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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指缝溜沙(清水父子文)[第25页]

作者:月夜祭孤魂
首页 上一页[24] 本页[25] 下一页[26] 尾页[3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公孙真正在院子里给自己的盆栽浇水,却不想看见彬儿的书童志鸿手拿一卷书册匆匆跑出院子。公孙真好奇的叫住他:“大晚上的,这么急着去哪?”
志鸿忙停下脚步:他刚刚走得匆忙,真没看见老爷在院子里,这下糟了。
“小的给老爷请安。”
“你匆匆忙忙的去哪?”
“……”志鸿眼珠一转,“小的内急……”
公孙真沉下脸来:“胡扯!内急往正房这边跑什么,你是不是要出门?”
“不是不是……”
“手里拿的什么?”公孙真瞪了志鸿一眼,这小子跟着彬儿,也学得一身鬼心眼。
“少爷要丢掉的书卷……”
“拿来。”公孙真夺过志鸿手里的书卷,看了看,这是彬儿的字迹。彬儿这孩子,没事闲的抄书做什么?
“少爷丢这个做什么?你再不说实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没有没有,”志鸿陪笑道,“少爷不喜欢了,就让我丢掉。我看少爷抄得怪好的,没舍得,就想拿出去换钱……”
公孙真脸一沉:“来人,把这满嘴胡话的奴才给我拖下去,打三十板子!”
志鸿吓得慌忙跪倒:“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我说,我说实话,这个……是少爷闲着无事抄了,要我送去外面书斋换钱的……”
玉珍和溪儿听到响动便走了出来,在门口想一听究竟。闻言玉珍倒吸了一口凉气:彬儿呀彬儿,你这又是胡闹什么?
“把那畜生给我叫过来!”公孙真一咬牙,回头想进房间,却看见妻子站在门口。他没好气的道:“你们也来听听,彬儿又做了什么好事!”
彬儿匆匆来到正房,见父亲脸色不善,母亲二娘都坐在一旁,心里翻了个跟头。他走上前弯腰施了一礼:“孩儿见过父亲,母亲,二娘。”
公孙真重重一拍桌子:“把志鸿带上来。”
志鸿连滚带爬的进来跪倒:“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彬儿看到志鸿,立即明白了,他一闭眼,完了。
公孙真铁青着脸看着彬儿:“大少爷,挺好,会赚钱了。”
彬儿跪倒低头,无语。
玉珍无奈的叹气道:“彬儿,抄书便罢了,为什么还要拿出去换钱呢?”
彬儿可怜兮兮的看了眼母亲,没说话。
公孙真气得砸了茶杯:“我问你,几次?”
彬儿被摔在身旁的茶杯吓得一震:“……孩儿不记得了……”
“什么叫不记得?”
彬儿低下头:“父亲明鉴。”
溪儿柔声劝道:“相公息怒,孩子或许是缺钱了,才会……”
“缺钱不会跟家里说吗?”公孙真瞪了彬儿一眼,“什么时候开始的?”
“回父亲的话,上个月开始,闲来无事,便……”
“闲来无事,那就把我书房的藏书都抄一遍!堂堂府尹公子抄书换钱,你这成何体统?!”
彬儿抬起头小声争辩道:“父亲息怒,我并没有暴露身份,是志鸿帮我送的。”
公孙真重重拍了下桌子,吓得彬儿后背一耸:“那又如何?你的笔墨就那般不值钱?”
玉珍忙道:“彬儿,有事你就直说,家里也不差你这几文钱。为什么要抄书换钱呢?”
彬儿不吭声。
公孙真怒道:“耳朵聋了?回话!”
彬儿咬了咬嘴唇,抬头道:“孩儿看中了一幅皮日休的书法,下个月是父亲寿辰,孩儿想……”
房间里静了下来。
玉珍和溪儿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公孙真沉吟半晌,起身向门外走去。经过彬儿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一停,道:“下次别再写了,你得珍惜自己的字纸。”
(七十三)
“彬儿,有什么事先别跟你爹说。芙儿病了,这两天他心情不好,小心迁怒于你。”
听完母亲的劝诫,彬儿点点头:“多谢娘,我知道了。”他伸头往内室探了探身:“娘,芙儿
现在怎么样了?”
玉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次芙儿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你爹心疼坏了,这不,一回家就守在芙儿床前,谁都劝不动呢。”
彬儿点点头:“爹这是关心则乱。妹妹是他的掌上明珠,她生病,爹要急坏的。”
玉珍伸手拍了拍彬儿的手:“所以,这个节骨眼千万别去招惹他。”
“娘,你放心吧,我有几个胆子啊?就算是平时我也不敢去招惹他,更何况这个时候?”
母子俩正说着,策儿也走进房间:“娘,妹妹怎么样了?”
玉珍欣慰的一笑:“策儿也回来了?先别进去,芙儿正在睡觉呢。”她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你爹在里面。”
策儿点点头,坐在哥哥旁边:“那我就跟哥哥在这里等,等芙儿醒了我们再进去探望吧。”
溪儿一脸疲惫的从内室出来,彬儿和策儿忙起身道:“二娘。”
溪儿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兄弟俩都在啊。妹妹还在睡觉,等醒了还要一阵子,你们先坐着。”
彬儿点点头:“二娘您先别担心,芙儿很快就会好的。”
溪儿苦笑一下:“但愿如此吧。桌子上有茶点,你们先用着。”
彬儿和策儿忙推辞:“不用不用,我们还不饿。”
玉珍温和道:“你也先休息一下吧,彬儿他们也不用招待。芙儿烧退些了吗?”
溪儿摇摇头:“还是烧着,很烫。相公一直不停的给她换凉毛巾也不见效。”
玉珍握住妹妹的手,安慰道:“顾神医给芙儿开的药,马上要熬好了。来人,快去小厨房看看小姐的药怎么样了。”
溪儿叹气道:“即使熬好了,芙儿昏昏沉沉的,也未必喝得下。”
玉珍也不再说话,目光看向内室,充满忧虑。彬儿和策儿坐在一旁也不敢吭声。芙儿病了,家里的气氛立即变得低沉了,低沉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公孙真坐在女儿床头,目光直直盯着孩子时而苍白时而潮红的脸庞。女儿已经十二岁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呆在他身边的日子越来越少呢?
