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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毒 by夜藤 (那么多人都看过 = = 依旧只是壮大[第12页] |
作者:大紅花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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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这个村子,对你来说就十分容易适应了,它们的建筑全用最简单天然的素材搭成,比方说竹草和石木,生活在此的人,体现的也是人性最原始的型态,饿了就吃,累了就睡,撇开这些基本的需求,几乎没有多馀的行动。 对我而言,待在此地最轻圌松的一点,也许就是不用跟任何人打交道,这里没有人喜欢跟别人交谈,虽然房栋和房栋之间,没有特别的区隔,你可以任意晃荡到任一片屋檐下,坐一整天,不会有谁来把你赶走; 因为人们都忙著活在自己的世界,有的人对著墙壁上的影子,喃喃自语,有的人不停啃自己的手指甲——尽管他不会有痛感,更有的人,不管你何时看到他,脸上的泪水永远乾不掉。 我并非有圌意要观察这些人,只是当你没有一片残简,一串密码,或者一个不知名的图腾,可以让你专注心神,突然空下来的思绪,就会被很多从未留意过的琐事填满,包括人们的表情:我之所以用忙碌来形容他们,是因为这些人表面看上去无所事事,但好像光要撑住自己的愁眉苦脸,就足够让他们筋疲力竭。 我还在思考造成这些人疲惫的程度,背后所隐藏的差异性,有一团人影,慢慢的朝我接近,拖了我对面的椅子坐下,用手撑住下巴,而我还没有察觉他/她的存在,直到他/她开口讲话:”你真是我见过表情最空洞的人。” 除了自言自语和啜泣声,这是我来到此地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对著我讲的,而且还很没礼貌,我抬起头,看看眼前不请自来的人是谁—— 那是一张我不认得的脸,乍看之下竟分不出年纪,如果刚才他没开口讲话,我甚至有点难辨认他的性别;姑且当是个女人吧,我坐在一张老旧的圆木桌旁,她在我正对面,径自端了茶杯在喝,吞咽时没有喉结。 |
我不是很想搭理她,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不该是这里遵行的法则吗?哪有人像她这样,带著一杯茶跟偏见跑过来,坐在面前擅自评断你;她见我把目光移开,刚好坐落在斜对面的竹篱旁一个老者身上,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又被她抓到话题:”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九百八十七天,快退休了,我还以为只有他那样的人,出现你现在这种表情,才是正常的。” 这句话引得我不得不多加留意,看仔细那个老人的脸:其实让人第一眼判别他年龄的,只有那头银白色的发圌丝,他脸上皱纹不多,加上没有什麽神情变化,以致看上去肃气横生,瘦弱的身板直直伫著,几乎像竹篱的一部份。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在这里,莫说有镜子或其它类似的反光物了,人们想看到自己,只能透过他人的眼睛,我不禁问,”他怎麽了?” ”他是病死的,死前留下了三个妻子和一群子孙,他本以为自己都到这儿来了,妻子们不久也会尾随,那个年代殉圌葬是很普遍的;”女人又喝了口茶,接著说,”结果他估算错误,自己的妻子不仅没随后跟上,还一个比一个晚到,当她们终於出现在桥头,而他在下方看著,三名妻子中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喝下汤时也都是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 老人这时背过了身,在他面前那片竹篱笆,彷佛化成了两道高大的朱门,他举起枯木般的手臂,想把它们打开,却发现抓了半天根本握不到门把,只有一卷白色的烟,从背后无声飘过去,他又把手垂下来; |
