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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凤染(古风师徒)[第6页] |
作者:0默00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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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三更,。。下次更新时间未定 当然你们强烈呼唤的话也就会早点出现 |
【十.心结4】 大冬天的,冷风一吹人难免有个头疼脑热。就比如潇雨歇,他牙疼,他站屋里默默看莫怀古推门出去,冷风往屋里面灌,冰雪灌他一脸,抬手抹-全化了,一手水!恶狠狠把水珠子甩干,回头把大氅给莫怀古拿手里追出去。 有点理解竹一染为什么每次都把人往死里揍了…… 太气人了。 潇雨歇想,他祭剑,把大氅扔人怀里,变脸一样变回温吞模样,给尹君莫传音先行告退改日再见。潇雨歇侧头“上来吧,莫掌门。” 他一脸云淡风轻,压沉掌门二字,泄气的没能从对方脸上读出一丁点情绪变化,反看对方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点头跟他打官腔“有劳。” 揍死真是活该! 潇雨歇默默吸了一路冷气,开始觉得他自个那徒弟闻楚也是个不错的孩子,打不还手骂能还口,会说会笑-挺正常个孩子,不像莫怀古-坟堆里新爬出来的一样。 新爬出来的这位站人剑上保持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直到被冻僵-也不用刻意维持了,他干巴巴开口,说“劳烦,送我到他门口,你身上有绳子没?借我一根?” 潇雨歇把人在竹一染门口卸下,不明所以掏绳子扔给他,更牙疼的看莫怀古把绳子扔过竹一染门口的老槐树枝杈,打了活结。尾端圈成一个圈垂下来,莫怀古朝潇雨歇笑,口语“劳烦,抱我挂上去,然后你给屋里那个报个信儿?” “……”潇雨歇一声没吭,拔脚就走,走出去两步停住,折回来把绳子和挂着它那根枝杈一起拽下来。头也不回离开。 他牙疼! 莫怀古目送人离开,摇头,笑-他其实也没打算在竹一染屋门口上吊-太假。 回头看一眼紧闭的屋门,门口摆了一排食盒,除了最边上冒热气的那个想来其他都凉的差不多了。他在屋门口闹了这么久屋里那位一点反应没有,原因无非有二:其一,他屏了仙人的五感,没刻意看刻意听刻意去注意;其二,他不想理他们。 莫名其妙的,莫怀古笃定是第一个。 他叹气收回目光,自顾往前走。说实话,打梦境里看到那些,他爹玉佩的冲击,他是真怀疑竹一染,怀疑他跟尹君莫一样,为了权利可以弃所有于不顾。 这太人之常情了。人性本恶,尤其他亲历过,再来一次不足为奇。 一定有一个人为了所谓权利抛弃昔日情分,要么是竹一染,要么……是他爹,哪个都不是好消息。 是时候再死一死了。 莫怀古想。 “把那些看的那么重,现在还装什么?”不明不白的,莫怀古朗朗自言自语。 -去死第一步,通知人,他回来了。 莫怀古念叨完,径直回他自个房间,推屋门进去。屋里没烘地龙冷的厉害,他也不在意,四下瞄看一遍,脱大氅坐床头开始手撕布条-打去年他半夜里上吊被竹一染拽下来,他房间,手头,就被勒令不准有任何形式的绳子存在。 那为什么要用手撕呢?刀具?利器? 想都不要想好吧-莫怀古手里唯一的冷兵器就他上次下山那把没开刃的长剑-剑灵没有,锋利无存-用它割还不如手撕来的快-虽然这床单似乎也比寻常的结实不少…… 防谁呢这是! 莫怀古撕了足足一刻钟,撕好了布条,他两条扭成一小根,两小根扭成一大根。踩凳子穿过屋横梁隔窗往外看一眼,正午,时辰刚刚好。他把手里垂下来的绳子两端打个活结。脑袋往绳圈上一搭-闭目养神。 -去死第二步,身体力行死一死。 他就保持这个诡异的姿势从正午站到傍晚,好几次迷迷糊糊睡过去差点真去黄泉路转一圈。到申时三刻,莫怀古打第二十九个哈欠,嘴刚张开就听屋外边响起一阵脚步声,他不睁眼睛,麻利的把脚底下的竹凳子踹开,啪嗒一声,人就直勾勾吊在了房梁下,随本能挣扎一晃,两晃,三四晃…… -去死第三步,竹一染不到就是阎王到。 莫怀古被绳子吊起来,整个身子的重量一瞬间就压到脖颈上,双臂瞬间就像灌铅了一样再也抬不起来,身子因为呼吸不痛,血液逆流而抽搐。可凭着体内竹一染的百年功力,他还能维持那么一转瞬的清醒,眼前发黑的知道屋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听一人惊慌失措的大叫,说“不好了不好了!掌门!掌门上吊了!掌门上吊了啊!” 那人鬼哭狼嚎一通,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压根就傻,夺门出,咣一声的关门声里,他还哭丧叫“掌,掌门上吊了!” “……” 最后一丝意识里,莫怀古想,妈的,这回怕是真要阎王到了。 然后呢?然后他就终于因为呼吸不通头一歪,舌头一吐半死过去。房梁顶上的活结在他第七八晃的时候一点点,一点点松了劲,咕咚一声把半死的人甩地上,莫怀古本能一声闷哼,彻底晕了过去。 …… 他是被一桶冷水浇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就是竹一染那张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脸-因为距离太近他甚至不能看清竹一染的神色。也不用他看清,因为随着,莫怀古左脸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他被打的眼前一暗,竹一染的脸都跟着冒雪花点,左耳嗡嗡做鸣,他能感觉到左脸在迅速肿起,火辣辣的疼。 莫怀古想说点什么,但他根本来不及开口,还挂在脖子上的绳子被竹一染一把拉起。 竹一染拽绳子把人往外拖,“想死是吧?还想死哈?老子成全你!” 可怜莫怀古醒过来气儿还没喘匀就又被勒了脖子,他一时额头青筋崩起,不得不挣扎着伸手抓绳子,努力让自己能喘一口气。耳边听着咚一声踹门声,全无反抗之力的被竹一染一把扔出门。身子不受控制的在雪地里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身上浇的冷水没干,被北风一吹生生就结了冰碴子,寒冷侵入骨髓。莫怀古冻的立马瑟缩,他有心运内力顶一顶,又被竹一染在胸口一点,立马一丁点真气都提不起来,他甚至一时半会都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只能抓着绳子眼睁睁看竹一染把他扔出来转身就进了屋。 俨然,他如今到了去死最后一步-被打半死,又或,那卑鄙小人-他师父气狠了连打都不想打,干脆想把他冻死? |
大家元宵节快乐 |
【十.心结5】 莫怀古被自个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终于喘上来那口气,身子大幅度抖着在地上挣扎,好不容易翻身,跪坐在地上,就这些动作做完,他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吐出来的热气立马变作白雾。莫怀古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跟浸在冰窖里一般,牙齿都开始上下打颤,发出“噔噔噔噔”的磕碰声。他尝试想站起来,双腿根本不听使唤,除了冷,他没有一丁点别的感觉,冷到疼,疼的难忍。 好在,不多会时间,竹一染又出来了-拎着一根长的极地的鞭子出来。他向来乐呵呵的脸色如今甚至比这冬月的寒风还要冷,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尽是山雨欲来的浓雾。竹一染是真气,曾经莫怀古再怎么找死,他最初当他小,可以理解。后来猜到他是横向晚,联想到听闻的那些事,他怒其不争却也觉得情之可原,他甚至看莫怀古了无生趣的模样还曾有那么一瞬的心疼过。 那现在呢?因为他爹?因为他竹一染?难不成这活了两辈子的人但凡遇到点事就要去死?他情愿莫怀古指他鼻子,哪怕骂他卑鄙小人,无/耻之徒都比如今一脖子吊死的强! 如果他真的一脖子吊死了,他怎么跟那个人交代?! 竹一染不知道莫怀古在三生酒的梦境里都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好,他和莫怀古他爹之间的恩怨,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小辈掺和,以这种方式掺和? 长鞭划起弧线狠狠抽人身上,带出来棉絮飘落,竹一染无视莫怀古的闷哼,他弯身,在对方惊惧目光中一把扯下人懈裤,扔到一边,鞭子再起,这一次落人身后带起来就是一道血痕。 疼,真疼,鲜血染了白雪,莫怀古疼的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再昏死过去。寒冷好像能把疼痛扩大,他不受控的一声惨叫,在地上奋力挣扎想躲,双脚无意识的踢踏雪面。光溜溜的下身触及白雪,疼痛就来的更剧烈。 莫怀古伸手,声音沙哑打颤“不,等……” 啪! 雪地上开出鲜艳红花,煞是好看。莫怀古的脸几乎跟白雪一个颜色,他的痛呼被竹一染的呵斥打断,说“躲?哈?我让你躲!” 他不由分说的弯身,抓起人脖子上的床单绳子,拉住往门前的老槐树去,莫怀古光着下身被他一路拖行,伤口刮了雪,他又冷又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可渐渐被冻僵的身子连挣扎都成了奢望。拖到树前,他被竹一染拎脖领拉起来,绳子从他脖子滑到腰上,显然是要把他捆树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竹一染拉着绳子一路滑到绳尾,看见完全解开的两端,动作停,站在那一手握一边不吭声,脸上的怒气慢慢的退下去,退到一丁点没了又重新升腾起来。