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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瓶邪《我怀念北方的落叶》(瓶邪唯一,微虐,HE)[第27页]

作者:兰因絮果啊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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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没想到又继续更了,真是辛苦楼主了,感谢感谢
 
92.
二道白河是个小镇,虽不像杭州城那般繁华,但这过年的喜悦还是很浓厚的,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红灯笼,白天夜晚都亮着。门户前聚集着一起玩闹的孩子,脸颊被冻的红彤彤的,还是掩不住快乐的表情。
我和闷油瓶并肩走在街边,街边摆着很多卖杂物的小摊,无外乎是一些吃食。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但没什么可以打扰我此刻兴奋的心情。走到一处拐角处时,看到有人在卖糖葫芦,红红的山楂果用木签串着,上面裹着一层麦芽糖,插在木桩上。
我想起我小时候,总是缠着爸妈要他们买给我吃,酸酸甜甜的,但因为那个时候在换牙,糖葫芦上的麦芽糖又很伤牙,所以被爸妈勒令吃一切甜食。那时候糖葫芦在杭州还很常见,到了冬天大街小巷都是,现在,走上十条街都不一定会有的卖。
其实到了现在,我已经不怎么爱吃这些东西了,可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站在摊前望着一串串的糖葫芦。闷油瓶看看我,又看看糖葫芦,问:“想吃?”
我点点头。闷油瓶没说什么,从兜里掏出钱买下一串儿,递给我。我接过咬下一块儿,酸酸甜甜的,但这并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的重点在闷油瓶的兜里。
我总共见他掏过两次钱,一次是当初和他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一次就是现在,每次都是厚厚的一沓。我感到好奇,他又不需要工作,哪来的那么多钱?还是说是他守终极赚的钱?有人给他发工资?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问:“小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张家的。”
“欸?”
“钱。”
我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这钱是张家的?”也就是说闷油瓶掌管着整个家族的财政大权么?乖乖,那得多少钱啊。
“嗯。”
“那应该很多吧?”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张家到底有多少人,但是应该是笔不小的数目。
“不多。”
我才不信!这闷王就爱谦虚。咬掉一口山楂果,吧嗒吧嗒的嚼着,将糖葫芦递到他嘴边,说:“小哥要不要吃,挺好吃的。”
他看一眼糖葫芦,似乎有点不知该如何下口,“小哥,就吃一颗应该没什么关系的。”
他犹豫一会儿,张口吃掉一个,嚼的时候还皱着眉头,好像对他而言并不好吃。我知道他不用进食,但我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虽然每次看他吃饭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吼出来让他不要再吃,吃了只会让他更难受而已,他没有心,人体最重要的器官他都没有,一定也没有消化功能,吃了只会吐出来。我相信他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所以我一直没有说。
“要是不好吃就吐出来。”我伸出手摊开在他嘴边,“小哥你可能没有吃过这些。”
他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眉头舒展开,握住我的手,说:“很好吃。”
我冲他笑笑,他又问:“冷吗?”
“不冷的小哥。”我揉揉鼻子,又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张口刚想说什么,眼神却突然冷冽起来,吓了我一跳,正想着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被他猛地扣住头圈在怀里,手中的糖葫芦都掉在了地上。我有些莫名其妙,这闷瓶子这大白天的发什么情?何况现在还是在大街上,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推开他,想说他,却看到他手里抓着一个小皮球。转身看看,一个大概四五岁的男孩子正吸着鼻涕看着闷油瓶。
我明白了,原来是怕我被球砸到,可是这只跟拳头一般大的皮球能把我怎么样?用的着那么严肃嘛?看把这孩子吓的,瞪着一双大眼睛巴巴的瞅着闷油瓶手中的球,却愣是一声不敢吭。
或许真是闷油瓶看着清冷,那孩子不敢过去,只好挪到我身边,小手抓住我的衣摆,用软糯的童音说:“大哥哥。”
这声大哥哥喊的我心花怒放,于是抱起他转身对着闷油瓶说:“小哥,你瞧你把他吓的,一个皮球而已,孩子肯定不是故意的,又不是什么暗器。”
闷油瓶看看手中的皮球眨了眨眼,将皮球还给小男孩。男孩伸出小手飞快的拿过皮球,然后双手环上我的脖子,牢牢的挂在我身上,偏着头怯怯的看着闷油瓶。
闷油瓶的表情柔和了点,但这对别人来人,依旧算是冷着张脸。我摸摸男孩的头,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你爸妈呢?”
“我叫笨笨,爸爸和妈妈在忙,笨笨只好一个人出来玩儿。”
笨笨?好奇怪的名字,“现在坏人这么多,笨笨不怕被坏人骗走吗?”
男孩嘟着嘴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抱着我的脖子说道:“可大哥哥不是坏人。”
我笑了,指着闷油瓶问:“那笨笨看他呢?这个大哥哥看着像不像坏人?”
男孩盯着闷油瓶,好半天才轻轻的摇了摇头,于是我说:“那笨笨让这位哥哥抱抱好不好?”
男孩点点头,像闷油瓶伸出胳膊。闷油瓶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看着我怀里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我向他笑笑,道:“小哥你抱抱,这孩子这么可爱。”
闷油瓶看着孩子,慢慢的抬手,双手架在孩子的腋下托起来。他似乎并不知道怎么抱孩子,把孩子架起来后就没了动作,男孩双腿悬空着,还微微的蹬了两下。闷油瓶看着男孩,眼神很柔和。我相信闷油瓶再怎么清冷淡漠,在面对如此天真可爱的孩童时,肯定也会放下内心的疏离。
“小哥,不是你那样抱的,孩子会不舒服,把孩子抱怀里。”我说。
闷油瓶照做,只是姿势别扭极了,看得出他身体还有些僵硬,像个木头人一样,愣愣的站着。我心里在偷笑,后悔没有将相机带上,不然肯定会将这一幕拍下来,然后拿给他看。
“吴邪。”他抱着孩子叫我,似乎想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眼神,还真的从没见过。算了,就不为难他了,将孩子抱过来,问:“笨笨家住在哪里啊?”