他的沮丧,是来自事情没有如他预期中的进行,还是单纯的因为,被自己熟悉的世界给遗弃,所以连五官都变得麻木了吗? “相较之下,那些窝在角落哭哭啼啼的年轻人,还真是可爱多了,”女人在耳边的评判,依旧没为了这一幕停下来,我开始怀疑,她是否具有所谓的恻隐之心,”不管他们的难过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情绪有著力点总是好事,对吧?信不信由你了,在他们之中,甚至还有人主动提出过,想被下放十殿的要求呢。” 我皱了下眉,她的意思是,有人为了自己并不存在的罪状,而想被活活叉在刀尖上,或者被沸水煮一趟?若是为赎罪,还情有可原,要不,图的是什麽呢。 “什麽上刀山、下油锅,那些实际上起不了半点恫圌吓的惩戒法,早落伍了,”这女人犹如学过读心术似的,直接回应了我的想法,”顶多是犯过诈欺案的人,跟扯谎段数同样很高的人们,活在同样的空间里,整天互相算计;又或者一个杀圌人狂,被圌关在都是亡命之徒的岛屿上,不是追捕人就是被追捕,被捅圌了刀子或吃上子弹也不会死,只有相同的戏码,一直重覆上演。” 她的茶杯这时空了,自己又倒上一杯,”在那样戒慎恐惧的环境下,人们当然不会有多馀的心思去胡思乱想,只可惜啊,待在这里的人,除了犯圌下一个不小心让自己死了,但还有人想他活著——这项错误,但除此之外也没什麽了不得的,更别说想到十殿和人家挤,你想进,人家还不给收呢。” 话听到这里,女人接著喝第二杯茶,而我的头已开始痛了,当然,这只是一种非形式上的感受而已; 打从刚才到现在,我就不知道这女人找上我,凭空说了一堆,到底有什麽用意,她所说的话听上去不著边际,却又貌似意有所指,指向的矛头在我看来,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些已不是单纯的闲话,更不是吐苦水,而是冲著我来的。 |
我眯起了眼,我并不认识这个女人,可以确定的是,她和在这里的我们这些人,不是同一类的,”你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她也不讳言承认,这让我有点讶异,”我还知道刚才我说的那些人,困住他们的烦恼一个也碍不到你,而我也只是正好闲得发慌,想找圌人讲讲话罢了,茶都凉了,我走啦。” 她起身捞了茶杯,就要离开,倘若前面一番话只是隐晦的指责,那麽最后这一句,就是明显的轻蔑了,我握起指节在桌面上重敲一下,压低了嗓音,”我并非没有挂心的事。” 这几个字很成功把那团人影,从馀光里招回,只听见椅子被推开的声音,女人再度坐下,位置比刚才又近了两个座椅。 “那,说来听听,”我一抬眼,她正饶富兴味的看著我,”至少给我个名字。” 名字?听见这问句,”张起灵。”我直觉脱口而出的反应。 她立刻翻了个白眼,”老天,我何必跟你要一个我已经知道的答圌案?我问的是——唉,你很清楚我问什麽。” 见她那刻意夸大的手势,这会儿我的确清楚了,而我不理解的是,为什麽她那麽笃定,一个人选择留在这里,一定就是要为了守住某件回忆,这回忆还一定要有名有姓,而不能只是单纯不想失忆而已。 |
可我,我的嘴唇还是动了下,我甚至可以确定,它已经形成某个”U”的形状,只是接下来的发音,卡在了喉圌咙,说不出去。 女人盯视著我的无言好一会儿,接著,开始摇头,”我就晓得,我就晓得,”她一副早就料到的口吻,”果然我想的没错,你这人眼里看到的只有你自己,不过是承认个名字,有这麽困难吗?” 这无关乎困难与否的问题。 而是,对著不是属於那个名字的人承认,有用麽? |