他拎鞭子,没捆莫怀古却一把按他腰把人按树上,鞭子连两下,这次倒是没见血,却也眼见两道突兀的红痕起来,竹一染松手,把顺势往下倒的莫怀古捞怀里,呵“你他/妈居然骗老子!” 怀里的人就这么一盏茶不到的功夫被竹一染折腾的出气多进气少,他上牙堂打下牙堂,有气无力的,竟先勾起嘴角,然后虚弱说“您都……知道了?” “妈的!” 竹一染扬手就要再打,看见莫怀古脸上除了那一巴掌印外都惨白的不像样子,到底还是收了手,恶狠狠瞪他一眼,把怀里人抗肩膀,不轻不重在他冰凉凉身后拍一巴掌,然后叹气,把手搭人背上,一边走一边用法力温莫怀古比死人还冷的身子。 等他把人扛回屋,扔地上,莫怀古已经从那要死人的寒冷里缓过来,小脸上重新恢复了红润。除了依旧光裸的身后,以及臀肉上横着的五道鞭痕,两道渗血,三道红肿,合着他脸上青肿的巴掌印,他恍若没事人一样。 竹一染死死瞪了他一会,挥袖,用法力给屋里起了火龙,莫怀古倒在地上也不觉得冷。而后,竹一染一声不吭的走到桌案边,拿起桌上一杯不知隔了多少夜的冷茶握手里,盯窗外看。 莫怀古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隆冬季节里,即便是傍晚艳红的晚霞依旧带着说不出的清冷,竹一染站那,这清冷就成了落寞,好像背对自个的那人下一刻就可能抬手抹鼻子落泪。 竹一染抹鼻子落泪? 莫怀古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终于从阎王爷那缓过来。想了想,默默从地上撑起来,跪下,又想了想,他把竹一染扔地上的鞭子捡起来,举手里,脸通红的举高。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了。 竹一染想什么呢?他想,今天这晚霞真好看,这凉茶隔了几夜温温也应该喝不死人。 他还想,老子养这个玩意儿,还算没白养-真难得。 他把那隔夜茶用法力煮滚,握手里回身,就看见莫怀古跪那,鞭子染血举他眼皮底下,许是知道他转过来了,莫怀古还把手又往起抬抬,从两只胳膊中间抬头朝他笑,死了爹一样的语气说“师父……我……请责。” “……” 能让竹一染无语的,莫怀古开天辟地第一人。 小屋里静了好一会,莫怀古摸不准竹一染心思,他鞭子都举起来了也不可能再放下,不得不咬牙接着举,举到双臂发酸,竹一染终于开口说“成,难得你主动,老子不能不答应啊。”他把茶盏往桌案一扣,拉凳子坐,手拿鞭子,刚入手就看莫怀古“体贴”的跪着转身,屁/股朝他。 “……”竹一染揉太阳穴“你小子今天吃错药了?” 莫怀古保持背对竹一染的姿势,闷声回“没……” 竹一染手里的鞭子抽出去,抽在莫怀古那五道鞭痕下面,看跪地的人狠狠一抖又重新跪的笔直,他又气又笑“没你他/妈上吊,我他/妈要是今天睡过去或者你那个活结没开,今天晚上是不是就能直接给你收尸了?” 莫怀古没回,竹一染又给了他一鞭子,呵问“啊?老子问你话呢,莫怀古你吃饱了撑的找死玩?叫我出来就不能用个正常人的方法?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跪地上的人依旧不答,老半天,他肩膀轻微抖动,竹一染一愣,难得良心发现想他是不是话说太重,莫怀古到底好心,他犯不上把人骂哭。竹一染探身去看,就见着莫怀古抿唇憋笑,他心里那股子压的差不多的火登时又烧起来,手里鞭子不停往人身上砸“你他/妈还敢笑?还有脸笑!” 他砸两鞭子自己也笑,手底下却不停,某人身后几个呼吸间起了好几道檩子,疼的本能躲,回头看竹一染,和他四目对上,看他一脸笑。头一遭,莫怀古伸手挡鞭子,也笑,一边笑一边求饶“别,别打,疼,真疼。师父,我错了。别打了。” “妈的。” 回应给莫怀古的是竹一染一句骂和另一下鞭子,然后他就被竹一染从地上捞起来,按腿上,鞭子被扔地上,竹一染一手按住莫怀古腰,另一只手扬起来啪啪两下抽他身后。 清脆脆的声音和这个小孩子挨揍才用的姿势成功让莫怀古羞的脸通红通红,但竹一染的手压着,他挣扎不脱,转回头却又笑-苦笑,他说“师父,我……您,要不您真生气还是用鞭子吧,您放我下来,行吗?” 啪! 竹一染面不改色,乐呵呵接“趴好了,小兔崽子。” |
【十.心结6】 啪啪两巴掌一左一右给莫怀古身后加深点颜色。 也疼,但跟羞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他就不该管他! 莫怀古想,竹一染就是个卑鄙小人!绝对是! 然后下一刻他眼前出现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茶香缥缈里,竹一染声音悠悠,像是从天际传来一样,少了平日的不着调,更带了几分说不上的伤感来“喝吧,别动,我给你上药,可能会疼,忍着点。” 莫怀古喝茶,没吭声。 “怀古?” 一口茶很艰难的咽下去,莫怀古扭头“什么茶?” “不知道。”竹一染耸肩,那份若有若无的伤感瞬时消失殆尽,他理直气壮“桌案上捡的。我温了下,不知道啥茶,啥时候的,凑合喝吧。” 莫怀古嘴角抽搐,默默把茶盏放地上,头埋竹一染腿里,不动了。 “咋了?不渴还是不好喝?” 久久,久久,莫怀古闷声,用一种吃了屎一样的声音说“馊了……” “......” 身后上好药,莫怀古被竹一染抱放到床榻上,脱开那个还算温暖的怀抱,他终于肯重新抬头,少年老成的温润眸子里像是隐了所有情绪,没等说话先淡然笑笑“您是有多恨我爹,变着法的想弄死我。”嘴边勾起好看的弧度,两人目光交错流转里,莫怀古咬重音补了二字,说“师父。” 竹一染心知他话里意思却不着急答,他“啪嗒”一声把瓷瓶合上,塞进袖子里,反身捡起地上的茶盏推门出。冷风随之灌进来,莫怀古扯被给自己裹上,从被里露头,看夜明珠莹莹的光亮出神。 夜,渐凉。 直到第二阵凉风进来,合门,食盒放床头桌案,莫怀古还在凝望着夜明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新砌的茶冒着热气被递进手里,竹一染脱了外袍扔莫怀古身上,把他连被带人一起往床里推,捡床沿坐下,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那些事,你都知道了?” 没了调笑意味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清润,像春日里绵绵的细雨,没来由就让人听着在心里蒙上一层雾气。 屋里在他话落重新陷入沉寂,好像方才那副轻松氛围从不曾存在一般。夜明珠略带清冷的寒芒打过床头,桌案,留下斑驳的光影。昏暗的阴影里藏着种种忍而不发的情绪。 莫怀古出神的把热茶送嘴边慢慢抿,双眸呈放空状,好半天,到热茶见底,他才握着茶盏抬头,双目毫无焦距的弯成月牙状,不带感情的说“这次的茶好喝多了。”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竹一染打断他,把茶盏接过去续了新的“我还是觉得挺多事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咱们都是成年人,婆婆妈妈的没意思,你回来不也是为了问我这些事吗?直说吧。” 莫怀古好像才回过神一样,眼底的笑意渐深,神情却有几分无奈,他把茶盏握手里暖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驱散身体里涌出的一阵一阵凉意,出口却是调侃“您还真是一点没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他成功给自己赢得了新的一巴掌,疼的直抽冷气还笑,笑的甚至出了眼泪-像是极高兴模样,抬手抹去时,手掌掩住眼底时带出一抹苦涩,转瞬即逝“您就不能不一言不合就动手吗?”长长一声呼气,氤氲茶香里,莫怀古的笑显得疏远不至眼底,“借着三生酒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一些您和...和他的事。但是不全,就看到.....看到师祖想把掌门位传给您,您似乎不是很愿意。但现在......” 不明所以的,他选择了从竹一染这边称呼钟无归,那个梦境里,陌生的,还尚稚嫩的脸,那个人,他总是叫不出一声-爹。 一个称呼而已,并不重要。 竹一染毫不避讳的抢了莫怀古手里的茶一口干了,茶盏随手扔床头,咕噜噜,“啪嗒”一声掉地上,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小屋里显得尤其的刺耳。于是他暗骂了一声,用脚把碎瓷片扫到一边,重新递给莫怀古一杯新的,接了他的话过去“但现在还是我做了掌门,你爹却好长时间不见了,是吧。”他把手搭莫怀古脑袋上轻拍了两下,帮他把流出来的汗水擦干,顺手抹莫怀古露在外边的袖子上。许久的时间里,莫怀古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才听到头上悠悠的声音,“那这样,你还愿意相信我?作着死的要我出来?” 袖子上的汗迹连成一片不怎么好看的水莲形状,丝丝缕缕的周边又像是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着什么,莫怀古把它压到身下“谈不上信不信,我说了,我看的不全,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与其我自己去想,去怀疑您到底做了什么,他又做了什么,错在谁,不如直接听您说给我。” “我说什么你都信?” 莫怀古抬眸,正好对上竹一染似笑非笑的双眼,两个人好像都在尝试着去看穿对方的心底,终究还是莫怀古先败下阵“只要您说的,我会选择相信。”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师父,就像您以前说的,自己收的师父,我既然叫出了这两个字,信不过您我也得信得过我自己啊。”他咬重师父两个字,笑的弯了眉眼,声音却在颤抖“不然,您说我多失败啊,上辈子信了尹君莫最后死无全尸,这辈子拜个师父要是再被骗了,那我活着也挺没意思的……您还不让我死。” 竹一染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不显,莫怀古还在笑,轻飘飘的,用闲话家常的语气问“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师父。” “……”竹一染惯不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听莫怀古这么酸溜溜的问话,抬手就是一巴掌拍他头顶,拍的“砰砰”两声响,然后顺手死命的往床板上按,听着嘭一声闷响,才心满意足的松手。无视莫怀古捂额头愤愤而无奈神色,他身子后仰,双手手肘在身后撑床,两脚不使力的垂下床边,无意识晃,悠哉悠哉“妈的,老子最看不惯你这种装模作样的。难受就直说呗。”他斜了一眼莫怀古“行吧,你也不用瞪我,你小子乐意听呢,我讲给你就是,这两个来月你师父我也憋的够呛,讲讲也好。省着哪天你琢磨不明白又想死。哈?” 莫怀古不答只笑,竹一染望屋顶半响,忽然双手一松咚一声躺下去,头枕莫怀古腿上,目光依旧盯屋顶,自言自语“从哪说呢?” “……”莫怀古默默回头看自个双腿上的脑袋,再面无表情的默默转回来。转到竹一染看不见的地方无奈摇头笑,听人继续道“算了,赶着讲吧。反正老子也不会讲故事。” “嗯。” “这故事说来话长” “嗯……” “长话短说呢。” “嗯?” “就是你爹后来为了救我修为尽失,所以我就当掌门了。就是这样。” “……” |