他想起多年以前在相府祠堂里,父亲对他说过的一番话:“公孙家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当初谈穗公主的事,你算是把公孙一族推向了绝境。好在这不是什么风光的事,上面压了下来不许任何人再议论,所以也没有人敢以此为借口动公孙家。虽然豫是齐王妃,但是齐王以战功著称,功高震主,圣上不得不防。大部分的时候齐王在戍边,不会深入政治中心,豫留在京城,更像是质子。”
公孙真不说话,静静听着。
相爷继续道:“你算是聪明,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躲到庐州那穷乡僻壤。”
公孙真低低道:“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只是不想搅进帝王家罢了。从来,他们的人生都是身不由己的。”
公孙允泽叹了口气:“这是你的命。你生在公孙家,就注定有不平静的人生。你的三个姐姐都指望不上,齐王和豫的身份也甚是尴尬,唯独剩下了陈王和瑾儿。陈王文武全才,是这一代王孙贵胄里的佼佼者。陈王为人做事滴水不漏,即使瑾儿是陈王妃,也帮不上我们家什么忙。我现在把话说到这里,若真有那么一天,公孙家或许就是被陈王亲手抄家。”
公孙真摇头道:“德钦不会这么做的,他是我从小的朋友,兄弟,怎么会……”
“他是你公孙真的朋友,却不是公孙家的。公孙家这么多年没有错处,尚且活在风口浪尖,倘若将来一不留神行差踏错,可能便是万劫不复。这就是政治。”
公孙真不语。父亲说的他都明白,他从小生活在帝都,看惯了身边一座座府邸建立起来,又有一座座被拆毁。从小的朋友昨天还在一起花天酒地,今天便是流放千里沦为阶下囚。他想躲,可以躲,公孙家却不可以。
“公孙家在宫里必须有自己的人,那么,宗亲的女儿便不能用,我们家子息单薄,到你这里只有芙儿一个女儿。芙儿是庶出,我想过她身份问题,但是这其实不是问题。她养在玉珍名下就可以了,将来写入族谱,作为内定的秀女将来培养入宫。倘若能获得恩宠固然好,即使不能,以我公孙允泽的孙女这一身份,也必然不会受亏待。有了这一层关系,或许公孙家可以稳固些。你当年欠下的债,只能由芙儿替你去偿还。这是你们身为公孙家子孙的责任,必须要有人承担。”
公孙真心口如同堵了一块巨石。想逃开,想处心积虑的逃,却没想到逃了他,逃不了他的女儿。从女儿出生起,他便拼尽了全力去疼爱她,宠爱她。这不仅仅是因为芙儿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而是因为他欠了她,他欠她的,他这一辈子都偿还不起。他偏心,从小几个孩子在一处玩,不管他们吵架是谁的原因,他都会训斥彬儿和策儿。渐渐的,彬儿和策儿都不敢跟芙儿凑在一处,芙儿不高兴,他便又强行要求两个哥哥无条件的陪着妹妹,哄妹妹开心。从小彬儿和策儿就没少为了妹妹挨他的冤打,他知道委屈了儿子们,却不能不这么做。现在儿子们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妹妹了,这让他感到很欣慰。芙儿是个懂事善良的孩子,虽然骄纵任性,却不会去算计别人。这样单纯的性子根本不适合生活在宫里。好在芙儿冰雪聪明,会察言观色,将来入了宫即使不会叱咤风云,至少可以明哲保身。他怕,怕哪天突然一道圣旨降临庐州府,他的心肝宝贝就这样被硬生生的夺走。他望着芙儿秀丽无伦的容貌,心里既喜又辈。喜的是女儿有这样一张绝色的脸庞,任哪家的父母都会骄傲的吧?更何况将来进宫,有这样的容颜就是成功的筹码。悲的是,有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可以打动天下任何男人的心,却未必能拥有平凡而真实的幸福,将来会是罪恶的源泉也未可知,那么可要应了“红颜薄命”了。
眼看着芙儿的脸色又红起来,公孙真起身为女儿换了湿毛巾,继续坐回床边。
溪儿端了药碗进来:“相公,您先休息一下吧,我喂芙儿喝药。”
公孙真摇摇头:“我来吧。”他起身接过溪儿手里的药碗,又坐到芙儿身边。
看着丈夫小心翼翼的舀起药汁放到唇边吹凉,慢慢喂入女儿口中,又用丝帕细心的拭去女儿唇角溢出的汤汁。看着这一连串温柔的举动,溪儿禁不住热泪盈眶。丈夫心里的苦,她和玉珍都明白。她忍住了泪水,想换一个轻松点的话题:“彬儿和策儿都在外间呢,芙儿也没有要醒的迹象,不如让他们在这里用晚饭吧?相公正好也没吃……”
公孙真头也没抬:“他们爱去哪吃去哪吃,这里没工夫招待他们。”
溪儿强挤出一个笑容:“那我去回他们,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回来一直饿着肚子坐到现在,连妹妹都没见到。”
公孙真这次连接语的意思都没有。
溪儿想了想,站起身。
公孙真突然道:“告诉彬儿,我书房里批示好的公文让他整理出来,再把下发给各县的公函誊抄在信纸上。今晚就做好。”
溪儿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看见丈夫落在女儿面颊的上的目光,最终什么也没说。
夜深了,公孙真从芙儿房间出来直接回了书房,却惊奇的发现书房还亮着灯。
“彬儿,你怎么还没休息?”
彬儿正在看书,看见父亲回来,立即起身道:“父亲回来了。妹妹怎么样了?”
