作量,使得每天的查房时间格外宝贵。
季杭不是听不见这些非议,也不是没看见床旁的家属拿着手机上的照片抬头低头得冲着他比对,一向对周遭环境观察细致入微的他,更不是不知道那几个开启了录影或者拍照功能的摄像头对着他的目的。
只是,查房本就是高强度的脑力活动,要在短短几分钟内熟记下每一个患者的临床体征并构画初步诊·疗方案,又得结合辅助检查综合考量所有可能性而取其精华。
他真的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在意那无关紧要又不受自己控制的蜚语。面对患者及家属反常的举动,除了因为安寄远的不时分心狠狠瞪了人几眼外,另外时间里都是充耳不闻般的无动于衷。
事态,正向着越来愈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这一点,当安寄远看到扩散在各大社交媒体上对季杭指名道姓的“控诉”时,那隐隐而生的不祥预感,当真是被实·锤了。
安寄远平时是不常用这一类社交平台的,曾经为了苏蕴注册过一个账号,为讨好女朋友替人小姑娘投个票转发中奖之类,这个应用就此沉睡在手机里,直到再次打开自然不记得用户名密码了。
早上改完医嘱换完药,该做的事都干得差不多了,安寄远才凑到乔硕身边,“师兄,你有微博不?”
乔硕正忙着赶今天要出院的病人的住院小结和病程,都懒得抬头,“别想了,老师特地吩咐不给你看。”
在乔硕那里吃了闭门羹的安寄远跑去了护士台,一向事不关己的全科第二大冰山安大医生想要看微博,小护士们都乘着这全球变暖的好时机往上蹭,更有人直接把科室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条微博打开送到安寄远面前。
就着在干活时隐隐约约听到的只言片语,也算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黄全英声泪俱下地控诉了季杭作为科室主任如何疏于管理,医·德沦·丧,袒护其科室内医生的不规范操作,导致了其女儿被诊断为脑膜炎。更是绘声绘色地写到了季杭对待家属如何无理霸道,因为患者医学知识薄弱而有心隐瞒欺骗,毫无专业素养。
安寄远有些好笑又好气地打开底下的评论,手指往上划着——
『长太帅的不可信,医生就是个颜值和技术成反比的行业。』
『我三百块买他一个专·家·号竟然连微信都不肯加!骗子!』
然而越往下看,笑容逐渐消失在脸上。
『博·主是不是没有给红·包啊?才会打发学生来做,把你女儿练手呢。』
『out了吧,现在不止要塞主·治主·刀,打点好管·床医师也是很重要的。』
『B大附属就是恶心人,医生道德岌岌可危。』
……
舆·论反应事实,这一点,在社·交网络发展迅速的当代,尤为明显。这个帖子,显然已经从单纯的家·属闹·事事件升级到了季杭的检讨会。白底黑字一句话,由不同经历三观相异的这些人,从电子屏幕上读到,在形状各异的脑·壳里翻一翻,再被输入到发送框的时候,已然变换出了五花八门的味道。
安寄远仿佛瞬间意识到,这是医辽事·故吗?是责·任灸纷吗?都不是,并没有人真的打算采证,调查,弄清每一个细节每一份真相,然后给公众一个交代。在那些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言语里藏有太多的缝隙可供遐想。
黄全英的寥寥几个字,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足够被“热心于国家公·众医辽事业”的群众们想象,推测,议论,感慨,然后铺洒在如今越来越激烈的医·患·矛·盾大背景中去,使得那四方哗然却没有具体证据的所谓医·院“内·幕”,须臾间都现实化了。
群起愤·慨的一时间,无论是季杭27岁破例以全国青年专·家的身份升为副主·任的资质,或是他手里同时握着两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神外项·目的能力,还是他至今保持着手术失败率为零,术后并发症最低的记录,亦或者他曾经在世界神外介入年会上以时常六分钟出血量三毫升的手术演示一度成为传奇,都已经无关紧要。
安寄远至今记得季杭第一次正式教训他时同他说的话——
“权利和责任是对等的……我有要求你的权利,便有承担教导的责任。”
此刻就好像伴着一口古老宏伟的大钟敲响,在他宽阔静谧的脑海里重复播放着这一句话。
那是他时隔十多年第一次感觉到,原来,那藤·条戒·尺背后的责任,早都不仅仅是他从前认为的,风雨时的庇护,曝晒时的遮荫。
藤·条挥落的那一刻,便是愿意为他倾其所有的孤注一掷。
安寄远啪地一下将手机扣在一沓病·历上,几乎想都没想就凝着脸色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走去。
白大褂的口袋里,握着手机的五指指节分明,因用力过猛而失了血色。
却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
“你干嘛?”乔硕掰着人的肩膀,看着一脸怒意无处可藏的安寄远,“上班时间你满脸忿忿去哪儿,跟老师说过吗?”
刚刚安寄远来找自己没得逞,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现在看着人一副失了方寸的样子显然是从其他途径得知了些消息。
安寄远偏过头,侧了侧身子躲开了乔硕的手,刺猬似得开启防御模式,“不用你管。”
乔硕素来不是有涵养又不动声色的性格,除了犯事时面对季杭有几分怯懦,对谁都是直来直去的。看着安寄远别扭的样子,一把拉过人的手腕,将人拽进了隔壁的器材室,“你这气势汹汹的找谁去?顾主任?还是跑去医务处拍胸脯担责任去?你报到那天挨·揍是因为什么你忘记了?你跑去说都是你的错,从主任到院长有哪个敢真的把你交出去的?你爸不把医院给拆了?”
安寄远被一句戳中下怀,也忘了追问乔硕怎么会知道自己报道那天挨·揍的原委,咬着嘴唇一脸倔强得不去看人,“说了不用你管。”
“能不能好好说话?”乔硕又上前扯了一下他的胳膊,“是不是只有你哥能管得住你?”
提起季杭,安寄远的眸子一下就暗了下来,猛然就想起了前几天在季杭办公室里信誓旦旦地保证不插手这件事的。
乔硕看他身上的刺渐渐软了下来,也耐下性子来劝道,“老师不让你知道是不希望你分心,你就那么不相信老师吗,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
安寄远自然相信季杭有面对流·言诽·谤的承受能力,但他也知道,季杭只有承受的份。作为一个无权无势年纪轻轻的医生,他根本没有势力去对抗舆论。
安寄远睨视着乔硕,眼底稀疏着几道血丝,“这是我犯的错,为什么要他承受?”
乔硕微不可闻叹了口气,他的言谈举止不如季杭那般充斥着势在必得的压迫感,但是却也一不小心就深入人心,“你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是你哥,你是他弟弟。
“我不知道!”安寄远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瞪圆了双眼咬牙反驳,“为什么你就能同他分担,跟他站在一条战线上,然后高高在上地告诉我,这件事不该我管!?这是我自己惹出来的事,凭什么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替我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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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哥哥吃瘪,喜闻乐见么?
·此处引用连叔一句话——“如果社交媒体是公交车的话,一天坠江10000次都不够。”
·有小伙伴反应说之前文被吞得七零八落的,如果看到这里又发现断章的话可以在这个楼下面留个章节号,我下次统一补一下,谢谢大家。
这次不是bug了


第八章(9-1)
被爆出负面新闻的名人明星可以暂时推掉公众活动以避风头,被查·处曝·光的商家应该会暂停营业关起门来讨论公关方案,当一条新闻饱受热议的时候,也经常有利益相关的一方,往泥潭里扔出一块更大的石头,以便掀起更大的浪。
但是,只要天还没塌下来,医院就不会关门,手术也不会暂停,该做的事一样要做,一样要做到尽善尽美。
天是什么?
