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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指缝溜沙(清水父子文)[第28页]

作者:月夜祭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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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府里,玉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公孙真继续道:“差一点,家栋就成了我的外甥,不过也未必,如果当初四姐真
的嫁给了高进哥,他们的孩子也就不是家栋了。”
玉珍叹道:“好一对苦命鸳鸯,豫姐姐跟高进这段往事,实在令人惋惜。”
公孙真摇摇头:“当初四姐不忍高进被相爷处置,才没有追随于他。否则天地之
大,哪里有他们容身之处?如今他们天人永隔,高进有家栋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此
生无憾,而四姐,齐王妃的身份何等尊贵,真是世事难料。”
玉珍柔声道:“相公也别难过了,这是他们的命,争不得的。”
公孙真拍了拍玉珍的手:“父亲一生为我们做主,选好的路是我们不愿走的,却
都是最适合我们的。也许天下父子尽是这样吧,如今我也经历了这些,才了解了他的
苦心。当初相爷自助高进哥,我觉得其实未尝不是看中了他的人品才学,只是可惜,
他跟四姐相遇在了错误的时间。倘若他当时已经高中,或许这件事还有可能的余地。

玉珍笑笑:“那么你我呢?相遇的时间是对是错?”
公孙真看着妻子的眼睛,认真道:“或许是错的,但是这就是命中注定。倘若你
出现在雨菡前,我未必懂得珍惜你。那样的话,我就错过了今生最重要的人。”
玉珍笑着闪出了泪花,将头轻轻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不管时间早晚,对我来说
,你都是那个对的人。其实早在先帝为七公主指婚之前,我们的命运就已经绑在了一
起。倘若没有公主这件事,你一定会拒绝娶我为妻的。”
公孙真搂住妻子:“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老天爷足够厚待我,否则我就错过你了
。”
玉珍不说话,只是轻轻依偎着丈夫。
公孙真想到了什么,道:“还有一件可笑的事,你要不要听?”
玉珍抬起头:“哦,是什么事?”
“还不是彬儿那个小混蛋,见我对家栋好,就吃醋了。我只是觉得公孙家亏欠高
进哥的,所以想补偿他和他的后人,结果彬儿竟然误会家栋跟我有关系!他怀疑家栋
是他的亲哥哥!”
玉珍一下子变了脸色:“那他去问你了?”
公孙真笑道:“是啊,我还真是佩服这小子的勇气。平日里他看见我一副老鼠见
猫的模样,上次策儿的事也是,这次家栋的事也是,他竟然都敢直接来问我。”
“那相公怎么说?”玉珍紧张得心砰砰跳。
“还能怎么说,我气得真想打他一顿把他打醒,怎么就把老子想得这么不堪?”
想打,证明没打。玉珍放下了心,彬儿啊彬儿,娘知道你是为娘鸣不平,可
是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就去问你爹,也太冲动了。玉珍心里有些歉疚,儿子毕竟是
为了她。
公孙真继续道:“彬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每次遇到家里人的事就会乱了分
寸。”
玉珍笑道:“关心则乱吧。”她没敢跟丈夫提起,是因为她的怀疑,彬儿才去向
父亲求证。毕竟,那个女子是丈夫生命中永远的痛,她不愿再揭开他的伤疤。
公孙真笑着摇摇头:“这小子,真拿他没办法。”
看着丈夫一脸的宠溺,玉珍心里满是幸福和感动。只有在他们夫妻独处的时候,
丈夫才会多表现出一些对彬儿的宠爱,然而到了人前,父子俩就是一对冤家。其实在
他们父子两人的心中,对方都是重要的不可替代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彬儿小时候,丈
夫年轻气盛,教育彬儿的方法过于粗暴苛刻,所以导致了孩子对父爱的猜疑。彬儿一
直觉得父亲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年幼的孩子才怕极了父亲。随着儿子一天天长大,
父子间的关系日渐微妙起来。比如这次,丈夫打完彬儿,彬儿便耍了性子不肯回家。
这件事若是放在几年前,以丈夫的脾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这次,他却连提都没
提。当然,几年前的彬儿,也是万万不敢跟父亲任性的。这对父子啊,年纪越大越像
孩子。
公孙真端坐书房,眼睛盯着儿子递过来的花名册,神色未变,眼神却已经沉了下来。他抬眼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公孙彬,问道:“关于这次考试,你怎么看?”
公孙彬抬眼看了看父亲:“……还好”
公孙真直直的盯着儿子,眼神如同锐利的刀锋一般。
公孙彬被父亲的神情吓了一跳,犹豫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父亲……您……您怎么了?”
公孙真勃然大怒:“你还有脸问我?”他拿起桌子上的名册摔了过去,“你很出息啊,第三,你知足了,是不是?”
公孙彬没想到父亲会发这么大的火。在他眼里,这次考试已经十分理想了。第一名是家栋,很优秀,毫无疑问。第二名是一个叫展俊的同窗,不常联系,各科虽都不是最佳,但是综合排名很高。他第三,若不是箭术失误,犹豫膂力不足导致这科拖了后腿,他的名次一定会更高。七十人排第三名,他已经很满意了,可是没想到父亲会发火。他很委屈。
“我的‘礼’‘乐’‘书’单科排名都是第一,就是‘射’拖了后腿……”公孙彬小声的解释。
“住口!”公孙真一拍桌案站了起来,“你还在沾沾自喜?拖了后腿,谁拖的?不是你自己的原因吗?不思进取的东西!”
公孙彬被骂的抬不起头来。父亲说的也许是对的,他就是没有上进心。在书院,他年纪最小,同窗都拿他当小兄弟,处处让着他,这次他取得了这样的成绩,大家都大吃一惊,对他另眼相待。然而父亲,从来不把他当孩子,总是对他要求苛刻,他心里很不平衡,又不敢把想法告诉父亲,只好一个人默默的吞下泪水。这次他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再也受不了父亲的斥责了,终于滴下了眼泪。
一见儿子落泪了,公孙真更怒:“哭!没出息的东西,除了哭你还会什么?若这样你就别念书了,留在家让奶娘哄吧,免得出去丢人现眼!”
公孙彬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公孙真气道:“没完了是不是?!!别念了!!!”
公孙彬忍不住抽抽噎噎道:“我……倒是……真不想念……能……同意……吗?”
公孙真气得愣住了。
公孙彬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立即吓得不敢再哭。
公孙真走到儿子面前:“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他猛的抬起手就要给儿子一巴掌,但是手扬在半空却没有落下。他慢慢放下手,走到椅子边坐下。公孙真的眼睛气红了,面对这样的儿子,他不知道该怎么管,如此冥顽不灵,就算打死他又有什么用?