公孙真叹了口气:“烧还没退。”
彬儿点点头,没再接语。
“对了,我让你办的事都办完了吗?”
“回父亲话,公函已经抄好了。”
“装好了吗?”
“装……”这个父亲没要求,彬儿以为不用做。“我不知道您……”
公孙真突然沉下脸来:“不知道,不知道你在这里点灯熬夜做什么?”他一把将桌子上的折子全部扫到地上,“要你来有什么用?”
彬儿吓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能小声道:“父亲息怒,孩儿这就去做。”
“用不着!”公孙真看见彬儿委屈的低着头,心里更气:“你委屈什么?不愿意做就给我滚出去!”
彬儿晚上只吃了几块点心,又熬夜到现在,又累又饿,也很不顺心:“那孩儿就告退了。”他想快点躲出去,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公孙真气得一愣,随即操起一个折子打在彬儿头上:“早知道你不愿意做,以后也不用勉为其难了!”
彬儿捂住头,禁不住回道:“孩儿没有不愿意做……”
小畜生,敢顶嘴了!公孙真发了狠,上前一脚将彬儿踹到在地,随即又是狠狠地几脚踹在彬儿身上。彬儿痛得缩紧身体抱住头脸不敢再争辩。他想起母亲告诫他的话:“芙儿病了,这两天他心情不好,小心迁怒于你。”芙儿是爹的掌上明珠不假,那我和策儿也不是捡来的吧?为什么对待我们就这么大的差别呢?他心里越想越酸楚。
公孙真尤嫌不解气,边踹边骂:“行啊,大了,出息了,要你们就是跟老子顶嘴的吗?早知道还不如生下来直接掐死省心!”
彬儿闻言,心里更酸。他不敢争辩,唯独能做的便是咬紧牙关忍住疼痛不发出声音。
彬儿这一副倔强的神情在公孙真眼里犹如挑衅一般,他火气更胜,一把抽出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的朝彬儿抽了下去:“小畜生,敢跟老子犯倔,我今天就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彬儿绷紧全身肌肉护着头脸,死死咬紧牙关。打吧,反正我生来就是你的出气筒,还在乎这多挨的一顿打吗?鸡毛掸子呼啸着朝彬儿劈头盖脸抽下来,密集的如同雨点一般。彬儿痛得喘不过气来,渐渐地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公孙真手臂发酸,实在没了继续打下去的力气。他的手一松,裂开的鸡毛掸子落在地上。彬儿蜷缩在角落里抖成了一团,不住的抽搐着。公孙真发泄了怒火,喘着气道:“起来!”
地上的一团白影拱了拱身体,擦了擦汗,扶着墙慢慢的努力的站起身来——彬儿此时连独立站立的力气都不剩了。
公孙真看见彬儿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裂成碎片,才知道自己刚刚下手有多狠。他见儿子惨白着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沉默半天,他开口道:“先把事情做完。”
“是。”彬儿颤颤巍巍的走到桌案边,费力的拉开抽屉取出一叠信封。
在将信函放入信封的时候,彬儿的双手抖动个不停。公孙真实在没有耐心看
下去,伸手夺过信封:“我自己来。”
彬儿只好强忍疼痛站直身体,在一旁看着父亲。
公孙真忙完正事,回身坐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气:“这么晚,连这点事都没做
好,你干什么呢?”
彬儿提起一口气,慢慢道:“我在查些医书,看看有没有治风寒的良策。”
为了芙儿。公孙真心里有点愧疚,彬儿今天本不该挨这顿打的。他伸手拍拍
儿子的肩膀,没想到彬儿立即痛得一抖,向后面错了一步。
公孙真伸手向掀开彬儿的衣服,彬儿忙躲开:“父亲不必看了。”今天气头
上,父亲打他这顿纯属发泄。如今发泄了怒气,父亲清醒了,看见自己遍体鳞伤
定然会难受的。他不想让父亲徒增烦恼。
公孙真却误会了彬儿的意思:“唉,你心里有气也是应该的。爹心情不好,
不该打你。”
彬儿刚刚挨过这么重的一顿打,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听了父亲自责的话,竟
然鼻子一酸,滚下两颗泪珠。
公孙真只道彬儿委屈难过才会掉眼泪,叹气道:“你也不小了,怎么还如同
一个孩子一般?”
彬儿低着头不说话。
“好了,别倔了,给我看看。”
彬儿不再拒绝,任父亲拉开衣襟。彬儿如今骨骼已经舒展开,身材有些男人
的样子了,只是这后背手臂还是瘦骨嶙峋,白皙的皮肤包裹住骨头,看上去犹自
那么单薄。彬儿的后背上布满道道青紫血痕——刚刚的鸡毛掸子威力着实不小。
“爹……下手重了点。”公孙真望着已经长到自己耳畔高的儿子,由衷道。
彬儿摇摇头,故作轻松:“父亲不必介怀,孩儿已经习惯了,这没什么的。”
习惯了,习惯我这种单纯的发泄冤打?公孙真闭了闭眼睛,道:“你从小到
大,爹打你打得是不少。你挨的打,比策儿,芙儿都多。”
彬儿忙道:“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孩儿说错话了。”
“你不用说了,爹明白。你如今也大了,爹以后尽量不打你了。”
彬儿心酸道:“孩儿……孩儿有错,任父亲责罚就是。”
公孙真摆摆手:“以前打你,不管你错大错小,至少是因为你犯了错。今天
……唉,你不会怨爹吧?”