05 我姓吴,单名一个邪字,初次见面。 顺著这句话伸过来的,是他并得直直的手指,我知道他想跟我握手,但我没握。 我还记得那时是入秋,天有点凉,他的头从几个背著大包小包的人身后探出来,束领的外套拉到脖顶,然后他朝我跑来。 他说,我们之前碰过一次面了,但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一路上他坐在我身旁叨叨絮絮,语调从兴致昂然直到自讨没趣,而我的心思,始终停在半空中越积越厚的鸟云,以及他自我介绍的两个字。 吴邪无邪,两个平音的重叠,就和它的谐音一样,让人联想到清澈的蓝天。 我已经不记得第一次握到他的手,确切在什麽时候,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直呼他的姓名。就像他知道了我的名字,还有一段模糊的过往,却还是使用和其他人同样生涩的称谓,叫我,毕竟这个名字和它背后串连的故事,对他来说,同样是隔著海面看底沙,永远摸不透。 张起灵三个字,平仄平起,有如翻覆的海浪,和平静的天空,形成强大的对比。 所以当我真正握住他的手,我总是希望,那是最后一次;不管是将他拖离一只穷凶恶极的粽子,还是从一群饿极了的尸蟞里甩开——每当我大喊他的名字,吩咐他逃命,就会再一次深深觉得,这声调和这氛围,是多麽格格不入啊,就像硬是要在震天的战鼓里,插进一曲轻柔的小调。 |
对於这样的融合,我不是没有过挣扎,就像硬是闯进热水中的一块冰,不是前者的温度被冷却,就是后者全数融解;就像我闯进他的身体,而他叫了我的名字,虽然只是名字,而不是连名带姓,起灵起灵,两个平仄之音的落差,在他口中竟变得如此柔软,彷佛晴天和海啸生来就没有差别一样。 所以我一次又一次撞进他身体里面,就为了想贪图,那份中和的温度,就为了想听见,那个我以为永远不可能相容的曲调,在那瞬间,多麽契合。 我很想再多拥抱一下这样的冲突感,很想在被现实阻断之前,再把那层不可能的连结,催化的真实一点;可是一个推进我视线的茶杯,它把一切都破坏了,杯里还冒著热腾腾的蒸气,一个雌雄莫辩的嗓音,越过它,对我说著: ”年轻人,你该睡醒了,我本来不想打断你,可是再不叫你,上好的茶叶又要浪费掉了。” 从杯里不断冲出的热气,我看著它,不知道蒸馏出它的是多珍品的叶香,只知道里头晃现的尽是他的模样,一下子皱眉一下笑,一会儿踌躇一会儿咆哮;思索著有关它变化的一切,我还以为这中间,已经横跨过好几个昼夜: ”你怎麽还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阿姜——也可能是阿庸,又还没送饭来,这沏茶也还没泡完。” “…我们在这坐了多久?” “一刻钟都还不到呢。刚才,我看到你在笑,真是稀罕的表情,你想到什麽了?” 我想到什麽了。 我想到,我曾经抱著一个人,躺在悬崖的边缘,而现在,那个人已经离崖边很远很远,不再有任何危险; 所以我不用再担心,所以我笑了。 所以我笑了? |
第一次我在那个人面前笑,是他啐了几口口水,抹在另一副满目疮痍的背,他用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想佯装成一切都无所谓; 所以我笑了,当我看著他努力张扬这一切,而我也模仿他——只是玩笑的规模大了一点,就像他把唾液涂满在某人的背上,我也只是把自己的骨肉,散化在一整片雨林里。 如果这样作同样能化解一场灾劫,那麽,他也该学我,在危机解除的最后,笑个开怀;可是他并没有在笑,在我最后一眼望他的时候,他扯开了喉咙,看上去还想说点什麽,但那时我什麽也听不见了,就像被隔起布幕的默剧,就像再也不能被改变的曲目—— 他在笑吗,我在哭吗?我有这麽一度想流泪的冲动,但当我回过神时,我的眼前,再也没有他的存在,只剩下一个傲慢无礼的女人。 这女人,她端起一杯热腾腾的茶,背后升起无数张控诉的脸,她问:”你在想什麽,你后悔了什麽?”她又问:”你感觉支撑不住麽,还是比起这里,你更想下到十殿去?” “你是个骗徒,待在这里的人,其实哪里也不用去;”我说,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麽那麽笃定,但我还是这麽说了:”他们不需要下到十殿,因为这里就是第十一殿。” “这里就是第十一殿。”她重覆著我的话; “思念是最停止不了的刑罚,我以为,你该有这层觉悟才对。” |