见父亲这样,公孙彬意识到自己一定把父亲气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立在一边不吭声。许久,见父亲还是一言不发,他心里更不好过了,于是贴着父亲的脚边慢慢跪了下去。
过了好半天,公孙真才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你起来。”
公孙彬有些意外:“……您……不生气了?”
公孙真淡淡道:“起来。”
公孙彬心一横,仗着胆子道:“儿子求爹息怒,爹不生儿子的气,儿子才敢起来。”
公孙真吁出一口气,起身道:“别叫我‘爹’,你不愿在书院念书了也好,随便吧。”
这句话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下,公孙彬的心如同被踩碎了一般。他紧着膝行几步拉住父亲:“爹您别走,我念,我一定好好念,再不惹您生气了,成么?求求您,别再生气了……”
“不必了,你不用给我念书,多谢。”公孙真面无表情的掰开儿子的手。
公孙彬死命抱住父亲的腿不放手,迫使公孙真站着不动:“爹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努力,不给您丢脸,爹,求求您,别再生气了!我不了,我不惹您生气了……”
面对儿子撕心裂肺的哀求,公孙真依旧无动于衷。他真的气坏了,不想再管这个日渐叛逆的儿子了。公孙彬,让他很失望。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曾经苦读半年便功成名就的他,依旧失去了自己张扬的个性,他丢开了他的锐气,抛弃了他的骄横,如今的他如同一只没有刺的刺猬,渐渐沉入世俗的泥潭。他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彬儿身上,他认为他的长子应该继承他的一切。至于策儿,他并没有寄托什么,他只希望他平安快乐就好。他想,是不是我的眼光出现了问题,彬儿根本不适合走这条路。他又有些悲哀,儿子的儿子,跟自己完全不同。公孙彬的性格跟小时候大相径庭,他变了,以前那个自卑懦弱但是要强的彬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倔强自负的彬儿。公孙真悲凉的想,究竟是谁在逼谁,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呢?当初这个世上,本不该有彬儿的存在。如果当初自己执意不肯生孩子,或许彬儿就不用来这世上受苦,他如今也就没有这许多烦恼了。
见儿子还垂着头跪在地上,公孙真失神半晌,弯腰拉起彬儿。“起来吧,过去吃饭,你娘该等急了。”
公孙彬低着头不说话。公孙真见儿子尚在垂泪,扳起儿子的脸给他擦了擦,叹了口气。这孩子,有一张跟自己当年完全一样的脸,性格却与他相差千里。今天他在气头上,骂的的确有些过狠了,但是这也完全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啊。想想当年,如果相爷这么骂他,足够激起他大闹一场了,他这个性子,却生了个这么内敛的儿子。
“你的前途自己把握,想怎么做我不干涉。去吃饭吧。”
“那……您呢?”
“为父还有事忙,你先去吧。”公孙真苦涩的想,是啊,我该想想怎么做了。
深夜,公孙真睡不着觉,来到院子里透透气。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习惯性的瞥向彬儿的房间,房间没有亮灯。他心里一阵失落,是啊,都子时了,该睡了。他踱了几步,再一抬头,看见水亭栏杆上坐着一个人儿,单薄的衣衫,瘦削的身体,不是彬儿又是哪个?那靠柱抱膝的白色身影让他心里一阵绞痛:这孩子,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夜深了,坐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父亲的声音,公孙彬全身一震,马上跳了下来。“父亲……”
公孙真看看儿子:“快回房间吧,夜里石头凉,坐在这里小心冰出病来。”
公孙彬的眼睛里蓄满泪水,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下来:“是……多谢父亲关心。”
看着儿子清秀俊逸却有些瘦削的脸颊,公孙真心里一酸,他本想放弃这个孩子,可是他又怎么舍得放弃!他知道,他疼策儿,宠芙儿,但是心里最最看重的,是彬儿!他是他的嫡长子啊。
沉默一会,公孙真终于开了口:“你白天说,导致名次不好的原因是什么?”
公孙彬吃惊的抬起头来,却看见父亲神色霁和。他心里一阵激动,父亲终于肯问他原因了,终于问了,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他骂他了。以前小时候犯错,包括一个月之前那次都是,父亲从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错了就是错了,就要挨打。
“回禀父亲,孩儿射艺不佳。”
公孙真点点头:“明天有什么计划吗?”
公孙彬更加受宠若惊,父亲第一次以询问的方式征求自己的意见,而不是以前随意的一句话都是不容反驳的命令!他用力的摇摇头:“什么事都没有。”
“那好,明天我带你去练习射艺。我简单指导一下方法,但是想提高成绩还要你自己常练习。”
“是,孩儿记住了,”公孙彬忙道,“谢谢父亲。”
公孙真淡淡一笑:“就你嘴甜。好了不早了,回去睡觉吧,明天早点起来。”
“是,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公孙彬犹豫着,“……爹,今天的事,孩儿……不该跟您顶嘴,您不要生气了。”
公孙真苦笑一下:“如果为了这个就真动气,那我早被你们气死了。”
两日后的清晨,天气晴朗。公孙真早早起来到花园练剑。这是他从小的习惯。刚到花园,他便听到一阵声响。随着响声寻来,他不禁莞尔:公孙彬正在练习射箭,看样子练习有一阵了,他的技术比昨天指导他的时候进步多了。
“起得挺早啊,”公孙真来到近前,“什么时候来的?”
公孙彬停下,笑笑:“有一会了,爹,您来练剑?”
“嗯,”公孙真拿过儿子手里的弓,拎了根羽箭出来搭在弓上,瞄准,放开,一箭正中红心。公孙彬禁不住惊叹。公孙真瞥了眼儿子,问:“昨天教你的都记住了?”
“还好,儿子正在按您教我的方法练习,”公孙彬有些难为情,“只是十箭还要有两箭脱靶。”
“多练练就好了,万事开头难。”公孙真看着儿子,“你以前这课都学什么了,都偷懒了吧?”
公孙彬羞红了脸,怯怯的看了看父亲:“没有……呃……也不是……”
看儿子这幅样子,公孙真好气又好笑,他拿起毛巾为儿子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
“行了,我不追究了,以后上课认真点,再贪玩偷懒可不行,下次看你这科再考不好,我可不饶你了。到时候再看我怎么收拾你!”
