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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倾城阕(古风)[第6页]

作者:倾城泼墨
首页 上一页[5] 本页[6] 下一页[7] 尾页[2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待到回了广明宫正殿,筵席已散,雪宜便跟从内监的指示,回到专门供各州使臣住宿的宫明馆内,自己与六哥一行人住在随园,桃花初开,庭院倒也十分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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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一主一客正在攀谈。
“程主簿大人方才宴会上就一直围着我转悠,这会儿天都黑了,大人到底有何贵干啊?”雪维竟自捧着茶盅,慢慢品着,一副傲慢的神色。
程俭干笑两声,“程俭自知是叨扰六公子了。程俭奉我家主公之命,多多向六公子亲近学习啊!”见雪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又自顾自开口,“我家韩刺史大人可是对六公子的事迹和战时的英姿赞不绝口呢!”
雪维轻笑一声,“多谢韩大人赞誉了!韩大人真不愧是大度之人啊,在下马上的英姿不正是直逼他韩大人的老窝余田的时候吗?韩大人宽宏大量,被人打到家门口都不记仇,该雪维多多学习才是。”
程俭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想到主公交给他的任务就觉头痛,但仍然硬着头皮道:“咱们偶尔一点点摩擦碰撞,也是有的。我家刺史大人刚任职荆州一年,很多事情这不是还没有搞明白呢吗?要不然,也不敢冒犯夏家不是吗?”
“原来如此啊,可是我怎么听说,就在我离开铜陵前三天,还接到守军传回来的消息,荆州派五千士兵到边境原城外的村落骚扰,好不威风啊!”雪宜在一旁暗自奇怪,当日接到的消息明明是又四五十个士兵进城滋扰百姓,这会儿怎么成了五千?
“哎呦!公子的探子一定是误传了!”程俭神色十分高兴,赶紧辩白道:“哪儿有五千人啊?不过就是四五十个士兵去村里闹闹,瞧公子说的这么严重!”
看程俭一脸讨好,雪宜不禁在门外偷笑,还是六哥水平高啊,这叫不打自招!
雪维气定神闲,抬头作奇怪状,“哦?怎么只有四五十吗?那我回去可是要好好管教那几个误传的兵卒了!岂可冤枉了荆州刺史大人?”
程俭更是得意,“不用不用!公子心里明白就好,都是误会误会,就像公子觉得我们荆州妄图侵犯夏州,也是误会,我们其实……”
“不知贵主上……”雪维突然换了表情,直看得程俭心里发毛,“未经我们的允许,私自让兵士越过州界,来夏州滋扰地方,到底是何用意?”
“这……”程俭脸色煞白,恼怒自己刚才一脸得意,还不知深浅地往套里面钻,真是太蠢了!
程俭干笑两声,也颤颤巍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偷眼看雪维,只见此人举止优雅,仿佛只是在与自己谈笑风生,不觉觉得自己此次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雪宜莞尔一笑,不觉有点同情这个程俭。自己在六哥手下读书做事多年,也从未曾在嘴巴上讨到一星半点便宜,这个程俭之前在官道上遇见时,就该知道六哥没把他放在眼里,这会儿还巴巴凑过来,就是自讨苦吃。
雪宜总不好一直听墙角,趁着冷场之际也大方走进屋来。
“六哥”雪维看他一眼,只是点头示意,雪宜再拱手拜过,含笑叫了声,“程大人好”。
程俭刚才是被弄得又气又羞,下不来台面,这会儿看这个七公子这么有礼貌,且是沉稳之人,还是好声好气地打了招呼。
程俭客套两句,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想着今天的正题也没能说出来!不对,应该说被六公子噎得说不出来!想自己好歹也是荆州一大谋士,竟然吃了这么大的亏,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程俭四十好几快五十的人了,走起路来有点驼背,这背影看上去还真是狼狈。
“六哥,整人就这么好玩儿?我夏州西邻荆州,东临沧海,若是不与荆州交好,真被人从西边打过来,可就只能跳海了,他主动示好,你就给人家一个台阶下嘛。”雪宜一脸笑意,难得没大没小地不打招呼就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雪维脸上更添喜色,“整人当然好玩儿了……”雪维调皮地凑上前去,正对上雪宜秀气精致的脸,“你说是不是啊?秀色可餐的七弟?”说罢笑出声来,还“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雪宜扁着嘴别过头去,心里坏坏想道:六哥往日里在外面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话也不说几句,真奇怪他是不是把话全留到回家在大哥面前贫嘴外加拿自己开刷上面了。
什么吗?就知道欺负我?刚才被萧靖弄到头疼的事也抛在脑后,不自觉嘟起嘴巴,有几分哀怨地巴巴看着六哥。
雪宜养病三月外加路上一个月一直在六哥身边,也就不那么拘谨了。他就是这样,雪维出征数月,一回来他总是变得态度恭谨,在身旁待一段时间,指教功课也好,开玩笑打趣他也罢,自然就又变得放开了些。偌大的夏府,他不主不仆地地位,也只有六哥说的上话。
“什么呀?刚才在殿上听了‘秀色可餐’四个字气得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不是我站出来拦下,六哥还不知道让太子出多大的丑呢。这会儿又来打趣我!”
雪维一个眼神打量着小七,仿佛在说,欺负你实在是喜闻乐见的!
小七回瞪:不至于吧!
小六侧头再瞪:至于!
雪维看着小弟本就精致如女孩儿般的脸孔做出一番很委屈的表情,活像个受气小媳妇,不自觉玩心大起,笑意更浓。
雪维踱步两圈笑道:“我说得,别人说不得!我欺负得,别人欺负不得!”说罢竟然像小时候那样伸手弹了小七脑门一下,忽视掉那双瞪大了的眼睛,又道:“我打得,别人若敢动你,看我饶不饶得了他!”
雪宜不禁脸上一阵红晕,想起去年也是为了私下见这个萧靖外加……扯谎,被藤条好一通打,一时闷闷地不好意思。
雪维假装咳嗽两声,轻声说:“明日皇上答应了外邦的请求要在御林苑召开比武大会,要大庆将领与胡国、贺裘、外燕来的使臣一试高下,还得累一天,你快去歇了吧。”
雪宜还暗自气鼓鼓的没缓过来,难得还嘴说,“小弟又不是什么将领,不会什么功夫,有什么好累的?”