当你穿上白大褂的时候,你身上的职责就是天。
季杭很忙,一如既往的忙。日常穿梭于病痛和呻吟之间,他完全没有时间或精力去过滤这些纷扰的流言。
在旁人眼里,季主任除了更加沉默一些,并没有与往日有任何区别,手术台上依旧雷厉风行,查房的时候还是决断干练,对待安寄远,仍旧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严厉,带着些不容分说的霸道。
除了偶尔在科室里看到调查组的人过来调病历,查手术记录时,季杭的眼神总会不可察觉的一晃,其他时候,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如今在搜索引擎上键入季杭两个字,搜索结果已经不尽然是各项获奖经历和研究成果了。
一早上排了三台手术,季杭带了安寄远上前两台相对更基础些的,换了乔硕给他做一助做最后那台延髓内肿瘤。等到下台的时候都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乔硕知道刚才季杭被隔壁周影叫去处理一段比较有难度的血管重建,一时半会还下不来,于是赶紧麻烦手术室的护士给季杭留一份饭。
医院的食堂不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但是手术室却有自己的暖箱,常备着盒饭,以供外科医生在接台或者等病理的那十几二十分钟里扒拉一份填饱肚子。
季杭出了周影的手术室,索性在复苏室里等到自己病人苏醒,行过基础的神经系统检查,才往病房里赶去,迎面撞见了拎着盒饭的乔硕。
乔硕举着手里的袋子,“老师,先吃饭吧。”
季杭点了点头,脚步没停,“放我办公室吧,我先去看看早上抢救的那个全脑水肿。”
乔硕一步挡在人面前,“我去看过了,甘露醇降颅压效果很好,情况很稳定。”
“稳定?去甲肾上腺素滴速在多少,呼吸机是什么通气模式,最近的二氧化碳分压是多少?”季杭绕过他,稍皱了下眉头便往前走去。
乔硕当然知道季杭在这种事情上细致到令人发指的要求,向来不喜欢这么含糊其辞的表达,可是他既然有信心说“患者稳定”,即便这些问题回答不上来,也能拍胸脯保证季杭能腾出吃一份盒饭的时间。
“老师不相信我。”乔硕撇了一下嘴,面对面直直勾着季杭的眸子,随着他不带停顿的脚步倒退着走着。
季杭当然不是真的要跟他较真,看到乔硕明知道他的心思还故意佯装生气的样子,忽而笑了出来,这几天难得变换表情,竟然连脸上的肌肉都感到陌生,“贫什么贫?”
乔硕也笑了,“老师,一会饭凉了你又懒得去热。”只不过他还是坚持,语气有些无奈,“铁打的胃也不带你这么玩的。”
季杭扶着太阳穴,“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懒?”
“这都三点了。”乔硕苦笑了一番,“你盯着小远吃饭的时候怎么就知道板下脸——”
“小心!”
乔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季杭一把搁开拽到了身后,一转身看到了气势汹汹向他们靠近的女人,正是将季杭推上风口浪尖的病患家属黄全英。
“终于找到你了!”黄全英一手拿着横·幅,一手指着季杭鼻子,“我看你往哪里躲,你个没有责任心的庸·医!”
不知哪里窜出的尖锐叫声引来了科室里病患及家属的驻足探勘,季杭周身马上就零零散散围了一圈人,护士们有些力不从心地驱散着人群。
季杭眉头一拧,下颚的弧度锋利硬朗,“这件事调·查组已经介入调查了,结果也很快就会出来,您如果不满意,可以直接像法·院提起诉·讼。黄女士,这里是住院部病房,请您自重。”
“那个什么纠·纷委·员会是你们医院自己家养的狗当然向着主人,”女人向着周边的人群大声嚷嚷,“我今天就是要大家评评理,看看我女儿这病生得冤不冤。”
乔硕嗤笑一声,声音满是讥讽,“那您跟这儿慢慢评,我们季主任早上七点查房八点进的手术室到现在都没吃过饭,就先失陪了。”
“真是搞笑,你还要吃饭?!你还吃得下饭?!”黄全英眼风一扫,刷得拽过乔硕手中的袋子,一点不带停顿得冲着季杭的身上甩了过去——“啪!”
周边的人群中有人惊声一叫猛地跳开,再抬头就看到盒饭和一桶不知名的汤被扣在了季杭白大褂的正中央,一时间,病房走廊上米饭菜汁和汤水一地狼藉。
乔硕拉着季杭替他抖开黏在白大褂上的衣服的饭菜,幸亏汤已经不是太烫了,转头就冲着护士台吼道,“都愣着干嘛!叫保安啊!”
“不用了。”季杭出声阻止了拿起电话的护士,回过头直视着黄全英惶然的双眼,“直接报·警。”
黄全英的脸色唰得白了,她显然也没想到季杭竟然没躲开,两手一摊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周身人群里轰然而起的忿忿指责声不约而同地对向了黄全英,女人忽然就没了刚才的气势,脸上润出了羞愤的红色。
季杭没有在意身上的污渍,神色淡漠从容,唯独眉梢挂着几分傲视群雄的霸气,“黄女士,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界限的,你的蓄·意诽·谤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出现在病房,影响到了科室的正常运作,就是得寸进尺了。”
“这……”黄全英的气焰一下就被湮灭了,只是看向别处阴阳怪气地咕哝着,“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你怎么没躲开呢。”
“这些,您同井察解释吧。”季杭看着黄全英欲言又止的样子,清冷的语气将人心底的小心思尽数冻结,“您是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也不需要您口不对心的道歉,或任何形式的赔偿。做个笔·录,留个案·底就好。”
正在办公室写病历的安寄远听到消息后,几乎是冲到病房里,地上菜饭狼藉还没有被收拾干净,却没见到季杭的人影,转头跑去了人办公室,想都没想就伸手转动门把手,门却是锁着的。
伸手敲门,透着难掩的急促。
“稍等。”季杭的声音隔着门更加辨不出情绪。
安寄远的脑子很乱,像是架在火上的一锅沸水,疯狂翻滚澎湃着,但是,他其实并不知道见了季杭后要说什么。
说都是自己的错吗?说他愿意出面道歉吗?说自己认识几个网·管·局的叔叔,只要他开口,他们一定会帮忙的吗?还是,说希望季杭不要怪他,他下次不敢了?