男孩指向不远处的一家旅馆,“笨笨家就在那里。”
原来是开旅馆的,“那哥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男孩趴在我肩上,软糯糯的说了一声好。我看向闷油瓶,他没有反对,于是抱着孩子向旅馆走去。
 
93.
笨笨是这家旅馆老板的孩子,因为过年,忙着在餐厅招呼客人,没有时间看管孩子,所以就任由他去。这里的孩子都是跑惯了的,一般不会出什么事。
准备走的时候旅馆老板挽留,说他这里有温泉,冬天泡最合适不过。我有些心动,这里的温泉很有名,可我来这里这么久还一次都没有泡过。更何况外面确实有点冷,我的耳朵都冻的快要没了知觉。
这里的温泉有露天的,也有封闭的,设计的很巧妙。室内温泉依泉眼为中心,砌池边,周围用青石隔开,以便独自享受。
我相信以闷油瓶的性格来看,是不会在别人面前袒胸露背的,更何况我也不想,他长得这么“秀色可餐”,可不能被别人给看去,只能我一个人看。
选了一处清静点的地方,水面上热气腾腾,伸手摸了摸,温度还有点高。我体温还没有回复,这么贸然下去说不定会烫到皮肤发疼。于是我在温泉旁蹦哒了两下,伸伸胳膊又蹬蹬腿,架势好像是要下火海一样。
闷油瓶在旁边看着,给了我一个类似于表达“白痴”的眼神后,淡定的开始脱衣服。他似乎并不怕冷,外面穿着的一件厚点的羽绒服还是我强迫的结果。他三两下脱掉衣服,光着身子向我走过来。
他的身材实在是太棒了,腿型修长,胳膊肌肉含量很高,腹肌线条又流畅,种种都可以表明,他的体能肯定很好,可明明穿上衣服就清瘦的不像话,这是为什么?抹一把鼻子,幸好没有流鼻血。还真是如此,不管看多少次,总是忍不住想要扑过去,可事实表明,我是* *不成反被*,果真说多了都是泪。
闷油瓶走到我面前,我不太敢看他,于是低下头,又不小心撇到他胯间的东西,吓得我连忙别过头。我猜我的脸一定是红透了,火辣辣的。你说这是什么情况?我和他该做的都做了,还羞个什么劲儿?又不是没看过,全身上下都被我看光了,还是说,换个地方就连心境也换了?
我胡思乱想着,闷油瓶却抬手来拉我的衣服拉链。我慌忙的向后退一步,“小哥你干嘛?”
闷油瓶“啧”了一声,说:“脱衣服。”
我窘迫极了,捂住衣襟说:“我……我自己来。”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我,似乎要从我身上穿出个洞来。被他这么看着我怎么好脱?不过好似他知道我在想什么,转身先进了池子,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我在池边站了一会儿,脱掉衣服也进去,和他相隔差不多两米。心里有些委屈,怎么好端端的就不理我了?我说错了什么吗?不就是没让他脱衣服么,就不允许我害羞一下啊?非要让我像头狼一样扑过去吗?
腹诽的正爽,就听他叫我:“吴邪,过来。”
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
“过来。”他朝我伸出手。
好嘞!
我到闷油瓶身边,他手放在我脸侧,问:“为什么躲我?”
我在他手心蹭蹭,搂上他的脖子,“我没有。”
“嗯?”
“有些不好意思。”
他轻笑一声,说:“昨晚怎么好意思。”
我。。。。。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就是昨晚刚开始缠着他来着吗?可我最后还不是求饶了?千杀的货,搞的我现在腰都不舒服,还开启疯狗模式跑了俩小时。
我埋头在他肩窝里,“你还好意思说。”声音听着简直想甩自己两个耳刮子,鼻尖抵在他突起的锁骨上,感觉热热的,或许是因为温泉的原因,他的身体不再那么冰,也开始慢慢的热起来。
他没再说话,手在我背上来回轻划,我被弄的很痒,于是推开他,想说一声别闹,却被映入眼帘的景象震撼的说不出话。
之前有幸见过一回,他胸膛前的麒麟纹身。之前一次是最初见面的时候,被烫水激出,后来再没有见过。他说过,纹身是用特殊液体刺上去的,体温升高时才会显现,而现在,这只麒麟完全呈现在我眼前,火焰几乎蔓延到腰侧。
我伸手一寸一寸划过他胸前的麒麟,只觉连呼吸都不顺畅了。温泉升腾的蒸汽将他的发丝打的微微有些潮湿,面部表情柔和极了。
我情不自禁的伸手一寸一寸划过他胸前的麒麟,震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此时的闷油瓶充满了神圣的气息,不可侵犯。我缩回手,却被他抓住。
“吴邪。”他叫我的名字,眸子里有很亮的光。
我在想泡一次温泉而已,怎么就变得这么拘谨了?在美好的不可侵犯又怎样?还不是被爷睡了。于是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就咬上了他的唇,温温软软的。闷油瓶倒也没跟我客气,在我吻上他的那一刻,就揽住我的背,一手扣在我臀部,将我紧紧的贴向他,反客为主的吻我,我都能感受到他那里的灼热,同样抵着我的。
他将我压在温泉池边上,我的脊背几乎要躺平,这样的姿势让我很不舒服,于是抬起双腿环上他的腰。
闷油瓶很明显的怔愣了一瞬,而后一路吻到我的耳边。
所有的意识都被抽走,半睁着眼看着闷油瓶。他的发丝被水花打湿,顺着发丝落在我眼睛里,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不用看我都猜得到,他一定是眯着眼紧紧盯着我,微张着唇,即使是做这种事,也像一头粗暴却冷静的兽。
 
94.
“吴邪。”此时的闷油瓶已经出了温泉穿好了衣服,正蹲在池边看着我。我同样趴在池边懒懒的应了一声,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闷油瓶伸手帮我顺顺头发,说:“吴邪,该回去了。”
“不想动。”这不怪我体力差,要怪就怪闷油瓶。手扶在额头上,说:“为什么急着回去,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
闷油瓶从台架上取下毛巾扔给我,正好像个盖头一样盖到我头上。我小声的嘟哝了一句死闷油瓶,但似乎被他听到了,抓着我的肩膀把我从池子里捞起来,扯过还在我头上盖着的毛巾,给我擦干身上的水。
他将衣服递给我,说:“有人破了阵。”
“嗯?”我心里一惊,虽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觉得这话有些不安,“什么阵?”我问道。
“奇门遁甲。”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进了树林?”