雪维看他这幅样子只是强忍着笑,“不过就是在荒郊野外站着吹一天风,反正我不觉得累,你嘛……”
果然!果然与六哥打嘴仗就是自讨苦吃,刚刚嘲笑哪个倒霉的程俭,这会自己也中招了。
“我还是赶紧去睡吧……”
雪维今天被灌了不少酒,又被程俭耽搁了半天,但这会看到小弟这副可爱的样子,那些郁闷也一扫而空。这孩子每当他出征多日再回来后,又或是在大哥面前,对他都是很恭敬的,如对大哥一般顺从。他对雪宜每每低头答‘是’都很看不惯,说他也没用。故而兄弟之间也真是难得有今晚这样的温馨。想来离了大哥,小七人也活分不少,带他来长安一趟还真是正确的。
今天7点多更吧。。。对了明天后天楼主有重要考试,所以明天更不更看情况,最迟周三晚上,一定会多更点儿满足大家一下!PS:楼主马上就要考试了,结果重感冒加低烧,现在正在痛苦的复习中。。。大家都要保重啊。。。o(≥口≤)o
二十一
天子林苑,群臣侍立,一众武将连同胡国、贺裘、外燕的使臣都已列位,只待皇上驾临,各方都静观其变,倒要看看今日这场比武大会究竟要如何发展。
其实,多年来大庆天子早已成了空有虚名,能够聚集各方诸侯今天坐在这里摩拳擦掌,也不过是为了要互相炫耀而已。大庆早年休养生息,重文墨而轻武艺,若不是近年来各地战乱频频才涌现出了一批身怀绝技的将领,与西方、北方少数民族为主的胡国、贺裘、外燕相比,是绝没有胜算的。外邦来朝,表面是恭贺天子寿辰,实际上,也是想要一试身手,宣扬国威,给大庆难堪,仗着自己民族身强马壮,勇猛好斗,故而才会集体建议召开什么比武大会。
“之子于苗,选徒嚣嚣。建旐设旄,搏兽于敖。驾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会同有绎。果然是天家威严啊,这场面真不是往常能见得到的,是吧?六公子。”程俭昨日在雪维那里碰了钉子,今日又贴了上来,趁着皇上未到,群臣三三两两攀谈之时,又凑到六哥身边开始搭讪,雪宜心里暗笑,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既是比武大会,就该要排个座次,不知先生看好哪家夺魁?”雪宜转头,只见萧靖一身戎装,腰佩长剑,英武不凡。
“萧将军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不知阁下怎么对在下这么有兴趣?”雪宜一见又是这个萧靖,不觉有点厌烦,只是冷冷道:“无论哪家夺魁,也与在下无关,校场比武可是没有我一介书生的份。”
“无论哪家夺魁,可都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时机啊。”
“哦?将军意欲一试身手?”
萧靖负手而立,做了一个“如何?”的表情。
“我劝阁下还是不要逞能,今日比武分三项,武器搏斗、骑术、箭术。阁下没看到胡国的使臣膀大腰圆,身长八尺,近身搏斗非中原人可以比,而外燕与贺裘的国土大部分都是草原戈壁,以游牧狩猎为生的人要是骑射还输给将军,岂不是太丢人了?将军胜了固然扬名立万,要是输在外邦人手里,可就是丢了我天朝的面子,到时候天子一怒,获罪下狱也不是不可能的。”言下之意,你赢不了。
“我本不欲教场上与人一较长短,但是既然先生这么说,在下也不甘被人低看了。”
雪宜看着眼前之人眉宇间光彩照人,自信而张扬。眼下也没再多话,只是随六哥身后入席列坐。
待皇上驾临,群臣就位,便有胡国勇士查克奇上阵,手提一柄胡国长月弯刀,一把脱掉外袍,肌肤黝黑锃亮,肌肉节节分明,足有雪宜两倍宽,大声嘶吼,如野人一般,一口唾沫喷在刀上,大声吼道:“哪个孙子赶来送死?”
此大汉一出,方才一个个按了武器跃跃欲试地各武将都不自觉地又坐了回去,互相观望着,谁也不敢先上场。
只见此刻豫州刺史王椽手下的一将领先按捺不住,上场挑战。坐在御座上的皇帝也不禁松了口气,若真是无人敢战,岂不是大庆颜面扫地。
查克奇对挑战者勾了勾手指,呸了一口啐在地上,“对付你,我连刀都不用!”说罢扔了长刀。那将领只觉没面子,举起长枪大吼着一路奔上去,只见查克奇轻松躲过一招,眼疾手快抓了刀杆,一发力便把对方连人带刀夺了过来,对方尚未站稳,就被一个过肩摔扎扎实实地摔到地上,黄土硬地上一声闷响,在座众人皆是一惊,却看挑战者已经口吐白沫,光听声响就知道定是内脏爆裂,动弹不得了,只是双眼难以置信地瞪着天空,挣扎抽搐一阵,昏死过去。
台下不少人大惊失色,也包括皇位上颤颤巍巍的天子,胡国进犯冀州、并州尚未决定是战是和,此次使臣入长安本来就让皇帝十分不安,此刻又见到胡国勇士天生神力、如此威风,急得赶紧指着台下众人,连声音都在打颤:“快!你们还有谁敢上去挑战查克奇勇士?谁能战胜,朕就赏赐千里之地给他,并封为侯爵!”
此言一出,各武将都跃跃欲试,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吗?有此在天下群雄面前展现自己实力的机会,哪儿能放过?就算拼了性命不顾,也要打败查克奇。
台上风风火火打得十分热闹,转眼间查克奇已将十几人打翻在地,不知不费吹灰之力,还越战越勇,受人车轮战攻击也丝毫没有体力下降的兆头。
雪维坐在一旁,静静品着茶,看看场上的情况,不禁轻摇摇头,对身后侍坐的小七说道:“这茶叶从南方运到北边就是变了味道,皇家御用的已是好东西了,但就是觉得涩口。”又喝了两口便问:“第几个了?”
“二十一个了。”雪宜只是小声答道。
再后方坐着的魏沅、薛进早就坐不住了,魏沅大老粗一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六公子发个话准我们去打吧!要不然就说清楚为什么不让我二人上场啊?我就不信我就打不过他!”
夏邯当初命令魏沅、薛进率领大队人马押运礼品等物先行进长安,让雪维、雪宜、白羽三人轻装简从随后出发,就是为了一路北上要穿过荆州,路上以防不测。此刻魏沅、薛进见其他诸侯的家将都出战了,只有自己两个被六公子命令不准上场,正是急得冒汗。
见六公子只知道喝茶,也不搭理他,便转头去问雪宜。雪宜只是笑笑:
“魏将军稍安勿躁。六哥不让你上场,是因为知道你打不过他!”魏沅这急脾气听了此话,正要辩驳,雪宜一摆手压下,又说:“不只魏将军,咱们夏州的人,包括六哥和白羽也都打不过他。”
薛进不甘心,“不试试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江南人的武学,是以技取胜,并不是以蛮力制人。单打独斗上,那查克奇一只胳膊顶人家两只粗,以强碰强我们胜算很小。即便上场,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雪宜神态自若,可魏沅却更着急了。
“好家伙!那这么说,哪天战场上遇见了,我大庆没一个人打得赢他不成?”魏沅挠挠头,十分不服气。
“非也。”雪宜一脸淡定,胸有成竹地看着正在场上打斗的壮汉查克奇,“战场上从来不靠蛮力取胜,魏将军不必急于争这一时之长短,以武功取胜只可敌一人,活用兵书战法才可称万人莫敌。一人之战力,不及战术有用,战术,又不及战略可以成为胜负关键。只要上下一心,调度有方,查克奇再强,无奈双拳难敌四……”
话未说完,只听“嗖”一声,一柄长月弯刀堪堪飞来,直指雪宜颈前。速度之快,出手之凌厉,即便是白羽察觉时也早已阻挡不及,其余众人更是无人预料到会有这场面。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39度2,医院输液中!明天的微积分考试要死的赶脚!