安寄远狠狠甩甩脑袋,季杭怎么可能怪他。所有的教训和斥责,那打在身后都快痊愈了的板子,没有一下同医闹,同这件事带来的所谓负面影响有任何关联——打的是他的技艺不精,打的是他没有做出适当的临床判断,打的是他不懂得保护自己。
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只是迫切地想见一眼哥哥。
(未完,请勿插楼谢谢)
第八章(9-2)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刚要再次催促敲门,门锁声便响动了,紧接着入目的,却不是季杭。
安寄远看着一身刷手服的乔硕,心里一个咯噔,再越过人的肩膀去看办公桌后的季杭,一声哥像是鱼刺似的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乔硕顺势将人拉了进来,安寄远的双眸却是钉在了季杭身上的白底灰格衬衫上,再也移不开目光。
那是乔硕的衬衫,安寄远一眼就认了出来。
根据科室里护士的描述,季杭被闹事的家属撒了一声汤,安寄远知道下午的全科病例讨论会季杭是主讲,衣服肯定是要换的,且这种正式场合,也不适合去手术室拿一套刷手服就套上上台。就这样看来,乔硕把自己的衬衫换给季杭,实属雪中送炭,合情合理。
可是,安寄远却觉得心里闷得慌,像是被一颗大石头压在胸口似的喘不过气。
“什么事?”季杭冷着脸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袖口。
安寄远的余光里,乔硕将沾了饭菜汤水的白大褂和衬衫装进袋子里。他的脑袋像是浆糊一样被搅成黏糊糊的一团,“哥,你……”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季杭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安寄远来干嘛,从刚才那个杂乱慌张的敲门声里就辨别出了他的来意,此刻看着人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免心里就来了气,“你想好了再回答。让我知道你心里装着不该装的事,你知道后果。”
听闻了季杭的语气,安寄远先是一阵本能的怯畏,而后埋着脑袋越想越委屈,那种被当作小孩子一样置身事外的感受,令他感到无地自容的拒之门外,都使得他羞愧难当。忽然想起了乔硕那句理所当然的“你知道为什么”,心底竟激起了一丝愠怒,抬头便梗起脖子来,“明明是我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替我背锅却什么都做不了,到底凭什么连问都不让我问了?哥你能不能不那么霸道!”
办公室的空气凝结了有好几秒,季杭冷着嗓子打破沉默,像是寒冬里从头浇下去的一碰冰水,“我有没有说过,这件事你不许再管?”
这话一出口,连一边早就事不关己坐下刷手机的乔硕都不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安寄远刚开始还只是气鼓鼓僵着,然而那股充斥了全身的,方才被季杭决绝的语气所激起来的自以为充足的底气,却在他如炬的目光下渐渐泄了,不知不觉昂着的头低了下来,眼睛看着别处,脸上却还依旧带着执拗。
小声嗫诺了,“可是,那个时候还没发生——”
“我问的是什么!”季杭打断,声音低沉而硬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安寄远在下唇上印了一排浅浅的牙·印,“有说过。”
“我问的是什么?”显然是不满意他的回答,季杭的声音又沉了。只是这样的重复,渲染出了更加浓重的压迫感。
“哥问,”安寄远深深吸气,攥紧拳的手微微发抖,“有没有说过,这件事不许我再管。”
季杭面无表情地看他,“你的回答。”
“…说过。”音量小得像是没了电池的播放器。
“过来。”
这样一来一去的问话,安寄远残存的一些底气也被彻底碾碎。拖着步伐垂手向季杭身边靠近,目光被他身上的衬衫刺到,不断往下掉,脑袋也不由往胸前贴,除了身后挺拔的背脊,仍旧维持着好看坚韧的弧度。
忽得,左耳一痛,一股强大的牵引力让他几乎要踮起脚尖来,诧异地看着那只熟悉的大手攥着自己的耳朵,往外一旋,惊叫声破口而出。
“疼!啊……哥,放开好痛!”安寄远涨红了一张脸。
季杭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你是在命令我?”
“不是,不是,哥……”声音里盛满了哀求,已然被逼出一层水雾的双眸从上往下看着季杭,“哥,我错了,放开好吗?”
季杭丝毫不动容,“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说不听了是吧。”
安寄远的余光瞥到乔硕似有似无的审视,两边的脸颊都像是被熨斗烫过似得鲜红欲滴,“别揪了,哥,我错了……”
“自己数十个数!”
安寄远难堪地想哭,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忍痛报数,“一,二……啊!三——”
“太快了,重来。”
耳朵连着脸颊的肉像是要被撕·裂开来,牵动着整个左边鬓角都在发疼,原本俊俏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安寄远只得乖乖重头开始报数,刻意放缓了节奏。
直到报完十下,季杭才用力拧了一记,不解气地放开,左耳从耳廓到耳根一片殷红,像是一只熟透了的油焖大虾。
季杭冷眼盯着疼得嘶嘶抽气想摸不敢摸的安寄远,训道,“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委屈,不甘,我只知道你曾经答应过我不再干涉插手这件事。再让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耳朵给你扯下来!”
当天晚上乔硕去外婆家送些日常生活用品,和外婆吃了饭又帮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下屋子,回到季杭这里已经要接近零点了。
乔硕以为季杭应该睡下了,他睡觉向来容易被惊醒,客厅的灯太亮,于是进门前就打开手机来给自己照明,可没想到一打开家门却见客厅里灯火通明的,季杭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老师?”乔硕换了鞋走进门,“那么晚还不睡啊?”
季杭这才从手机里抬起头来,一时间来不及调整神态,眼里带着少有在人前显露的疲倦。看清来人后便一个惊醒,嘴里说着回来了,手上却是动作敏捷地俯身收走了茶几上的东西,随手放进了口袋。
可惜,敏锐如乔硕,还是看见了那原本打开的白色药瓶和小盖子。
“老师……”乔硕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移不开步子。
季杭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拿起茶几上的水杯走到人跟前,夜色笼罩下的气场更加凝重深沉,“外婆身体还好?”
“挺好的,很精神。”乔硕将不由自主飘到季杭家居服口袋处的眼神召唤了回来,“老师,你——”
乔硕还要说什么,却被季杭一声打断,“早点睡吧,多操心你自己的事,记得我跟你说的话——”檀黑的眸子透着并不怎么友善的光,“我最近还不想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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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硕:赤·果·果的威胁啊还是不是法·治·社·会了!
大家觉得小远吃醋很可爱吗,为什么我觉得那么欠揍呢,季哥哥为他做了多少心里没个数么,惯的他!
(能看到两段的请吱个声谢谢)




之前被吞的第六章3和第七章2,我放网盘里了https://pan.baidu.com/s/1oEXEneMPiRxsTf89M41mxQ密码isg3
第八章(11-1)
火锅店的大堂甚是嘈杂,碗筷的呯嗙敲击声,顾客的喧嚣谈笑声,服务员的叫卖呼喊声,背景里还夹杂着火锅滚滚冒泡的沸腾声,颇有杂乱无章的市井气息。
可是,颜庭安的声音滑入耳廓的时候,季杭却觉得周遭的世界都安静了。
“在吃饭?”
季杭的左手拇指和食指,左右搓了搓棉质的裤边,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中,暗藏了几分难以压抑的激动,“是,师兄…”
连带着夏冬,乔硕和安寄远都同时放下了筷子。明明是那么个平和温沉的人,仅仅是电话那头和这头的连通,便让所有人都不敢造次。
“挺多人的,”颜庭安说话一直都没什么特别的语调,平铺直叙波澜不惊的,就连问句也需要人仔细揣摩才不至于被曲解,“方便说话吗。”
季杭只道稍等,挥手叫呆呆望着他一副看好戏模样的三人继续吃,自己则飞快走出了火锅店的大门,一个拐弯进了街边的一条巷子,“师兄?”