“嗯。”
我有些奇怪,按理说那片树林应该不会有人进去才对,就算进去了,也不会破了闷油瓶亲手布下的阵啊。我想了想,问:“会不会是张家的人?”
闷油瓶摇摇头,说:“不会,张家住在长白山,不会路过那里。”
“或许是不小心闯进去的人,对奇门遁甲挺在行也说不定。”我穿好鞋子,“不管怎么样,回去看看保险一点。”
闷油瓶看起来不怎么担心,可以说我并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反倒是自己挺担心,担心什么又说出来,准确来说是一种感觉,心里有点不安,跟在闷油瓶身后慢腾腾的走,不时拉住他的胳膊。
进了树林只走了几步,闷油瓶就停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微微皱着眉,眼神里带着严肃。我看着不对劲,就问:“小哥,怎么了?”
“阵被改了。”
“改了?”我惊道,“意思是说这里被人破了之后重新布了阵?”
闷油瓶点点头,算是对我的疑问做了解答,随后走向一棵树,我连忙跟过去,看他拨开雪面捡起一颗白色的石子,夹在手指间速度极快的掷向不远处的一棵比较粗壮的白桦。石子深深地打进了树干,可见他用的力气之大,被石子打到的那棵树的树枝晃动,从上面扑簌簌落下一些残留在枝桠上的雪霜。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东西。
我以为闷油瓶是发现有人,所以才这样做,可谁知什么都没有,“小哥,你在做什么?”
闷油瓶依旧皱着眉,目视前方,似乎是在想事情。我没打扰他,不过一会儿,就听他说:“伤门。”
我明白了,他说的是这里的阵,是“伤门”,“伤门”也是奇门遁甲“八门”里除去“死门”外最凶的一门,意为破坏的磁场,一般很少用到,若是强出很容易见血光。依现在的局势来看,这人破了“杜门”摆下“伤门”,很明显就是强出,一个小小的树林根本用不上这么大的阵的,况且万一有常人不小心误闯进来被伤到怎么办?
“吴邪,跟紧我。”闷油瓶回头对我说,“伤门很难破,不注意就会走散。”
我一脸凝重的点点头,来者不善,闷油瓶拉住我的手带着我走。四周静悄悄的,抬头看看树梢,是静止的,没有丝毫晃动,可分明在进来之前还是有一点风的,现在似乎时间都停止了一样,死气沉沉的,这么安静,也不知道闷油瓶能不能听出那人的方位。
我抓着闷油瓶的手,低头看着脚下。现在雪还没融化,之前用来摆阵的碎石子已经看不到了,也不知道那人怎么将阵改了的,难道说他把所有埋有石子的地方上的雪都刨开了?真的有够无聊。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声响,像是有人猛烈摇晃树枝的声音。此时的树都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没有像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只是像一把弓在射出箭后弓弦震颤的“嗡嗡”声,并且感觉离我们只有几米远。我下意识的看向闷油瓶,一颗心揪的很紧。
闷油瓶眉目一瞬变得冷酷,下一秒就像一只灵动的兔子一样冲了过去,速度快的让人难以想象,我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身形。怪我反射弧太慢,等我反应过来后,已经看不到闷油瓶的人了。
该死!我在心里暗骂一声,闷油瓶说这阵很难破,如果我现在一直向前走,自以为走的是直线,可说不定就会绕道杭州去。该死的闷油瓶!
现在该怎么办?找他?还是在原地等他回来找我?一番思虑过后,还是决定在原地等他回来找我,他那么厉害,总会破了这阵的。若自己去找他,不认识路不说,还会让闷油瓶找起来很麻烦。
我裹紧了衣服靠在一棵树上,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头,可还是没见闷油瓶。心里忍不住开始担心,难道说闷油瓶和那个人打起来了?还是说他也被困住了?心里越来越不安,实在是焦急,所以朝他消失的地方寻过去。我想喊闷油瓶的名字,又担心会引来布阵的人,于是始终忍着。边走边张望,希望下一刻就能看到闷油瓶。
没有戴表,连时间过去了多久都无从得知。天气也阴沉,看不到太阳,无法从太阳的方位判断时刻。或许是我心里原因,总感觉四周阴气森森的,这感觉就像我第一次闯进这片林子的时候,后来遇到闷油瓶。我哈口气搓搓手,继续往前走,真希望会像当初一样,闷油瓶会突然从一棵树上跳下来,然后安静的站在我面前。
感觉走的路都已经足以绕树林两圈了,还是没有走出去,依旧连个鬼影都没看到,树林那边的那座小屋似乎都离我无比远。就在我忍不住想要大喊闷油瓶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很轻微的脚步声。很轻,轻到难以察觉,但我此刻每一根神经都是绷紧的,细小的声音会被放大很多倍。心里先是“咯噔”一声,而后是满满的兴奋。是闷油瓶来了!一定是他来找我了!咧着嘴笑,迅速的转过身看向身后。可在看清来人后,我再也笑不出来了,笑容僵在嘴边,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他离我不过两三米,可就是这么短的距离,我竟然都没有发觉。心在短暂的不规律跳动后恢复正常,脑子飞快地转,思忖着一些事。
他向我走过来,嘴边挂着一丝笑,“吴邪。”
我看着他,尽力装做一副平静的样子。我从不知道这个在我眼里一向温文尔雅的人,竟然也会笑的如此邪魅。事已至此,我已然肯定,那个破了阵并且重新布下的人就是他。
我发现我似乎不怎么了解他,准确来说我从来都不了解他,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可现在看来,还真是不简单。
他走到我面前,嘴角依旧弯起,与我对视。我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些疯狂,这让我感到恐惧。
“王申。”
 
如果吞楼了及时踹我
 
??
 
来了
 
96.