公孙彬涨红了脸,低下头:“是。”他伸手自父亲手中接过毛巾。
公孙真一眼看到儿子的手,吓了一跳。原本白皙修长如水葱一般的手指上有好几道紫色的肿痕!这孩子,拉弓怎么这么不小心?公孙真心疼的拿过儿子的右手,责备道:“都这样了怎么不知道注意点,上学还想不想拿笔了?”
公孙彬咬咬嘴唇:“我以后一定注意。”
再展开儿子的左手,公孙真一阵揪心。这娇嫩的掌心磨出了四个水泡!练了多久才能磨出这些泡啊?他心疼的同时又感到欣慰:彬儿还是那么要强!
“疼不疼,儿子?”
公孙彬摇摇头:“没觉得啊。”
“行了别练了,回房间处理一下。”公孙真又拿起儿子的手看了看,这是一双拿笔杆子吹箫的手啊,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用了爹,反正也没有伤口。”
“那也得把水泡挑了,”公孙真拍拍儿子的后背,“走,回去处理一下。”
公孙彬露出胆怯的神色:“……挑破了啊?”
公孙真看见儿子的表情,不禁笑道:“害怕什么,磨都磨了还怕挑吗?”
“不用吧,时间长了自然就好了。”公孙彬看见父亲将针放在火焰上烤了烤,捏着自己的手就要挑破,他不自觉的将手向后缩去。
公孙真一皱眉:“躲什么,要不然你就自己挑!”
公孙彬怯怯的道:“还是……还是您来吧。”
“这是什么回事?”
“不知道啊,好像有个小女孩在卖什么……没看太清。”
路人议论纷纷,都围在一个衣衫褴褛的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身边。小姑娘面前
是一对铜锁。
崔晗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身,柔声问:“小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小女孩怯怯的看了看崔晗,道:“我饿……”
崔晗接着问:“那你家呢,你家人都不管你了么?”
“……我娘走得早,爹爹娶了后娘也不管我了,现在爹爹死了,后娘把我赶了出
来,我只有这一对铜锁了,想换几枚铜钱买点吃的……”
崔晗一见,心酸得不行,忙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递给小姑娘:“拿着吧小妹妹
,去买件暖和衣服,再买点吃的。”
小女孩摇摇头:“我不要,我的锁不值这么多钱,也不能白收姐姐的钱。”
崔晗自地上捡起铜锁,认真的看着小姑娘:“好,那姐姐买你的锁,姐姐家在这
道街往东走,忆香斋酒楼,你有钱了可以去找姐姐赎,好不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
名字?”
小女孩感激的道:“谢谢姐姐。我叫雪儿。”
“好,雪儿,快去买吃的吧,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找姐姐帮忙。”崔晗拿了锁,起
身要走。
“且慢。”耳边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崔晗回过头来,也许是蹲得太久有些眩晕,逆着光她看到了一个雪白的身影,他
如同天神一般,身上披着夕阳的光辉。
公孙彬分开人群走过来,看了看崔晗,抱歉道:“她就只有这一对银锁了,给她
留着吧?”姑娘也是
崔晗脸一红:“我不是……”她想解释,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公孙彬蹲下身,将手中的包子递给雪儿:“慢慢吃,别着急。”他抬起头道:“
这位仗义之人,在下替雪儿多谢您了。但是给她再多银两也非长久之计,这件事交给
我解决,好吗?相信我。”
崔晗诧异的看着公孙彬:“为什么?你能帮她?”
旁边有路人插嘴道:“他是府尹大人的大公子,这件事他绝对能帮上忙。”
公孙彬起身将雪儿手中的银两递还给崔晗,两手相错的一瞬间,崔晗只觉得自己
被电了一般。
公孙彬再次弯下腰:“小妹妹,你相信哥哥好不好,哥哥现在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见雪儿放下眼中的警惕,公孙彬牵起雪儿的小手,朝崔晗笑笑,转身走进了府门

崔晗望着那一抹玉树临风的白色身影,神情有些恍惚。
听行人在耳边鼓掌,她觉得心情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
“那就是大公子啊,果真一表人才……”
“是啊是啊,还一点架子都没有。”
“不过我听说,府尹大人好像不是很喜欢他呢。”
“是么,我倒是听说大人很看重他,去哪儿办事都带着他,如今他在天鸿书院读
书,是书院公认的才子呢。”
“那我怎么听说他不是大人亲生的?”
“怎么可能,他跟大人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崔晗听着路人的议论,一时失了神,忘记了自己。
“父亲,您找我?”
公孙真放下公文,自桌案后抬起头来:“回来了?”
“是。”公孙彬恭声道。
公孙真笑笑:“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公孙彬礼貌的一笑:“回父亲的话,今天下午的琴艺课院士允许我免修,所以才
能提前回来。”
公孙真点点头:“也罢。家栋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公孙彬答:“后天是家栋母亲三七,家栋回家为他母亲守灵。”
公孙真淡淡道:“是了,一转眼又过去半个月了。你坐吧。”
公孙彬不自然的笑笑,平日在父亲书房哪有这个待遇?他有些局促:“还是……
不了,孩儿站着回话就好。”
公孙真端起茶杯,发现茶杯里的茶已经所剩无几,公孙彬见状连忙为父亲斟了一
杯茶。
公孙真接过儿子奉的茶,叹口气道:“你不在家,想喝你泡的茶也喝不到了。”
公孙彬有些内疚道:“父亲想喝什么茶,儿子这就去泡。”
公孙真淡淡道:“算了,就是这么一说。听说今天你带回一个乞丐?”
公孙彬见父亲问起,也不隐瞒:“是,不过雪儿不是乞丐,她母亲去得早,如今
父亲也去了,她被后母赶出了家门。今天孩儿遇见她,她正在府门口不远处卖锁,孩
儿见他实在可怜,就带她回来了。孩儿擅做决定,事先没有跟父亲商量,请您宽宥。

公孙真靠在椅子背上,拿眼睛定定的看着儿子,看得彬儿有些发毛。他将目光一
收,叹气道:“这种问题你见一次管一次,什么时候能管得完?”