“我好像闻到了火锅的味道。”颜庭安带着笑意的语气让季杭稍稍放松了些,虽然这并不像是两年不曾联系的师兄弟之间应有的开场白。
季杭背靠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墙面上,尾骨被粗糙不平的青石砖抵得有些发疼。左手插在裤兜里,右腿屈膝前脚掌轻轻点地,抬头望着巷子上方的狭长条天空,还有一颗被城市烟火遗漏的星星,心绪格外平静。
“我没吃辣,”季杭突然有些酸,深吸一口气,“也没喝酒。我很好,师兄放心。”
对面的墙上缀满了斑斑驳驳的青苔痕,几缕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铺陈在角落里,顺着望过去,远处有一两点没精打采的古朴灯盏,仿佛是瞌睡人的眼眸。看久了,眼皮有些重。
颜庭安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什么时候说我担心过了。”
季杭甚至能想象出自家师兄在电话那头说话的样子,定是一脸严肃认真,又温和无害,脸上挂着暖洋洋的笑靥,却偏偏让人看不出玩笑的意思。
他的心里像邻家打翻的调料瓶,五味杂陈,思绪如那房檐挂起的蛛网一样,错综复杂。
向来文清理顺,练达果敢的季主任,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嗯。”
颜庭安等了一会——静默的空隙,季杭仿佛抬眼便能看到那双潭黑的深眸,正用平静和婉的姿态审视着他,一眼便能望到底——又是问句,“不开心?”
这次,季杭没有一点犹豫,没有一点被师兄戳穿了的羞赧,甚至略微皱起了眉头,“不开心。”
“小远,难教?”
这个问题,他又想了很久。右脚掌反复磨砂着脚底那尺许见方的青石板,隔着鞋子都能感受到地下传来的幽凉, “也不是。他挺好的,比我从前要好,没那么倔。”
很仔细得听,才能听出电话那头,笑出了声。轻灵的悦耳,就好像陈旧发绣的自行车车铃,在遥远空旷的郊外发出的声音,“你也挺好的。”
一直想听到的夸赞,却并没有在季杭心里掀起预想的波澜,他反而觉得心上刷了一层柠檬水似的发酸。
“师兄。对不起。”季杭深吸一口气,将这句话说的格外慎重,浑身上下透着沉静的歉意,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要凿到这陈年的石壁上似的,恒古深刻,“对不起。”
电话那头有几秒的空白,颜庭安愣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里略微妆点了些许严肃,“是为了两年前跟我叫板的陈年瓜子壳,还是因为两年没给我打个电话?”
季杭狠狠咬着唇,“都是。”
颜庭安敛起了玩笑的语气,不留一点回旋余地的,“你今天状态不对。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季杭轻薄的下唇上渗出一颗滚圆的血珠来,像红宝石似的在夜里泛着幽黯的光。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搏动,回荡在静谧的深巷里,“是,师兄,我知道了。”
昏暗的灯光下,没有路人的行色匆匆,没有友人的谈笑风生。有的只是寂静,令人清醒的寂静。
夜风穿过狭长的小巷,扑哧在树叶上发出萧萧飒飒的响声,伴随着颜庭安意兴阑珊的语声,分由左右两边,一同敲击鼓膜,“除了这讨骂的话,就没其他要跟我说的了?”
即便颜庭安一旦严肃起来,季杭仍旧会不禁发怵。但是,他依然清楚地明白,电话那头的那个人,也同样是他会在任何时刻毫无保留地交付信任的存在,只是那一声“师兄”,便能让季杭卸下冷硬坚强的戒备,放下颠倒心神的不安。不需要特别拿捏分寸,不需要刻意在乎言辞。
季杭沉默了两三秒,声音里有着他身份职业里不被允许的犹豫,“师兄是不是看见网上的那事了?”
“嗯。”
没有诘问,没有责备,更不需要解释。颜庭安温暖磁性的声音,哪怕隔着手机,都有温度,有形状,有着浓浓的情绪,“委屈吗?”
(……)
第八章(11-2)
季杭以为自己挺坚强的,以为他从未在意过那背后的窃窃私语,以为即便在亲眼看见那些恶意中伤恶言相向时,依旧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
是的,他以为。
直到,今天听见颜庭安说出这三个字,就好像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他脸上——好一个风平浪静,好一个波澜不惊。
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盛在左心室里的血液,像是沸腾的火锅那样翻滚冒泡,顺着大动脉喷射而出,浇灌着一身峥嵘傲骨。
师兄曾经跟他说过,胸怀,不是好言好语说教出来的,而是靠吞下那些难言的委屈,研磨消化后撑大的。身而为医者,在现行的大环境下,要学会忍常人不能人,受常人不能受,同时拥有理解、包容和宽容的高度。
师兄还说,能选择学医,考上一个好学校,没有半途被淘汰的这些孩子里,大多都能吃苦,也有基本的责任心,可是,往往太过敏感易受挫,受得了委屈的太少。小杭,师兄相信你,聪明努力,懂责任有担当,受得了受不了的委屈,你也都受了。你会成为一个好医生的。
小巷的一头,是川流不息的路人,车水马龙的街道,风驰电掣的摩托车,另一边则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有枯焦焦干巴巴的树叶,随风摇曳。他仰着脖子抬起头,是天空一片晴明,还是夜里太黑,竟看不到一片云彩。
季杭深深吸入一口微凉的空气,在心里问自己,你做到了吗?
颜庭安没有逼问,更没有追究季杭的沉默,只是将声音放得更加轻缓了一些,“需要我或者师父的帮忙吗?”
季杭吸走唇上的甜腥味,在裤子上搓了搓被指甲掐得生疼的掌心,稳着情绪道,“不用了,谢谢师兄,我能处理好的。”
“跟我开口,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季杭当然明白。
如果说这个人曾经见识过最落魄不堪,最低微懦弱的你,并且一步一步将你从泥泞和潦倒中拯救出来,那么,当你再一次以平和自得的姿态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你便会无所顾忌的依靠,全心全意的信赖。
季杭抿起嘴笑着应了,笑得像个孩子似的眼角泛着光,“我知道。”
“嗯,你自己决定。”
那声音,顺着电话讯号从大洋彼岸传过来,还是那么清旷高远,温润充满阳光,就好像是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照在平阔的高原上似的。
只是,一个须臾间,便仿佛有一片云彩飘了过来,遮蔽了那温暖的阳光直射,空气一下阴沉了下来。
颜庭安的语声认真,带着一丝宽容的劝慰,却还是让人不禁为那瞬间聚拢起来的压迫感而颤栗,“这次的事,虽然是你们占理,但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你有空自己好好想想。”
季杭收起了笑,不敢继续靠在墙上,微微调整站姿,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两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突得充斥着浑身血液,对颜庭安的敬畏,到底是渗到骨子里的。
“是,师兄,”毕恭毕敬的姿态和语气,带着点这个年纪都还要被挑剔的羞愧,“要…跪着想吗?”
太过刻意的问题。颜庭安并没有回答,“大家一起吃饭,走开那么久不礼貌,你回去吧。”
季杭有一瞬间的失落,但仍旧恭恭敬敬道了再见,却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颜庭安的晚安。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白云似是变成了乌云,天空黑压压的蓄着暴雨。季杭的身子微微一颤,像是踩在沼泽地上似的整个身子都在往下沉,一下便透不过气来。好久好久,他明明知道颜庭安耐性不好,还是叫师兄等了好久好久,才开口。
一字一顿地凿开牙缝,“劳烦师兄,代我向师父问候。”
“你是想挨巴·掌了。”
清冷素淡,不带任何情感起伏的几个字,季杭整个人都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散了架,每个关节都在吱吱作痛。
“师兄,小杭——”
“不急。”颜庭安打断了他,饶有意味地吐了几个字,“来日方长。”
夜深得看不见台阶路的轮廓,秋风穿过小巷,游走在夜行人的心尖,带来一份惬意的清凉。季杭默默盯着手机屏幕上6分13秒的通话记录愣了很久,才抬起头跨开步子。
拐角处的杂货铺还没打烊,夜行人驻足流连。在小女孩善意童真的叮嘱下,再一次走进了巷子,手指微拂过留有自己体温的石壁,没有停顿,这次到了最深处的一个石凳边——在没有路灯的夜里,一塑坚强隐忍的背影,一抹略带自嘲的笑意,一撮明暗交替的火光,一缕袅袅升燃的白烟。
—————
在这种时候,作为一个有行为能力,成熟担当的成年人,季杭最需要的不是指责,不是诘问,而先是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然后等事态平息,再有客观理性一针见血的分析。
不知道庭安哥同你们想象中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有挺大区别的。
作者友情提示:如果你没有在读最后一段的时候发现一条别具意义的讯息,请再回去读一遍。
??伪更??