闷油瓶的每次降临都帅的不要不要的,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他离的不远,正在向这里走来,一向淡然的面容竟然也有了波动,隔着虚无也能看到他眸子里的急切和怒火,像要燃烧周边的一切。
我对着他笑出来,看着他越来越近,回过头再看看王申,他也放开了我,正眯着眼看着闷油瓶。我推开他,拉好衣领转身飞快的向闷油瓶跑去,脚底像生了风一样。
好不容易再次站到他身边,张开双臂想要扑上去,随后想想这样会很傻,于是又悻悻的放下,可是闷油瓶却伸手拥住我,抱的很紧。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王申还在后面看着。
“对不起,我来晚了。”闷油瓶在我耳边说,环在我背后的手紧紧的抓着衣服,“吴邪。”
我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放开我,可是他并没有,于是我说:“我没事的,小哥,他没把我怎样。”
闷油瓶松开我,双手握着我的肩,视线在我身上打量。发现我没事后,明显放松下来。随后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王申,眼睛里愤怒和戒备像是要溢出来。我头一回见闷油瓶这样的不掩情绪,平时都是瘫着一张脸,即使真的生气也只会皱皱眉头,从不曾像此时一样仅仅一个眼神都让人感到脊背发凉。从现在的这个局面来看,说不定会打起来,先不说谁比较厉害一点,但只要一交手,我和王申之间就会彻底的沦为敌人。
闷油瓶沉默的不说话,唯有一双好像要吃人的眼睛。王申也是,只不过依旧微微勾着嘴角,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我看向闷油瓶,他没动作,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腕,可还没碰上,他就像一阵风一样闪了出去,快的看不清身形。
目标,王申。
我心里一惊,看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们已经打了起来,我是第一次看见闷油瓶的身手,虽然猜得到他很厉害,但亲眼见到还是很震撼。他的动作很快,不管扫腿还是侧身边缘都能晕出一圈影子,扫出一阵劲风,可以看出用的力气很大,这要是换成我的话,真的要被他一下子打成残废。看王申,似乎也应对的挺吃力,但我也惊讶于他的能力,这要是换成常人,相信不足以和闷油瓶过招。
闷油瓶出招的同时将王申往远处逼去,我呆呆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看他们打的激烈,移动的步伐将表层虚浮的雪划开,翻上来腐烂的泥土和枯叶物质,和雪混在一起。王申已经没法应对了,闷油瓶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看样子似乎是真的是不打算放过他。
虽然我不喜欢王申,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希望看到他被闷油瓶整的这般惨。我想到以后,门对门,低头不见抬头见,并不想和他变成想见便眼红的仇人,况且,我不觉得王申是一个很坏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几乎要将鼻腔黏膜冻住。向他们快步走过去,想要拉开他们。
“小哥。”
闷油瓶听到我的声音,扣在王申肩上的手顿了顿,而后缓缓放下。我以为他不会再继续了,可没想到的是,下一刻闷油瓶却突然抬腿侧身踢向王申的左肩,这一下踢的我浑身一抖,不自觉的摸了下自己的肩。
王申被闷油瓶踢的倒在雪地里滑出去挺长一截,捂着肩膀,紧紧的皱眉咬着牙,看得出很痛苦,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大脑有点当机,反应过来后扑过去想扶起王申,却被闷油瓶抓住手腕。
我火了,扭过头冲他吼:“放开我!”
闷油瓶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的怒火并不能让他有所触动,越是这样越生气,“至于么?我都说了我没事!干嘛还要这样?放开!”拧了拧手,发现无法挣脱,便不再说话,与他对视。
闷油瓶眼睛眯了眯,我硬着脖子不愿服软,回头看了眼王申,他捂着肩膀半蜷缩,脸色很差,左手用不上力,只能用右手支撑着从地上慢慢起来,然后单膝在地。刚才闷油瓶踢在王申的肩峰上,那种变态的力道,钢筋做的也得被他踢弯,虽然王申已经没什么表情了,可就从他一直没站起来这一点来看,一定是很疼。
回过头看闷油瓶,倒是一点儿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正想着说点什么,却见他微微侧过身,空闲的一只手朝后伸去,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我。我奇怪,偏头去看,眼前一花,定眼的时候闷油瓶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匕首,是刚刚被他钉在树里的那把,材质和黑金古刀很像,但没有纹路。我心想这是要干嘛?就见闷油瓶极快的抬手,我眼前划过一道暗影,且带起一阵气流,擦过脸庞,寒意传遍全身,血液都要冻住。匕首没入的声音让我脑海里一声轰鸣,致使全身动弹不得,一直保持着先前奇怪闷油瓶为什么突然拔出匕首的表情。
回过神,闷油瓶掷出匕首的手已经放下,冷着一张脸盯着我。我抽了抽,抽什么我也不知道,慢慢的回头去看。
这个角度,王申是侧身,依旧单膝着地,低着头只能看到下巴,看不清表情,可我却看到他眼前的雪被血染红,仅能看到的下巴也全部都是血,可他的身上并没有插着匕首,还是说连手柄都没入了?
我再也无法忍,推开闷油瓶就向王申跑去。没有时间再去在意闷油瓶会是什么心情,只是后来想想,如果时间回退,我还是会这样,因为我不想任何一个人因我而死,那样我该怎么偿还?我相信闷油瓶不会是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人,事实上他确实不是,他一直都是最善良的,只是这一切在他身上就比较隐晦,他不想让人看到他善良的一面。
他还说,我才是最狠心的那一个,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我在王申身边缓缓蹲下来,情绪一度不受控制。我就在想,王申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做?虽然对他无感,但我不希望他死啊。
“王申。”我该说什么?
王申身体有些抖,不肯抬头,我伸手扳过他的脸,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红,左半边脸乃至左侧的脖子全都是血。
97.