公孙彬低低道:“孩儿觉得,管一次必然少一次,孩儿改变不了什么,只求问心
无愧。”
公孙真点点头。自己这儿子从小就志虑忠纯,遇见了这种清官难断的家务事,他
没有不管的道理。算了,随他吧。
“孩儿知道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远远不够,只是雪儿是个女孩子,在外面孤身一
人难免不安全,所以才把她带回来,至于怎么解决,孩儿还没想好。”
公孙真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你一向这样,冲动了就做了,后面的问题都不
去想。城南李员外膝下无子,曾跟为父提起想领养一个孩子,待为父查察明了后,你
就去问问雪儿的意思吧。这些天先让雪儿跟着你娘,让她教她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

公孙彬点点头:“孩儿替雪儿谢过父亲。”
“好了,去后堂见你母亲和二娘吧。”
“是,孩儿告退。”
假日结束,公孙彬准备回书院,他走出后门转身关上,再一回头,便愣了。
“你是……那日……”
崔晗大方的笑笑:“公孙公子,方便吗?”
公孙彬不自觉的红了红脸。第一次跟女孩子走这么近,他有些不自在。以前除了
自家妹妹和表妹,他根本没有跟女孩子接触的机会,而在家里他通常扮演的也都是挨
欺负的角色。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女孩子,声音温柔,谈吐大方,他禁不住多看了崔
晗一眼。
崔晗衣着朴素淡雅,并没有过于花俏的装饰,但是素气的装扮并不能掩饰周身的
气质。
“好,姑娘请。”公孙彬引着崔晗走到附近的水亭。
“公子可能会意外,原谅小女子的冒昧。”
公孙彬摇摇头:“姑娘言重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崔晗笑笑:“敝姓崔,单名一个晗字,公子叫我崔晗就好。”
公孙彬点头笑道:“崔姑娘有礼了。”
崔晗道:“公子多礼。今日来此等公子,是有一事想向公子解释。那日并非崔晗
贪图雪儿的锁,我只是不想让她感到不安,故此想先替她保管。”
公孙彬淡淡一笑:“姑娘对不住,其实那日我都听到了,只是我觉得,这件事还
是我来管比较好,唐突了姑娘,请恕罪。”
崔晗没想到公孙彬竟然如此知书达理平易近人,很是意外的红了红脸:“公子言
重,崔晗只是不喜欢把话憋在心里。公子,雪儿的事情怎么解决了?”
公孙彬笑笑:“家父作保,把她送去了城南李家,给李员外作了养女。”
崔晗惊喜道:“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这下雪儿可以衣食无忧了。这件事交给
公子,果然事半功倍。”
公孙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正对上崔晗清澈的眸子。他想了想,道:“姑娘如果
今后时间方便,想去探望雪儿的话,我们可以同去。”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因
此尴尬的别过脸。
崔晗倒是磊落:“好啊,届时要麻烦公子引路了。公子这是要出去吗?”
公孙彬这才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他该回书院了。
“崔姑娘,天色不早了,您……”
崔晗了然一笑:“崔晗要告辞了。”说罢转向东边。
公孙彬笑道:“姑娘向东行,在下正好同路,可以送姑娘一程。”
崔晗羞涩的一笑,低下头小声道:“也好。”
两个人沿着街道向东走,很默契的都不言语,崔晗偷眼瞧瞧公孙彬的侧脸,心头
小鹿砰砰直跳。她只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让他陪着她一直走下去。不知道过了
多久,她突然抬起头:“糟了,我走过了。”她羞涩的朝公孙彬一笑:“崔晗告辞了
,公子后会有期。”
公孙彬点点头:“姑娘慢行。”他停下脚步,望着崔晗灵动的背影钻进了一家酒
楼,无奈的扯出一个笑容。他何尝没有走过?望望不早的天色,他苦笑着转过身往回
走,路过崔晗进去的那家酒楼,他抬起头看看:忆香斋。
“现在停笔,我们开始评画。”杨夫子道,“咱们看看大家的画风都是怎样的,
公孙彬,把你的画拿过来。”
公孙彬的脸微微红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家栋,随即神色自若的站起身走上前
,将画递给夫子,并且帮夫子将画固定好,然后施了一礼走回座位坐下。
“上次公孙彬的画被评为书院榜首,他的画风真实自然,尤其是写生,细微之处
照顾得很周全。大家看这墨色,调得恰到好处,能在这么断的时间内把明暗度掌握这
么好,学过调墨吧?”
公孙彬微微颔首:“是。”
展俊和何仲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用的是什么墨?”夫子的声音充满赞叹,“小小年纪学过调墨的没有几位啊。

“回夫子的话,是徽松,”公孙彬起身微笑道,“夫子过奖,学生的画工还差的
太远。”
展俊有点愣神,张社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唉,眼睛都直了。”展
俊瞪了他一眼,回过神来。
“嗯,学过和没学过调得效果就是不一样,你也不用自谦,你现在能画成这个样
子已经是难能可贵,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是跟名师学过还是有人指点过?”
公孙彬低低道:“回夫子,没学过,只是从小开始画,家严指点过一些,没有正
规的学习过。”
杨夫子满意的捋了捋胡须:“不错,好,你先坐下。”
公孙彬点点头,家栋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何仲安看了看他们,心里有些酸涩
。他总是那么优秀。记得刚进书院,夫子提了一个问题没有人答得对,公孙彬坐在角
落里只是腼腆的低着头。夫子最后叫到他的名字,他站起来,声音不高但是很清晰,
还略微带着一点羞涩,把那个问题答得滴水不漏。夫子开始注意这个安静而低调的学
生。而何仲安,也开始欣赏起他那羞涩而迷人的笑容。那朵清水芙蓉,就这样盛开在
书院大堂。之后,他的优秀便开始一面面展示出来,棋艺,骑术,琴艺,似乎展现的
太过张扬,亦或是在仲安心中,总是将他的优秀自动放大,第一次考试,他考了第三
名,而不是第一。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名次,依旧每天淡淡的笑。当夫子拿他的作
品展示或者让他给大家示范时,他仍旧坦然的面对同窗们或是惊羡或是嫉妒的目光。
这个单纯的孩子啊,也许是太得意了,也许是有些忘形了,他忘了自己还在书院,这
个充满竞争的地方。将来他的同窗,都是他蟾宫折桂的竞争对手。他有弱项,便是膂
力不足。那纤瘦的臂膀,在强弓硬弩面前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老师曾在众人面前说
:“你除了射箭外,科科优秀,一个男孩子,就不能拿出点精力把射箭好好练一练?