不好意思,最近这几天比较忙,大家久等了。不过看到大家的评论和脑洞,我也是挺乐的。这里在开始下一章之前澄清一下,上次说让大家仔细看最后一段,就是季杭在抽烟那个细节,颜庭安并没有回来,也没有在拐角处看到一切这种特异功能,更加不是开火锅店的老板。请大家收一收脑洞,咳咳,把属于庭安哥高大的形象还给他吧,再发展下去要变谐星登场了……??????
另外,我理解大家对庭安哥的爱戴,但是请大家先努力把他忘了吧…暂时不会有他的戏份了…
还有一件事,现在蛋泥有两个群,一群空位不多(少于十个人),因为名额有限,基本就是按眼熟程度通过申请,请大家进群的时候填写自己的贴吧ID。注意??是你的贴吧ID,不是米酒蛋泥……(也是调皮)
之间的三群四群我都解散了,当时最初的目的只是分享txt而已。二群我升级到了五百人,空位就比较多,如果一群申请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话,可以加二群,但请不要两个群都加,谢谢!
一群736904884
二群725295265
至于文……我掐指一算觉得周末会有一更,最晚下周二之前吧,实在挤不出太多时间,抱歉。
最后,再一次谢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
第九章(1-1)
调/查组出结果了。
纵向追溯,横向调查,流水般的进进出出,将神内外两大科室的各项临/床记录,从门诊到病房,大病历至手术记录,再有实习生住院医的课程教案,挨个抽查。
终于“恍然彻悟”地得出了一个简单到让人忍不住翻白眼的结论——安寄远的操作并不是导致患者脑膜炎的诱因,可是,苏蕴安寄远确实走了制/度边缘,其部分要归结于两大科室病区主任的管理诟病。
转折词,在中华文学中通常都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正如那个“可是”在上句中的位置。
那些对医/患关系格外敏感,而气愤填膺的群众们,就好像人体细胞膜,拥有与生俱来的选择性通透特质——仍旧会理所当然地忽略“可是”前的半句话,而对后半句话,推敲斟酌,百锻千练,用尽那些尚且存留的想象力。
只是,网络舆论的立场以情绪宣泄局多,理性思考的少,更多时候作为同仇敌忾和吸引眼球的工具,毕竟是不能代表社会主流价值的。
事实就是事实。
滚水少了柴火便不可能一直维持在沸点,舆论缺了话题就像那受潮的杏仁,嚼之索然无味。若是有人撒把盐扔铁锅里翻炒一回,倒是还能恢复其香脆的口感。
可是,这盐这锅,在季杭身上,恐怕是找不到了。从人十五岁考进全国数一数二的医学院一直到成为B市最年轻的副主任,不论是临床能力还是科研成果,都让人找不到一点破绽。
院方在意识到事态的逐渐平息后,也算是彻底放弃了对季杭的精神施压。事实上,早在事件发酵的最先那几天里,几个主任连环找季杭谈话之后就已经基本得出了一个结论,要让这个年轻副主任拿出上级要求的,面对患者家属的无理指责不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要发自内心地笑脸相印,搬凳子请喝茶——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再加上,那天颜庭安的意外来电——虽然怎么听,季杭都好像是隔着一个太平洋都在受压迫,但是师兄就是师兄,纵使是被压迫,只要还愿意主动打电话给他,就证明颜庭安并没有真的因为他没个规矩大小两年不联系问候的事而生气,这让向来雷厉风行的季主任像个热恋期的小伙子似的,在夜里托着脑袋盯着那条通话记录,开心了好半天。
综上所述的种种,季杭这几天的心情还是不错的,除了偶尔要迫使自己板下脸来给某人纠错。
“谁开的PICC置管①?”季杭翻看着患者的病历,站在床尾的地方向着一众查房医生发问。
这是一个根本不带悬念的问题,大家不约而同得将视线转向床侧站着的安寄远,并且默契地认为这个问题的抛出并不是为了寻求一个清晰直接的答案,而是由语声,音调,微表情,咬字吐词,各方面表达不满。
“是我。”安寄远本能得畏怯着,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查房的时候被这么当众诘问了,这段时间的他做事都带着十二分的小心。
季杭啪地合上病历夹子,单手拎在身侧,“理由。”
被众人眼神死死钉在原地的安寄远一下咬住了嘴唇,喉结滚动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措辞。
反倒是坐在一旁陪座椅上的患者家属清了清嗓子,“我老公这术后每天要输液的,每天扎一针多疼啊,反正我们有商业保/险的,不用白不用,我就叫安大夫给插个这个管子,省事还不花钱。”
季杭的眼神在患者家属说话的时候始终盯着安寄远,逆着光看不出一丝波纹,良久,才一字一顿,“安寄远,你的理由。”
“我,因为……家属,”不敢抬起的双眸在地板上乱晃着,余光里是周身被季杭骤然冷下来的气场吓得噤若寒蝉的其他查房医生,“家属意愿,很强烈,我就……”
季杭沉甸甸的目光像是能在人身上凿出洞来,窗外明明风和日丽,屋内却好似蓄满了风雪,平静的表面下是翻滚的尘埃如沙烁飞扬。
足足有好几十秒的安静,确定安寄远再也挤不出一个字来,才将视线收回来落到刚刚开口的患者家属身上,“如果怕每天扎针,可以选择外周静脉留置针,PICC是给长期,以月甚至年为计量单位的输液患者,需要反复使用强刺激性药物的所提供的选项。您先生,没有必要。”
女人在凳子上挪了挪屁/股,脸色塌了下来,“留置针不好的,我上次住院放留置针就每天都堵,冲的时候痛得要命,结果还是要每天拔掉重新扎。”
季杭直视着家属的神情淡淡的,语气里带着职业所属的,被剥离在情感之外的客观和冷静,“各种静脉通路的适应症,如果您有兴趣,过会儿让安医生跟您解释。不过,这个PICC的医嘱我会撤销。”
他没有在意家属突然惊变的脸色,声音反而更淡了,“这里是医院,不是餐厅,我们是医生,不是服务员——并不是您出钱,就有求必应的。医生有自己对病情的判断,站在医学专业的角度,作出对患者最佳的选择。PICC有他的方便之处,但可能引起的不必要的并发症,带来的可避免的意外风险,也会随之增加。这些,我的住院医可能没给您解释清楚,我向您道歉。”
家属刚开始听到季杭略带讥讽的“餐厅”比喻,还有些恼火,可是后边见人态度那么好的道歉,又听见他提起并发症和风险,态度也渐渐犹豫了起来,“那……每天扎针,多痛啊。”
“患者来医院是治病的,会痛是正常,不会痛才真的要担心。”
季杭甩下这句大实话便问身边的乔硕要来下一位患者的病历,对着床边的家属和床上的患者略略一个礼貌的点头就移步到下一个床位,再也没有给安寄远一个眼神。只剩下略显无措的少年,接受着其他查房医生同情又漠然的目光洗礼。
其实,安寄远刚进科时的人缘还是不错的,毕竟不论颜值和气质,还是临床能力都太过出众,再加上顾平生有意无意的维护。可是在季杭这件事一出之后,难免会有些了解真相的人替季主任觉得不值得,转而在对待安寄远的态度上,就出现了变化。
季杭刚刚从电梯里走出来,就听见当班的护士埋怨,“都说了好多次了,开检查单送血检四点前送过来。又不是什么加急的抢救单子,怎么想到什么做什么的也不考虑别人,那么没个规矩怪不得要出事。”
眼神一抬,便看到垂首站在护士台前的安寄远,以一种淡漠甚至带着几许习惯了的表情面对护士的指责。
他一动不动地听着,直到季杭的声音忽而在耳边响起,背脊才陡然僵直了一下。
“去办公室等我。”
第九章(1-2)
在办公室中间站了不到两分钟,季杭就进门来了。讪讪地扭过身子看人,到底还是没什么底气地回过头来。
“屁/股不疼了?”季杭的第一个问题,就让人尴尬得无地自容。
可是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好的差不多了。”
“怪不得。”季杭站在他的正侧位,哂笑了一声,“啪”地一声将手里的铁皮病历夹子拍在人屁/股上,语气里却并没有安寄远预期的怒意,“早上的事,不解释一下?”