【十.往事1】 再多的伤感能在竹一染手下超过半刻钟的都是奇迹! 莫怀古的嘴角狠狠的抽了两下,好半天,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然后摇头,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表情深深,深深看了竹一染一眼,吸气,吐气,他甚至伸手拿茶盏给自个灌了一大口空气,才终于牙疼的吸气道“不是,但是……可是……” 人都给气傻了。 莫怀古仔细想了想,组织语言道“我是说,为什么我……为什么他会修为尽失,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有余悸的看竹一染,四目相对,莫怀古像哄孩子一样补“您能好好说吗?师父!” 竹一染不答先笑,伸手按在莫怀古的脑袋顶上,转皮球一样把那圆溜溜的东西转回去“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揍你信不信?” “其实不是我不讲,是真没什么好讲的。就是,嗯……怎么说呢?当年我十五岁生辰那天吧,你知道的,烟云六洲有这个传统,就是天问-就是,占卜未来,走走形式好得出个天命所归那种劳什子。”竹一染的语速飞快,说到这却停了,认认真真把莫怀古的脑袋拧回来对视自己,然后郑重其事的说“对了,你的天问仪式也得准备准备了,我好久不开坛做法了,要不你自己算啊?” “……”叹气,扶额,莫怀古皮笑肉不笑“您能可一个事先讲完吗?天问,然后呢?” “哦,然后其实让潇雨歇来也行,算出个你不适合当掌门,闻楚才适合,这样咱们戏就更像了,是不是?我觉得……” “师父!”莫怀古有气无力。 竹一染一愣,竟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但是好像也不太需要哈了,我也知道那个奸细是谁了。”莫怀古还没来得及气闷就看见竹一染语罢神色隐隐一暗,等他琢磨出那奸细是任平生的时候,竹一染已经讪讪的收回目光,笑着舔唇“行,那什么,我继续说,刚才说到哪了?” 莫怀古没答,竹一染不明说,但他很清楚,那个所谓奸细-能对郁孤山一切那么清楚的一个奸细-过往许久的一场戏演到如今,才发现自始至终都没有演的必要。那种失落的伤感让他忍不住感同身受的叹气,却没叹完就被竹一染在身后狠狠拍了一巴掌,一路传上来的疼痛让叹气戛然转成了一声惨叫。 莫怀古气闷。 竹一染没好气的呵斥“叹什么气,一天天的老气横秋的。我接着说了哈,就是当年天问之后,钟无归那老头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让我做掌门。之前都说好让你爹当,其实我是不太在乎谁当的,但是怎么说呢,有些事咱说好了,没那种就是过了几年就能改的吧,就很不爽你知道吗?” “就是,凭什么他一句话让我当掌门我就得当,对吧。” 对吗?莫怀古手捧空茶盏回头看竹一染,没吭声。 有些话,彼此都懂,没必要挑明-比如竹一染一再拒绝的理由。 “你看我也是这样,你师父我是真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尤其当了掌门那些规矩就更多了。老子不爽,所以和钟无归那老头打了一架,我还是挺尊师重道的,我都没动手,当然,你在我这动口都不行。” “……”这人就不可能好好讲故事?莫怀古懒得接话,由着竹一染天马行空乱讲。 “我动完手,不是,我动完口之后吧,那老头说不过我,然后就妥协了,同意还是你爹做掌门,我做大护/法,跟潇雨歇一样。”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不知道你在梦境里看没看到,就我15岁那年挺,嗯,挺乱的吧,就是什么地动,洪水,雪灾,你看到了吗?”莫怀古点头示意自己看见了,到目前为止竹一染说的基本都和梦境里的吻合,他听竹一染继续说“嗯,对,然后那老头天问的时候应该是也问了点别的事,说我生辰之后就不会有天灾了,但是到那年年底,反正也确实不是天灾,算人祸吧。就是,魔教,凤凰台异动。和现在差不多。” “嗯……” “对,那这种时候肯定以前都是老头子去,但现在我和你爹都成年了嘛,不定哪天老头子死了我们就得接管郁孤山,所以那次就是我和你爹带门生下山的。就跟上次你跟闻楚一样。”竹一染想了想不轻不重的在莫怀古腿上拍拍,郑重补“不对,不一样,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就是懒得动。而且闻楚那玩意……” “师父……”莫怀古快绝望了“是,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您能不能好好讲?” 他的头在话落不出意外的被竹一染按床榻上,咚一声里,竹一染冷道“听不听?还插话!” 莫怀古无力挑眼皮,抬头,不吭声抬手,示意竹一染-您老讲,我闭嘴。 竹一染这才满意的点头,伸懒腰打哈欠,侧身换个舒服的姿势躺莫怀古腿上,重新开口“然后当时魔教派出来挺多人的,我和你爹,好吧,主要是我,年纪那个时候还比较小嘛,也没什么经验,反正我当时就只管打,给他们打的乱慌而逃,那我就追呗。然后你爹就喊我,就说什么穷寇莫追,小心有诈之类的。” “结果您还是追了?” “也不是,我当时确实就不太想追了,结果有个狐狸崽子趁我回身的功夫就扑上来要咬人,你爹看到了,本能帮我挡,被咬到左胳膊。” “然后就修为尽失了?”莫怀古蹙眉问。 “你能不能不插话?你当你爹像你一样咬一口就修为尽失了?还有,莫怀古,所以我说很多时候不要不管不顾的去救别人,知不知道?你看就比如你上一次……” “师父啊……”莫怀古已经快疯了…… 他随即就被竹一染按住腰随手给了两下,竹一染呵斥“想起来我就来气,再那么不管不顾的。真是。”他打完莫怀古,声音忽然就沉了下来,连语速都加快,似乎是很不愿意回忆那段过往,可语气总带着说不出的低落“怀古,你记住了,挺多时候,你以为你救人,其实根本不知道已经把自己陷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 “行吧,别这么看老子,我接着说,接着说还不行吗?当年,我看见那狐狸崽子咬了你爹,生气,就去追,我追狐狸,你爹追我,结果我们俩就跟传言里尹君莫一样,追进了凤凰台的境地里。那里面瘴气弥漫,很快我和你爹就走散了。里面挺多妖,魔什么的,反正后来,毕竟当时我修为也就那样,我晕过去了。” “嗯……” “后来,可能是那些门生找不到我和你爹,给老头子报信,钟无归就把我们给救回去了,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郁孤山了。但是身体里难免有残余的吸入的瘴气,同样,你爹也是。”竹一染看了莫怀古一眼,微微眯眼,继续说“你经历过应该清楚,这些瘴气是有办法除去的,就是很费劲,老头子当年费了挺大劲,帮我除了瘴气,但是……” 难得的,竹一染咬唇,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才说“但是你爹,他因为胳膊上有伤,所以本身吸入的就比我多,老……你师祖好不容易找到的方法,有一个挺苛刻的要求,就是必须全身的经脉是通的,但是你爹的左胳膊……当年……为了……因为我的原因,有旧疾。……经脉不通……” “师父……” 竹一染无视莫怀古“就是……你知道瘴气入体如果久不除就会变成魔气,然后可能就入魔了,像当年尹君莫那样。” “所以……” “所以,当年你爹同意钟无归用郁孤山禁法封了他的修为。” “也就是说,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为尽失,是被封了,还能打开?所以,他现在是凤凰台,嗯,掌权人?至少比颜如玉要高一个权位,是吗?”莫怀古咬唇,想了想又说“你们就是这么闹翻的吗?” |