彬儿摇头道:“孩儿不敢怨恨父亲。”
“不敢怨恨,还是怨恨。你怨爹,爹也不怪你。只是有一点,别委屈了自己
的身体。去把药膏拿过来。”
彬儿望着父亲略显沧桑的面容,心里如同刀割一般。他记得自己年幼时,见
到的父亲总是那样神采奕奕、从容不迫,仿佛没有什么事他办不到似的。那时他
仰望父亲,就如同仰望天上的星星。
如今,是父亲变了,还是他变了呢?他渐渐长大了,父亲也变老了,父亲会老去
,是他从未想过的事。他以前畏惧父亲,畏惧父亲手腕的力量,而今天,他似乎
觉得父亲打人不如以前痛了。年轻时的父亲让他彻骨的恐惧,见到了就想逃开,
而如今,他似乎不那么害怕父亲了。
为彬儿上完药,公孙真发现儿子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便起身走进内室自柜
子里拿出了一套衣服。这衣服是去年给彬儿备下的,那时彬儿刚刚通过院试,便
在书房学着为父亲料理政事。偶尔时间晚了,公孙真便留彬儿在书房同宿,所以
书房个柜子里便为彬儿备下了几套衣服以供换洗。虽然没住过两次,但是衣服却
一直在公孙真的柜子里放着,也没有人想起来去更换或者丢弃。彬儿穿上内衣,
中衣,又罩上罩衫。公孙真坐在椅子上端详了彬儿一会,扯了扯嘴角:“咱们家
彬儿如今是大小伙子了。”
果然,彬儿低头看了看,衣服的袖子差了寸许。彬儿笑了。他很少敢对父亲
笑,所以笑起来显得有些生涩,然而他的笑容,就像拨云见日一样,一下子能将
周遭都照亮似的。
公孙真呆呆的看着儿子日渐清俊的面容,仿佛透过那张脸,看到的是当年的
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十多年了,他躲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已经躲了十多年。
如今孩子们渐渐长大成人,这样平静的日子还能过多久?他想起自己在彬儿这个
年纪的时候,在京城游玩坐卧,如何的意气风发,当年的小相公,何曾知道过“
内敛”二字做何解?就是这么个张扬的个性,如今却养出了彬儿这样一个内敛的
儿子。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倘若相爷要是这般冤打了他,他恐怕会将相府闹得鸡
犬不宁吧?
“不早了,这些医书明天再看,大夫都请了,也不差你这一时。今晚好好睡
一觉。”
“是,那孩儿先告退了。”
“你不用告退了,今夜就在书房睡吧。爹去后堂。”
去后堂,当然是去看芙儿。父亲到底还是舍不下妹妹。彬儿突然觉得心里有
一丝苦涩。是嫉妒吗?他不敢。但是这一丝苦涩就是这样慢慢在心里晕开,越来
越大。小时候生病,父亲最多到床边坐一坐,喂他和弟弟吃药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还记得小时候任性,不爱喝那些黑苦的药汁,结果大多数是父亲拎了板子盯着
他吃,有时候甚至嫌他吃得慢,吃完连一颗蜜饯都不许他吃。药汁的苦味在舌根
化开,慢慢的整个口腔都是那种滋味,就如同他现在的心。他知道妹妹与他们不
一样,即使妹妹长大不入宫,也是要嫁人的,父亲自然要多疼爱妹妹一些。他不
敢跟妹妹争,也不能跟妹妹争,但是他此时就是控制不了在心头慢慢扩散的那一
丝苦涩。
“想什么呢,早点熄灯休息吧。”
彬儿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是,父亲慢走。”他慢慢转过身去,伸手
摸了摸火辣辣的额角。刚刚被父亲的折子打中,没破皮已是万幸。但愿明天白天不要被母亲和二娘看出来。
不算是剧透啊 虽然有点狗血 大家来讨论一下顺便给我点灵感 1,公孙真抓住彬儿灯下看春宫,会怎么样?2,彬儿有了女朋友如果发生婚前x行为怎么办?
(七十四)
彬儿正在房间看书,突然听见外面有吵闹声,忙将书放下走到院子里。院子里乱作一团,公孙真正挥舞着板子朝策儿身上招呼着。策儿被打得四处逃窜。彬儿一见之下,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护着弟弟:“父亲息怒,有话咱们慢慢问,好吗?”
公孙真拎着板子指着策儿:“彬儿你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彬儿将弟弟护在身后:“父亲饶命,策儿犯了错惹您生气,是他不好,您听他解释一下好吗,他一定有原因的。”
策儿从哥哥身后探出头来:“是啊爹,真的不是我们先动手的,吴邦真不是个东西……”
彬儿这才明白:“策儿,你也跟吴员外的少爷动手了?”
公孙真竖起眉毛:“你们俩真是亲兄弟啊,彬儿你,以前因为跟吴少爷打架挨没挨过打?策儿倒好,你们两个非跟吴家过不去!”
彬儿赶在父亲身前跪下,也拉着策儿跪在身旁:“父亲息怒,策儿跟吴少爷打架是不对,我是哥哥,督教弟弟不严也有责任,您若是还没消气,就打我吧。”今天父亲在院子里就对策儿动了手,生气是一方面,父亲平日最恨他们兄弟俩跟外人打架,尤其还不是头一次跟吴家发生冲突。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芙儿还在病着,父亲焦虑心烦,有气自然要撒在他们兄弟俩的身上。
策儿知道父亲心情不好,也连忙认错:“爹爹别生气了,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打吴邦了……”
公孙真气得咬牙道:“你们俩给我记住,再敢招惹吴家,我打断你们的腿!彬儿,把策儿给我锁进房间,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也不许送饭,听见没有?”
策儿着急的想说话,彬儿拉住策儿:“快走,别在这里惹爹生气。”他对父亲施礼道:“我这
就去,这就去。”
公孙真望着彬儿拽走策儿的背影,恨恨的将板子丢在地上。这两个小混蛋,当着他一副乖巧的样子,在外面却都敢打架生事。
策儿在房间里赌气坐在床上,突然听见后窗有人轻轻敲着。他疑惑的翻身起来将窗子打开一条缝:“哥?”他随即赌气道:“你来干什么,爹不是不让人来吗?”
彬儿顺着窗缝将两个包子塞进策儿手里:“你还赌气啊?来,拿着,这个时辰只能算是夜宵了。”
见包子还冒着热气,策儿欣喜的接过来大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道:“哥,你最近胆子大了啊,爹说不让人放我出来,也不许人送饭,你就敢抚他的逆鳞?”