隔着白大褂和洗手服的裤子,不至于疼得难忍,可却能感受到硬质铁皮传来的凉意。
安寄远矮了下脑袋,又抬起来。仿佛不知哪天起,他渐渐开始不习惯在季杭面前做小伏低,即便做错了事情,也只坦坦荡荡认错请罚。
或许是习惯了毫不留情的训斥而练就出的厚脸皮,或许是知道无论怎么认识深刻得道歉,该他捱的罚总也逃不掉,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他隐隐开始体会到,那些严厉苛刻的教训背后,是一派对他至高的期翼,是希望他能变得更好的纯粹动机,而非他原先自怨自哀般认定的——“我哥不喜欢我的。”
“是我的错。不该随意任由家属支配诊/疗方案,应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为患者好的,坚定自己的专业立场。”态度足够诚恳,更何况今天早上季杭在查房时说的道理,已经够通透了,他一点都不觉得憋屈。
季杭用病历夹子的棱角戳了戳他左边臋/瓣上的肉,一语中的的语气也并没有太多犀利,“知道你对黄全英的事情还心有余悸,这两天面对家属还不如你刚进科那会自如。家属不理解医生,是因为他们没有上过八年医学院,在被媒体的负面宣传耳濡目染的同时,又要将生命交付于于素未谋面的医生,抱有不信任的态度,是很正常的。但是,你要明白什么是自己的底线,什么是真正能在最小风险之下给患者最大利益的。”手里的病历夹顺着他的脊柱往上游走,“啪”地一下拍在人的后脑勺上,“医疗不是服务业②,你的职责,也不是单纯地取/悦家属。”
安寄远吃痛地扭曲着面部表情,还没缓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我知道了,我反省过了,是我不好。”
季杭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认错,转而问,“你多久没好好练字了?”
安寄远心里咯噔了一下,早上病历里面夹的自己查资料时记录的笔记,因为赶时间又不需要供人传阅,所以字迹有些潦草,季杭果然是不会惯他这些毛病的。
只是大概并不确定“好好练字”的标准是什么,若真是他想的那样,摆出笔墨纸砚——安寄远犹豫了一会,“有,快一年了吧。”
不出所料地接收到来自哥哥两道挑剔而不满的目光,然后便是果断的判/决书,“静脉通路的适应症和并发症,自己去整理出来。蝇头小楷,十遍。”
并没有太过惊讶,带着少许羞/愧,“是,知道了。”
季杭往前走了一步,抱着手臂仔细看人。他知道安寄远这两天的日子并不好过,把人往外推是出于兄长的保护,但是他也同样看得见,那些曾经自己一手灌输出来的强烈责任意识,交织起骨髓里渗出的强大自尊,正在作祟。
季杭眉峰一挑,语气里有着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包容,“不打你,能记住吗?”
二十都有好几的少年瞬间就像小孩似的咧开了嘴,这几天身上背负的负罪感内疚自责,同在面对其他住院医及护士隐隐的排挤时生出的无助彷徨,在听见季杭的话后蓦然间就飞散无影了,眼里有光芒在波动,眉宇间满是奕奕神采,脑袋像是缝纫机上的刺针似的,上上下下笃笃笃点个不停,做着与其说是点头,不如将其称之为震/颤,而更为贴切的动作。
配上颤抖的发音,“能记住,能能能。”
那样率真极致的愉悦,在俊朗的外表下,散出透亮耀眼的光芒。
季杭不由笑了出来,没有刻意压抑,而是任由笑意在脸上慢慢晕染开来,浸润到甜滋滋的空气里。
他转身将手里的病历扔到桌上,却是在下一秒扭过身子,一把拧上了安寄远的耳朵,二话不说提溜着这个一米八的大高个蹒跚到墙角。
第九章(1-3)
蓦然而至的撕裂痛将他从这几近梦幻的幸福感中彻底抽离了出来,呻吟声不住从嘴边溢出。
“嘶——啊!”
安寄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季杭食指往下一笔,指着纸篓里的一团纸,“捡起来。”
“啊!真的好疼……哥…能不能先放手啊?”可能是今天觉得季杭特别好商量,原本一直紧绷的弦不自觉就松了。
可是他忘了,要跟季杭谈条件掌握节奏,到底是还嫩了些。随着这句话的话音刚落,那股向斜后方四十五度角倾斜的牵引力,蓦地加重了一倍,还带着刁钻的角度,朝顺时针方向拧了拧。
“啊——我捡我捡!”安寄远听话地蹲下身子,整个脑袋顺着季杭的力道被牵起,可又不得不向着那力道的反方向,蹲下身子去弯腰捡纸团,整只耳朵连带着面部肌肉,都被撕扯到极限得痛,仿佛再使劲一点点,耳朵就能掉下来似的。
他迅速拾起纸团,顺着季杭的手势举到脑门前打开,脸色突然就由疼痛和尴尬泛起的润红,转而变成煞白——那是他和苏蕴各自的检讨,和院内通/报批评的决定书。
“哥——”安寄远的声音彻底没了底气,“你别,别生气啊……”
院内调查既然出了结果,“可是”之后的半句话就没办法被忽略。顾平生和瞿铭两个人商量了很久,纵观事件的影响以及深远意义,还是决定——第一,不符合流程跨科室操作这件事,是两个低年资住院医的个人违规行为,与季杭没有直接关系,所以给季杭处分并不合理,更不能因此影响他的职业定位;第二吧,当事人站出来认个错,医院给一个处/置决定,科室再研究一下如何开展规范化培训,这件事完全就可以扭转成一个年轻大夫经验不足,在临床技能提升的同时也应当理解患者及家属心理的报道。
两人都为自己的公关能力拍案叫绝,立马找到事件当事人,安寄远和苏蕴完全同意这个决定。半小时就刷刷提笔写了检讨。
原本以为终于找到一个虽然稍许勉强但是尚且可以缩小影响息事宁人的法子,顾平生却没有想到,当他将这两份处理意见交到季杭手里时,他看也没看,随手就揉成了一团,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精准无误的空心投篮,扔进了两米开外的纸篓。
顾平生一口老/血滞在胸前,石化般地站在那儿足足有好几分钟没说出话来。倒是季杭看着他鼓着腮帮子憋着气,差点就要把脸上纵横的皱纹撑平了,寥寥搭在头皮上的发丝都要竖起来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讨好般地转身抱起窗台边的一盆盆栽,“主任不是看上我这春兰好久了,我给您搬去您办公室,过两天,叫乔硕给您淘宝一个湿度计叉在土里边,保证不会像上次那样烂掉……”
季杭还是心疼他的春兰的,所以捏着安寄远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哪怕露出来的耳垂和耳根,都已经红到好似被明火炙烤过了一般,捏在手里也能感受得到滚烫的热度,嘴里还是狠狠道,“我之前说过什么?”