“王申。”我喊他,眼睛有些潮湿。
一切因我而起,可是我要怎么还,命运无常,不多日前,我还和他在一起聊天,现在他却在我面前血染满面。他是不是快要死了?死在我眼前。
王申的眼睛里带着点水光,含义不明,或许是真的痛。他呢喃:“吴邪……没了……”两只手没在雪层里,紧紧的握住,被他捏成雪块。我从他手里抢过来扔掉,箍着他的脑袋看。
他耳鬓处的发丝被血染的黏腻,在这冷空气里已经凝结,贴着皮肤。他似乎有些迷糊,并没有阻止我,我扒拉开他耳侧的头发,等看清伤口后惊讶的看向闷油瓶。
闷油瓶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猜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实话说,我没法再怪他,这种事情,源头是我,我最没有资格怪谁。自打遇到闷油瓶,我的生活就没平静过,于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被我归类于必然。
是了,王申的伤口在耳侧,那里纹着一个“邪”字,可现在,这个“邪”字已然残败。刀痕贯穿了整个字,被生生划去了一笔。我不得不佩服闷油瓶,他居然看到了,并且以变态的手法毁了它。他的匕首是怎么甩出去的?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王申与我,可能再没法像往常一样做邻居了,即使能,恐怕心里也会记着。
“王申,你本不会这样。”我对他说。
他沉默半晌,“怎样?”扭头来看我,半张脸都是红色,竟然有几分可怖。
我不知道说什么,他见我没说话,勾着嘴角不安分的笑,越笑越大声,到最后笑的眼里水光更加明显。我想拉他起来,却被他推开。他单手抓一把雪,而后通通扑到脸上,将血擦掉,耳后不再流血。随后站了起来,直视着我,“吴邪,这是我的选择,就算死掉也不会后悔,我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你的感受那是你的不是我的,于我而言,我想要的东西,拼尽一切也要得到,就算这条路通向地狱,我甘心,与你没有关系,也阻止不了我。”他伸手在我领口处磨了磨,在看不见的地方抚平一个褶皱。
我没有躲,他又说:“吴邪,我要回去了,当初跟着你一路到这里,看你进来这里,你都没有发现吗?”
我蜷蜷手指,终究是做不到。我似乎是看透了一些事,又似乎并没有了解,这种感觉很迷茫,相信以后,这种感觉还会继续伴随在我左右。我愧疚于王申,但这说白了只是出于一种怜悯,没有丝毫其它感情在内,然而有的时候怜悯也是一种罪,对于骄傲的人群而言。我记得在最初认识闷油瓶的时候,他说过一句话,他说不要可怜他,我很果断的否认了,现在想想,事情经过拆解和分析后,最根本的还是同情。所幸的是,我和闷油瓶现在还在一起,当初的事情已经不重要。
“这几天你在哪里?”我问他。
“这重要吗?不管我在哪,这几天你不都是和他在一起吗?”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你把事情想的太复杂,如果我知道你来了,不会不管你。”
王申听了低声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吴邪,不是我把事情想的太复杂,而是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不过这样也好,继续这么天真无邪下去吧,别丢了,我要走了,但是吴邪,这并不代表我放弃了,如果你不肯回来,我还会来这里,直到带走你。”
我的头有些疼,尤其是在听到他那番话时。我看着他转身离开,左肩受伤,胳膊垂着,但脚步很稳也很快。他还带着伤,虽然没有大碍,但及时处理的话总是好的,想叫住他,可想想似乎没有什么话说,没准儿闷油瓶现在心里正郁闷着。
我叹了口气,怎么哄好这闷王也是一件虽难却务必要执行的事。
闷油瓶依旧在那站着,自我和王申说话时就低下头没再看我,想来也是心里介意。这种事情他不会说出口,可我能猜得到,他说不出口的事情太多,大多时候我是猜不到的,所以窝火。
我走到他面前,沉默了一会儿,喊他:“小哥。”
他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一如往常平静,我什么都看不出。这个人,除非他想表达,否则不管怎样,都是无法得知他是如何想的。他什么都没说,独自迈步离开,我在后面呆愣几秒钟,顺带看看他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我连忙追上去,拉住他的一只胳膊,问他:“小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问完就想甩自己两耳刮子,这他妈不废话么!
闷油瓶周身散发的气势不对,还是先不说话了,免的这闷葫芦爆炸。看样子这里的阵已经被破了,以现在的方向来看,应该是要回去。我很安静的跟在闷油瓶身后,大气不敢喘一下。鼻尖冻的发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觉动作很轻,可闷油瓶却停了下来,猝不及防的撞到他后背。我抽抽鼻子,后退了一步没有动。闷油瓶背对我站着,良久,才转过身来,看着我。
“怪我吗?”他突然问道。
“小哥?”
“伤了他。”
这个啊。我摇摇头,没有多说,离他更近了点,这个距离,他的睫毛根根分明,眸子像是用上好的墨点上去的一样,并且具有无形的吸引力。
我对着他的一双黑眸说:“小哥,我没有怪你,你该懂的,为什么还要问我。”他微微眨了下眼,我又揉了揉鼻子,想着该怎么说,“可能,是有点吧,但比起…我们的感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闷油瓶安静的看着我,说:“他身上的味道。”
“嗯?”