【十.往事2】 竹一染合眼,老半天,他才摇头,直视莫怀古,如墨的双眸里藏着深不见底的幽晦“如果我说,当年到这个时候其实我跟你爹的感情还是挺好的,你信吗?” 莫怀古毫不避讳的直视竹一染,等他话一落就接-好像不给自己任何退路一样“我说过,我叫你一声师父,信不过你我也信得过我自己,您往下说吧。” 竹一染闻言也笑,点头,在莫怀古头顶轻轻揉揉,再开口前笑容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当年,因为这个原因你爹,我师兄他确实沉寂了挺长一段时间,我尝试找过他,他都不见我。然后,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吧,他忽然主动找我,说他想通了,说可能天命就是这样,一切都是巧合,他说服我去接那个掌门。我其实不愿意,我说即使他没有修为他一样可以当掌门,需要修为的事我去给他干。” “他一定不同意吧。” “嗯,他说那样是在侮辱他,在仙门没有修为就是废/物,更何况是一个掌门人。” 莫怀古点头,由衷“我懂。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会这样。然后呢?” “然后师兄的话说到这种程度,我没法不同意了。他后来就离开郁孤山,找了一处归隐。但其实到这个时候我和他还有书信往来,而且当时隔了能有一年多,他除了没了修为之外已经和往常一样了,就是心态,你懂我的意思吗?” “嗯……” “我和他保持这种书信往来能有五六年的时间,逢年过节也会见面,我甚至后来都知道他找了一个凡人的女子结了姻缘,连成亲礼都去参加了。但是大概,现在算算,大概就是你出生前的两年,老头子离世,你爹回来祭拜。他离开之后就再没给我写过信,我写的他也不回,刚开始我没在意,以为他忙些什么,后来隔了半年,我去找他,发现他就不见了。再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了。” “您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莫怀古问,他又补“而且,您也的确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横向晚的?” “嗯。”竹一染点头“说实话,我不知道你年岁,如果当时不是看到那块玉佩我也不知道你会是他儿子,更谈不上知道你是横向晚。我只是后来通过你的种种表现猜的。至于你爹,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回来祭拜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消失,又为什么进了凤凰台-我怀疑现在的凤凰台魔尊,可能就是你爹,这些我也不知道。我尝试找过他,但在这之前,一直都没有找到。” “嗯……” 竹一染顿了顿,他给自己灌下一大口凉茶,好像是要借此压下种种心绪,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至刻板“但是,你知道,你爹当年左臂的顽疾,包括他后来进入凤凰台境地导致修为尽失,归根到底都是我连累的。不是我矫情,这两件事有一件没发生,你爹就不会失了修为。所以说郁孤山的一切吧,包括这个掌门位,他说是我欠他的,的确是,他现在想要,说真的,哪怕是我竹一染这条命,都随时可以拿走。你也一样,你想替他拿也可以。” 小屋里静默,窗外夜色更浓,握在手里的茶盏冰凉,好像怎么都捂不热乎。 竹一染像是刻意的躲莫怀古,他起身把窗户打开一道缝,寒风夹了稀碎的雪花瞬间就打在窗棱上,形成一道苍白的冰棱。 不知道谁先叹了一口气,莫怀古把手里的茶盏递出去“师父。”他唤“您再点个蜡烛,顺带帮我加点茶行吗?窗子关上吧,冷。” 竹一染没应,把窗子关严,祭了新的夜明珠出来把屋里弄亮堂,又接了茶盏倒了新茶,递人手里,莫怀古抬手接,一并笑“谢谢。”他说,赶在竹一染开口破坏气氛之前又问“那杀了您,郁孤山呢?天下呢?” 以及……我呢? 又久久的沉默,莫怀古低头喝茶,喝下去一大半才想到什么的抬头,接着笑,笑的一脸惨淡“您说这么多实话了,那我也说说?说实话,和……我估且叫他一声爹吧,和我爹相比,真的,我情愿站在您这边。如果您没骗我,虽然说这两件事都是因为您,但怎么也不是故意的。可能说,用阴差阳错来形容更好。我不是小孩了,还不至于要人拿命来偿无心之失,” “你可真不孝啊,任师兄是白养了个儿子。”竹一染也笑,不知道是欣慰还是难过的摇头,总结道。 “他养我了吗?师父,有些话我不想挑明,挑明了说,就感觉自己挺惨的。但是,您就没想过,是,您不知道我实际多少岁,不知道我是横向晚,我信了。他呢,他不知道我多少岁?我都不用刻意去想,上次被狐妖带走,狐狸洞里那个人一定是颜如玉,他看到了我的玉佩,告诉了……好,告诉了我爹,然后他就让颜如玉找我,给我喝三生酒,认我做儿子。我莫怀古今年15,他儿子多少岁他不知道?” 莫怀古的语速越到后面越急,手里端着的茶盏,茶面泛起层层波澜,最终被他一把扣在床上,晶黄色的液体湿了大片被褥,晕出不规则的暗痕。高高扬起的头,从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尽是雷鸣电闪,可也仅仅是一瞬,他垂下头,脱力一样瘫回床上,无意识的去抹那暗痕,抹的手指尽湿,心里也一样湿漉漉的,他重复“他真的不知道吗?” 温润的手掌抚平毛躁的发,竹一染轻轻的说“仙界隐瞒一个人年岁很简单,你上次进狐狸洞昏迷,颜如玉应该没仔细看你修为,这一次你带着我的百年修为。他可能认为是我用什么方法瞒了你的实际年龄,又不告诉你你是谁,打算日后当个底牌和他斗也说不定。” 莫怀古冷笑出声,他把自己手里仅剩的茶一口喝尽,死死握住,握的指尖泛白,浑身都微微瑟缩,可他面上却是带着笑的,笑的如腊月寒梅,傲雪狂放,字字重音“好!可以!那当年您和他追狐妖进凤凰台境地,他修为尽失。后来尹君莫追狐妖,入魔,然后我帮他拦人。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当年我一个人,一夜之间杀了仙界近百的仙君,一个不剩,我没死,我是不是特别厉害?”他把手里的茶盏啪一声扔地上,四分五裂的心碎声响里,咬牙切齿却又轻声细雨“那些仙君有一大半根本就不是我杀的,您信吗?” 竹一染好脾气的把瓷片一一捡起来,放床头桌案上,很平静的点头“你说了,我信。”他停顿一下,补“你没那个本事。” “……呵。”莫怀古笑,他想说,可惜当年尹君莫不信,天下也不信,但想一想,好像没那个必要了,所以他直接往下说“既然您信,那您说是谁那么好心帮我杀了人,还记到我名下,又是谁用了不知道什么方法让我性命垂危,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个孩子逃出来了,而且好巧不巧,正好遇上您。对了,遇上您的时候也是在个饭馆啊,师父。” 如出一辙的事件经过,如出一辙的地点,实在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安慰成了枉然。 沉默,很久很久的沉默,清冷的月色和屋里的夜明珠交相呼应。莫怀古趴在床上盯床头细纹一动不动。双手合握,交错的手指,指尖通红近深紫,低垂的眼帘下是一双平静的如深渊一般不见任何光彩的眸子。 竹一染起身,端早就凉了的食盒往出走,他甚至撞门口的桌角上,咣一声响,然后什么也没说推门出去。未关的屋门,露夜里的冷风夹着雪花吹进来,肩膀至指尖战栗,莫怀古合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再睁开眼睛时又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温吞模样,对着门口笑-一边笑一边抽鼻涕 -冻的。 |
我来理一下哈。 钟无归(任平生和竹一染的师父) 任平生(莫怀古他爹,竹一染师兄) 横向晚(莫怀古以前的名) 任平生和竹一染的关系线:竹一染十多岁时,任平生为了接从树上掏鸟窝掉下来的竹一染,左臂骨折。 竹一染十五,钟无归让竹一染当掌门,后因为竹一染不同意勉强不再提。任平生和竹一染对付凤凰台,误入其中,任平生因为左臂骨折过,经脉不同,修为尽失(未决裂) 钟无归病重,任平生回去祭拜。听到了什么。消失,决裂。 任平生和莫怀古(横向晚)关系线。 莫怀古单方面认为,自己当年被陷害以及最后变成莫怀古都是他爹计划的。自己是一枚棋子。目前基本信任竹一染,完全不信他爹。(理由,他如今15岁,但是实际年龄算上上一辈应该30多,他爹却没有任何怀疑,毕竟他爹应该知道他的年纪。) 并且几次出现问题。颜如玉都是以店小二方式出现。所以莫怀古认为他和竹一染相遇也在他爹计划中。很受伤和气愤。 关于到底谁算计了谁。 这里面有些是巧合,有些不是,后期会继续说。暂时保密,每个人都在从自己角度看问题,而且竹一染也有部分隐瞒。后期也会说。。。大概就是这样…… |
【十.往事3】 一盏茶,屋里最后一点热乎气吹干净,竹一染拎食盒回来,莫怀古光脚站地上,哆哆嗦嗦和他对视,竹一染瞪人,有些头疼的问“你干什么?” 他不由分说把人一把拎起来按回床上,声音危险“嗯?” 莫怀古持续打哆嗦,上牙堂碰下牙堂,扭头,面无表情回“关门,冷……” “……” 臀肉上盖一巴掌,竹一染把人塞回被里,挥衣袖带门,理直气壮“让你这么多年不练功,冻死活该。你不知道用我渡给你的修为暖身子?” 莫怀古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欠揍模样,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语无波澜“封上了。您忘了?您封的。” “……” 难得竹一染词穷,他不吭声帮莫怀古把穴位解开,掀食盒拿筷子递给莫怀古,听他说“师父,您说…拿亲儿子争夺权位的,我怎么叫他一声爹?所以那些事过去了,如今他是魔,您是仙,我觉得错不在您。在于他自己的选择,所以……” 所以您能不那么耿耿于怀,自责愧疚了吗? 莫怀古没说后面的话,他知道竹一染会懂,下一刻他就乐呵呵的笑,云淡风轻的说“但是您能不一直公报私仇,往死里折腾我吗?” 小屋里又静了,筷子没递到人手里就收回去,食物的香气里,竹一染就像是真的疯了一样时而展开笑意时而蹙眉摇头。 能把劝慰的话说的这样委婉欠揍的-的确是他竹一染的徒弟。 一小会的功夫,屋里爆出竹一染带笑的责骂,“妈的,小兔崽子。”接着,他一把掀开莫怀古的被,在对方莫名神色里义正言辞“为师忘了点事。” “嗯?” “你说你一天天想死的时候死,不想死的时候也死,为师是不是得好好给你长个教训,免得哪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裤子给我脱了!” “……” 有些人,正经不过两句话。 还有一些人,善解人意都能说的十分欠揍。 