“哥,你听我解释啊,”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继续拱火,“我觉得这个方案挺好啊……”
“我说过什么!?”季杭一阵怒喝。
“额,再管这件事,就……”安寄远被吓得心跳漏了好几拍,心输出量严重不足,额上冒着虚汗。踮起脚来想要缓解疼痛,又被攥得更紧了,声音里都透着难掩的痛楚,“就把耳朵扯下来。”
季杭终于松了手,安寄远顺着后作力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下意识用手背贴着左耳来缓解那火辣辣的灼痛,却在看见季杭眼里骤起的冰寒后,马上放下,垂手立正。
“扯下来是不可能的了。”
季杭仔细打量着那红到能滴血的左耳,拎起人的胳膊直接拽他到了里间,利落地打开墙角的更衣柜,指着柜门上贴着的镜子,“自己拧,什么时候把另一只耳朵拧成跟这只一样颜色,你就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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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是不会写小远怎么揉/蔺自己耳朵的过程以及心理活动的了,请大家自行脑补……
(比如某人扇着一双通红的耳朵从里间蹭出来,“哥,够红了吗?”)
(比如招/摇地顶着双红耳朵走在科室里,接收同事们疑惑的注目礼,还有大家发自内心的关心。)
治人确实不能单纯靠打。但是大家猜猜看,季杭这次没有揍小远一顿,他会不会后悔?
备注①:PICC是一种中心静脉通路,经外周静脉作穿刺的长导管,近半米的长度,由手肘这里导入,末端会达到上腔静脉。多用于化疗患者,或者需要长期(一般六个月以上)使用高渗性液体的。确实是有它的好处,因为药物直达心脏,对外周静脉的保护性高,也保护皮肤软组织。但是这个风险也是蹭蹭蹭上去,感染堵塞血栓,跟去门诊挂个针完全不能比。
备注②来自作者的真诚小贴士:“医疗不是服务业”这句话,这是季杭的观点,当然也多少映射了蛋泥的想法。医学生们和在职医生大佬们应该对这句话都自己的理解,不管是支持还是反对,蛋泥都表示至高的尊重,但也同样呼吁大家千万别拿这句话去考试面试或者怼上级,别学季杭那么刚。——来自作者的真诚小贴士。
第九章(2-1)
周六的早场电影,对于连续一周每天都睡不到五小时的安寄远来说,实在不算是什么享受。昏暗的灯光和舒缓的音乐更是为人创造了绝佳的入睡环境,直到身边女孩随着剧情发展而哑然失笑,安寄远才赫然直起身子,一边揉压眼睛适应银幕灯光,一边拿出手机来撇了眼时间。
“都两个周没在医院之外的地方见面了,”苏蕴抱着没吃完的大桶爆米花走出观影厅,用肩膀蹭着身边人的胳膊,“就那么不情愿陪女朋友啊?”
安寄远随手搭上女孩的肩膀,相比在他哥面前斟词酌句后的认错服软,来得更加从善如流,真诚饱满,“是我不好。”
“哼,”苏蕴扭过脑袋,“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也一点表示也没有。”
“那怎么办,”安寄远无奈笑道。可能是这几天的神经紧绷,竟然下意识拿出对付季杭那套来哄女朋友,“要不你打我一顿?”
苏蕰觉得好笑,“打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眼珠一转便抬头,“要不然,下午陪我逛街吧。”
安寄远有些为难地顿了下脚步,直到苏蕴走出两米远,才略带窘迫无奈地抿嘴道,“今天……真的不行,抱歉啊。”
自从季杭给他定了规矩,每周六雷打不动都是安寄远去交病历分析的日子。为此昨天晚上准备到了两点多,试探性地发信息给季杭问能不能下午过来,没想到竟然立马得到了应允的回复,间隔几秒,又追了一条——“睡觉去!”。
季杭强硬的语气和微蹙的眉宇,仿佛隔着屏幕,由这寥寥三个字转化成3D画面呈现在安寄远的眼前,吓得他赶紧把手里的烫手山芋扔到床头,一头扎在枕头里又将被子将脑袋蒙上。闭着眼深吸了两口阳光在棉布上残留的气味,回味半响,才在黑暗里缓缓牵开嘴角——像个睡得香甜的小孩,入梦后嫣然吟笑。
苏蕴扭过头愣愣看了认真道歉的安寄远几秒,“噗嗤”一声露出整齐皓白的牙齿。浓密的上下睫毛突然眯成一条线,嘴角缀上灿烂的笑意。隔了几秒才故作严肃般的收起笑容,“这么没有诚意,还道歉呢!”
知道女朋友没真的生气,安寄远脸上的表情松了下来,可是清俊的眼底又不禁划过一抹黯淡和自责。苏蕰一直算是很懂事的女孩,医学院时期两人还能一同学习一起做实验写文章,等到轮转实习了,便真的很难有时间凑到一起。
更何况,就现在而言,安寄远扪心而自知,在季杭的打压和鼓励相交替的教诫主义之下,他那份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强大的信念,那颗想要站到哥哥身边与之分享同一片天空的心,那股对于这份职业最原始最简洁却义无反顾的热枕,都是空前的炙烈坚定。
安寄远和苏蕴都是挑食的主,两人绕着商场上上下下兜了两圈,才终于走进了一家泰式餐厅。
简简单单的四五个菜,就着粒粒分明的椰浆饭,苏蕴噙着吸管吸走留存在椰壳底部的最后几滴椰汁,翻起眼帘向上看人,“我想吃椰肉。”
安寄远笑讽了一句,“胃口挺好啊。”却是立马放下刚送到嘴边的一块鸡肉,拿起盘边的不锈钢长柄勺,又伸手接了苏蕴笑着递过来的椰壳。
外科大夫干起这种需要巧劲的手工活都有着不一般的天赋,不一会就是满满一碗细滑白嫩的椰肉,大小类等,厚薄均匀,偶尔有沾染了一些木屑的椰肉,被安寄远轻巧地用刀具剔除。
苏蕴看着面前俊朗的少年专注的动作,好像要把脑袋伸到椰壳里去一探究竟似的,忍不住掩口匿笑,“有种在看你做手术的感觉,就差带一副头戴放大镜了。”
安寄远扬起下巴笑侃,“服务还不错?”