“他就是吻你的人。”
 
98.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还是说有些事情我没有说清楚,才导致现在的局面。很多时候,你自以为表明了一切,可在他人眼里依旧是含糊不清,这样的拖沓会害了一个人。
我想明白了。扭头看看身边的闷油瓶,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有太多时候,仅仅是目视,都能让我成痴。而这种现象会不分时间地点的发生,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回过头闭了眼,睁开时他依旧那样。酝酿了很久,张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应该还是介意,介意我和王申的事。两天了,说的话不足五句。我与他之间始终欠缺着点什么,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我们之间所欠缺的这个东西,如果我感觉不错的话,后面的日子也会不得安宁。现在的这休闲时光,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我倒希望这感觉是空穴来风。
闲来无事,我在院落门前踩雪走出一条宽一米的小道,通向面前那片树林。闷油瓶依旧坐在那里,双眼淡漠的看着我无聊又幼稚的行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挠挠头发,想说些什么,张张口却被吹来的冷风噎到,寒流顺着喉管传向全身,内脏几乎要被冻住。我打了个哆嗦,蹲下来捧起一捧雪,扑向脸。皮肤传来的冰寒让我清醒,抬头看一眼闷油瓶,一瞬间眼睛有些酸涩。这个原因未知,在我思路凌乱的脑海里被忽略。
我总觉得,他将要离我而去,不知多远。我不愿意这样想,但心里的恐惧和无助越来越强烈,这就是人类荒诞的预感。
腿有些僵,慢慢的站起来,向他走过去,在这条我亲自踩出来的道路上,一步一步的走过去,闷油瓶在路的尽头,好比我发着光的最终梦想。风平浪静什么的我不敢奢求,只希望我在闷油瓶眼里,依旧是那个吴邪,也不希望我和他之间被王申所影响。我要告诉他,不管过去怎样,也不管未来怎样,我吴邪都只爱他一个,哪怕别人对我多执着,哪怕那人帅的震天响,都入不了我的眼。我的心里已经被一个闷油瓶子装满了,再没有多余的位置。
所以说,这闷油瓶子现在是在闹哪样啊?板着脸已经两天了,我哄也哄了,逗也逗了,可他就不吃我这套,真真是淡定到一定境界了。我发现闷油瓶有时真像个小孩子,现在这生闷气几天不理人的性子可不就是个小孩儿么。
罢了罢了,大不了小爷我放下面子再哄他一哄。你说我闲着没事踩什么雪,原本虚浮的雪沫被我踩的瓷实,表面薄薄的一层结了冰,我只是走的快了一点,就给摔了个狗吃屎,下巴磕在冰面上,疼的我直吸气。这也太丢人了,让闷油瓶看到这样的我。我趴在地上低着头装死人,听到闷油瓶走过来停在我面前,我没有动作,他也没有。我双手贴着雪面,冻的无法弯曲,犹豫了半晌,准备爬起来,就听到闷油瓶“啧”了一声,而后我背后的衣服一紧,被他提了起来,顺手将我揽进怀里。
“小哥。”我低声喊他。
闷油瓶没有说话。我侧过头对着他的耳朵继续说:“小哥,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介意我和王申的事,可是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不然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闷油瓶放在我背后的手松了松,我心里慌了,以为说错了什么话,“小哥,我知道,我那样做只会让王申更执着,不过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了好吗?别再生气了,你已经两天没跟我说话了,你不说话,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已经把话说这份上了,跟个小姑娘似的,要是闷油瓶不理我,小爷我就背着包回娘家去了,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去吧。
闷油瓶放开我,伸手摸摸我的下巴,问:“疼么?”
我笑了,摇摇头说不疼。其实还是有点疼的,刚才一时心急没觉得,闷油瓶问起才觉得下巴都要掉了似的。可是不管怎样,这闷王是哄高兴了,天塌下来都不是事儿。
我多少次庆幸自己生活在闷油瓶的情绪里,这能证明我有多爱他。也多少次愤恨自己如此,这代表我会因此痛不欲生。我无数次问苍天,为什么想要和所爱之人在一起会这样难,最终所得的答案是,宿命。简短的两个字,定格许多人生。想要与之抗衡,要付出很多东西,甚至有些时候,你的最终目的也会归类于其中,所以最后所得到的东西,或许并不是你想要的,真正想要的,已经当做代价失去了。
不知道我会不会这般,但想来是不需要的,这只是猜测,并且概率只有十分之一,有九成的可能,我也要步上这条路。如果是我,我会拼到死,直到最后一口气。说不定到了地下,宁愿落入忘川河受戾气侵蚀,也不要喝下孟婆汤跨过奈何桥。待千年之后,再和他相遇。
啧,听起来真是浮夸的不行,可如果真能这样,我相信自己会做到。这不是虚妄,是代表我的执着与执念。
搬了张椅子,和闷油瓶坐在一起,大多时候他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剩余时间就是发呆,目光范围很广,他只是看着树林而已,我却觉得他的目光望向了世界尽头。这应该不是错觉。
“小哥。”
“嗯。”
“我们不会分开的对吧?”我看着他问。
闷油瓶静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抬手指向身后远处的悠悠长白。我没有懂他的意思,却也不想再问什么,大多时候,我是不喜他这样的,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我去猜,猜对了是晴天,猜错了便是无边阴暗。这是我的心情与感受,只能自我进行调解。
我时常会自我安慰,与闷油瓶这般性格的人在一起,内心不够强大的人真的会短命,我觉得自己太伟大,基于这样的想法,所以我有时会得瑟到不知自己贵姓。这是相对于闷油瓶而言,在别人面前,我从不会这样。
悠悠长白,岁月静好。周围一片白色,被阳光照耀的刺眼,闷油瓶在身旁闭着眼,轮廓清晰,周身一圈淡淡的光晕,美好的像是一位少年。我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掌心传来他的冰凉。
看向面前的树林,放松般的呼出一口气,在雾气氤氲里看到自己幻想的与他的美好未来,景象是白头偕老。靠向椅背,慢慢闭上眼,感受冬日阳光微凉的温度。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一起这样一直走下去。
走到白头。
 
99.
“为什么……张起灵……为什么………”我拉着他的手腕,在这树叶微黄的季节苦苦哀求他,看着面前这位明显要准备离开的人,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空气几经周折进入肺部像要炸裂开来,也像是缺氧的感觉。这一年里我们不都好好的么?