很不幸,他俩一人为师,一人为徒。 莫怀古就算再怎么挣扎不愿,他也逃脱不了被竹一染轻而易举扒了裤子的宿命,筷子细长递嘴边,竹一染说的那叫一个乐呵,他说“少爷,咬着点,别掉出来哈,掉出来抽脸。” “……” “还有,少爷。听话哈,不准躲不准挡,挡了抽手,躲了重来。不划算,你觉得呢?” 莫怀古被羞的满脸通红,他忽然觉得竹一染不出来也挺好的,他就是犯贱回来找他。他想完了还不忘笑着咬筷子,臀肉绷紧,眯眼点头-活生生一副挑衅的欠揍样。 来嘛,您打不死我,我就气死您,谁怕谁啊。然后他成功的看竹一染也笑,笑着咬牙撸袖子,掀衣摆,坐床沿,捞他入怀,左手搭腰,右手搭臀肉“少爷,二十成不?” 他要用手?! 想到这一点的莫怀古终于不笑了,他瞪大眼睛,脸上发烫的转头,咬筷子支吾“别,憋用搜,狮虎……” 筷子漏风,他说不明白话,实在不是故意。这一点,竹一染当然不在乎,他笑的更厉害,摇头“不行,少爷,趴好了,为师要开始了,乖呢,不准哭鼻子啊。” 这疯子摆明了要羞辱他! 士可杀不可辱! 莫怀古挣扎-不得。 莫怀古开口,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记忆他又选择默默合上,然后极无奈的闭眼,极无奈的转头回去,砰一声头砸床榻上,伸爪子扯被蒙过头,视死如归的闷闷“大吧。” “哎!得令!” 他到底兴奋个什么劲! 巴掌落肉带来清脆的声响,其实不疼,真的不疼,和竹一染以往打的哪次比,和当年手脚筋尽断比,一点都不疼。臀肉上酥酥麻麻,偶尔抽落的巴掌牵扯到他的鞭痕才带出点刺痛。有那么几阵恍惚,莫怀古觉得这份感觉还挺好的,忍受范围之内的痛,实实在在的热烫,巴掌打下去,臀肉的颤动,很真实的存在。 他蒙在被里,又想到刚才,竹一染那张放大到看不清的脸,如今回想,脸上写着焦急,担忧,以致后来的怒火,也是真实的。人生冰天雪地的寒冬里,有那么一个人真实的存在着,站在那,说“你说了,我信。” 后面还跟着好多惹人厌烦的话,但好像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 挨打的人蒙被子憋出来一声笑,随即被竹一染狠狠一巴掌抽下来,笑声戛然而止,竟憋出来一声近似驴叫的声。 竹一染骂“欠揍,挨揍还笑?还学驴叫?” 莫怀古气闷。 莫怀古气闷的把被蒙的更严实,也不回话,一会,竹一染啪啪再落两巴掌,莫怀古看不见的地方,这疯子摇头,也笑,然后对着人皮开肉绽的那条鞭痕狠狠抽下去,一手血,按着瑟缩不止,呜咽出声的人训“兔崽子,好好活着,知道吗?” “嗯……疼……”被里的人疼的绷紧所有肌肉,缓上来一口气就用着他独有的没长成的,自以为的温润嗓音回“只要您不折腾死我。” “……” “小子,你把筷子松了吧?” “木有!” “还敢撒谎了?行啊。” “木……” 窗外,月色依旧清冷,茫茫的大雪覆着整座山头,衬着烛火昏黄,泛着粼粼微光-像藏在雪中的精灵,默默看世间事。天上的星子眨眼睛,地上的精灵亦是。 当北风吹落屋檐细雪,精灵乘雪花嬉闹,屋里的少年人捧着热腾腾的汤碗“您这两个月干什么了?” “睡觉。” …… |
【十.往事4】 郁孤山坐落烟云六洲偏北,腊月天,朔北的寒风一吹,赶中午太阳清冷冷挂头顶,天倒飘起了轻雪,冻的人在外边转一圈都要忍不住往手里哈口热气,跺跺脚,说“今年冷啊。要冻死人啊。” 显然,这方面莫怀古不算人-他舞剑舞的兴起差不多都忘了一切。 尹君莫一行人登上郁孤山,按竹一染的传音到主殿的时候莫怀古的头顶已经挂满了雪花,又被汗气化成水珠,阳光一打,明晃晃的。江楼月被尹君莫拉着,走的深一脚浅一脚,抬手指“师父您看,雪人在舞剑!他的剑法好眼熟啊。” 夜静羽白了江楼月一眼,撞见小女孩被冷风吹的红扑扑的小脸蛋,那股子惯有的轻蔑又没了踪迹。掐起江楼月脸蛋上一团肉,被对方气鼓鼓拍开才念叨“小丫头片子,那摆明了是咱们云海阁的剑法,能不眼熟。” “雪人会咱们的剑法?”江楼月揉着自个被捏痛的脸蛋,揉的小脸更红。 “是真人。”夜静羽不耐。 “真人?”江楼月皱眉头嘟嘴,摇尹君莫衣袖,仰头“真人吗?师父?可是好冷啊。” “嗯。” 尹君莫点头,他一身白衣几乎与雪景融为一体,此刻正一眨不眨看莫怀古舞剑,好看的眉眼里若有所思。原本清朗俊秀的面容就平添出几分高深莫测的痕迹。老半天,莫怀古一招剑舞完。收剑入鞘,“噔”一声响。尹君莫双目轻眨,又是那副惯有的风姿绰约的仙人做派,上前,施施然道“莫掌门果然年少有为,才几日不见剑招已大有进益,小小年纪竟就能人剑合一心无他物,这份境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是这么说,事实上,莫怀古也的确沉醉于剑式之中痴迷不知来人,但若有若无的,尹君莫的目光从莫怀古腰间佩剑一扫而过,笑的一派温和。 可那眼神总有些不明意味在其中-冰天雪地里,白雪一晃也看不多清。 莫怀古愣了楞神,随即也礼节性勾嘴角,目光从江楼月到夜静羽,再到尹君莫身上一一扫过,想开口说点什么,身后已经有人抢先他一步“他这也算境界?听说当年尹仙君可是不到十岁就能人剑合一了。” 竹一染从莫怀古身后来,路过他瞪人“你脑子有病?大冷天的舞剑不怕冻死?顶着一脑袋雪装雪人?”他随手在莫怀古脑袋上胡一把,把他头顶的雪胡下来,继续往前走,走到江楼月身前停下,弯身,一改那副吊儿郎当样子,压柔了声音说“呀。小月月也来啦,还认识我不?嗯?小家伙?” 江楼月倒也不怕生,手上拉尹君莫不松,却歪头脆生生叫人“竹前辈好。” “哎……真乖。”竹一染笑的弯了眉眼,伸手在江楼月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拍拍,顺手以法力帮她暖暖身子,才对尹君莫,邻里间闲话家常一般“到啦?” 他一边说一边还低头朝江楼月做鬼脸,逗得小女孩咯咯直笑。 尹君莫也低头看江楼月,眼底的宠爱一闪而过,隐约带着点复杂神色,他弯身把孩子抱起来,点头“是,怀古之前救了静羽,我一直想带他登门道谢却不得空,赶年关才过来。小丫头非吵着同来,我只好把她也带着了,还望没叨扰到竹前辈。”他也在江楼月头上拍拍,略带训斥的温声“你只叫了竹前辈,莫掌门呢?不认识了吗?” 江楼月嘟嘴,绕过竹一染侧头。莫怀古正紧不慢掸身上的雪,抚平练剑时扯皱的衣裳,拢好微乱的发丝,收拾好自个抬头正好撞进江楼月天真好奇的目色里,于是顺其自然的弯了眉眼,笑的一脸和气俊逸。 江楼月受了鼓励,她确定了这个人是真人,不是雪人,还是个顶好看的真人,立马咯咯咯的笑开“莫……莫哥哥,哥哥你不冷吗?” “是莫掌门。”尹君莫指正。 “哪门子掌门,小丫头爱叫什么叫什么,是不是,小子?”竹一染回头对莫怀古。 “嗯……”莫怀古面无表情。 竹一染朝江楼月做鬼脸,眨眼睛“是不是呀?小丫头?” “嗯嗯!嘿嘿。” 一派祥和气。 尹君莫都被感染着染了浅笑,宠溺的帮孩子掖好额角散开的碎发,回身把她递给身后一直不肯说话的夜静羽。后者侧头不接,被江楼月张手搂住脖颈才不得不拖住她身子,又念叨一遍“丫头片子,坐稳了,摔了你。” “略略略。” “月儿。”尹君莫呵,撞上孩子吐出的小舌头有些无奈的摇头,对竹一染解释“云海阁这辈里就她一个小丫头,平日里瑶夕宠着,行云和静羽也纵着,都宠坏了,没什么规矩,竹前辈和怀古不要见怪。” 莫名的,尹君莫说这话时是看着莫怀古的,却也不分明,更像是无意识的扫过。 莫怀古没注意尹君莫的眼神,提到瑶夕,想起曾经的山盟海誓,总有恍若隔世的伤感让他不由垂下眼帘,却刻意勾出不在乎的浅笑,“自然不会,能让尹阁主宠着的,天底下也没了吧。” 指甲陷掌心里的痛楚很好的维持了面上的虚情假意,直到被竹一染一根根掰开,手帕子扔手里,竹一染瞪他“你要是个丫头我也宠着你,谁让你是个死小子。擦擦你那一脸汗,大冬天还能练出汗,给你厉害的。” 尹君莫笑着点头“哪有什么宠不宠,都是自个徒弟,竹前辈对怀古也是用心的。”他的目光再一次若有若无扫过莫怀古,在他手里的帕子上微微一停“倒是瞧起来月儿和怀古分外投缘,静羽也是,怕是都缘分不浅的。” 掌心的帕子突兀的抓紧,莫怀古瞄了一眼尹君莫,琢磨着怎么接话。竹一染抢他前面。 “尹阁主这话,我到有点听不懂。”他上前和莫怀古并排,笑道“怎么我徒弟到和云海阁这么多人有缘了?那和尹阁主的缘分呢?怎么,阁主要抢人是?” 尹君莫淡淡笑了,面色不改的摇头“怎么敢,不过是方才瞧见怀古练剑,想起来一位故人,有些感慨,竹前辈不要多想。” “这可不是我多想吧,你回回见他回回想起来故人,要不你直接带走得了。摆眼前盯着。”竹一染把莫怀古生拉硬拽推尹君莫跟前,无视莫怀古往回退的动作,硬生生抵住他后背,把人推的几乎和尹君莫鼻子碰鼻子,“瞧瞧,瞧瞧,使劲瞧瞧,你要不要?正好我养烦了换个新的,这个给你啊?” “我看江楼月就不错,换不换?” 小江楼月被点到名,一脸懵看竹一染,再看尹君莫,抬头摇夜静羽胳膊,小声“师兄……” 尹君莫不答,退了两步,笑容从脸上得体的漾起,然后竹一染说“没事,男人嘛,谁还没个特殊爱好,避着点瑶夕就行。你把他带走啊?我不要小丫头也行。” “……”那笑容在脸上定格成好看的弧度然后僵住。 神他/妈特殊爱好。 直到莫怀古一脸淡然的翻白眼,尴尬朝尹君莫笑,转身,恶狠狠朝竹一染笑,上大殿石阶进去。尹君莫嘴角抽了两下,说“真不用。” “别勉强。不换白给也成。” “没勉强。” 这人八成是有病。 夜静羽的白眼翻到脑壳顶,他上去两步把江楼月塞尹君莫怀里,念叨“毛病。”然后转身反方向离开。 竹一染乐呵,朝夜静羽背影喊“哎,对,留山上住几天哈?我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就那个方向,一会潇雨歇就带你们去了。”他再收回目光看江楼月,更乐呵的说“把小月月借我两天?” “呜,呜呜呜……师父……” 得,都把人孩子吓哭了。 |