彬儿微笑道:“前门锁着,我可没放你出来啊,再说,爹说不许给你送饭,我就送了包子啊。”
策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哥,真有你的。”
彬儿见弟弟情绪好些了,便靠在窗边:“你也是,我知道你看吴邦不顺眼。我也一样啊,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因为跟他打架,我被爹打得在床上趴了两天两夜,一个星期没敢坐凳子,跟我比,你这次够幸运了。”
策儿不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打我,他就是不敢得罪吴家。”
彬儿阻止道:“别胡说。爹不是不敢得罪吴家,而是不愿。为政不得罪巨室,这点道理,难道你都不明白?”
策儿撅起嘴:“我知道,我也尽量不去招惹那群纨绔,可是你看看吴邦,简直欺人太甚嘛,简直要骑到咱们头上了!”
彬儿摇头道:“这也没办法,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算了,以后见到他们绕着走就是了。”
策儿不忿道:“凭什么啊?”
“就凭爹不允许,知道吗?芙儿病了,爹心情本来就不好,你何苦去招惹他不痛快?他不痛快你就舒坦了?”
策儿叹气道:“我知道了,谁让他是咱爹了?”
“这么想就对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先安分的呆着,等明天爹消气了我就去求他开门。对了,别忘了你这一夜‘什么也没吃’啊?”
“知道了哥,你放心吧。”
从芙儿房间出来,公孙真远远看见彬儿房间亮着灯,于是慢慢踱步走了过来。这几天他一直没去看过彬儿和策儿,今天策儿惹他生了气,他刚刚打了他一顿,实在不想再去招惹自己再生一顿气。去看看彬儿做什么吧。
轻轻走进彬儿房间,公孙真看见彬儿此时正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这孩子,睡着了书都不离手。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书是不是拿反了?他伸手拿开彬儿的书,发现这书里还有夹层!公孙真渐渐变了脸色。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彬儿突然一抖,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看见父亲站在旁边,手里拿着那本《会真记》,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爹……”彬儿慢慢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大约过了小半刻钟,公孙真喘匀了气,抖着手指着彬儿:“这书是哪儿来的?”
彬儿吓得脸色惨白,站在父亲身侧不知所措。
“说!”
彬儿此时知父亲生气已极,也不敢隐瞒,颤声回答:“在城南书馆里寻得的。”
公孙真气得一把将书撕得粉碎,挥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彬儿左颊。彬儿浑身一晃,几乎栽在地上。他就势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绷紧肌肉等待父亲即将踢过来的几脚猛踹。
“公孙彬,你……”公孙真一口气提不上来,剧烈咳嗽起来。
彬儿慌了:“父亲息怒,是孩儿不好,您打我罚我我都接受,只求您切勿动怒,保重身体要紧。”
“身体?”公孙真闻言冷笑,“你何曾真心希望我保重身体?”
彬儿惭愧的低下了头。
公孙真重重的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出了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身形一顿,却最终没有回头。
彬儿垂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行,我吩咐喆儿明天回来报账。对了老爷,上个月夫人说想将后院的院墙修缮一番。”
公孙真点点头:“行,想修成什么样的就依夫人的,材料你费心,去选些好的。”
“是,老奴明白。还有……”
公孙真抬头瞥了陈吉一眼:“陈管家,还有事?”
陈吉犹豫了一下:“……大少爷在门外。”
公孙真漫不经心,埋头继续整理自己的公文,语气淡淡的:“他怎么了?”
“他跪在外面已经一早晨了,您不……”
公孙真抬起头打断陈吉的话:“你下去忙你自己的事吧。”关于彬儿的事,他一句话也不想听。昨晚从彬儿房间出来,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冲动没再冲进去撕了彬儿。现在的他已经不同于几年前的年轻气盛,这件事换做以前,他绝对将彬儿打个半死。
彬儿静静跪在阳光下,汗水顺着发线滑进衣领。昨晚的事他一直觉得很愧疚,一夜惴惴不安。今天起床彬儿连早饭也没吃,直接来到了父亲书房门前。他知道父亲有晨练的习惯,想在父亲起床后立即跟父亲道歉,求得父亲的原谅。没想到父亲出门竟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陈吉犹豫着还想说什么,公孙真截断他的话:“你去告诉他,以后不用到我书房来,我看见他就添堵。”
陈吉低低道:“大少爷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犯了错您生气打一顿,骂几句,就行了……”
公孙真低下头继续忙,完全没有了再说话的意思。
陈吉见状,暗暗的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书房。
彬儿见陈吉出来,期盼的看着陈吉,哀哀的叫了一声:“陈伯……”
陈吉走到彬儿面前蹲下身,拿出帕子为孩子擦擦汗,摇摇头:“大少爷,回去吧,老爷在气头上听不进劝,等得了空我再劝劝他。”
彬儿双目含泪,颤声道:“谢谢陈伯。”
陈吉扶着彬儿慢慢站起来,心疼道:“少爷还没用饭吧?快回去,我吩咐厨房给你熬碗粥。”
彬儿摇摇头:“不麻烦了,我吃不下。”
陈吉劝道:“大少爷,听老奴一句,父子没有隔夜仇,等老爷气消了就没事了,你千万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否则病了老爷岂不是更气?”
彬儿点点头:“那我听您的。”
陈吉是看着彬儿出生,长大的,心里也早将这个温敏善宥的少年当做自己亲生儿子一般疼爱。他知道主子的心思,从小到大彬儿就是不得宠,做得好了不会挨夸,做得不好便是一顿捶楚。他实在是不理解,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得父亲的欢心,不过平日彬儿做错了事,公孙真通常是揪过来暴打一顿便了事了,这次究竟是为什么,老爷竟然气成这样?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彬儿静静的跪在书房门口,希望父亲起床后能够看他一眼,接受他的道歉。昨天一天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中午晚上在饭桌上父亲就像看不见他一般,始终没有把目光停在他身上一瞬间。他心里难受,却不敢表现出来,怕母亲和二娘担心。芙儿病还没痊愈,他可不能再惹母亲伤心了。
已经辰时初,彬儿静静跪着,心里有一丝疑惑:平时这个时辰父亲都已经穿戴整齐去办公了,今天难道还没起床吗?