“因为我们江南人的武学,是以技取胜,并不是以蛮力制人。单打独斗上,那查克奇一只胳膊顶人家两只粗,以强碰强我们胜算很小。即便上场,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雪宜神态自若,可魏沅却更着急了。
“好家伙!那这么说,哪天战场上遇见了,我大庆没一个人打得赢他不成?”魏沅挠挠头,十分不服气。
“非也。”雪宜一脸淡定,胸有成竹地看着正在场上打斗的壮汉查克奇,“战场上从来不靠蛮力取胜,魏将军不必急于争这一时之长短,以武功取胜只可敌一人,活用兵书战法才可称万人莫敌。一人之战力,不及战术有用,战术,又不及战略可以成为胜负关键。只要上下一心,调度有方,查克奇再强,无奈双拳难敌四……”
话未说完,只听“嗖”一声,一柄长月弯刀堪堪飞来,直指雪宜颈前。速度之快,出手之凌厉,即便是白羽察觉时也早已阻挡不及,其余众人更是无人预料到会有这场面。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刀势之凌厉,一尺之下尚未碰到的红木桌案,也堪堪带出一条裂纹,众人焦点瞩目下,周围几个士兵吓得大叫一声爬开,却见夏家七公子一袭青衣,安然跽坐,发丝随刀风向后散去,面色如水,岿然不动。在做静观其变者,不禁暗赞。
程俭就在夏家所坐阵营右方,见此,眼珠转动,心里暗道:刀剑之下,一个身无功夫的年轻人能如此沉稳平静,着实不易了。看来夏家不止一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夏雪维,这个七公子,他日也定非池中之物。多番拉拢夏雪维不成,这会儿又出来一个,这对荆州实在不利啊。
查克奇狠狠吐了口唾沫,大骂一声:“他奶奶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胆敢在大爷场上打架的时候在一旁嘀嘀咕咕!什么武功只是一人之力?什么战术战略?我查克奇,就是万人莫敌!别说双拳四手,你就是十个百个一起上,也他妈的不是我的对手!敢说你能在战场上打赢老子?人称“长刀阵山关”的就是老子!爷爷上战场的时候,你爹妈还没把你搞出来呢!”
如此污言秽语、如此粗俗无礼,这些年胡国、外燕、贺裘仗着兵强马壮,越发不把中原放在眼中,老皇帝在上头坐着胸中一股闷气生生憋了回去,手指颤抖着,不敢置信地指着查克奇,只见对反看都不看自己,一时间咳喘连连。
雪宜只是跪坐起来,遥遥朝天子一拜,继而施然起身,全然不顾颈前长刀锁喉。
“查勇士好身手!如此身手,想来不止是胡国穆尔顿王爷手下的勇士,更是一员虎将吧。可惜雪宜人在江南,确实从未听过将军赫赫威名,就此告罪。”说罢,微微一礼。
在座人都听出来了,摆明了就是说,管你什么“长刀阵山关”,反正我没听说过。
可这查克奇大老粗一个,还真没听出来,仍旧神气地笑笑,道“好说,好说!你知道老子的厉害就好!”
雪维在一旁听了,差点笑出声来。
这时胡国前来贺寿的穆尔顿王爷听不下去了,微微咳嗽一声。这时众人才意识到,这御前如此失仪的查克奇的主子一直就在雪宜左侧两三步处落座,这半天竟是默许了家将的放纵。
雪宜拱手道:“查将军虽然赫赫威名在外,但依在下看来,实在称不上个好将领。”
“你说什么?”查克奇长刀直锁咽喉,刀尖依然碰破雪白的肌肤,一缕鲜血顺了刀柄滴落在地上,鲜红刺目。魏沅、薛进提刀欲起,怒目圆睁。
“坐好!”雪维一声低喝,二人才不得不按捺下来,但仍单膝跪地,随时戒备。
雪宜只是莞尔一笑,看着查克奇,面无惧色。查克奇自己也是一惊,刀下之人惶恐求饶的没少见,能如这个文弱少年这般命悬一线还笑得如此飘逸俊美的实在是头一遭见到。
“查将军是贺寿前来我大庆,此刻御前比武,却把刀枪动到台下人身上,藐视天子,此为无礼。”
查克奇和穆尔顿王爷都表情轻蔑,那意思是摆明了就不把你什么天子放在眼里,你又能如何?
雪宜只是平静地娓娓道来,“查将军拔刀指着在下,却又不只是指了在下,刀锋所及,令主穆尔顿王爷就在在下两步处落座,近在咫尺。无论什么情况,以利器指着自己的尊主,是为僭越。此为不忠,为人臣者,断不敢为!敢问将军,勇字有余,忠心不足,主上面前肆无忌惮,难道可称得上是个好将领吗?”
此言一出,掷地有声。
自古来,为将者,在君主面前,剑可入鞘、可指天立状、可指自身以示臣服,但断然没有刀锋指向主上的道理。穆尔顿王爷盘腿而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得咬牙切齿,终究只是吩咐查克奇道:“还不把刀收了!”
查克奇只好“呸”了一声,狠狠把长刀掷落在地,金属铿锵之声,此刻格外分明。
穆尔顿王爷只是淡淡起身,随意朝皇帝一拜,他断然不肯咽下这口恶气,非要吐气扬眉挽回颜面不可,突然建议道:“既然这位夏家七公子如此沉稳过人,想来他说能靠战术打胜我胡国的查克奇勇士也该是胸有成竹了吧。不如,圣上就准许他在在场所有人中挑选一二十人,由夏公子指挥,若是胜了,今天这比武大会的第一场的胜者,就赐予夏公子吧!”
“这……”老皇帝还在犹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众人都道不好,方才查克奇被二十多个将领车轮战都没能打赢,此刻再上,也是徒劳无功。何况方才战败的不是脑浆迸流就是缺胳膊断腿,只怕,也没人敢再上。任他夏雪宜又通天的本领,也敌不过如此强势的壮汉。
“若是败了,”穆尔顿王爷一摆手,顿时一缕阴鸷的目光袭来,一字一顿,都是从牙关里生硬地挤出来的,“那便要按照我们胡国的规矩,输了的人,就要磕头跪地给赢了的人当奴隶使唤!”
“这……”老皇帝还在犹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众人都道不好,方才查克奇被二十多个将领车轮战都没能打赢,此刻再上,也是徒劳无功。何况方才战败的不是脑浆迸流就是缺胳膊断腿,只怕,也没人敢再上。任他夏雪宜又通天的本领,也敌不过如此强势的壮汉。
“若是败了,”穆尔顿王爷一摆手,顿时一缕阴鸷的目光袭来,一字一顿,都是从牙关里生硬地挤出来的,“那便要按照我们胡国的规矩,输了的人,就要磕头跪地给赢了的人当奴隶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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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公子!”“公子!”
魏沅、薛进听了这话不禁急欲制止。想那胡人做事向来嚣张不顾分寸,倘若真得输了,难道公子真要给人拉去做奴隶?番邦野蛮之人对待奴隶十分惨无人道,丝毫没有恻隐之心,便是随便杀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雪宜只是看了一眼一旁不动声色的六哥,收到了一个令人心安的眼神,六哥一点没有责怪自己胡闹的意思,相反,那眼神里只有四个字:我相信你。
突然,觉得很安心,突然,觉得很有归属感,突然,觉得自己被人信任,而且是无条件的信任,自己在大哥那里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有的时候,人总是期望着被人认可,再超脱的人也不能免俗。
自己也没想到一时嘴快被人家听去会闹到这个份儿上,既关乎个人命运,关乎夏家荣辱,同时更关乎天朝上国的颜面。众目睽睽之下,一场比武大会所有的眼睛都落在自己一个默默无闻的文人身上。既然如此,那今日倒不妨出了这个风头。
震袖,拱手,下拜道:“臣,夏昱,愿尊穆尔顿王爷所奏,选羽林军十人对战查克奇勇士,给皇上和诸位臣工助兴。”
穆尔顿王爷大笑,朗声道:“当真只要是个小兵?在座各大将领任选任挑,二十个也无妨啊!这些在我们胡国勇士查克奇眼里,都跟这繁华似锦的长安城里的一粒砂砾一样!”说罢,还伸手比划了一下,眼神里写满了蔑视。
雪宜只是轻轻用手拂去颈间一丝血色,再拜道:“臣,恭请皇上准允!”