【十.往事5】 尹君莫极有耐心,一面轻抚孩子的背帮她顺气,一面细声细语的哄她。偶尔还会抽手帮江楼月抹眼泪。 窥竹峰的冰天雪地里,白衣的仙君和他怀里那个粉嫩嫩的小女孩硬生生构成一幅上慈下孝的温馨师徒场面。 这画面太过温馨,竹一染杵那觉得自个亮的晃眼,他朝天翻白眼,收回目光朝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变成抽泣的粉团子做鬼脸,吓得人家小嘴扁了扁哇一声重新抱尹君莫哭。 竹一染笑,笑的满脸褶子。摇头晃脑对尹君莫“那你在这哄小的,我进去看看大的。住下来,过两天一起吃个饭?” 涵养如尹君莫,竟还能维持那个有点僵硬的笑点头。竹一染扭头就走,走两步晃晃腰,自言自语“哄好了借我玩两天哈。” “哇哇哇……师父……” …… 竹一染从主殿绕到后面的寝殿推门进的时候,莫怀古刚刚净了身,背对门坐椅凳上,一头长发未束,披在身后滴滴答答的落水,面前摆着个模模糊糊的铜镜-像极了晨起梳妆的谁家闺阁女子。 竹一染看着好笑,“你心情倒是好。” 莫怀古紧紧身上的长袍,头也不回的说“您明知道他看出来了什么,何必费力转移话题呢。” 竹一染回手关门,从门口的架子上拿毛巾,扔莫怀古头顶,把他刚转过来的脸盖个严严实实“诚心要把自己弄病了偷懒?擦干。” 莫怀古也不气,他把毛巾扯下来,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椅子上起身,笑“我方才练剑出神没注意到他来,上辈子被他看着练剑长大,这次他一定看出来了什么才说那些话。您就是再费力转移话题,转的了一时也转不了一世,何苦呢。” 竹一染耸肩“我知道啊。” “那……” 竹一染抢了莫怀古手里的毛巾“你这个擦头法都不等擦干,头发都自个风干了。”他擦球一样在莫怀古脑袋上画圈,然后说“我多此一举行了吧,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今天他要是真把话挑明了,你怎么办?承认不承认?杀了他还是被他杀?怎么应对?啊?” “说的像谁指望转移一辈子一样,你有功夫说这些还不如想想哪天他挑明了,你怎么办吧。” 莫怀古被竹一染的动作带的来回晃,他好不容易从竹一染手里把毛巾抢回来,顶着一脑袋乱毛,先咧嘴笑-苦笑“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迟早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呵。”竹一染冷笑,甩莫怀古手里毛巾打他头上“您随意。” 莫怀古说的是实话,能怎么办呢?打他答应练云海阁剑法那天起他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早晚的事儿,可不然呢?竹一染说的对,真让他从头学新的招式-他如今这个年岁,即使有上辈子基础在也是难事,到头来功夫没学成先进了棺材,是没人认得他,有什么用呢? 他总要找尹君莫报仇的,那个时候挑明身份还是如今这个时候-都是一样的。 就当是一样的吧。 入夜大雪,莫怀古独自站窗前。窗户开了一小道缝,风呼呼的往里灌,他捧着杯热茶,不多会就被吹的冰凉,远山漆黑看不见轮廓,就跟这人生一样。 他在那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到戌时一刻,门外边响起来小姑娘独有的软糯糯嗓音,“你真的就让我待一会就送我回去吗?师父不可以跟着吗?” 屋门外边推开,对流风一吹,开着小缝的窗子被咣一声吹开,用力过猛,窗纸哗啦啦两声响,破出一个大洞。风雪糊莫怀古一脸,掉的他手里茶盏上都飘了一层雪花。他以手抹脸,面无表情转身。 竹一染那厮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真把江楼月哄来了,女孩扎着两个圆溜溜的发髻,小脸藏在披风里,双手捧着一块糖糕,侧头看莫怀古,问“哥哥你不冷吗?” 年少,好骗。 莫怀古如是想,他用一种吃了屎的表情看竹一染,努力扯出一抹笑,说“您是特别闲吗?把她带来干嘛?奶孩子吗?您在自个屋奶不成吗?我吹会风静静成不?” 江楼月咬着糖糕,嘴里塞的满满,支吾“哥哥,你……你如果冷的话把窗子关上好不好?”她一边说一边狠狠打了个哆嗦,用油汪汪的小手拉披风。 竹一染“关窗。” 莫怀古那一肚子伤感纠结这会子被冷风吹的只剩下无力,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转身,关窗,看风雪顺着漏洞继续呼呼往里灌,捂头,叹气,然后笑,笑出声的转回去“师父您看,关了。” 还漏风! 怪我咯? 您个失心疯! 江楼月咬着糖糕嘟嘴,抬头看看竹一染,跳脚看看莫怀古身后的大洞,然后她把糖糕抓手里,用另一只手给自己抹嘴,抹的满脸都油汪汪的,蹭到莫怀古身前,伸手抓他袖子“哥哥,你的窗子坏了。”她用拿糖糕的手指“晚上屋里会很冷的,师父说吹了冷风会得风寒要喝汤药,很苦的。这样,你跟月儿回去,月儿把床分你一半?” 小丫头收手,竖手指,乐呵呵的说“只要,嗯……只要你给我多一个糖糕,不对不对,两个糖糕,好不好呀?莫哥哥?” |
莫怀古衣袖口上留下四个油汪汪的指印,一低头就看见江楼月咬着自个嘴唇巴巴看他,看他一会,孩子就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重复“好不好嘛,就两块糖糕啊,不然哥哥得风寒了要喝药药的。” 没来由的,莫怀古伸手想揉揉江楼月的小脑袋,他手都悬在孩子头顶却停住,说“不用了。” 小孩噘嘴,很可惜的摇头,然后一脸不高兴的低头,看看自个手里还剩一半的糖糕,又抬头看看那个大洞,很不情愿的退了一步“那……哥哥是没有糖糕吗?” “嗯。” “那……”江楼月把糖糕背身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的跺跺脚,“那好吧……那不要糖糕了。你可以去我那住,但是不可以抢我的糖糕!” 头顶上的手还是没忍住落在江楼月的小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莫怀古面无表情的说“不用了。”他看着小家伙疑惑的目光又耐心补“郁孤山还有别的房间,我可以换一间。小厨房里有的是糖糕,你喜欢吃我明天给你拿一盘就是。” “好呀好呀!”江楼月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顺势就牵莫怀古的手“一整盘吗?” “嗯。” “哥哥真好,那哥哥你去哪睡啊?”她忽然想到什么的,看难得不吭声的竹一染,滴溜溜的眼睛一转,“我知道了,莫哥哥害怕,要师父陪着一起睡是不是?月儿也是!月儿都和师娘一起睡!” “……不……” “对,你莫哥哥今天和我一起睡。”竹一染终于插话,他窜过来把江楼月抱起来,无视莫怀古瞬间瞪大的眼睛“去,小子,去我屋暖床去。” 接着,他抱着江楼月一晃一晃的出屋,柔声细语的说“我给你两盘糖糕,还有蜜饯。你让我去你那睡啊?” “呜……” “加糖葫芦。” “噫……”小女孩的声音充满犹豫。 “加糖人,五个!” “那……那叫师父一起可以吗?或者,回我们云海阁,叫师娘一起好不好?” “……” 莫怀古无语望屋顶,用手里冰凉的茶盏堵窗子的大洞,然后看着茶盏一路下滑-窗纸彻底断成两半,风一吹随着飘起来,哗啦啦的直响。 咚,哗啦,茶盏最后顺临窗桌案滚下来,摔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 |
【十一.相认1】 也许是一盘糖糕的交情,也许是郁孤山上比起来,莫怀古最像个正常人-小丫头江楼月缠上了莫怀古,他练剑她就跟旁边叽叽喳喳,说“哥哥,哥哥,你为什么要大冬天练剑啊,好冷的。” 说“哥哥,哥哥,今天你们的小厨房还有糖糕吗?” 说“哥哥,哥哥,你一直练剑不无聊吗?月儿陪你玩好不好?月儿想下山去。哥哥……” 大多数情况下,莫怀古不应,丢给她一块糖糕,一根冰糖葫芦,一把蜜饯,江楼月就乐呵呵的抱着坐边上啃的一脸油花花的。 小馋猫的世界里,给吃的就是最好的大哥哥。 莫怀古无奈…… 说实话,他其实没多少功夫理江楼月,没长大的奶娃娃一个,可爱是可爱,但有尹君莫那层关系挡着总少点什么。且他满心都是一个念头-尹君莫要是真哪天把一切挑明,他怎么办呢? 莫怀古思虑三天整,无果,第四天早天刚蒙蒙亮,认床的江楼月就哼哼唧唧来找他,屋门一打开,小女孩扁着嘴朝他张手要抱抱。 颇无奈的,莫怀古不得不弯身把江楼月抱起来,或许他怀里暖着,又或许她瞌睡虫没跑,小家伙在莫怀古怀里吧唧吧唧嘴,又哼唧两声,然后头一歪重新睡过去。两只小手还不忘抓着莫怀古的袖子,鼻子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等莫怀古低头,她已经发出轻微鼾声,小脑袋蹭莫怀古脸,睡的人事不省。 摇头,苦笑,莫怀古反身把江楼月放躺在自己床上,想一想又替她掖了被。他自个从床头架子上捡剑,推门出的功夫听江楼月奶声奶气“哥哥……” 回头,江楼月喊完翻了个身重新睡过去。 “……” 一看就是被宠大的-他死无全尸的第二年,他宠大个奶娃娃-多好的兴致呵。 莫怀古想完了就觉得自个矫情,跟个奶娃娃置什么气呢-不如练剑。 云海阁剑法“扶摇直上”第四式“风起长林”,莫怀古持剑横扫。他身子拔地起,长剑作刀往下砍,啪一声响,积雪四起,纷纷扬扬里,他听人说“这招剑式不是这样的。” 莫怀古落地,积雪散去,尹君莫一袭白衣站他十步远,一手端在身前,高大的身子俊拔挺立,雪白色的广袖低垂,笑容经年不改,出口的话却似寒风凌冽,“这么些年了,你练这招剑法从来都是这样,思起。” |