“没有时间了。”闷油瓶眼睛无限深邃,低声说出这句足以让我窒息的话语。
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至少在过去的一年多里,我拒绝这样的想法。我曾无数次的幻想过与他的未来,现在看来不过是白日做梦,梦里我和他到白头。我是真蠢,明知现实却要假装不记得。
对了,他,张起灵,是一位长生者。
那一次坠落断崖前张海客对我说过的话,我记得清楚,却总是不愿去面对。那个时候,我已经看透了未来,百年后我溶于黄土成尘埃,而他眉目依旧长睡于世,这与死亡有什么区别。幻想是个美好的东西,因为在幻想里,任何一件糟糕的事都可以在你的脑海里演变成无限完美的版本。于是在我的幻想里,他不会离开。
我知道我这样问有些蠢,可我还是想问,心念犹存,“你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我么,你只说过一次,可我记得。”
他单手握着刀,刀尖刺在黄土里,屈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很清冷的姿态,像一位即将赴死的战士。心里极快的刺痛一下,喉头有些哽咽,想要问他什么时候走,可我问不出口,这是一件痛苦的事。
一个月前他就不太正常,整天整天的不说话,少有的不再闭目养神,一双漆黑的眸子总是安静的盯着我看,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我没有听到他说一句。可能他说了,用他的眼睛。他的那双眸子里,可以表达出一些情绪,可我没有看到。
我在他身旁蹲下来,双手掩面,透过指缝是奇怪的视线,地面上的小石粒渐渐黏成一片,再看不出颗粒。闭了眼将一眶湿热逼回去,脑后传来很轻的力度,抬头时看到一双安静的眸子。
“我送你吧。”我看着他说。送他入终极,不是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就这样吧,他身负重担,不能只为我一人而活,我吴邪不是个自私的人,但也不是个无私的人,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所爱之人无边沉睡,但我无法改变现实,我所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一起,再不醒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闷油瓶没有表态,算是答应。
二零零五年八月七日,立秋。
我送闷油瓶入长白山,天气爽朗,天空没有一丝云,蔚蓝的像是一种病态。我在他身后两米远,心脏犹负重荷,呼吸不畅,大脑处于一种缺氧状态,这与我的心理作用有关。看他的背影,便会有一种自心脏传向全身的疼痛,牵扯着每一根神经。闷油瓶依旧一身连帽衫,此时没有带兜帽,头发乌黑,头顶上一个小小的光圈,刺眼的让我有流泪的冲动。
我太厌恶这里,尽管此时的景象苍茫的让人膜拜,可我曾经死在了这里,身躯埋在厚厚的雪里不知多长时日,让我看了到自己最可悲的样子。而现在,同样在这茫茫雪山里,我将要失去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我再次环视周围,发现这连绵起伏的山脉像是吃人的怪兽,我们就身处在它的嘴里,无处可逃。
闷油瓶的背影萧索且单薄,这让我生出莫名的恨意,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恨什么。人的情感就是这般奇怪,不具有代表性,不针对特定的某一件事,范围何其广大,这就是为什么人在生出恨意的时候会演变为恨全世界。或许我就是这样,愤恨的藤蔓迅速滋生,撑破心脏,撑破躯壳,渲染灵魂。结果就是我现在真想和他一起死在这茫茫雪山里,再不管所谓的宿命与终极。
我很累,像一位年迈的老人,身体各个器官功能正在慢慢衰竭,只剩一颗心脏还在不甘的突突跳动着。或许我在闷油瓶面前根本没资格说这些。我无法想象他那沉重的负担,他那么清瘦,怎么扛的起来,怎么还能行走的这么沉稳,背影怎么还能这么笔直。不该如此,这没道理。
“我走不动了。”我跟上他说,“我很冷。”在他离开之际,我可以再任性一下,让他在此后沉睡的时间里,梦境里可以有我的样子。
闷油瓶停下来,转身立在我身侧,与我形成一个很微妙的角度,我可以看到他的侧颈,他的血是冰的。在那场雪崩里,我才发现自己从不了解闷油瓶。他的手被碎石擦的鲜血淋漓,血液滴在我的额头上,那一瞬间自己内心的恐惧从深处滋生出来,有那么一秒钟里,我很想挣开他的手。
在白雪茫茫里走到我们都白了头,我在雪花纷飞的寂静里看到闷油瓶没有呼吸的样子。仿佛置身于一处冰封的深渊里,没有光,没有出口。
你说句话,说句话,不要再让我一个人演独角戏。他什么都不肯说,我也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吴邪。”他喊我,传到我耳朵里有些不真切。
我没有应声,甚至低着头没有看他,但想来闷油瓶也不会在意这些。我稳住呼吸安静的听他要说什么,可闷油瓶却什么都没说。看见他摇了摇头,随后打开背包扎起了帐篷。
“再等一天。”他这样说。
 
100.
我很想抽一根烟,但我没有。闷油瓶就坐在我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在我第五次有想抽烟的冲动时,闷油瓶像变戏法一样的掏出了一包还未拆开的烟。我瞅了瞅,黄鹤楼,是我爱抽的牌子。
点烟的时候手有点抖,控制不住,连带着屈起的双腿也开始发颤。我把这种现象归类为太冷的原因,毕竟此时早已过了雪线,周围白茫茫一片。抽的时候眼泪流出来,当然,我也将它归类为被烟呛到或者白雪太刺眼。
我放在身侧的手被闷油瓶握住,我想抽没抽掉,被他拽住将我整个人拉进他怀里,指尖燃着的烟被他夺走扔掉,钳住我的下巴,紧接着他的吻便落下来。开始时带着粗暴,到后来的小心翼翼。我一度感觉我在他眼里像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不敢用力,害怕碎掉。可我哪有那么脆弱。我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哼都没哼一声,血水混着津液全部被他卷走。他揽着我腰的手在微微发抖,幅度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但我感觉到了。我们的身体连在一起,他应该可以体会到我的痛苦。
闷油瓶闭着眼睛,睫毛轻颤,表情近乎虔诚。这种表情就像是天主教堂里的教徒面对真主时的真诚,因为在面前的,是他们的信仰。可信仰说白了不过是种虚无,所以我感受到了闷油瓶铺天盖地的悲伤。
“吴邪。”他贴着我的嘴唇轻声呢喃。
“嗯。”
我们的这句对话太简短,可我觉得我们好像说了很多。
“小哥,你的心呢?”我推开他问。
闷油瓶浑身一震,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话。我抬手抚上他的胸膛,掌心停留在他胸口处,“小哥你没有心呢,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不用进食,不需睡眠,常人有的你都没有。”
“吴邪……”
“这么久了,时间过的真快,我们认识都三年了,刚认识你的时候也是秋天,只不过树叶都落光了,那个时候你也是这样不爱说话,三年过去了还是这样,该说你太淡薄还是怪我没有让你开心,我想明白了,这不怪你,也不怪我,可能是你一个人太久了,养成的性格已经深入骨髓,很难再改变,即使你身边有再多人陪着。”
“吴邪。”闷油瓶将我揽进怀里。
我没有挣脱,继续说:“之前张海客告诉过我,说你会沉睡,小哥,我不想说太多,只想问一句,要沉睡多久,还会出来么?”
闷油瓶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依他的性格来看,沉默不语大多是再也出不来了。
“带上我吧。”我笑着说,“我陪你一起,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很难熬的。”
“吴邪,陪着我才难熬。”
“怎么会,不会的。”
“好。”
“你答应了?”