”他低着头咬着唇一声不吭,不远处的何仲安一阵怜惜。他甚至想上前说:“够好了
,他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这样逼他?”但他没有说。因为他看见他捡起弓,搭上箭
,以标准的姿势将箭射入红心。大家都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人进步竟然可以
这样快!上周的射箭课他十箭还有六箭脱靶啊。何仲安走上前托起他的手,才看见他
手上的淤痕和血泡!难怪不练,大家还误会他要偷懒呢,原来……他心里也很上进啊
。公孙彬抽回手,抬起眼眸,眸子里尽是晶莹的泪光,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看见他
委屈的样子,他的心都碎了,他安慰他:“射的真棒。老师不知道你练得这么辛苦,
才会这么说。”公孙彬 微笑摇头:“他没说错,我是挺不上进的。”“不,你已经
很上进了,才几天时间你就有这么大进步。”公孙彬淡淡道:“我是被逼的啊。”何
仲安诧异:“怎么,你挨打了?”公孙彬顽皮一笑:“才没有呢,我爹没你想得那么
不近人情。快去练吧,不然夫子该训你了。”
“何仲安,把你的画拿上来。”
何仲安这才回过神,赶紧把画送上去。
公孙彬坐在水池边的台阶上费力的搓着衣服,不时的抬起手臂擦擦额头的汗珠。
说来也奇怪,天气这么闷,池水却凉的刺骨。他都快被冰得抽筋了。天晓得洗衣服这
么难,虽然以前有过洗衣服的经历,那时他总也洗不干净,下人看他可怜就偷偷帮忙
。要命了,以前在家每天都要换衣服,现在在书院没人给他洗了,从里到外换下来那
么一大堆,怎么办啊。他有点泄气了,早知道这么难,不如当初不吵着住校了,在书
院里连平日最爱吃的牛肉都吃不到,洗澡时那么多人排队,不方便不说,每人只有一
盆热水。天啊,真不想住校了,但是他现在是骑虎难下,怎么好意思跟父亲开口?
“呦,大少爷洗衣服呢?”家栋抱着一摞书过来,“有你这么洗衣服的吗,看看
你的手,都破皮了。”
公孙彬脸色很难看,抬起头看看家栋:“破皮就破皮吧,只要能洗干净就行。我
还不至于那么娇气。”
“不是娇气的问题,下午还有课呢,”家栋放下书,“让开点,看着我怎么用力
。洗衣服要顺着来,不能用蛮力,你这是要洗衣服还是毁衣服啊。”
公孙彬惊叹道:“你真的好厉害,就搓几下就干净了,我搓这么半天都没有你的
效果啊。”
家才路过,见他们在洗衣服,也过来打招呼:“洗衣服呢,吃饭了吗?”
公孙彬抬起头笑笑:“吃了,你打水去啊?”
家才道:“打完回来了,”他低头看见公孙彬双手被水冰得发紫,忙道:“看你
的手冻的,凉吧,倒点热水。”
“不用了,都快洗完了,”公孙彬忙推辞,家才硬是给他往盆里倒了大半壶热水
。公孙彬不好意思道:“别倒了别倒了,你留点给自己用吧,谢谢啊。”
“谢什么,我才不是心疼你,是心疼你的手。”家才半开玩笑,“这么漂亮的手
指长在你身上真是可惜了,你还把它们冻成这样。”
家栋笑道:“可不是,你看看,这手指本来就娇嫩,他一点不珍惜,都搓破了。

家才夸张得大叫:“是吗?来,宝贝儿,让大爷瞧瞧……”
公孙彬笑骂道:“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老没正经。”
家才直起身道:“行了行了,不跟你们聊了,我回去还得背琴谱呢,下午有琴艺
课。”
“行了家栋,你也休息吧,我自己来。”
家栋道:“你这样用力比较轻松。”
公孙彬叹道:“真是这样呢,你好厉害,洗的这么干净。”
家栋道:“干净什么啊,我干活也粗糙。你这衣服本来也不脏啊,穿几天了?”
公孙彬道:“都三天了。”
“三天?才三天你就洗?真是大少爷啊,以后课多了天凉了洗完不干看你怎么办
。”
公孙彬笑笑:“那就不洗了,正面穿脏了穿反面,反面脏了正面也就蹭干净了。

“行啊你小子,有才。家才说要背琴谱,我也没背好呢,你呢?”家栋擦干手,
翻开书。
公孙彬抬手擦擦汗:“我?我还用背吗?我已经免修了。”
家栋道:“对哦,我怎么忘了,看来你会这首曲子啊,那有空回去给我指点指点
可好?”
公孙彬笑笑:“好啊,这曲子我十岁的时候就会了,以前哪里弄不准就会去请教
我爹,不过我不太敢,他骂我。若是你请教我嘛,放心好了,我绝对不骂你。”
家栋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你占我便宜,死定了你!”
“别……别闹,我手上有水啊……”
池子对面的展俊愣愣的看着公孙彬和家栋闹成一团,心情有点失落。那个瘦削灵
秀的淡蓝色身影似乎有种特殊的吸引力,总是把他的目光往他身上牵引。他甩了甩头
,疑惑自己到底怎么了。公孙彬他是个男孩子啊。可是,男孩子会有这么清澈的目光
,精致的容颜吗?他是神仙莲座旁的童子,还是不染凡尘的精灵?总之,不是俗物吧

女主(或男主)已经陆陆续续出场了,大家来一次有奖竞猜,谁会是公孙彬的另一半?崔晗,雪儿,家栋,家才,何仲安还是展俊?别拍我,有一阶段看《王的男人》超迷李准基,所以那阶段写的文真的有把咱们家彬儿掰弯的趋势……
课间,仲安来到公孙彬桌前,看见他,公孙彬抬头笑笑:“有事?”
“嗯,有事想找你帮忙呢。”仲安盯着公孙彬的眼睛,一本正经的道。
“哦,怪不得呢,”公孙彬抿嘴笑道,“有事求我才会这么正经,平时你可是一见面就欺负我。”
“哪有,我怎么舍得欺负你?”仲安道:“你家是庐州城内的吧?中午放课陪我找一家字画店,我想裱一幅字。你知道哪个店最好吧?”
“这个啊,还真别说,你若让我找别的我不在行,古玩画坊这种东西我比较熟悉,行,中午来找我吧。”
“那好,那多谢了。中午我去你房间找你。”
正巧家栋回到座位上,公孙彬笑笑:“中午吃饭不用管我了,我陪仲安上街。”
“好,那下午有课,你们早点回来。”
“三天后便可以来取了,二位公子慢走。”
“有劳了。”何仲安付了定金,和公孙彬一起走出画坊。“看不出啊,你选的地方还真不错。”
公孙彬笑笑:“若是我爹出来裱画,必定首选雅韵斋。我家里的纸墨也都是在雅韵斋定的,百年老字号,信誉很不错。但是你我都是学生,没必要去那么高档的地方,这乐古斋是新开的,若我自己裱字画定然会来这里。这家老板的儿子是我朋友,他家裱的技术熟练,价格也公道。”
何仲安深施一礼:“那可真要感谢公孙公子为在下着想。”
公孙彬笑笑:“还不是想帮你省些钱。”
“那好,作为回报,我请客,说吧,想吃什么?”