莫怀古脱口而出“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他,他早……” 他说一半心里就咯噔一声,中计了,思起思起,是他当年十来岁时尹君莫嘲笑他日日赖床不起被师父骂叫的,说是这名字文绉绉的,做他的字也无不可。 烟云六洲没有特意取小字的习惯,但有人有也不见怪,叫的次数多了当年的莫怀古也就默认。后来时日久了,他曾经的师父也这么叫过他两次,但真正知道这二字含义的也就他二人而已。 如今他叫了,他应了--他又不知思起是何人,总归都是认错了人,莫怀古这般想。本能的,他开口,想稍作解释遮掩。身后就多了一人声,极无奈的语气,“我的傻小子呦,人家说个名必然是那种只有这俩人知道的,你说你没事着什么急否认说不是呢?” 得,搅局的来了。 莫怀古叹气,有气无力的回“那难道我说我是?” “你着急巴巴说你不是不就摆明了你是吗?还用猜?” 尤其是他那“他早……”二字,摆明了他认识那所谓思起。不得不承认,竹一染说的是对的。 承认归承认,莫怀古还是没忍住愤慨,脸上端着的笑意似簌簌墙灰一般顷刻间就掉的只剩苍白的平板。竹一染走到边上,在他肩膀拍拍,接着说“是吧,尹阁主,你说,那个思起。是叫思起吧,是……” 尹君莫一怔,想来也没料到竹一染会这样出现。但他笑的依旧坦然,礼节周到的施施然行礼作揖,“竹前辈好早。思起…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我也好多年没见了,看着怀古就想到他小时候,一时失态了。” “好多年没见了?横向晚?”谁也没想到竹一染会这么直接提这三个字,尹君莫和莫怀古同时一愣,竹一染已经恍若未觉继续说“咋的,你觉得我小徒弟是横向晚?” “不是!”尹君莫和莫怀古异口同声,对视相望。尹君莫上步,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端着高深莫测的笑,举手投足仍旧若端方君子,“故人早已不在,怀古还好端端站着怎么可能是呢,竹……” 莫怀古松了一口气,竹一染这么一搅局相当于直接堵了尹君莫的口-虽然方法实在是不怎么样。 但他一口气才松一半,竹一染那厮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就没意思了,尹君莫,尹阁主。咱修仙的还能不知道人死没见着魂儿就算不得死吗?你看出来什么大大方方说呗。”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莫怀古后半口气憋嗓子眼没喘上来,剧烈咳差点没把肺咳出来,被竹一染啪啪啪的拍背,咳得泪眼汪汪。竹一染已然道“行呗,那为师小怀古你也说说呗,你是那个,那个……”他目光直直看尹君莫,笑的两眼弯弯,咬重音说“那个,哦,思,起。” 尹君莫还想挽回点什么,“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怀古他……” 竹一染立马摆手打断他,语气阴冷“很抱歉,尹大阁主,麻烦您别叫那么亲切。他如今呢,是我徒弟,他是谁,我应该比你清楚。你今要认人我不拦你,他要杀你我也不拦他。但你要动他一个指头,或者把话给我传出去一星半点,你试试呀?”竹一染笑的露出一排大白牙,一点威慑力没有的样子却平生让尹君莫收了笑,沉默看他。竹一染手上加力给莫怀古顺背“行了,我说完了,那你俩继续?说到哪了,啊,对了,怀古啊,你是那个谁,叫啥来着,哦,那个思起不?” 莫怀古终于喘过来那口气,他一停下咳就笑,把竹一染的爪子从背上拂开,一边笑一边咬牙切齿,“您都帮我认了,想让我说什么呢?啊?我的好师父!” 他咬重最后三个字,难得看到竹一染楞。随着,竹一染摊手,耸肩,理直气壮“对哦。那我来早了哈。” 沉默,久久的沉默。尹君莫和莫怀古之间像是被什么瞬间抽成真空一般,见得人却无声。明明眼眸里刀光火石尽显却偏偏各自浅笑晏晏。 |
过往岁月种种,白玉石阶上血肉成泥,莫笑剑芒里恩断义绝的曾经。 哪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似幽幽九幽中厉鬼的凄笑,隔世不绝。 莫怀古的唇边慢慢的,勾勒出曾经睥睨天地时狂妄不羁的模样,朔北寒风刺骨,他声音亦是,偏生却咬出许多不在意的惨淡“算了,无所谓早晚,早晚都有这一天,尹君莫…不,我应该叫…师兄,师兄,你想说什么,说吧。” 事情的进展俨然和尹君莫想的不太一样,他宠辱不惊的眸子里闪过犹豫“我……” 好不容易,尹君莫吐出来一个我字,竹一染那疯子又跳出来,顶着两人目光举双手做投降状“等会,打住!停一下,我再插句话-最后一句,你们现在打一架不?” 尹君莫摇头。 “哦哦哦,那就感慨一下物是人非呗,那行,我先撤,你们等下哈,我马上消失。” 莫怀古“……” 尹君莫“……” 剑拔弩张瞬不复。 北风呼啸,吹起莫怀古的发丝进他嘴里,被莫怀古伸手扯出来。他看着竹一染摇头晃脑慢悠悠在他视野里消失…… 他应该伤感的,或者应该愤怒的,哪怕是惊慌失措,可都没有,真没有。竹一染这么一闹,莫怀古满心除了一点牙疼之外竟一时半会什么旁的心情都没有。甚至于他还有功夫解释“……他……一直都这样,你继续说吧。” “……”尹君莫无言。 跟疯子久了,适应疯子的能力显然增强,莫怀古想,摇头,笑-什么玩意儿。 老半天,北风第二次把发丝卷莫怀古嘴里。尹君莫才开口,很平淡的语气,他说“刚才那招剑应该求快而非力。以快致胜,你还是一味追求力。” 莫怀古不答。 他说“静羽一直想你,念叨你,如果他知道你还在…会高兴的。” 莫怀古笑着摇头,斩钉截铁“他不会知道。” “是,他不会知道。”尹君莫立刻接,他上前一步,莫怀古退后一步,于是目色中有戚戚神态“行云都长那么大了,你……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你不知道,上次回去,他说你很有主见。” 莫怀古的笑终于一点点敛去,就像暴风雨前海面上压抑的平静终于被一丝微风打破-足以掀起惊涛骇浪。他走失的情绪回来,连带着人都变的生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静默,还是静默。 尹君莫低头,抬头,望远处。又好久,北风吹的莫怀古身子冰凉,天边飘起轻雪,尹君莫才继续说--声音缥缈的恍若自天际而来,“月儿还小,我看你这几日……和她走的亲近……但……过去的那些事和她无关,如果你恨我,想杀了我都可以,别伤害她,好吗?” 好吗?他问他,好吗? 莫怀古又笑了,他笑的出眼泪,舔嘴唇,唇肉舔的猩红。泪水流进嘴里,咸涩与血腥气融成呼而不得压抑,他抱着这个笑话,笑的前仰后倒,“这可不好说,你知道我是杀人不眨眼的。你害怕,那就请你看好她。尹阁主圣明,不会不知小人报仇向来捡软柿子捏吧,我一时半会杀不了你,你又不杀我。那我只好拿你小徒弟练手了。你觉得呢?” “思……师弟……”尹君莫拉他。 莫怀古捂着肚子笑出气声,却忽然神色一敛,冷道“你说完了吗?还有别的话吗?决定好没?要不要再杀我一次?如果不要的话,尹阁主。我想先告退了,麻烦让一让?” 他慢慢掰开尹君莫的手,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把衣袖上褶子抚平,礼节十足的施礼“告辞!” |
【十一.相认2】 白茫茫天地,莫怀古无处可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长剑收入剑鞘,拾级上,推门回寝殿,内里热浪扑面,想都不用想,竹一染站门里,循声问“回来了?” 莫怀古沉默,脱披风,挂门口,佩剑放门边,竹一染又问“聊的怎么样啊?” 背对门的竹一染一边说一边转身,他一手拿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嘎嘣咬下来一大块,另一只手伸莫怀古眼前,晃晃“嗯?” 有指甲陷进掌心里,无尽的怒火好像遇上荒草丛生的野地,瞬间就将莫怀古的双眼烧的通红。他怒极反笑,一出口就咄咄逼人,“您满意了?” 心底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如今看见竹一染都悉数化成了怒意。眼前人碍事,他干脆抬手一把推开,梗着脖子一连串道“我问您呢,你满意了?啊?我没杀他,我不仅没杀他,他宝贝徒弟现在还在我屋里床上睡着,睡醒了我还打算给她送两块糖糕就为了听她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是个懦夫,打不过,打的过也下不去手,行了吧?这样您满意不?这是您要的结果吗?用不用我现在出去给他磕两个响头让他饶我一命?” 莫怀古一口气说完,胸口连连起伏不住,咬牙切齿的瞪竹一染,能听到自己牙槽相碰咬出的发酸的咯吱声。 可竹一染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看戏模样,不紧不慢又咬了一口苹果,一边嚼一边说“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嗑两个响头让我保你呢?”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冷静压抑如莫怀古也忍不住死死握起拳头,指节作响。他就觉得气-这种气与竹一染回了什么无关,而是那口窝囊压心里两辈子已经达到某个临界值,合着今天被当面戳穿身份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或者还有时隔经年,那人兜转废话一堆就为了说出让他不要伤害自己徒弟的……心酸? 莫怀古分不清,他就是憋的快炸了,从身体到心灵,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让他发泄的突破口。如果没有呢?如果没有,喝下一杯冷茶,开窗吹吹冷风,也许就压回去了吧--像过往五载那样,没准明天亮他还能准时爬起来,对着屋外刺眼的阳光咧嘴笑。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可如今,这个突破口就在眼前。 话说回来,有几个能看着竹一染不想打死他呢? 莫怀古真想打死竹一染,事实上,他也的确抬手了,拳不至人面门,“啪”一声脆响里,脸上肿巴掌印的还是他莫怀古自个。 竹一染这一巴掌生生把人抽的连退两步,对面要吃人的目光里,竹一染咬第三口苹果,嘎嘣,嘎嘣。 莫怀古像只炸毛的猫一样,上身半弓着呈攻击态,眼睛瞪的滚圆滚圆,胸脯起伏不断,脸部因为充血,那挨了巴掌的左脸红的像是要滴血一样。咬牙切齿,老半天,他突然朝着竹一染冲过去,“你一天是吃饱了撑的吗?你不掺和我的事不行吗?你……你……你看着我这么窝窝囊囊是不是特别高兴?竹一染!我!我!我他/妈……我……活该你和他陌路。你就是个小人!” 莫怀古说的他是任平生-谁都知道-越亲近的人吵架越能轻而易举的揭开对方最痛的伤疤,往伤口上撒盐。 但竹一染不气。