“嗯。”
“真的?”
“嗯。”
我以为闷油瓶是真的答应了,因为他从不会骗我。可事实证明,从不撒谎的人偶尔撒一次谎是真的连老天爷都哄的过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不该相信他。
“吴邪,回杭州吧,那里有你的家人,他们会陪着你。”闷油瓶伏在我耳边说。
我躺在睡袋里,全身无力,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双眼模糊却流不出一滴泪。
“小……哥…”我想躲开闷油瓶按在我头上的手,却动弹不得。
“吴邪,这三年....”闷油瓶顿了顿,“有你陪着,真好。”
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不带我走,只要你愿意,我一辈子都陪着你。你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带我走,带我一起。
“吴邪。”闷油瓶俯身在我额头轻轻一吻,我的泪终于像是开了闸的洪水。
闷油瓶用手背替我擦干,似乎有些犹豫,半晌,我听见他这样说,“吴邪,如果……十年后你还记得我,就来我们的家找我,如果十年后我没有出来,就忘了我重新生活。”
这是我听见他最后说的话,我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可我说不出口。闷油瓶按在我头顶某处穴位上的手再轻轻一压,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不知是几天后,是白天。闷油瓶不在,匆忙拉开帐篷拉链,被周围雪地反射的光刺的睁不开眼。
寒风吹在身上,我才知道到他是走了,离开了,可我不愿相信。我在这雪山里等他,期盼着他还会回来,就像当初他带我看天池时只是离开几天而已,终究是会回来的。
我坐在帐篷前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心里想着或许下一秒闷油瓶就会出现,再等等,再等等,他只是离开一会儿而已,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我已经真正意识到,他是真的离开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环视四周,我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并且带着淡淡的粉色,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得雪盲症,可我就是不死心,我想要他回来,我爱他,那么爱他。
第五天的时候我已经心如死灰。他不会回来了,只要这么想,心脏就像是被无数只虫子撕咬一般,疼的蜷缩成一团。
我看了一眼周围起伏的山脉,不知道终极在那里,或许就在这其中的一座山内,闷油瓶就睡在那里。
我面向群山跪下,祈求上天保佑闷油瓶能趁早归来,他的吴邪在这里等他,不管多久。十年算什么,我用一辈子等他。
张起灵。张起灵。
闷油瓶的样子在我脑海浮现,清冷淡漠的样子,吻我时虔诚的样子,闭眼安静的样子,阳光洒在他身上的样子,少有的微笑的样子,独因我而焦急的样子,临行前沉默寡言的样子,画面那样清晰,都深深地烙印在我心上。
我再也忍不住,在这寂静的雪山深处,在我有生之年,泪流满面。
===============================================================上部完==================
 
番外《情蛊》
我曾在过去的漫漫岁月里,见证过常人的喜怒哀乐,他们在天地间放肆的过活。
我有一半藏族血统,从未见过的父亲,和见过一次的母亲。母亲的头发很长,辨成细小的发辫披在身后,皮肤很白,丝毫不像是藏人,头上戴着藏族特有的珠饰,一直垂在额前,那是在我无止尽的生命里,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我一直记得母亲的样子,也会想年幼的我躺在母亲的怀里,听着藏族歌谣,笑的纯真。我不记得,但我猜想,母亲的怀抱一定很温暖。
我也想那样抱着自己爱的人,可我在二十四岁那年,跪在张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前,起誓要永远效忠于家族,那个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自此,将由我来守护。
周围有太多人看着,我在一片绿色光芒中交出了自己的心脏,从此以后,我的身体永远成冰,冰的像是长白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我成为一个怪物,不老不死。我想,自己以后将会永远如此,在这悠悠长白,我将孤独的过活,无人陪伴。这是我应有的结果,从不怨旁人。
我一个人生活,不需要食物和睡眠,像是被困在深山里的一只鬼怪,不知何年何月。每天看着日出日落,看天边的晚霞,看夜空的繁星,看春天的复苏,看冬天的寂静。
我并不觉得孤单,只因习惯成自然。
“小哥?”
耳边传来软糯好听的声线,回过头,看见一张纯真的脸,因为疑惑而稍稍睁大的眼。低头思索片刻,再次抬头望去时轻应一声,换来一张如三月里的艳阳般温暖而明媚的笑颜。有那么一瞬间,我原本空着的胸膛里,传来声响,类似于一种震颤。
那是吴邪。
初相识时的呆傻,像一只温顺的鹿,也会有任性的时候。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他说。
我摇摇头算是回应。
在往后的那段时日里,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那般冰凉,或许是一种错觉,但他实在太温暖,令我着迷,可这不是一件好事,我终究要离开。
所以当他苦苦哀求我让我带他一起走时,我就像是在承受这世间最残酷的刑罚,可我分明没有心的,或许我留在终极里的心脏,此刻正在痛苦的颤动,强烈的痛楚,越过周围阻碍着的山脉,直达我的身躯,痛苦的让我想要放声嘶喊。
可我不能,因为我是张起灵,起灵没有喊痛的资格。我必须时刻谨记,在自己身后的,是这世界千千万万的人。背负着这使命,我没有退路,要守护的人太多,在这数不清的人里,就有吴邪。
我站在这仿佛无尽头的绿色光芒里,看着石台上方悬浮着的心脏,正在有力的跳动。你怎么还有力气跳,你不会觉得累吗?可我累,存于世间如此久,不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是真的有些累了,可我不能停,要向前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现在,这里会是我的终点。
十年后,终极会吸光我体内的血液,以我特殊的麒麟血,来沉寂终极,但它并不会消失,在我死后,张家必须选出新的族长,还将有人步上我的后尘,一代又一代,永无止尽。
我从未恨过谁,可此刻,无比的憎恨这命运。
从衣领里拿出那枚吊坠,葫芦的形状,他说像我,我轻声笑出来,仿佛他就在我身边。
一段情丝喂一株情蛊,一株情蛊养三千情毒,眷恋是毒,思念是毒,爱恋更是毒,我已中毒太深,到此刻仍心念犹存,无药可救。
我从未对他说过我爱他,如果这次可以活着出去,我会陪他到最后。
吴邪吴邪,但愿你永远天真无邪。
——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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