老皇帝一身冷汗,被外邦出言蔑视正自不知如何是好,见这夏雪宜不卑不亢,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倒是很希望他乐得出这个头,也好挽回颜面,免得自己没有台阶下。即便真的输了,也不过就同样是丢人罢了,想一个夏家的庶子,又不是朕逼迫他,他自己要出风头结果被胡人拉去做奴隶,也不干自己什么事,便赶紧挥挥手道:“准了准了!从羽林军各队里挑十个精壮的兵士给夏卿家吧!”
“谢皇上美意,但无需如此。以十敌一本就不公平,臣听闻羽林军十个为一班,皇上随意拨出同一班的兵士给臣,容臣一盏茶的时间,简单交代几句便是。”
穆尔顿王爷只是“哼”了一声,抖衣入座,冷冷道:“小子无谋,狂妄无知。”
此刻,雪宜与所选出的十个将士在比武场后简单操练。雪宜面前,十个羽林军侍卫畏畏缩缩,十双眼睛滚来滚去,互相看看,终是一个先噗通跪倒,继而噼里啪啦全都跪了一地。
“公子饶命啊!那个查克奇太厉害了!我们上去,一定被他打个稀巴烂!”
“饶命啊!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妻小,家里是种地的本分人,只是服兵役三年而已,可不想死在这里啊!”
“我们兄弟十个,也比不过他一个,公子再有妙策,我们也不是对手啊!”
“小人命贱,但还想苟且偷生,求公子开恩啊!别让我们去吧!”
雪宜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开口,仿佛事不关己:“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打赢了一朝封侯拜相,衣锦荣归;输了就是丢皇家脸面,斩首分尸。这个时候,你们没得选,我也是。是哭哭啼啼学大姑娘般没脸,还是听我吩咐给自己搏个前程,自己好好想想吧。”
雪宜只是端了茶水兀自喝着,心里苦笑,何时我也变得如此居高临下的说话了?何时我也开始玩弄别人的生死了?徐州一战后,自己确实变了一点,变得正视残酷,变得不再泛滥那些慈悲,变得懂得说出一些残忍的话去逼迫他人,也许鲜血面前,人可以看清自己的弱小与无能,可以懂得忍痛挣扎。
放在从前,他只会觉得这十个人何其不幸,偏偏倒霉地陪他一起演一出生死为赌注的闹剧。而现在,虽然有所同情,但这十个人又何尝不是幸运的呢?被自己利用后,可以从一个低等士卒越级晋封,还可得金银赏赐,足够升斗小民光宗耀祖了。而自己呢?自己利用他们得到什么?得到万众瞩目、得到诸侯面前一展才能的机会?还是也为自己搏个前程期望可以青史留名万古存芳?方才不怕死挑战查克奇的人不过都是为这个罢了,可这些明显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想当日自己本不过一个随军的闲人,突变之下却掌握了一军生死。想想自己从来都是隐与幕后的,一旦出了事就被推推搡搡地拱上台来了。前线六哥突然撤军支援西部时也是这样,杨城前线接到不许撤退的命令从而孤注一掷时也是这样,今天各路诸侯面前更是,老天爷很爱开玩笑。自己从来不是爱与人相争的性子,只想躲着过日子,可惜老天不肯,每每在危急的时刻把他从台下拽到台上,从来不准他行差踏错,不容许他选择,胜则荣耀万千,败则万劫不复,也真是怪哉!
正暗怪自己总是改不了多思的坏毛病,回过神来已见十个羽林军将士磕头如捣蒜一般,其声道:“我兄弟十个,今天就全权交代给夏公子了,定然舍身搏命,谨遵吩咐,为自己搏个前程!”
“很好,且听我说……”雪宜很平静,但话语间让人十分信服。
正暗怪自己总是改不了多思的坏毛病,回过神来已见十个羽林军将士磕头如捣蒜一般,其声道:“我兄弟十个,今天就全权交代给夏公子了,定然舍身搏命,谨遵吩咐,为自己搏个前程!”
“很好,且听我说……”雪宜很平静,但话语间让人十分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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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飘扬,擂鼓震天,礼号齐名。
雪宜只是向皇帝行礼后便站在一旁,众人目光焦点便成了十个即将上场的军士,只见各手握一根细长木棍,倒是精神百倍,斗志高昂,面无惧色。
查克奇也不拿兵刃,两脚跺地,双臂伸开一声嘶吼,臂膀上青筋迸露,面目狰狞骇人。话也不说只是朝前冲过去,只见那十个士兵训练有素一般将查克奇两层包围,绕着他飞快转圈,也不出击,直看得人眼花缭乱。查克奇耐不住性子,便向正前方的人出手,一个过肩摔就把人撂倒在地,其他人只顾着绕到查克奇身后,伺机而动。查克奇轻松地打到一个又一个面前的人,而被打在地上的人只是飞快爬起来再次从后方用木棍攻击。士兵并不用木棍击打查克奇,而是一直在伺机捅人,木棍一端堪堪数次戳中查克奇后腰骨三寸处。又是趁查克奇攻击正前方之时,一个兵士奋力一戳,只见那彪形大汉如触了闪电一般通体狠狠颤抖一下,又一个兵士找准时机用棍子捅其左右膝弯处,查克奇一个踉跄,竟然跪倒在地,腰腿抽搐。一时间,胜负立见,全场皆惊。
远处冀州使臣阵营中,一人手持羽扇,三十几许,一副文臣装扮,低声问萧靖道:“将军,在下不懂武学,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靖只是笑笑,“陈彧啊,这你就不懂了。此之谓活用擒拿之术,是古时燕赵之地流传下来的,不为攻击,只为空手擒缚敌人。”
陈彧不解道,“可是这十个兵士并没有空手,而是用根木棍在比划,虽然击中几招,但都不像是要害啊……”
“擒拿之术并非以强力制人,而是利用人体关节、穴道、以及要害部位的弱点来巧制敌人。查克奇自身太强,所以要用十个人轮换。每每正前方都是三人,这三个就是用来挨打的,是虚掩一招,只为诱敌攻击,使剩下七人够绕到其身侧身后伺机而动,轮换保存体力。并且,当人混身肌肉处于剧烈运动之时,攻其弱点穴位才最能使人产生短暂的抽搐和剧痛。又因为兵士的力道不足,故而用长木棍一端受力,以增强力道。说白了,就是捅在人的麻筋上了!”
夏家阵营这边,魏沅、薛进也是长大了嘴巴,魏沅急着问雪维道:“六公子,你说七公子是让这十个人合力用了擒拿之术,可这擒拿术讲究快、稳、准、狠,那普通士兵没有受过训练,怎么就能成功?”