“简直巧夺天工!”一点都不吝啬的赞扬。
安寄远目光一矮,语气猝而染了几分黯然,“哪天手术全程不被骂,做完还被表扬就好了。”
“怎么了?”苏蕰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自己男友整个医学院期间都是令全校瞩目的佼佼者,实习后又不断以不属于年龄和资质的冷静睿智给各科代教带来惊喜,很少见人那么没底气的时候。歪着脑袋问,“挨训了?”
安寄远倒不遮掩,笑容里像是搅着碾碎的黄连,“你应该问,哪天不挨训。”
神内神外虽然在专业知识上有很多交叉的地方,临床上合作起来也相得益彰,但是其科室的氛围却是大相径庭的。内科到底相对平稳和缓,经常查房就要查到下午,无论是病例教学还是医嘱修改,都有时间和精力慢慢磨。相比之下,外科每天八点前查完全部床位改完医嘱就赶着上手术,就显得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在面对下级医生的教学上,也就没有那么多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
苏蕰自己也被外科带教训得抬不起头来过,多少也能理解安寄远的心情,叹了口气将右手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支着脑袋,“这才刚开始,况且还有你们季主任那么好的上级。”
安寄远吞了口唾沫,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我们季主任还真是声名远扬啊……”
“嗯!我之前也还觉得28岁的主任能高明到哪里去,不过是恃才傲物,凌驾于人,以表自满,”苏蕰单手托着下巴,手指时不时在脸颊处展开,无声地敲在滑嫩的肌肤上,“但是啊,那天我跟他谈话的时候才发现,有学识重原则,寥寥几句就能坚定且不失礼貌地表达自己的立场,而且,真的一点叫人不自在的优越感都没有,相处起来特别舒服——”
“慢!”安寄远左手一个不稳,手里的椰子咚一下敲在桌上,“你,你说什么?”
第九章(2-2)
苏蕰被人错愕的眼神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也没说错什么啊。不禁去想,难道自己男朋友和季主任还有矛盾?可马上又给否定了,凭安寄远的性格,要是真的不喜欢这个上级,又哪能委曲求全地呆在人手下那么久。
“就,觉得,你们季主任还是挺——”她看着安寄远认真执着的眼眸,不得不斟酌着用词,“和善的?”
第一次听人用这个词形容他亲哥哥,安寄远差点就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只是,现在的重点不在于苏蕴对季杭的印象,而是,“你跟我们季主任认识?见面?还谈话了?”
苏蕴有些莫名,脑袋也不托着了,直起身子坐好,“这件事由我而起闹这么大,影响最重的却是你们季主任。我总不见得实行鸵鸟政策充耳不闻吧,改变不了舆论指向,当面道歉总是需要的。”
可能是信息量太大,安寄远握着水杯连灌了好几口冰水,才道,“你说,你去给我们季主任道歉?什么时候?”
“就前两天啊…周三还是周四的。”苏蕴看着安寄远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心底涌上太多疑惑,“这有那么好惊讶的吗?”
安寄远想问又不想听答案的样子,“那,我们主任怎么说?”
苏蕴想起来还有些好笑,她当然不知道这好笑的背后是安寄远一个礼拜坐不下凳子的惨痛代价,“季主任安慰我,说主要责任还是在你。”
安寄远把苏蕴送回了家就直接驱车前往季杭的住处,刚刚和苏蕴的谈话让他心里不由惶惶。季杭从开始知道他和苏蕴的关系,就从来没有主动同他谈起过这个问题,虽说已经是一个二十好几的大男孩了,但仍旧有种小时候偷吃糖被抓包的感觉。
站在门口莫名踟蹰,口袋里的钥匙都被攥得发烫了,才哆嗦着拿出来插入锁芯。
这钥匙还是几周前季杭随手扔给他的,一口带着些刻意的漫不经心,“大扫除理出来的备用钥匙,放你那儿吧。”
客厅空荡荡的开着窗,任由午后的秋风灌进屋内。安寄远轻车熟路换了鞋,扯着嗓子唤了声哥没人应。季杭也不是能悠享周末的大闲人,临时叫去科室或者去会诊还是高概率事件,这也是为什么他说服自己给安寄远去配了一把钥匙,总不见得每次都叫弟弟等在家门口。
安寄远非常不客气的去厨房冰箱里顺了一听可乐,拿了病例分析和打印出来的几篇参考文献就往走廊深处的书房走去。
握着文件夹的右手利落地推开门,左手的可乐就差点吓得掉在地上。季杭正坐在书桌后托着手机打电话,听到推门声双眼从电脑屏幕上收回了视线,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狠狠瞪了安寄远一眼。
安寄远心里腹诽,刚才叫你那么响也不应,我也不知道你在啊。脸上却是一点不满的表情都不敢有,刚要往外退,又看到季杭冲他一指对面的沙发。
略愣了一下,便会意进了门,在沙发上兀自坐下,也没心情去听季杭的电话,翻着手里的病历解析恶补一番,许久才听到季杭用笔端敲击着桃木桌面的声音——咚咚咚。
“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却是真的听不出怒意的样子。
安寄远小声嗫喏了一声对不起,端端正正地站到书桌面前,双手递过手里的作业。
季杭又皱眉看了眼他身后的茶几,再度瞪人,“都什么天气了还喝冰的。”
“我错了,”安寄远安静地垂着眸子,“下次不喝了。”
季杭好笑地将目光落到手里的病例题上,略显无奈地摇头,“信你才怪。”
安寄远撇了下嘴低头,没说话。
之前花了好些时间才真正说服了自己,季杭每次给他布置的作业并不是以刁难他责·罚他为目的,而是真正为了在短时间内迅速锻炼他果敢的临床思维和辩证逻辑。虽然一开始会因为总达不到其严格到近乎苛刻的要求而挨·板·子,但是一旦适应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在临床工作上深深得益于这样季杭式的思维模式,抽丝剥茧,层层渐近。
更何况,在他做的好的时候,季杭渐渐开始不再吝啬于自己的赞美。
“这两篇文献都拿回去做读书笔记给我,还有15年的动脉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的诊疗指南,要点都要倒背如流。”季杭做了总结,看着站姿依旧挺拔的安寄远,“其他的都做的不错,下周开始增加难度了,你自己多安排点时间。”
“嗯。我知道了。”
季杭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随意眯了下眼,气场便沉沉压了下来,“昨天几点睡的?”
安寄远舔了下干涸的嘴唇,“两点…半…五十左右。”
“五十左右?”季杭重复着,语气戏谑又不乏凛栗,“五十多少?五十九?”
安寄远垂着脑袋没说话。
“今后,超过一点睡的,就趴·下挨·打。”季杭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自己坦白二十下,没有坦白被我发现了的翻倍。”
纵使离上一次挨·打已经有些时日了,安寄远的身后还是莫名一跳,忙着应是。
季杭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你一会儿回家吃饭?”
安寄远疑惑地看了眼季杭,在对上人平静的目光后,神色忽然亮堂了起来,随即在心里漾起了一股暖意,只是这醇醇的预感都不禁让他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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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久等。
医学生们择偶需慎重啊。我知道师兄很帅人很好,抢救的时候雷厉风行事后回想是会掉口水的,但是,要忍受得了寂寞和寥寥无几的相处时间,还是需要强大信念的。更何况此处的信念,也是要建立在高颜值高情商,技术漂亮智商在线,如小远那样的凤毛麟角之上的。(IIa类推荐,C级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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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5 22:2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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