公孙彬顽皮的一笑:“想吃糖葫芦。”
何仲安捶头道:“你都多大了还吃这个啊,再说这季节我去哪儿给你弄去?你干脆把我吃了算了。”
公孙彬一脸阴谋得逞的笑:“吃你干什么,又不符合我口味。不闹了不闹了,吃什么啊饿死了。”
“就在这条街上吃吧,地方你随便选。”
公孙彬抬起头看看,看到了“忆香斋”三个字,心念一动:“就这里吧。”
二人并排走进了忆香斋,径自走上二楼挑了个靠窗的雅座。
小二一见,忙热情的招呼着:“二位公子来点什么?”
公孙彬道:“把菜谱拿来给这位公子吧。先上壶茶。”
“好嘞。您稍等。”小二脚底抹油,一溜烟去了。不多时带回了一本菜谱和一壶茶。
公孙彬亲手拎起茶壶斟了茶递给仲安,自己也放在唇边轻呷一口。触及清香的液体,他不禁一愣:这看似普通的酒楼,居然也有这么醇香的雀舌?
“小二哥,你这茶不错。”
小儿嘴甜:“这位公子是贵客,我们小姐特意吩咐人泡了压箱底的好茶呢。”
何仲安笑道:“你这朋友遍天下,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啊?”
公孙彬笑笑:“敢问你家小姐……”
小儿指指柜台,公孙彬顺着他提示的方向看去,看见了柜台后那一抹素雅的身影。原来是她!公孙彬禁不住面上一红。
触及公孙彬的目光,崔晗微微一笑,走出柜台:“公孙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公孙彬微微一笑:“多谢姑娘抬爱。”他指了指这茶:“姑娘竟然泡得一手好茶。”
崔晗摇头笑道:“那日见公子回府的时候手中拎着一包三万昌的雀舌,想必公子是喝此茶的,便命人备下了。”
公孙真颔首致意:“崔姑娘有心了。”那日他随手拎的一包茶,不过是回家带给父亲的,没想到崔晗却留意了。
何仲安看看呆在一旁的小二,道:“来小兄弟,咱们先点菜,让他们聊吧。”
公孙彬闻言脸又红了。还是崔晗笑笑:“公子跟朋友一起出来用餐,那崔晗就不打搅了。”
见崔晗离开,公孙彬这才发觉面上一阵阵的赤热。何仲安有些吃味:“你呀,真是重色轻友。”
“别胡说,我才没有。”
“那你忍心看我饿这么半天,你们又是鸡腿又是雀舌的?”
公孙彬佯怒瞪了仲安一眼:“赶紧点菜吧,吃饭就能堵住你的嘴了。”
何仲安凑近了低声笑道:“还真别说,你眼光不错。”
公孙彬面上更红:“胡说什么啊,我们才刚刚认识。”
何仲安笑道:“感情这东西,跟认识多久没关系,我倒是觉得这姑娘不错。”
看惯了公孙彬平日冷清的神色,苍白的脸色,今天他害羞赧然的样子更惹何仲安怜爱。他的脸颊依旧白净,额角的几滴汗珠看上去那么晶莹剔透,而双颊的红晕却给白皙的面庞增添了红润色泽,让他看上去更健康更有活力。这样的情形何仲安只见到过一次,那就是上次蹴鞠,运动后的公孙彬满头大汗,朝气蓬勃。仲安险些失了神,怕公孙彬发现自己正在直勾勾的盯着他,忙掩饰道:“吃完咱们去哪儿?里上课时间还早。”
公孙彬抬起头想了想:“陪我回家一趟吧,我取点东西。”
“回家?远么?你想取什么啊?”
“不远,再走一条街就到了,那是我家后门。家栋弹琴时伤了手指,我回去取点药给他包扎一下。”
仲安有点酸溜溜的:“你对家栋还真好。”
公孙彬笑笑:“听你说话的感觉像吃醋啊。都是朋友,家栋家里又是那种状况,我们应该多帮帮他。”他随意向窗外一瞥,随即低下头。
“怎么了?”
“我爹的轿子,咱们快点吃吧,我回家不想让他知道,他会骂我的。”
“骂你?你家离书院这么近,回趟家都不许?”
公孙彬苦笑道:“我住校那天爹就跟我三令五申了,不许回家洗衣服,不许回家改善伙食,没事不许总往回跑。”
何仲安叹道:“你爹还真严。”
策儿在院子里看见哥哥,兴奋的扑过来:“哥,你怎么回来啦?这位是……”
公孙彬笑道:“我朋友,何仲安,叫仲安哥。仲安,这位是我弟弟,单名一个策字。”
何仲安笑着拍拍策儿的肩膀:“嗯,我发现你们家还真是上天眷顾,你弟弟比你还俊。”
“是吗?”公孙彬撇撇嘴,“他哪里有我俊啊?”
“哥,你从后门回来的啊?爹刚回来,娘和二娘都在前面,你不去看看吗?”
公孙彬拍拍策儿的肩膀:“我回来就是取一下东西,别让爹知道啊,我怕他训我。你快去见他们吧。”
策儿笑道:“好啊,不过我要是说漏嘴了别怪我啊。”
“你敢?!!”
“他是不敢。”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策儿抬头惊道:“爹?”
公孙彬倒抽一口冷气,转过身低下头怯怯道:“孩儿见过父亲。”
公孙真信步走上前,淡淡道:“回来了?这位是……”
公孙彬忙道:“这是我朋友,何仲安。仲安,这位便是家父。”
何仲安忙上前深施一礼:“小侄见过伯父。今日偶然登门未曾拜见伯父伯母,还请您恕小侄无礼。”
公孙真摇摇头笑道:“公子见外了。你们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公孙彬小声道:“我回来是取药的。因为没到假日,所以未敢惊扰您和母亲,请父亲恕罪。”
公孙真瞥了儿子一眼,淡淡道:“取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公孙彬忙摆手,“是家栋弹琴伤了手。”
“那好,取了药就回去吧。别误了课。仲安,有空随他一起回来吧,这次提前不知道你来,款待不周之处请见谅。”
仲安忙道:“伯父言重了。改日侄儿再正式登门拜见您和伯母。”
公孙真点点头,对策儿到:“过去吃饭吧,你娘等你呢。”
“好。”策儿回头看看哥哥,“那哥,我先走了,你和仲安哥自便。”
见公孙真和策儿走远,仲安揽着公孙彬的肩膀:“你在你爹面前可真乖。”
公孙彬一耸肩,挣开他的桎梏:“今晚谁查寝啊?”