雪维只是饮了口茶,方才微微悬着的心也算放下,答道,“你以为人真能仗着一己之力无所不能了吗?之所以有十个人,就是让查克奇应接不暇,出手不够快,就用同伴所多制造出的机会弥补,出手不够准,一人一棍子总也能中招。雪宜之所以要同一班羽林军的十个人,也是因为这十个人整天一道吃住,彼此相熟,且都没什么本领,此刻为了保命,更是同仇敌忾,才能配合无间。倘若真的从羽林军各队中抽调佼佼者,那么就会各自显摆自己的能耐,最后只能落得被打败的下场。”
查克奇自己也难以置信,腰间一通酥麻,紧接着就被打了膝弯摔在地上,眼前之间一双黑色一步步沉稳地向自己走来,衣摆翻飞,头顶一个文弱但凛冽的声音响起:“查将军,承让了。”
“你卑鄙!我不会承认你胜了我的!”查克奇猛然抬头大喊,嘶吼如同野兽咆哮,雪宜却半步也没退,只是拱手道:
“既是模拟战场之上,将军久经沙场,该知道此刻一时的腿软,将要面临的,不是千刀万剐,就是万箭穿心。所以,确实是在下胜了。”
“你胜之不武!”
雪宜没再答话,事已至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才这大汉连战二十一人时的叫嚣实在是震慑人心,而此刻,却活像一只丧家之犬。
夏雪维悠然起身,朝天子一拜。
“臣夏桓以为,方才穆尔顿王爷所说:若臣之弟侥幸得胜便可做今日比武大会第一场的胜者一事,且便作罢了吧。小弟以十人搏一人,确实胜之不武,擂台之上,难以实至名归,权当是游戏,娱乐宾客吧。至于穆尔顿王爷所说胡国规矩,凡是打败了的人都要给对方做奴隶一事嘛……”雪维拿捏了腔调,撇见穆尔顿王爷脸色大惊,才满意地说道:“也一并作罢了吧,如此厉害的奴隶,我夏家也不敢受用啊,还是王爷好生留着吧。”
萧靖坐在一旁听了,心里不禁忍俊不禁。一旁的陈彧也笑笑凑上来说:“这夏雪维果然名不虚传,一张嘴巴惯会颠倒黑白,那穆尔顿王爷可没说查克奇输了也给他夏家当奴隶,这会被他抢先一句倒是叫穆尔顿王爷下不来台了。”
皇帝龙心大悦,只说比武大会第一战得胜者仍归查克奇,赐金一万两,十个羽林军将士赏赐金银珠宝若干,加官进爵。雪宜只是静静等了这个闹剧草草收场,便好像不干自己事情一般走了回来。
区别只在于,走上台时,众人各安其心,各自看戏,众人只是对名动天下的夏雪维的弟弟有那么一点感兴趣而已;可走下台时,夏家七公子便成了众人心中举足轻重的长安城此行的第二号人物。
魏沅一拍脑门,叫道:“六公子你傻啊!七公子都赢了,干嘛自己说自己没赢啊!”
雪维见了这个没脑子的汉子甚是无语,“是你傻啊!”雪维瞟了属下一个大大的白眼,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二十一个有能耐的家将上去都被打得满地找牙,这个查克奇可是扇了在座所有诸侯大臣一个大大的嘴巴子,偏偏你家七公子有本事把他三下五除二给撂趴下了,这已然博了个满堂彩,成了全场比武大会最大的赢家。你七公子一介文人书生,还犯得着去抢那比武大会第一的名头吗?真不知道你脖子上面顶的是什么!”
魏沅一阵羞臊,红了脸,支吾不出声了。
雪宜刚一回座,只见一贯冷着脸装冰块的白羽也被逗笑了,怪道:“六哥说什么呢?竟这样好笑!”
白羽迅速敛了笑意,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魏沅赶紧上前说:“没什么没什么!七公子伤得没事吧?”
雪维这才想到方才查克奇一刀扎破了小弟脖颈,赶紧看过去。雪宜一笑,格外温润和婉,云淡风轻。
“不碍事,擦破点皮而已。”说罢走到雪维身后半步,正要在垫子上坐下。
雪维压低了声音,言语中尽是得意之色,“小七,今日干得漂亮,这才像我夏家的人。”
一句“夏家的人”,雪宜后撤的脚步一顿,才慢慢坐下来。
“我比较欣赏你像今天这样。”
六哥并没看他,但他自己明白六哥说什么。雪宜知道,六哥生性洒脱,不喜欢看人家病歪歪、唯唯诺诺的样子,只是自己在家时,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现下不知道该怎么答,稍一恍神,又是鬼使神差的一句,仿佛成了习惯一样。
“是。”一个是字可以代替很多话,大哥面前,说得最多的就是一个“是”字了。雪宜复又在六哥身后半步规矩地坐好,静等着后面两场骑射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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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第二场马术比试,现在开始。”随着司礼太监拖拖拉拉的长音,一场比武大会又回归正常。只是方才一场好戏过后,一干人等就像失了兴致一般,外燕使臣、贺裘使臣连展马技,各自展现着花样绝活,倒也煞是好看,但竞争并不激烈。
最后雪维拗不过皇帝钦点,也下场一试身手,坐骑黑风四蹄踏雪,身轻如燕,雪维云袍剑袖,奔驰穿梭间当真是英姿飒爽,与外燕一使臣并列拔得头筹,又是引来满堂喝彩。
雪宜在日头底下坐了一日,倒是困乏得很,其后的射箭比赛仍在进行,每射中把心一次便有小太监拿靶子后退五步再比。他从来对武学不感兴趣,也没什么心思看了,便兀自低头把玩着身上的玉佩,百无聊赖地等着比武大会收场。
“哇!”
不知隔了多久,突然一片骚动之声,连六哥在一旁也是看得瞠目结舌,雪宜这才猛地抬头看去,一时有点晕眩。定下神来,只见一人,一身紫色武官服饰,搭弓拉箭,前手腕平,后手肘平,腕肘又皆与肩部成一条直线,混身劲道发于手端,只远观就知其根基极稳。最令人惊叹的是,此人一手三箭,凝神屏气,竟是夹在指间,欲同时射出。
“不可能!这个距离早已经在百步之外,我三个射箭好手各射一箭都没人能命中红心,你竟然妄想三个同时……”
贺裘使臣话音未落之际,那人箭已离弦,一阵破空之音,稳扎稳打地同时钉在了三个靶心上,只留下没说完的半截子话音飘落在地。
“呵,呵呵!不可能!绝对是侥幸!绝对是……”另一个外燕使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外燕、贺裘是以骑射为生的民族,怎么能够相信中原人的射箭功夫在自己之上!
话音未落,那人翻身再取三箭,倏然转身,一个稳健的弓步,衣带飘舞未落,三箭就再次正中红心,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并未有一丝停滞,生生堵住了一干使臣的嘴巴!
“好!好!太好了!我大庆还有这样的人才!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老皇帝第一个反应过来,抚掌叫好,在座之人议论纷纷,都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官十分惊叹,纵使在座诸侯大臣都是见多识广之辈,百步穿杨也不足为奇,但却未曾看过此一手三箭的绝技。又或者说,那射箭之人自身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人单膝跪地,拜道:“末将冀州恒燕府统兵萧靖,受命于冀州州牧刘大人,入长安恭贺陛下千秋。”
“冀州?刘大人?哦,朕想起来了,刘丞相啊,这个冀州州牧是你弟弟吧。不错,培养出这样的国之栋梁!谁说我大庆军中无人?这不就是吗?厚赏!”听皇帝如此说,丞相赶紧出来,千恩万谢了一番。
此刻台下早已是一片哗然,各诸侯将领都在互相低声碎语,萧靖是谁啊?没听说过啊?干嘛的?统兵?说大也不大啊……
雪宜心里一惊,这才想起来方才比武大会开始前自己曾出演挑衅说什么“他今日胜不过就不要出来丢人”之类的话,想来对方也是条血气方刚的汉子,此刻倒真是校场夺魁,自己反而没脸。自己从前倒是低看了人家,萧靖此人,不仅有过人的雄心抱负和开阔的眼界,倒也是有真本事的武将。想来北方各州要入仕途虽然不像江南这般重视出身,但提拔高官武将,没有靠山确实很难上位。有此本领,统兵之位确实委屈了,不怪他心比天高。
雪维只是侧头问身后的魏沅和薛进,“可听过此人吗?”