双喜来到门前扣了扣门,进去不久便走了出来。彬儿迎过来:“双喜叔,爹……他还起床吗?”
双喜诧异的看了彬儿一眼。“大少爷这么早过来有事?”
“啊……没,我就是路过看看,爹昨晚……睡得好吧?”
双喜也是公孙家的一班老奴,看见彬儿期盼的眼神,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悄悄附在彬儿耳边道:“老爷今天有些头疼,还在休息,我这就出去请大夫抓药。”
彬儿着急得一把抓住双喜的手:“双喜叔,爹不要紧吧?”
“没事,这几天老爷休息得不好,尤其是这两天,几乎整夜没睡。太累了,或者夜里着了凉,不碍事的。”
彬儿垂下头:“一定是因为我,他气坏了,才会病的。我真不孝,我……”他抬起头,泪眼婆娑:“你帮帮我,让我进去服侍他好吗?”
双喜为难道:“这……”
彬儿期盼的看着双喜:“求求你,就帮我这一次,行么?”
双喜心里没底,又实在不忍心伤害彬儿:“那……试试吧?”
公孙真靠在床头闭着眼,听见瓷碗轻轻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吩咐道:“双喜,去把桌子上的书拿过来。”
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传来。公孙真微微睁开眼伸手要接,一见面前的人儿,不觉一怔:“你怎么在这里?”他有些火大:“你来干什么,出去!”
彬儿咬了咬嘴唇:“爹好些了吗?彬儿……彬儿想服侍父亲,尽些孝道。”
听闻这低低怯怯的声音,公孙真冷笑:“不必。怎敢劳你大少爷服侍?你抓紧回去读那些杂文野史才是正经。”
彬儿低下头小声道:“父亲息怒,您还在病着,不宜发火。”
公孙真哼了一声:“我看你分明是盼我早些气死,才来气我的。出去!双喜呢?带他出去!”
彬儿轻轻跪下,垂着眼睑不敢正式父亲:“父亲保重身体,不要动怒。彬儿,彬儿自知无颜面对父亲,更不敢求父亲原谅,只希望能服侍在侧,略表孝心,愿您早日康复,彬儿别无他求。”他起身端来药碗:“您先……先吃药吧?”
公孙真看了看儿子,合上眼:“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连我的话都不听。是啊,大了,有主意了。”
彬儿不吭声,跪下举起药碗:“您吃药吧,这样病才能好得快,才有精力教训彬儿……”
“你不配!”公孙真打翻药碗。彬儿抬眼含泪看了看父亲,却不说话。他快速收拾好地上的狼藉,起身道:“孩儿……孩儿再去熬一碗过来。”那药,竟然是彬儿亲手熬的。公孙真心里一阵莫名的伤感,彬儿,他心里又涌起一股浊气:小畜生,这病因不就是他吗?
“扶我起来。”
彬儿忙上前扶住父亲靠在床头,又为父亲细致的披了一件外衣。
公孙真瞥了彬儿一眼,这孩子这几天好像又瘦了。
“倒杯水过来。”
“是。”彬儿迅速倒了杯水。公孙真接过来浅尝一口,一把将被子摔在地上:“你
就这么伺候人的?不知道水隔了夜吗?”
彬儿忙道:“父亲息怒,是我的疏忽。我这就去换新茶来。”他立即跑到门前要了
新茶端给父亲,随即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磁。
公孙真喝了一口,怒道:“谁泡的茶?头遍水都没过吧?”他随即将杯子往地上一
丢。彬儿没防备,被溅起来的热水烫了手,慌乱间去擦手,手里的碎磁一下子划破他
白皙的手指,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彬儿痛得吸了一口气,却只是咬牙握住拳,另一只手迅速收拾好碎磁:“您别生气
,是我大意了,我这就去亲手泡茶。”
看着儿子瘦削的身影,公孙真心头一紧。平日彬儿对自己惧如鬼神,让他服侍自己
,恐怕要吓破孩子的胆子吧?他只是想求自己息怒,原谅他的过错。公孙真病得不重
,只是有些头晕乏力,药也是可吃可不吃。儿子每天天不亮就去药房亲自抓药,小心
翼翼的熬药还经常被他打翻,彬儿却毫无怨言,依旧一碗又一碗的熬完端过来。看着
彬儿被炉火熏得通红的眼睛和沁出汗珠的额头,公孙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才十四
岁,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夜深了,彬儿靠在父亲床边睡着了。已经衣不解带的服侍父亲四五天了,这些天他
没睡着一个完整的觉。他太累了。公孙真看着彬儿瘦削的面颊,发青的眼圈,有些心疼。
彬儿睡颜静谧,平和,长长的双睫在秀气的脸颊呈现出两弯浓黑的弧度,如同蝴
蝶的双翼一般微微翘起。柔和的灯光下,熟睡的少年,脸庞透出一种近乎婴儿的憨态
,让人全然想象不出他平日的冷清气质。他伸手摸摸儿子的面容,儿子睡得很香,全
然不觉。这么孝顺的儿子,他现在舍不得怪罪。公孙真将自己的衣服轻轻披在儿子的
身上,又觉不妥。他翻身下床,将彬儿抱到床上,除下外衣盖上被子。彬儿蜷缩在被
子里睡得很香,状如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公孙真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触
碰了一下。他拿出儿子的手仔细看了看:伤口还没有收口,伤痕附近还有斑斑血迹,
看来割得不轻。这孩子,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就不知道包扎一下?公孙真身后拿
过药箱,拈了棉签擦掉儿子手上的血迹,又将药轻轻涂在伤口上。彬儿睡梦中感到痛
楚,轻轻一皱眉,睫毛抖了抖,嘴里“唔”了一声,潜意识想缩回手。想必是很痛吧
?公孙真笑笑,捏住了儿子的手,语气像是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乖,别动,忍着
点,马上就好了。”
最近很忙,呵呵,所以一直没上网,我保证已有空闲时间就把这一章节更完
接上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彬儿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突然想到了什么,奇怪,怎么就睡着了呢?自己明明守在父亲床边的,父亲被自己气病了。等等,这是哪儿,这不是父亲的房间吗?这床,这被子……他猛地坐了起来。怎么爬上床的?莫非……父亲依旧原谅自己了?是父亲把他抱上床脱下外衣盖上被子的?彬儿激动起来,父亲终于不生气了!到底是血浓于水啊,父亲怎么会忍心一直冷落他呢?况且这些天他一直老老实实的。手指上的伤口被包扎过了,清凉伴着灼痛,这感觉挺舒服的。想法被证实,公孙彬起身下床,亲手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把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等父亲回来看见房间这么整洁,心情一定会很好吧?