06 这是待在孟婆庄的第一天。 孟婆庄——是这个聚落的名称,阿姜带我来时这麽告诉过我。不过在我看来,它叫什麽名字都是伪装,在我看来,它依然是黄圌泉路的延伸,一样是个回圈,一样是在生死的扭转带中央无尽旋转,没有终点; 一如重覆在十殿里的永劫,只是这里的劫数,层次又再更高一点:人们没有形而上的痛苦,可以拿来麻圌醉感官,人们只有赤圌裸裸把自己的心交出来,摊在砧板上,任刀俎凌虐。 我坐在一片芦苇编成的屋檐下,呆呆望著天空,细碎的阴影落在眼角,像极了我习以为常的举动; 其实,通常我这麽作,并非当真在思考什麽,它只是一种宣示,宣示在外界和我之间围起一道沟,好让它们以它们的速度行进,我则在我的范畴里,持续放空。 如今,我终於得偿夙愿,终於和我刻意排拒的那个世界,永远划清了界线;就像这里的天色,我抬望它整整一个下午,却始终不见它变亮变暗,甚至连云的位置都没有多大变化,它不会再用恼人的雷雨或烈阳,来干扰下方的人了; 天空是天空,我是我,生归生,死归死,横在两者之间的冷漠,再也不需要费心打造,就算此刻存放在内心的想望已更改,那片几乎要被我盯穿一个洞的浮云,也不可能回应这份要求,再为我下一场雨。 女人不知何时已带著她的茶杯离开,我感觉她应该不会再回来。她的使命,貌似就是泡上一沏上好的茶,坐在一名初来者面前,揭露他的愚蠢,然后扬长而去,再换下一位; 我的目光从静止不变的天边拉回前方,人们一样像游魂,在寥落的街前飘来飘去,每个人身旁都围著一条沟,旁人接近不了,也不用想跨进去,撇开这一份冷漠,这里的景致,其实还满像兰错小村。 |
兰错小村,对於还清楚记得这一项称谓,我感到十分讶异,毕竟,它就和孟婆庄一样,是个形而上的名字; 只是它对我的意义,也许有别於其它地点,任何一个在地图或行车交错间,飞逝而过的地名:兰错小村,具备村落的形象,在生命驿站的终点,它是最后一个。 人的想像力是会害死自己的东西,当这样的联想一浮起,眼前晃现的人影,瞬间就从挂著无名氏的面具,一个个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他们行进的速度从迟缓变得敏捷,周遭从死寂变得喧闹,人们忙著停好车辆,从车上搬下器材,择地扎营,堆柴生火—— 我从原本坐著的地方站起来,向外走出去,加入游魂的行列(他们现在是忙碌的人群);我一路往前走,过程中甚至意识到旁边有人想和我交谈,但我并没有停下脚步,原本以为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天色,也随著我跨前的每一步,一阶阶黯淡下来。 当我走到一片空旷的荒地,那里没有茅草搭建的房屋,没有车辆,什麽也没有。只有一个人坐在那儿,在他脚边有一团营火,周围的其它光源,已全部收了线,火光跳跃中他抬起脸来,面具上写著吴邪两个字,脸旁则有我熟悉的,被汤水烧融出来的那个破洞; 我走到营火边坐下,坐在他身旁,听他用著那副毫不适合的音量,对我上演一场控诉,然后我吻了他,为了让他噤声,为了阻止他再让我作出更多,跨出那道鸿沟之外,我自己都不敢保证会发生的任何事。 过程中,我不停用手摸圌他的脸,虽然我知道那不能抚平我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害,而这伤害还正在发生;揉成了一团咽进我口腔里的,有他的嘶吼、有他的哽咽,有一句一句破碎却又清晰的,站在黄圌泉最尾端,让我频频回头察看的,那个叫著我名字的声音; 排开上述的一切,还有一项更不适合融合在里头的因子,是一种尼古丁的味道,它来自他习惯吸吮的那种烟草,它在我跟他的嘴里发酵,就像挥舞一把镰刀。 我知道,如果在接下来的路途,我想保护这个人不再受任何伤害,不管有没有用,这把刀,都是我第一个要斩断的物品; |
所以我把那根叼上他嘴边的烟拿走,但他不受教,更不信邪,很快又衔了回去,这令我加倍恼怒,於是抢过烟扔掉,又吻了他;於是我们就在这样的争夺之间,不停的冲突,冲突之后却又是更激烈的交圌合。 我就这麽看著,我一次次把毒素从他嘴边拍掉,而他一次次叨回; 我就这麽看著,我们一次次的接吻,每一个吻里尽是有毒的气味; 就这麽过了在兰错小村……不,孟婆庄的一整夜。 |