薛进摇摇头道,“这还真心没听过,想来在冀州也不成什么气候。”
魏沅抢话道:“本事倒是俊!一手三箭我老魏办不到。可是他一个统兵而已,不值得公子留意的。这种位阶的武官光我夏州就有十几二十个,咱自己的这十几二十个六公子都不见得能认全,冀州大老远的,没听说过很正常。”
薛进分析说:“今天上台的人,多是要借此机会谋求赏识,天下奇人异士众多,此人有点特殊本领,便急着展示一下罢了。冀州应该不在六公子的关注范围内吧,一则离得远,二则嘛,毕竟冀州州牧刘大人是个公认的草包,谁都知道是因为他有个丞相哥哥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雪宜留意着六哥的表情,似乎并不太在意的样子,想来只当他是比武大会中为了显示本领以谋求高看的人中的一员,横空杀出的一匹黑马罢了。
雪维只是淡淡吩咐道:“昱儿,留心一下这个萧靖。”
雪宜不知怎的一直有点紧张,心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有点做贼心虚似的,生怕被六哥知道自己认识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雪微皱眉,“想什么呢?走神了?”
“啊,没。”雪宜这才敛了神色,答道:“小弟只是没听惯六哥叫这个名字罢了。”
见六哥并未疑心,这才松口气,身上已出了一身冷汗。
这日,春雨初霁,天气晴好,夏州前来一干人等住在皇宫行馆的随园之中,雪宜独自在园后一处僻静的小院里闲坐赏春。连日来,前厅迎来送往,应酬不断,毕竟此次长安之行,一众诸侯大臣、包括皇亲国戚都是志在会一会夏雪维的,故而六哥连日来出席各种宫宴、私宴,臣僚聚会,又与一众诸侯使臣斡旋,忙得不可开交,一时也顾不上小七了。
与雪宜不同,雪维身上是挂了官职的,同时也有军权在身,而雪宜虽然作为夏府的七公子而受人礼遇,但终究是一介白丁,很多场合也不必去,虽然前日比武大会上奇谋妙策胜了查克奇让他出尽风头,但相比之下众人终归是对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夏雪维更有兴趣。
雪维想着小弟冬日里身子刚刚大好,北边春寒,又听他有几声咳嗽,能不要折腾就少折腾吧,倒没必要天天跟着一帮达官显贵转悠,平白染上一身乌烟瘴气。于是就让他住在随园后一处十分精致清雅的小院里休息几日。
“七公子,把药喝了吧。”
白羽又是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在人后,他看雪宜正自闭目养神,院中梨花飞雪,粘在漂亮的睫毛上,配上一张精致如玉的脸,满阶雪白,青石板上水汽未退,倒是格外静美。白羽坏坏想着,当年唐伯虎手底下的美人春睡图也不过如此了吧,面上却依旧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雪宜刚接了药碗,便听门口小厮来报,有客来访。起身一看,月洞门外,一人青衣飒爽,一人浅褐色文人衣着,十分儒雅。
白羽瞟了一眼门口的萧靖和陈彧,“公子,你的麻烦又自己找上门来了。要见吗?”
这个白羽讲话实在是不招人待见,眼下只是冷冷回道,“人家阴魂不散,我有什么办法?既然六哥也说了要我留心此人,见见也无妨。你看这几天上门的耗子都不见一只,难得来了,权且当做打发无聊罢了。”
上门的耗子……这个比喻……好吧,白羽微微蹙眉,你也就是看上去温婉善良罢了,说到底跟六公子是亲兄弟啊,这张嘴巴!
“萧靖不请自来,这番又与陈大人一同来叨扰先生了。”萧靖练武之人,气息十足,声如洪钟,总是充满精神,倒更显得雪宜有些病弱。
“在下是恒燕府长官陈彧,字子瑜。久仰先生才名,今日方得拜会。”雪宜见陈彧此人与萧靖差不多年纪,长得一脸正气,为人倒是儒雅,手持一柄折扇,微微拱手一礼。
“原来是太守大人,失敬失敬。”雪宜只是大方还礼,并不殷勤。如今大庆分为十二州,每州数府,每府数城,虽府这一级不比秦时只有三十六郡,但一府长官尊称一声太守也是常理。
“适才萧靖与子瑜兄在这皇宫行馆内散步,偶见这小院格外清幽,倒与皇家禁院格格不入,仿若移步世外,不禁驻足观看,却见院门上书‘雪阁’二字倒是十分清雅,这才进来一叙,未知是闯入了先生的院落,还望不要见怪。”
雪宜只是会意一笑,“其实此地在行馆内也属偏远,二位步行至此也真是好兴致了。听闻先前因此地过于偏僻,修缮不慎,这匾额上金漆脱落殆尽。此院本名为‘听雪阁’,取静听落雪之音的雅意,谁知工匠没看到已经快磨没了的‘听’字,只补了‘雪阁’二字的金漆,这倒是白白枉费了一个好名字。”
萧靖干笑两声,“是了是了,先生先前在天灵台上就已经告诫过在下,书读得不好就不要卖弄,我一个粗人,不明白那些文人雅意的。这次幸亏子瑜兄同行,你们文人一见面就字字珠玑,免得我与先生也说不上话。”雪宜淡淡请二人在院中石桌石椅上坐了,也不奉茶,也不说话,只是干坐着。萧靖也不觉得尴尬,便又开口道:“萧靖不懂这个院落的名字有什么雅意,只知道往日先生住在这里,阁中有夏雪宜,便是雪阁,今天我二人来此听先生一言,此处就又成了听雪阁了。”
“敢情二位大人今天不是路过,而是来此专程找在下聊天的?如今各家诸侯来往走动,正式拉拢关系聚集人脉的大好时机,自然哪里炙手可热就往哪里钻,我这里门可罗雀,二位的品味可真是别具一格,与众不同啊。”
白羽只是站在一旁听着,直想咂摸嘴,这两人的官腔打得,听着都累得慌。
陈彧拱手道:“前日比武大会上,三场虽各分出了胜者,然而实际上拔得头筹的,只有将军与先生两个赢家。一个是运筹帷幄,一个是技惊四座,两个默默无闻的人同一天打出了个名头,就这份缘分,也值得我二人前来专程拜会先生一下。”
“陈大人客气,萧将军凭的是真才实学,手上的功夫非十年八载不能练就,雪宜年轻,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谈不上运筹帷幄。”
“先生不必过谦,我萧靖不是那个只长力气不长脑子的查克奇,自然明白,一人之武功,即使再强也是有限的。两军对垒,先生一条所谓‘雕虫小技’,堪比千军万马,调配自如。萧靖就是一手十箭,又能怎样?战场上,功不及术,术不及阵,阵不及略。有言道: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飞灰湮灭。这首词,在下虽然不才,但也读过的。”
“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
“先生但说无妨。”
“如今长安城群雄荟萃,网罗了多少奇人能人,将军何苦一定要对在下高看一眼呢?你也见了我桌上这药,说来惭愧,残躯病体,自去年秋天起就每三日差人煎服,未曾断过。你纵使拿我比周公瑾,我也不会有周郎当水陆三军大都督那样的意气与才华。”
“萧靖以为,对谁高看一眼,不是看有多少人围着转悠,人贵自重,室有芳馨,腹有良谋,自然受人高看一眼。长安城群雄荟萃不假,可是那些风云人物,好比令兄,貌赛潘安、才比管仲,素有小周郎之称,定论如此,还用得着我二人凑上去高看吗?”