“我啊,怎么了?”
公孙彬淡淡道:“我想回家来住一晚,你帮忙吧。”
“帮忙倒是行,只是为什么突然想回家了?”
公孙彬淡淡道:“突然有点想家,看见弟弟每天回家真的好羡慕。哪怕……洗个热水澡也好。”
仲安笑笑:“回来就是为了洗澡啊?”
“也不是,反正就是想回来。”
仲安点点头:“好。不过每天早晨要跑操,你可别忘了早点回来。”
“知道。不早了,咱们回书院吧。”
“爹,娘,二娘。”公孙彬晚上回到家里时,家里已经开饭了。
“哥?”
“大哥回来啦。”
玉珍一愣,随即笑道:“你怎么回来了?”
溪儿笑道:“姐姐还问什么啊,孩子回来就好。来人,大少爷添一副碗筷。彬儿,快过来坐。”
“是。”公孙彬答应一声,却没敢靠前--父亲还没发话呢。
溪儿忙看向丈夫:“相公……”
公孙真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那就坐吧,既然都回来了。”
公孙彬怯怯的看看父亲,低下头接过丫鬟递上来的碗筷,正值溪儿给他夹了一块排骨,他连忙伸碗接过来道一声:“多谢二娘。”
“谢什么,”溪儿看着彬儿笑道,“书院的伙食真是不行,看看咱们彬儿又瘦了,来,快点吃菜。”
芙儿撒娇道:“二娘真偏心,给大哥夹那么多好吃的。”
策儿白他一眼:“你碗里也够多了,还要什么,小心吃成猪。”他和芙儿同岁,从小就喜欢拌嘴。
公孙彬笑笑,抬头正对上父亲的目光,连忙又低下头。
公孙真清了清嗓子,沉声道:“食不言寝不语,都好好吃饭。”
玉珍笑笑:“让他们放松放松吧,哥哥都回来了。彬儿,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没什么事,就是……”公孙彬眼睛转了转,“想取一本书。”
芙儿道:“我看哥哥是不想吃书院的土豆炖萝卜了,这才回家的吧?”
公孙真一皱眉:“好好吃饭。”
芙儿吐了吐舌头。公孙彬抬眼偷偷看看父亲,不敢再抬头。
策儿道:“我也听哥哥说了,他们书院天天吃白菜汤,还不放盐。”
公孙真训斥道:“哪儿来这么多话!赶紧吃饭!”
策儿一撅嘴:“我怎么了嘛爹又训我,娘您看看爹啊……”
公孙真瞪视着策儿,夫人忙笑着调和:“再多嘴又惹你爹生气了,还不快好好吃饭?”
溪儿也忙道:“今天的里脊炒的不错,来,彬儿多吃点。”她给几个孩子各自夹了点菜,“想什么呢彬儿,快吃啊?”
“哦,是,您也吃。”公孙彬忙低头扒饭。
公孙真起身道:“你们吃吧,我好了。”公孙彬一惊,迅速抬头正对上父亲的目光,他不敢对视,忙又低下头。
玉珍笑笑:“那好,咱们吃吧。”
敲门声。
公孙真放下手中的书,呼出一口气:“进来。”
公孙彬轻轻打开门走了进来,转身低头又关上门。他走到父亲桌案前依旧不敢抬头:“爹……我……今天陪仲安上街裱画,路过咱家了,家栋伤了手,我回来给他取药。”
公孙真靠在椅子背上,漫不经心的瞥了儿子一眼:“那晚上呢?”
“我……我……”公孙彬怯怯的看了看父亲,“我就是突然……想回家。”
“哦,”公孙真轻轻哼了一声,笑笑:“晚饭吃饱了吗?”
“还行……吃饱了。”公孙彬依旧低着头不敢正视父亲。
公孙真抬起头看看儿子,问:“洗过澡了?”
“嗯,是。”头发还没干透呢,就来书房了。
“衣服也换了吧?”公孙真明知故问,儿子这一身衣服从里到外都是新的,干净清爽。谁洗完澡不换一身干净衣服啊?
“换……换了。”公孙彬心里越来越没底,父亲这是不高兴了。
“换了,怎么,打算拿回书院自己洗?”
公孙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一下子慌了,当初住校时跟父亲约法三章,父亲才允许他搬出去的。可是……他是真的想家了,并非特意回来改善。难道一次小小的错误父亲都不肯姑息吗?他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些伤心,原本敏感的他有些承受不住父亲的质问,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见儿子这样,公孙真皱起眉头:“委屈了?不在书院好好读书,天天惦记着往回跑,怎么,说你两句你就不愿意了?冤枉你了还是怎么了?”
公孙彬咬着嘴唇不吭声,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怎么了,说话!”
公孙彬死死咬着嘴唇摇摇头:“……不是”
“行了!”公孙真没有耐性看儿子的委屈相了,“回你房间哭去,要哭要闹别让我看见,自己想想吧。”
公孙彬从书房走出来,刚出门口眼泪便止不住淌了下来。抹去泪水,他飞快跑回房间扑在床上。床好柔软,好舒适,被子似乎还有阳光的味道,看来白天是被人晒过了。可是这床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只有假日他才有资格寄住一下。自从去书院读书,他就像这个家里的客人,本来就是客人,不是么?没了他,这个家还是完整的,何苦非要留下惹人不痛快呢?想到这里,他起身打开柜子,把脱下来还没来得及交给下人去洗的衣服塞进包袱。自己洗就自己洗,拿回去又怎么样?
冲到门口,公孙彬不自觉收住脚步:“父……父亲……”父亲怎么会在门外?
公孙真冷冷的瞪视着儿子:“你想干什么去?”
公孙彬心一横:“回书院。”
“手里拿的是什么?”