洗漱完毕彬儿径自去了母亲房间。母亲正准备吃早饭,看见儿子进来温柔的笑笑:“才起床吧?吃饭了吗?”
“没有呢,昨晚在爹那里过的夜。”公孙彬笑笑,“在您这里吃饭可以吗?娘赏我一口饭吃吧?”
玉珍忍俊不禁:“行了坐下吧,别装可怜了,娘还能让你饿肚子不成?双儿,给少爷盛碗粥来。点心都在桌子上,自己拿。”
公孙彬洗了手坐在桌边拿起筷子,玉珍坐在一边看着儿子。彬儿问:“娘,您知道爹什么时候出去的吗?我……睡着了,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玉珍笑着嗔怪:“你爹刚出去。你就这么伺候人啊?病人不见了都不知道。”
“……您都知道了?”彬儿尴尬的笑笑。“我把爹气病了,去服侍他自己却睡着了,我真不孝。”
“你爹都告诉我了,他也没病怎样,只是急火攻心又着了凉而已,这些天下面的事比较多,你又惹他生气。”玉珍淡淡道,“以后不敢了吧?”
“不敢了,”公孙彬红着脸低下头,用汤匙拨弄着碗里的粥,“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他的话,不让他为我操心了。”
“明白就好,你爹今天早晨早早就起来了,简单收拾一下就走了,澄河县水患严重,他去看看修坝进度,临走还嘱咐我好好看着你们几个呢,尤其是你。”
“那……爹要去多久啊?”刚刚和好父亲就不在家了,公孙彬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策儿还不知道呢,否则没有你爹压着,他该闹翻天了。你呢,也放松了?”
“哪有,”公孙彬笑笑,“这些天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以前爹哪次公出回来我都挨揍,把我打半死不说,他还要生一场气。这次不能再让他生气了。”
玉珍佯怒:“话是这么说,可你们兄弟俩就是欺负娘脾气好,所以你爹不在家你们就敢胆大妄为,除了你爹不怕别人了,是不是?”
“不是啊娘,”公孙彬讨好的笑着,“我们不是怕您,是敬畏您,对您当然不能像面对父亲那样退避三舍了。”
“好了啊快吃吧,吃完饭乖乖去衙门,时间不早了,你爹不在,有事你得帮他分担。”
“是,遵母亲大人的命。”公孙彬调皮的一笑,“还是娘这里的饭食好吃。”
“贫嘴,东西还不都是一样的,厨房师傅又不会偏心。快吃吧,别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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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来自澄河县,署名要府尹夫人亲启。见母亲读过信脸色惨白双手颤抖,公孙彬的心猛
的一沉:“娘,怎么了?信里……说了什么?”
“澄河堤失险……”玉珍身子一软,瘫倒下去。
“夫人!”一群人围上来扶住昏厥过去的夫人。
公孙彬抢过信一读,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澄河发水,修堤坝时那么多人都被冲走了,那父亲去监工岂不是……不,我不信,信上只提到了失踪,并没有找到尸体,公孙彬扶住母亲:“娘,这不是真的,不是 ……”
一群下人跪在地上哭作一团,哭成泪人的策儿跪在母亲身边:“娘,我不信……”
“二娘,娘你别这样……”芙儿的尖利哭叫传来,紧接着溪儿泪流满面的冲了进来:“信呢,
在哪儿?”
公孙彬把信拿给二娘,溪儿一把夺过来,双手簌簌发抖:“不可能,不可能,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二娘……”芙儿缩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玉珍于心不忍伸手将她扶起来。芙儿扑进玉珍怀里:“娘,我要爹,我要我爹……”母女几人哭在一处。
“二娘,二娘您做什么?”
溪儿挣开彬儿的手:“放开,我要去找他!”
芙儿见状忙扑过来:“二娘你不要去,芙儿已经没有爹了,不能再没娘了……”
公孙彬也跪在溪儿面前扯住二娘:“二娘,那么多人去了都没有找到,您不能再冒险了……”
“啪!”“啪!”
溪儿伸手打了两个孩子一人一记耳光!
“混账!忘了你爹是怎么疼爱你们的了是不是?”溪儿盯着彬儿:“你小时候发烧不睡觉,他
抱着你哄着你,一抱就是一个时辰!你做启蒙,他翻遍庐州名儒的花名册亲自登门拜师,挑了半个月也没有中意的,最后亲自去了京城给你请了先生。”她又盯着芙儿:“你爹不是最疼爱你吗,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芙儿伏在地上痛哭失声:“二娘您别说了我记得……”
玉珍拭去泪水,沉声道:“溪儿,你先别哭了,告诉外面把门关上,信烧了吧,记着,这件事未经证实之前谁敢再提一个字,家法处置。”说罢,她再次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玉珍悠悠醒来,她睁眼看见昏暗的灯下,他的身影若隐若现,不禁微笑:“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
策儿鼻子一酸:“娘,我是策儿……”
梦被击碎,玉珍颓然一笑,泪珠再次滴下:“策儿,是你啊,他们呢?”