“听阁下言下之意,倒是对我六哥很不以为然?”雪宜心里不高兴,六哥的才华卓绝,自己从小钦佩不已,这会被外人评头论足,实在很不快。
“非也。当今世上,夏将军的用兵奇谋是在下最钦佩之一,萧靖望尘莫及。”萧靖这话说得诚恳,倒不是虚言。
陈彧见雪宜不悦,也附和道:“是啊。年轻一辈王侯贵胄子弟、封疆大吏达官显贵之中,貌似潘安、才比管仲的也就是一个夏雪维了。”
“又或者说……”萧靖一手抚上石桌,略凑近了些,“全天下貌似潘安、才比管仲未必只他一人,但能像他这般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且家世显赫的,也就是一个夏雪维了。”
此话一出,雪宜眼神如剑一般掠过,只瞬间又回复沉稳,“将军的意思,难道想说我六哥有今日之成就全屏家世地位吗?”
“不可否认,如果他不是夏邯的弟弟,不是夏州的主人,未必能在这样年纪就有如此成就。”萧靖拿手指点点石桌,“初次相见,你说厌恶战争、痛恨流血牺牲,徐州一役后,想必先生该知道当初过于天真。今日我说此话,你从没想过,就是你第二次的天真,每个人不可否定地与生俱来被决定了起点的高低,令兄自己也明白,生于豪门,他与生俱来被赋予了什么样的角色,他很出色地承担了一个青年将领的职责。可惜不明白的是你,不知如何自处的是你,唯独先生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总在妄自菲薄,轻看了自己。”
雪宜知道萧靖说得有道理,但就是不喜欢此人洞察世事的模样,“二位既来做客,就该谨记别犯了主人的忌讳。无论是评论家兄,还是评论在下,似乎都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表现。”
雪宜知道萧靖说得有道理,但就是不喜欢此人洞察世事的模样,“二位既来做客,就该谨记别犯了主人的忌讳。无论是评论家兄,还是评论在下,似乎都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表现。”
半晌,院中冷清下来,也没有话说。对方是客,雪宜性子温和,也不想怠慢对方,便让白羽上茶。
陈彧见话已至此,不可再深谈,于是便岔开话题,看了看石桌上扔着的汉书第一卷问道,“公子可是在看高祖本纪楚汉相争的一段?”
雪宜点点头。
“不知公子欣赏楚霸王项羽、还是欣赏高祖刘邦?”
白羽在一旁听着,这倒是老生常谈了,摆明了没话找话说。
雪宜只是平静答道:“夫道者,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破。高祖没有楚霸王力能举鼎、勇冠三军之能,却可知人善任,使上下齐心、君臣同欲,故而最终得胜。在下以为,汉高祖更有过人之处。”
陈彧倒是有点意外,“因为他胜了,开创四百年大汉基业,所以公子更倾向于胜者?”
“不尽然,刘邦曾言道:‘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然而贤如萧何、忠如樊哙等辈都能为高祖所用,这才是汉高祖能人所不能之处,在于汇聚人心,所以帝业得成。”雪宜说话时语调十分温和,谈史论政,也从没像那些喜欢卖弄的人那般情绪高昂,说话声音悦耳,让人听了很舒服。
一盏茶已尽,二人似乎也不好再留,便起身告辞。
白羽待两人走远才开口,“公子这个麻烦,只怕丢不掉了。”
雪宜只是低头喝茶,“白羽,打从这二人刚一进门,你就称人家是麻烦,方才谈话我也没避着你,你这么聪明,自然听得出来,我与萧靖先前是认识的。怎么?你打算怎么禀报?”
“公子说笑了。白羽调查你以及你周边的人,是因为白羽作为“夜翎”的人,动用一点能耐查清自己跟了什么样的主子是很有必要的。当日七公子是讨打下江北的赏赐向侯爷要了白羽,白羽不会、也无需再向任何人禀报公子的事了。”
“这么说,你是我的人了?当真听我吩咐?”雪宜事前也猜到白羽此行的目的应该不是做眼线的,想来出发那天自己顶撞大哥也确实有几分不应该。
“自然。公子对白羽有什么指教,大可以提出。”
雪宜莞尔一笑,直给人一种错觉,一院梨花都为之失色。“指教不敢当,不过嘛……我觉着你的名字不好,整日里一身黑衣,又脸色铁青,看着乌漆墨黑的,偏偏要叫白羽,明日起,改叫小黑如何?”
白羽冷汗都下来了,整人也不带这样,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惹了这个祖宗,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公子……”白羽硬着头皮问道:“退而求其次吧,明日,我换身衣服如何?”
雪宜只是嗯了一声,强忍了笑把一口茶水咽下去,眼带促狭的笑意答了句,“也可。”
萧靖与陈彧二人离了雪阁,便往冀州使臣所住探园走去。
“子瑜兄,你我多年至交,今日特意让子瑜兄一同拜会一下这位夏家七公子,不知子瑜兄作何感想?”萧靖一手背负,一手握拳,边想事情边向前走着。
“原来这位便是将军去年自江南回来后所说结识到的一位小友,可是依我看,他对将军态度不善啊。”
“说来惭愧,初次见面被人认破身份,再次见面又言语间招惹了人家。”
“哦。”陈彧两手互插在宽袖之中,想了想说:“将军素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这位小先生也是个颇有心思的人,都不是容易跟陌生人拌嘴的。你二人见面第二次就能争执起来,想来不只是将军对他高看一眼,他对将军也不是等闲视之、一味敷衍。你二人有缘,互相见面就不自觉地深谈,这才能吵起来吧,正如今日这般。”
“也有理。”萧靖不置可否。只问陈彧:“你对他怎么看?”
“怎么看?”陈彧摇摇头,“此人有才华不假,但只怕在下对他的评价不会太中听。”
“愿闻其详。”
“少年人读楚汉,多倾慕于楚项羽之英雄气概,正是风华正茂血气方刚,渴望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才是正理。这孩子倒是一下子切中要害,丝毫没表示对英雄的赞颂或是惋惜,说话娓娓道来,不仅深知刘邦大智若愚,对其得成帝业的缘由分析十分透彻。谈史论政不重在自我表现而是在于分析事理,我不知道该说他是心智成熟呢?还是城府极深。那日比武大会上,无论是被人拿刀指脖子,还是打赢了查克奇之后,他都是进退得宜、不卑不亢,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行事实在难得。可是太过老成持重,我倒觉得他心思深沉,不招人喜欢。”
“子瑜兄觉得,此人不宜深交?”
“不错。你看这些时日长安城中迎来送往如此热闹,各家都在互相走动,左右逢源。一个十七岁男孩子,又是庶出,不该趁着之前比武大会出了风头再表现自己一下吗?他倒好,躲了一处如此清幽之地,韬光养晦,能做到心神不为外界喧嚣所动。方才言谈举止,全然不似年轻人那般有活力,让人看不透啊。如此不同寻常,我倒是觉得这个人阴气重,有种不祥之感。看似温润如玉,内心却是个惨烈透骨的性子。将军能不深交,最好还是不要深交的好。”
萧靖现实点点头,却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我要是非想要结交这个人呢?”