他看着他发火,炸毛,不紧不慢啃苹果,轻而易举的侧身闪开莫怀古,看他停不下脚步“嘭”一声撞在对面的墙上,回头就重新用要喷/火的目色和他对视。 竹一染把苹果啃的干干净净,核扔地上,他拍手,舔嘴唇,然后云淡风轻的,抬脚,咣一声踢莫怀古身上。 眼前人如断线纸鸢,摇摇连退两步,噗通坐地上。 寝殿巴掌大的地方,竹一染和莫怀古两个人,一站,一坐,就那么对视,只是一人一脸淡然,另一人双眼通红。 无形的威压就像是在地下埋藏百年才起的醇酒,初还有醇香清列,不多时就浓郁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只有竹一染站那活动手腕的动作才给这幅画面添出点生机。许久,在竹一染又抬手的时候,地上坐着的少年郎笑了-笑容从两侧嘴角一点点扩大,大到顶点,定格,然后两行热泪从他眼眶滑落,被他无声的抹下去。 莫怀古长长吸了一口气,在竹一染沉沉目色之中像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顽童一般,把自己团成一团,双手圈住膝盖,头埋进膝弯里,又哭又笑,他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竹一染留在半空的手定格,一声叹息,他摇头。莫怀古坐地上不起,哽咽着重复“对不起…… “师父……” 空中定格的手落下,手主人清润的声音像是叹息,“起来,自己去面壁,想明白了再跟我说话-好好说话。” 这一次,莫怀古没反驳,他深深看了一眼竹一染,挣扎起,胸口那一脚疼的他龇牙咧嘴,老半天没起来。竹一染看着,终于忍不住伸手捞他,把他捞起来就松手。 莫怀古又笑了,他侧头“谢谢。” 竹一染瞪人不语,莫怀古就自己个一瘸一拐挪墙角,转身,背对竹一染,弯膝,听竹一染说“算了,不用跪了。站那好好想想就行了。” |
我。。。我忘了,,。马上来 |
【十一.相认3】 谈不上感激或者不感激,莫怀古在墙角站直,竹一染拿披风出门。 门,咚一声合上。 寝殿里剩他一人,泪水两行,滑到鼻翼就被他抬手抹干,再流再抹,又流又抹。木墙纹路平行,132道,莫怀古盯着看足了一个上午-从满脸悲痛到面无表情,再到渐渐淡然,足两个时辰-他想了,他的确认认真真的想了许多。 从云海阁他做横向晚那几年风光,到沦为阶下囚的凄惨;从初遇竹一染到今日他搅局;从尹君莫怀疑到挑明。有的没的,相关的不相关的,莫怀古都想了,小屋里寂静着,他心境也跟着慢慢平复。平复下来就觉得无形中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把这些事连着。 --许多荒诞的事变的有迹可循。 到正午时,竹一染端吃食进来,饭菜香里,冷声“想好没?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莫怀古转身,正好和竹一染四目相对,他低头,擒了下唇一块肉咬着,竟然有些讷讷“说什么?” 竹一染挑眉不接话,走到桌案前放食盒。背身对他。莫怀古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说,对不起吗?” “说,我想通了,就算今天您不挑明,我的身份也瞒不住。所以,还不如您这么说,把可能的伤害降到最低?” “还是说,看着仇人不能杀,我心里难受的厉害,随便看着谁都想打一架,并不是单独针对您?” 竹一染一脸牙疼的回头看他,莫怀古笑的没了眼睛-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人。但他侧过竹一染,顶着人幽幽目色到桌案边,案上捡起个镇纸,看一眼竹一染,想一想,他踉跄挪回原地,一手捂胸口跪下,咚一声。又想了想,他松开胸口,双手捧镇纸,举过头顶“或者说,我刚才鲁莽冲动,口不择言,不是有心气您,我……错了,请……”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说“请您责罚。” 莫怀古说完了就抬头笑,极开心模样,但他脸通红,那笑就显得异常的假。 竹一染一声不吭的看莫怀古做完所有动作,听他说完所有话,然后他冷哼一声,扭头开食盒“起来吧,我今天不想动手了。” 地上的人一怔,随即极无奈的笑“是。”他说,扶腿费力站起来,拎着镇纸说“那等您什么时候愿意动手了,您能提前告诉我一声不?而且……就算动手,您能不能不把我往死里打,您跟我也是仇人吗?” 嘿…… 找打。 竹一染如是想,他放下食盒,回头,狭长的双眼里带着极明显的危险气息。师徒俩对视,这一次倒是竹一染先笑,他说“死小子。” |
然后他顺势扬巴掌,莫怀古闭眼仰头,杵原地不闪不躲,那一巴掌堪堪挥到莫怀古脸前,停住。竹一染笑的像只成精的狐狸,巴掌转了方向在莫怀古脑袋顶狠狠揉了一把,把人揉的一个踉跄,松手,回身,食盒啪一声被掀开,他幽幽“杵那等我请你?过来吃饭!” “……” …… 烟云六洲规矩里有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但规矩这种,对于竹一染而言-都不如摆设。 他大咧咧夹一筷子炒肉塞嘴里,吃的油花花说“这小炒肉做的不错,难得你身上没伤,多吃点。” 说“小厨房这几日厨艺见长,尹君莫他们估计还吃的惯,和你们云海阁比咋样?” 说“我瞧江楼月挺缠着你,你给她吃了什么药?我拿糖糕都哄不过来?” 莫怀古一直不答,直到这一句,他把筷子上夹的肉送嘴里,嚼碎,吞进肚,抬眼,不紧不慢说“嗯,您看起来很喜欢她?” 竹一染笑而不语。 莫怀古重新夹起一筷子肉,一脸欠揍的说“那您要看好她了,别哪天我心情不好把她杀了。” 竹一染的笑容荡的极大,他舔嘴唇,夹最大的一块肉送嘴里,含糊但确定“你不会。” 你不会。 意料之中的答案。 明明说这一切就为了等这一句话。真的等到了,莫怀古的心还是那么很不自然的跳了一下,咚咚,他指尖发紧,两根筷子交叉到一起,分不清自己心里是苦涩还是甜润。许久,他先笑,乐呵呵的,他夹起盘里第二大的那块肉,送进竹一染碗里“不会吗?”他说“但他觉得我会。您应该猜到,他觉得我会。” “所以呢?”竹一染又把肉给他夹回去,盖进碗里“你就不想杀了他?就让他随便说?” “您觉得我能打的过他?” |
很现实的一个问题,从莫怀古嘴里说出来带出来那么点沧桑窘迫。他在话落看见竹一染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色,紧接着,筷子啪嗒一声被竹一染扣桌案上,米粒跳起来溅莫怀古碗里。竹一染依旧笑着,却是一脸寒冰,“你有脸说?说我往死里打你,活该!” 他手隔桌案指到莫怀古鼻尖“我给了你三天时间让你准备,你就给我准备个这么窝窝囊囊的样子出来?你打不过,你师父我也打不过?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摆设吗?” “你什么时候打心眼里承认过我?遇见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死扛而是找我?” “别人欺负你,你就硬着头皮忍着?你那点自尊就那么值钱?” 竹一染一连串责问不停,噼里啪啦,口水溅莫怀古一脸,合着油星子。他听竹一染骂完,抹脸,把溅碗里的米粒儿合着它周边的一大团饭一起,夹出来,扔桌子上,然后他就笑,不闪不躲竹一染的目光“师父,我一直把您当师父-从我搁门外边跪那一晚上开始。” 莫怀古说的一点都不着急,他甚至还有功夫把面前的饭碗推开,端起茶盏,送嘴边,里面飘着油星子,又被他放下,“那师父,如果您是我,杀身之仇,您愿意假别人之手吗?” “快意恩仇,连报仇都得别人来帮。不管这个人是谁,您,愿意吗?” 难得竹一染不言。 莫怀古摇头笑,一脸坦然,“何况,师父,说实话,不论我打不打的过他,事隔经年,不是说我有多良善,当然,如果您想说我怯懦,我认。可说真的,过去这么多年,我恨,非常恨,但那股子冲动的恨过去了。我再看见他,就现在而言,我不想杀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下的去手。” 剖析自己的内心是艰难的,尤其是这种挺难以启齿的怯懦内心,莫怀古每说几个字都要顿一下缓缓,但他没停。一直在说-很艰难的说。 “不是说我看开了,不会去报仇了。但是,怎么说呢……这样,师父,我有一个问题,我应该上辈子最后也算他敌人了吧。如果是您,有一天,您看见被您杀死过一次的敌人站您面前,您会怎么做?” 竹一染不假思索“再杀他一次。” “对,就算不再杀他一次,但至少不会和颜悦色。更不会表现的愧疚。还有,如果是您杀死的人,在什么情况下您会对他留下的后人好呢?”莫怀古补充“静羽不说,但他能被养的那么跋扈。不论我愿不愿意承认,他一定没亏待过他。” 这一次不用竹一染答,莫怀古已经回答自己“如果是我,除非我对那个已故的人心存愧疚,除非当年的事另有隐情……您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就更不一定。我……说实话,我最大的执念在于当年他怎么可以那么对我。” “既然我重活一次,那我想知道这个原因。在这之前,不管我有没有能力,我不想杀他。” “哦……”竹一染面无表情应“说完了?” “还有一句。”莫名的,莫怀古看着竹一染那双算不上精神的眼睛吞了一口口水,他觉得自个喉头紧了紧,从背脊往上升腾起一抹凉意,但他还是说“但是,就是……嗯……”他压下这种莫名的心悸,组织语言道“但是不论原因究竟是什么,他做了就是做了,除非说当时那个人不是尹君莫-比如他早就被夺了意识之类。否则我都不会原谅他。”莫怀古坚定道“不论他是本意如此还是被逼无奈。” 竹一染终于有了点表情,但也相当有限,他挑眉,点头,夹肉,说“说这么一堆,就最后像句人话。” 他把饭碗推回给莫怀古,笑的露一排大白牙,补充“庆幸你说了,要不先把你打死饭都凉了。快吃吧。” “其实您可以把我……打半死。”莫怀古的喉头上下涌动,失心疯的,他憋出这么一句。 “成交。先吃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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