“换下来的衣服。”
公孙真一震:好倔强的性子!这个貌似温顺的孩子,骨子里气性居然这么大!他忍无可忍,手一抬,结实的一记耳光便干脆利落的落在了儿子羊脂白玉般的脸颊上。
抬眼看看父亲,公孙彬把手指移至左颊的手印上。疼,火辣辣的,但是他不在乎。“我回书院了。”今天这巴掌并不太狠,回书院用毛巾敷一下,明天上课应该就看不出来了吧。时间有点晚,天已经黑了,不过他不在乎,他早已不怕走夜路了。
“混账!”公孙真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将他扯进房间,手一松,公孙彬顺势趴在地上。他讽刺的勾了勾嘴角:公孙家还是老规矩没变,打孩子一定要避开外人用私刑。
“行啊,在书院两个月别的没学会,翅膀倒是硬了不少,公孙彬,你没少出息啊!”他一把扯出花瓶里的藤条。
“爷!”溪儿快步冲进房间拦下丈夫的刑具,“你这是干什么?”
“放手!”公孙真咬牙道,“小畜生跟我叫嚣呢,厉害了,学会顶嘴了!谁惯他这个脾气?我今天非……”
“非什么?非打死他吗?”溪儿红了眼圈,“孩子想家了,回来您却不给他好脸色,几句话不顺意你就又打又骂的……彬儿是你儿子,不是仇人啊……他才十五岁你就把他送进书院,我和姐姐已经够不舍了,孩子想家了有什么错,值得你发这么大脾气吗?”
公孙彬听见二娘说出这些他想说却不敢说的心里话,禁不住淌下了眼泪。不管怎么说,这个家还是有人关心他,心疼他的。他的委屈和伤心终于发泄了出来。
溪儿心疼的蹲下身捧起彬儿的脸,伸出手指为他抹去泪水:“彬儿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公孙彬摇摇头:“二娘我没事……”他的牙齿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哭出声来。
溪儿强忍住泪水抱住彬儿将他紧紧拥在怀里:“苦命的孩子……来,起来……”她挚起彬儿的手,看见他的手掌在地上擦破了皮,心疼的放在嘴边轻轻吹气,“疼吧?”
公孙彬摇摇头:“没事二娘,一点也不疼。”
溪儿扶着孩子站起来,将彬儿的包袱打开递给下人:“拿下去洗好熨平。”她伸手轻轻抚摸公孙彬的脸颊,“傻孩子,跟你爹治这气做什么?你爹说你两句也是为你好,他就是希望你能安心读书,不要总惦记家里。你们父子俩一个脾气啊。”
公孙真冷冷的哼了一声:“不敢当,我哪有什么脾气,公孙彬你给我记住,今后这个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个书你爱念不念,没人愿意管你!”
公孙彬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溪儿瞪了丈夫一眼:“相公,孩子够难过了,你少说两句吧。彬儿别听你爹的,以后什么时候想家了就回来,二娘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你就惯他吧,你看看他这个样子,说两句就生气,全是你和他娘惯的!”
溪儿白了丈夫一眼:“他怎么了?我倒是觉得咱们家彬儿够好了,在书院他年纪最小,成绩却是最好的,我倒是觉得有这样一个儿子应该骄傲才对,相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公孙真呼出一口气:“你……”
公孙彬站起身,道:“爹,二娘,你们别为了我生气,我以后一定在书院好好读书不回家了。我这就回去。”
公孙真有气没处撒,正好撒在儿子身上:“没打着你是不是?回什么回?一说你你就回书院,什么时辰了不知道?非让你娘担心,是不是?”
溪儿见状忙道:“彬儿听见了?你爹不让你回书院呢,他是舍不得你,好了别闹脾气了,早点休息吧,听话。”
公孙彬愣愣的看着父亲。公孙真实在拿溪儿没办法了,只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没听见么,你二娘让你早点休息。明天早晨早点起来再回书院吧。”
溪儿笑道:“这就对了。你们父子俩都别生气了,老爷走吧,让孩子早点休息。”说罢冲儿子眨了眨眼。
公孙彬回过神来,忙道:“是,爹,二娘你们慢走。”
待父亲出去后,公孙彬熄了灯静静坐在床上。其实想想今天的事,自己挨打也不多,哪有儿子跟父亲生气的呢?父亲说自己几句又能怎样,他也是为了自己好。本来今天就不是假日,就不该回家的嘛。他伸手摸摸左颊,还在微微作痛。今天是他太敏感了,什么都想歪了。父亲出现在自己房间外面也许是觉得说重话了来安慰自己的吧?真不该那么冒失的要回书院。想想以前,哪次挨了打骂都是父亲先来看自己的,很少有跟自己生气生很长时间的经历。自己真是太不懂事,太不孝了。想通了,他起身脱掉衣服钻进被子酣然入睡。这一觉,一定睡得很香。
回到房间,公孙真自嘲的笑笑:“哼,这小混蛋还真有脾气,真随了我了。”
溪儿白了丈夫一眼,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啊,相公知足吧,彬儿比你脾气好多了,若他真跟你一个脾气,那你早被气死了。妾身真是佩服相爷的肚量啊,当初怎么容忍了你。”
公孙真笑道:“我的脾气还不都是他惯的,所以才不能惯彬儿这个脾气。今天真把我气坏了,你若不在,我都容易把他拍死。”
“别吹了,”溪儿一针见血,“你哪次都嚷着把他打死,他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你舍不得的,再说了,彬儿还上学呢,你把他打重了他怎么出去见人啊?同窗问起来你让他怎么说,就说因为回家吃了顿饱饭就挨打了?”
“行了行了,不提这个了,我又不是因为他回家打他的,就说想训他几句,没想到他竟然敢跟我对着干!”
“你是他父亲,当然跟你对着干了,若是跟别人,你能同意吗?”
公孙真无奈的笑道:“好了好了,你们有理,行了吧?是我不对,我不该打他,行不行?”
溪儿笑着嗔道:“这还差不多。彬儿大了,不能总打他了,他知道对错的。你打彬儿,姐姐不说,心里也是难过的。”
公孙真笑道:“你姐姐那是深明大义,不像你,就知道护着他们。”
溪儿撅嘴道:“你是严父,姐姐还不管,我若再不护着他们,他们可真要没活路了。”
公孙真哼了一声道:“那就都给我长点记性,争取少挨几次没皮没脸的打!”
跟各位告个假 十五号有很重要的活动 所以明后两天我不一定有时间更文了 文是准备好了 码字困难 姐姐我有强迫症 更一段就必须更完 所以一大段打下来一般要两三个小时 各位尽量不要等了 真不一定有时间了 我保证 十五号之后更文会勤快些
想大家了来看看,事情没忙完不能专心更文,对不住大家了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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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38:35  更:2021-09-05 22: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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