“二娘去给您熬粥了,芙儿在陪着二娘。至于我哥……”
“你哥呢?”
“他……他去澄河了……”
马匹疾驰而过,公孙彬揩净泪水。
——“爹什么时候为外人打过你??你就是这么看待爹的?你难道认为自己还不如爹的面子值钱?”
——“我再问你,父母管教你,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高兴,可以愉悦身心?”
——“好,看在彬儿目前还很乖的份上,爹爹喂。”
——“刚喝两口就说苦,彬儿,看来你是不想吃糖了。”
——“那你想不想出去放烟花?你若是想去,那就多穿点衣服。”
——“又一夜没睡吧?爹吩咐人给你熬点粥,吃了好好休息一下。”
——“我刚才说什么了,有问题别逃避,什么事说出来解决。”
——“咱家彬儿又懂事,又善良,就是做事欠考虑了,以后做事考虑周全了,就不会好心办坏事了,对不对?”
——“白天暖和,晚上也得加一件衣服啊,至少得披个斗篷吧?”
——“你现在有时间了,而且爹注意到你是真心喜欢这些,所以才把这画送给你。爹收藏再多的名作,也早晚是你和策儿的,给你们,爹没什么舍不得的。”
——“咱们家彬儿如今是大小伙子了。”
不可以,爹一定不可以出事!
两天两夜,终于到了澄河境内。公孙彬又累又饿,随便找了个小摊坐下。腿好痛
,连着骑马一定把臀腿磨破了。
“小客官您来点什么?”伙计忙过来擦了擦桌子。
“先给我端碗热水吧?”公孙彬瞥了一眼蒸锅,这个摊位应该是卖包子的,“再
来一屉包子。”他疲惫的捶着已经僵直的双腿。终于到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他不敢想,万一……不会有万一,不会的……只听见伙计在耳畔说:“没有包子,只
有馒头。”
“馒头也好。”
伙计好奇的打量着公孙彬。这个眉清目秀的孩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可这
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跋山涉水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他端出一屉馒头,又拿来一叠小菜。
公孙彬喝了口水,抓起馒头开始狼吞虎咽,这两天两夜没怎么吃东西,他有些虚脱了
。这么狼狈的吃相一定很难看吧?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伙计凑过来:“小客官来这里是办事么?”
“哦,”公孙彬没敢抬头,他想哭,可却已经没了眼泪“我来找人的。”
“只有本地人往外逃难,洪水无情啊,小客官却来找人,跟亲人失散了?”
“嗯,我来找家父。”公孙彬忍住眼泪哽咽着,那个人,今生还有缘相见吗?爹
,你在哪儿?彬儿好想你……您都原谅我了还不肯告诉我,自己一声不响就走了,您
走了孩儿怎么办?娘怎么办?弟弟妹妹怎么办?
“斩了斩了……快点走……”
一群人蜂拥而过。公孙彬看看伙计:“是不是出事了?”
“唉,别提了,上面拨银子修坝,结果偷工减料的修成了,被水一冲垮了一段,
上面来的一个管也跟着被冲走了,没几天又冒了出来,听说是一直在暗处查证据,捉
了贪污的蛀虫,真是大快人心啊,这不,得了圣令,要斩贪官……”
“在哪儿斩?审判时候你去了吗?那大人长什么样……”
“我没去,可是听说那大人三十多岁一表人才,还听许多女人说他英俊不逊潘安
呢。”
一定是爹了!来不及多说,公孙彬摸出一锭碎银丢给伙计,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小客官,多了多了找不开……”
到了法场,人已经散了。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负责的衙役们已经开始
整理场地,而监斩官早已离开。
公孙彬失落的牵着马在街上游荡着。爹,你到底在哪儿啊,孩儿好不容易才打听
到了您的下落,家里还不知道您没事呢,你快点出现让我见到,爹,彬儿好累,快要
撑不下去了。
前面灯火通明,走到近前才看清门匾上“澄河县衙”四个字。爹一定在里面!
“守卫大哥,麻烦你……”
“麻烦什么麻烦,哪儿来的野孩子,一边玩去……”守卫不耐烦道。
“我是……”公孙彬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说自己是府尹大人的儿子?谁会信?况
且这两个守卫凶神恶煞。他牵马绕道墙边坐下来。本打算找一间客栈休息,但是他生
怕再错过父亲,还是守着县衙心里安稳。
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彬儿梦中只见洪水泛滥,他和父亲坐在一只木船上,一个浪
头掀过来,只听见父亲喊他:“彬儿小心!”便不见踪影。
“爹!”公孙彬尖叫着惊醒,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清晨的天气微冷,他忍不住打
了个喷嚏,缩了缩肩膀。这个梦预示着什么?自从得到父亲未死的消息,他还没见到
父亲呢。他想给家里写信却又不敢,母亲他们已经快崩溃了,他不敢再刺激他们。
一顶轿子从府门抬了出去。公孙彬立即跳了起来,他有预感,轿子里的人一定是
父亲!他忙牵马跟上,却不敢靠得太近,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实在太折磨人了。轿子
走了很久,公孙彬只觉得腿都快断掉了,又一夜水米未进,他饿得有些发昏,再加上
臀腿之间磨破的地方擦着衣服火辣辣的疼,手也被缰绳磨破了皮,连缰绳都拉不住,
这一人一马只能相互扶持着。太阳渐渐升得有些高了,有些晒,他有点坚持不住了,
额头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他顾不得擦,有几滴淌进了眼睛,刺得眼睛火
烧火燎的疼,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轿子走了大半天,上了河堤。一群人聚集在堤坝上,有官兵,也有百姓。轿子里的
人下了轿,人群匍匐在地高呼英明。
今天是河堤竣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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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38:35  更:2021-09-05 22: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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