07 生命该要像打在黑暗中的光线,朝直线前进,才不至让人迷失方向。 至少在此之前,我一直是这麽认为的,虽然我所作的许多事,看上去都与这想法相违背;因为我的生命漏失了好几个环节,於是只能停留在某些特定的范围,不停绕行,想望衔接上中断的部份,为自己寻一条完整出路。 我在自己画起的圆圈里打转,在看似偌大的墓室打转,在被谜团围绕的所有据点打转,一边转著,还要一边前进,因此绝大多数的时候,我感到晕眩; 当我从开在世界边缘的一道门前,绕了一大圈再回来,回到最初的起点,有个人抓著我问,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我知道,他始终有种错觉,把我也当成了世界的圆心,绕著不停打转,所以我不能告诉他,更不打算带著他走,我接下来所要前往的路。 於是我拉过他的手,领他小心翼翼跨过那道沟,到我身边来,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让他陪我在虚无的空间里旋转,心说这块地即将永久荒芜,日后他再也不用迷惘,我也不会再迷路; 但我没有料到的是,在这样的过程里,不仅仅是他,竟连我都晕得过份,不清楚是冲突过了头,还是拔下镰刀后保住的体温,导致我陷入前所未有的疲惫,却也有满足,进而睡得过度安稳,安稳到当他悄悄离开我身边,我都没有发现。 这就是今早一醒过来,我所面对的震憾,尽管铺在我手边的,不是凌圌乱的睡袋,而是那张破旧的木桌,上面已摆好了饭菜,象徵另一个日出的到来,盘面上仍冒著白烟,我的怀里却空空如也; 我应该要感到庆幸,应该要提醒自己记得,这里是什麽地方,而这个地方不该有他的存在;然而我记得的只有睁开眼看不到他的慌乱,一种被刀刮一口子的疼痛感,从早已不存在的心跳上划过去—— 刺耳的引擎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我转过头,看见的是一辆路马,朝圌阳正面打在它的玻璃窗上,映照出窗中他的脸; |
油门催动,它就这麽从我正前方开过去,车轮后卷起滚滚沙尘;我在原地愣了几秒钟,随即想到,那天早晨,我不也是像现在这样,和他搭上不同的车,任由两片冰冷的无机质,隔绝身前馀温,尽管他还紧紧贴在窗前,看著我。 当下肯定有一长串好理由,驱使我说服自己相信,他在那里很安全,不会有任何危险;但现在,属於那些理由中的任何一个,我完全想不起来!当我回神时我已站起身,撞翻了桌上的饭碗,没作多想的,拔腿就冲出去—— 过程中数十道光影刮过我身边,不知是人,还是与我逆行的车辆,我无暇看清;我以为自己已经跑的够快,我向来引以为傲的脚程,却让那片装载著他的光亮跳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没进一大片晨间的浓雾中,再也看不见。 就像消失在桥尾的那个小男孩,还有渐行渐远的鸣笛声,只是这回,沿著轨道奋力奔跑的,换了个人;双膝一软,我颓然坐落在原地,从肩膀呼啸而过的凉意,同样一道道直线前进,不曾停止; 我知道,人们只是在作他们该作的事,一如我曾经笃信的那样,所以没有谁可能停下脚步,跳离自己的舒适圈,只为让我抓问他,那辆车去到了什麽地方。 换作以往,我至少还可以挥动一把坚固的兵器,划开这些风阻,径自向前;如今,身前手里都没了依著,以我为圆心,往外张开的防卫线,已渐渐失去它的效力,就地瓦解; 坐在被冷漠攻陷的中心点,望著那团雾,头一遭我得以深深明白,无力追赶是一种什麽样的滋味。 |
原来他也跟我一样,在同样的地方弄丢了人,那个人对他来说还很重要。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得以听见对方的讲话声,耳边原本吵杂的风声,逐渐安静了下来。 单向的声波一旦得到共鸣,男子被打开的话匣子就跟他的眼泪一样,越发不可收拾,我却不能再质疑它们的正当性。当我听他说,其实那不是他的太太,而是他的未婚妻,也难怪,他还那麽年轻; 他说,他们很不容易;他说,他是工人而她是学医的,她环境优渥而他身家困顿,但两个不同的人,跟他们想要结合,这两码子事之间没有任何的对立关系。只是很显然地,不赞成这项想法的,除了他们的家人,还有上帝。 ——她总是跟我说,工作要小心。男子伸手去抹眼睛,我不知道身为一个亡灵,还有那麽多眼泪可以流,偏偏他甩一甩手,甩了好几滴在地上,橙色的泥沙因而转变成深褐色,强调它们的真实; ——结果她忘记把小心留给自己。男子又说,有天,他站在悬吊钢筋的鹰架旁,下方的同事将手掌合成筒状,对他大喊:你女友出了车祸,人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他脚底一滑,连滚带爬的沿鹰架到地面,完全忘记还有升降梯可以用。 打从男子开始吐诉自己的事,我跟他就像立在河里的两颗石头,人群一直从旁边流过,彷佛脆弱的磁场把我们关进同一节车厢,不属於这里的伤怀,全数被隔离在外; 然而,在听到这一段时,就连困住我们的有限空气,也瞬间凝固了;我暗自咋舌,如他所言,眼前和我坐在车厢里的,应该是她,而不是他。 强烈的撞击造成她脑死,因而使用叶克膜,替代心肺的给血功能,但这种急救措施只是暂时的;男子解释,和女友认识以来,自己也充实了不少医学常识,深知在一定期间内等不到合适的捐赠者,她还是要回天乏术; “再过几个月,她一毕业,我们就要成婚了,我跟她的血型一样,我还来不及买结婚礼物给她,我——”男子下意识举起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你把自己的心脏给她了。”我这句几乎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
虽然我竭尽所能,把话中的谴责意味压到最低,我有什麽资格这麽作?但他还是露出了苦笑,笑声里满是自责,其实,在作出这项决定同时,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有机会见证结果,不是吗? 在麻圌醉针打下去那一秒,世界变成一片漆黑之前,他能够作的,就只有一厢情愿的相信这场手术会成功;如同我无条件的认为,潘子和胖子有足够的能耐,带他撤出雨林,回到最近的医院治疗伤口,那些蛇真的被消灭了吗?那阵爆破的馀波有没有伤到他们,我无从得知,自己闭上眼再把眼睛打开,他会安然无恙,还是和我一起出现在桥的这一端。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讲…你呢?你发生了什麽事?”他揉了揉鼻子,看向我。 我愣了下,没想到他会这麽问,低头思忖一阵,”和你差不多吧。” 这是很糟糕的答案。相较之下,男子和我的遭遇是有极大落差的——我已经预见自己的结局,正准备往它走,却有人半路截胡,我不想把他卷进来,所以拿死亡当作最安全的屏幕,把他跟我分隔在两端; 可是这个男人,这个力有未逮、却不甘示弱的年轻人,他和她,原本有著重叠的未来;她看起来很不开心,男子说,刚才他看见她时,她站在雾里,脸色苍白的要命,就跟当初躺在病床上一样。倘若一个人发现,属於两人份的路程,将要由一双脚走完,我想,我不难揣测她的表情。 “你…后悔了吗?”我问他。 还是同样的选择题,单单闭起眼睛,和走向没有她的未来,你要选哪一个?男子迟疑了一阵,我看得出来,他很认真在思考我的问句,这个当初他也许没有考虑的馀裕,如今只有我和他,在这个狭小的包厢里,再一次面对相同的选项,而他能心无旁骛的回答,就算答案无法对现实的轨迹,再产生任何变更: “没有什麽好后悔的,”他惨然一笑,”如果老天爷可以阻止那个司机,在他上路前多喝了一两杯,如果她再世故一点,或乾脆不要让我跟她认识——不然,如果事情的成因都没有改变,她还是被那辆车撞了,而我还是她的未婚夫…” 如果那天在塔里木病房外,我硬是不让他跟来;如果在阴兵队伍中回过头,我连再见也没说;如果我没接下南海行的邀约,如果张起灵三个字,一开始就没介入吴邪的生命里—— 如果如果,好多的如果;『如果』总是建立在未来式的基础上,一旦木已成舟,所有的假设,都是空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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