陈彧一愣,没想到好友如此问他,只是无奈道:“若是这样,那将军与此人讲话最好是直来直往。因为将军再聪明,也没他聪明。互相试探的话,只有被动的份儿,要是直言直去,他反而不好招架。”
陈彧又是不甘心地问:“将军为什么对这个人这么有兴趣?虽然很多人都在攀附夏雪维,将军不想凑热闹,但是难得见识一下夏家六公子的本领不是很好吗?此刻朝堂上众臣工议事,夏雪维也被陛下请去参政,兴许会讨论到胡国与冀州并州边境问题是战是和,将军不去旁听一下,倒非拉着我看这个七公子,也真是……”
“锋芒劲露于人前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有本事,真的无需你我锦上添花。再说素闻夏家六公子眼高于顶,恃才傲物,你没看荆州那个程俭连碰了几鼻子的灰都不长记性。那是天之骄子,你我二人根本跟人家说不上话。夏雪维的才气纵然如明珠般璀璨,但你我攀附不上也是白搭。”
“将军结交这个七公子,是为了夏家?可是听闻此人在夏府身份低贱……”
“不为夏家,纯粹对这个人感兴趣。”萧靖一笑,大步向前走去。
二十四
雪宜往随园前院走去,还未转过廊下,就已经见院中形形色色系着大红绸缎的礼品拖拖拉拉摆满了一地,下人们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忙着对礼单,收拾点算,竟一时间都没看到他进来。
见迎面薛进正走过来,雪宜便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六哥进宫一趟,收了这么多礼回来?”
薛进略一行礼,笑得古怪,“哪儿能啊?这今天可是有桩新鲜事要说给七公子听听!”薛进虽不是早年便跟着六哥的,但也是大哥当年手底下出来的将领,颇有些资历,办事稳妥些,不像魏沅那般鲁莽,但到底也是个粗人,凡是不藏着掖着,这会儿笑起来的样子显得特别开心。雪宜只觉奇怪。
“七公子,是这么回事。这今天朝堂上陛下问六公子娶亲了没?六公子刚答说没有,底下站着的一干诸侯大臣就像生怕皇帝要给六公子指婚似的,抢了话一个接着一个地给自己女儿提亲。敢情是前些天憋着谁也不肯先开口,这会儿见要被别人抢去,都忙不迭地把自己女儿说得跟天仙一样。往日里,只听说哪家小姐看着夫家送聘礼多少来选夫婿的,这次可是全长安有头有脸的人全都抬了家当往咱们院子里搬啊!还没听说有小姑娘家里上赶着送嫁妆的呢!咱们六公子,可是艳福不浅啊!”
薛进边说边乐,雪宜只是笑笑,倒也不太吃惊。若是其他富贵公子哥儿,六哥这样二十三四的年纪,只怕孩子都满地跑了,有个三妻四妾都不在话下。早几年上府提亲的人就是络绎不绝,可惜大哥太刻薄,横看竖看,挑家世、挑品行、挑样貌,竟是怎么看都觉得那些女子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弟弟。想当日六哥躲在军营里都不敢回家,有一次甚至刚出军营门口就被提前的人堵住了,也真是烦的够呛。六哥直接跟大哥撂了狠话,大哥要让我娶谁都行,现在立刻娶一个,要不然就想办法堵了那些提亲的人的嘴。夏邯一来不想委屈自己弟弟,二来也该是想把雪维的婚事用在刀刃上,结一门最有利于夏家的姻亲。然后就生硬地把这事搁置了,只选了从小伺候六哥的一个十分伶俐标致的侍女婉儿给六哥留在房里,只等以后娶了正妻再给她个妾室的名分。这几年六哥无论是军中、或是刺史府衙里都十分忙碌,无论是战绩也好、政绩也好,正是大展手脚、建立功业的时候,大哥并不希望六哥被儿女情长所拖累,这事也就一拖再拖。
雪宜只是随手翻看一下,见手底一串白色玛瑙手钏单论成色就知道是专供皇家的上品,另有一座珊瑚屏风更是名贵非凡,脚边随意堆砌的几卷丝绸布料绣工精巧,一看便知是苏绣,还是镂空织花的繁琐式样,素有一寸千金之称,也不免惊叹,到底是长安帝都、天子脚下,随便拿出来的礼品件件不是凡品。虽然夏家也是大富大贵之家,可是大哥并不喜奢华,江南院落以精巧、雅致著称,也并不放太多珠光宝气的摆设,江南人送礼,肚里有墨水的不愿自贬身价送金玉之物,没墨水的更是爱附庸风雅。是以雪宜今天见了这众多珍宝,倒也算是开了眼界。
“薛将军,不知这些都是哪家送来的?”
“七公子,你真想知道?”薛进瞪大了眼睛。
“不可说吗?”雪宜奇怪,这叫什么问题?什么叫真想知道?
薛进拿出怀里揣着的一张刚托人等级好的名册开始念道,“哦,这个嘛,有当朝大司马赵大人,大司空钱大人,大司徒孙大人,大司农李大人,光禄大夫周大人,骠骑将军吴大人,平东将军郑大人,太史令王大人,御史大夫冯大人,太尉陈大人,还有益州刺史、豫州刺史、荆州刺史、青州刺史、还有吴王、左江王、宜王、敦王……”
“行了行了,我不想知道了……”雪宜不得已打断了这个正热火朝天读课文的薛进,心想,早该预料到会是这样,自己还真是多嘴。
“六哥在里面吧,若无客,我就进去了。”雪宜看着一院子礼物堆积如山,竟不知何处落脚。
“七公子且慢,荆州的程俭程大人又来了,也来了好一会儿了,想必快说完了,公子不如等等进去。”
“程俭也要嫁女儿?”雪宜没好气道。
“哪儿能啊?公子刚才听糊涂了吧,程俭自然是为荆州刺史韩西原求亲的,六公子本来不想理他,但是仔细想想,荆州、豫州两家的亲,多半是要选一个的,也便硬着头皮再见他。”
雪宜只是点点头。确实如此,夏州以北是徐州,两家兵戈不断、早已撕破了脸面。以东是海,以南的交州多少数民族聚居,并不成气候,以西的荆州之地则是中原腹地广阔,上次荆州、徐州同时发难,我方险些难以招架,若是能更荆州结为姻亲,则是后方稳固,可徐图北进,大有益处。而豫州也是中原重地,在夏州西北,若能与豫州联合,往北可夹击徐州,往南可夹击荆州,也是一步好棋,到时候斟酌损益,就要靠大哥定夺了。
仔细一想,雪宜又不禁感叹,即便是如六哥的才华品行,如六哥今时今日的地位,也未必事事尽能如意的,比如娶亲。六哥性子再倔强,但也早已默认自己的亲事由大哥做主,看的不是对方小姐品貌如何,而是娶哪家千金才能得到更多利益。也许世人都觉得这样是无可厚非的,甚至是理所当然的,但自己总觉得有点悲哀。连娶一个女人都不能随心所欲,是男子的悲哀。而要依托终生之人仅仅是看上了自己的家门背景而非自己,是一个女子的悲哀。想着想着,突然觉得一院子的金光璀璨的礼品都带上了一丝挪揄的嘲笑,颇有一番讽刺的味道。
楼主在qq群里听说,有人要把楼主卖了。。。还有人要把楼主砍了。。。更有甚者要把楼主红烧,于是就吓得到现在才敢来更文。。。所以,今天九点才更,实在不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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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38:35  更:2021-09-05 22: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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