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瓶邪 -> 万古如斯(接盗八) -> 正文阅读

[瓶邪]万古如斯(接盗八)[第3页]

作者:许维夏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3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6.
听到他说那句话后,我更加感觉到,闷油瓶这个人真的只是喜欢把话闷在心里而已,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对于斗上的事,他也不是全都不明白。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西藏的时候,我曾对他说过要买房子和车的事,他很用心地把我的每句话都记住了。
我觉得很开心,就一把搂过他的肩膀,侧着脑袋撞了撞他的头:“小哥,你真聪明!”
正在我准备放手的时候,他忽然把我的手握住,慢慢地从他的肩膀上拿下去,然后,他把他的手学着我刚刚的样子,搂住了我的脖子。
他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我,慢慢地把我拉近他。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我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总觉得那就是两潭雪山上的天湖。
直到他把额头抵在了我的额头上,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温度时,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姿势。
我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小的时候,每当我发烧时,爸妈总是会把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为我试体温,连温度计都不需要,就能测得很准。
为什么总会在看到闷油瓶时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呢,也许是因为他总能给我安全感的原因吧。
他把手指插进我后面的头发里,一下下的抚摸着,我们在昏黄的路灯下站在一起。因为离得那么近,长长的影子延伸出去,仿佛融合成一个人。
………………
回到铺子里,我们稍微洗漱了一下就到了十一点多,我打开电视,已经没什么好节目了,我就问他:“小哥,你困了么?”
他点点头:“有点。”
我笑:“那咱们睡吧,我也有点累了。”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我忽然意识到,铺子里只有一张床。
其实一般的大老爷们都不太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但是闷油瓶不是别人,我也不想扭捏,因为没有必要,谁不和自己的爱人睡一起?不过一瞬间心里还是会冒出一点不好意思,但是很快这种情绪也就消失了。
我从橱柜里又拿出一个枕头,放在床上我的枕头旁边,并排放好,问他:“你要自己单独盖一床被子么?”
他低下头看了看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又抬起头来看了我一阵,接着,我就听到他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了两个字:“不要。”
我被他正襟危坐的样子给逗笑了,我觉得他有的时候真的超乎我想象的有意思,这让我觉得自己和他又靠近了一些。
我把被子展开,去给他找了一套睡衣,然后坐在床边换衣服,等我换完了,才发现他一直看着我,连动也没动,我就拍拍他:“换下来吧,穿着睡衣睡觉舒服。”
他看了看那套棉布格子的睡衣,忽然抬起头来对我说:“谢谢。”
我以为他在谢我给他买的睡衣,就说:“小哥,客气啥,我每次去超市的时候,我需要什么,就给你买上什么,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他点点头,接着就把自己的帽衫脱了下来,他的身材我已不是第一次看,可是上面的伤疤我还是会每看一次就难过一次。
看到他换上那套睡衣之后,立刻就有一种很居家的感觉,我心里有一种挺踏实的感觉,我拍拍他的背:“睡吧。”
他却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依旧很用力,我心想以后我得跟他说说,不能总是这么用劲,我的胳膊又不是他的刀。
我想抽出胳膊,可惜他还是死命抓着我不放手,我一时间大脑当机,只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那就是:“不会吧?还要来?”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我多虑了,因为闷油瓶就这么拉着我,直直躺了下去,或者说,我被他按倒了,随即他就把被子往我身上一蒙,自己也钻了进来,然后就没动静了。
我总觉得他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种情况下要是没点不好意思也说不过去了。就比如刚刚我还算淡定,但是现在他把我这么按倒了,我的脸却不可避免地红了一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和我一样,从来没有和另一个人同床共枕过,反正我没有,我估计他更没有,所以,还真是有一点尴尬。
我盖着被子,旁边铺天盖地的都是闷油瓶的味道,他很安静的躺在那里,我也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不过心脏还是不可避免的“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我在心里默念:“平静,深呼吸,平静,深呼吸……”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翻身的声音,我扭过头去看了看他,才发现,他竟然侧过身来躺着,面对着我这边的方向。
他的眼睛在此刻显得如此深邃,我看了一眼,就觉得有点晕。我心想,如果闷油瓶在使美人计,那么,恭喜他,他成功了。
他忽然伸过手来,把我从平躺拉成对着他侧躺的姿势,我转过去就直接面向他。他的气息更近了,眼睛也更深了,当然,我也更加晕晕乎乎的了。
接着,他的手伸进了被子里,搭在了我的身上,不久又慢慢地搂住我,形成一个拥抱的姿势,还把我往他怀里拽了拽。
他的气息和我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温暖极了,就像两个月前的杭州。我轻轻地动了动,在他的怀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手也顺势搂住他的后背。
他又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我也学他,拍着他的后背,我俩就这么在这里拍来拍去,最后我终于忍不住笑了,抬起头对他说:“小哥,好了,快睡吧,否则咱俩越拍越清醒了。”
他便停住动作,又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接着凑过来,在我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吴邪,谢谢你。”
我被他的举动弄得心里面很暖,虽然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句话,可我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摇摇头:“别说谢谢,如果非要说谢谢,我应该谢谢你。”
他静静地看着我,道:“谢谢你,愿意当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的泪腺快要坚持不住了,就赶紧把头埋在他怀里,使劲缓了缓,才又抬起头来:“小哥,你怎么也学会煽情了,弄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轻轻拍着我的脑袋,一下,又一下:“还要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我摇摇头:“房子是用你的钱买的,花了三百万,还有四百万我给你留着,等明天我们看完房子,也去挑挑家具什么的吧,稍微一收拾,那里就可以住了。”
他点头:“嗯,好。”
“剩下的钱,你想想还有什么要买的,要是没有就存着,我给你存着也行,你拿着也行。”
他又把手放在我的脸上:“你拿着。”
我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不过不要紧,我给他存着也好,因为单看他在西藏的时候那花钱的样子,就不适合管钱。
我说:“好,我给你拿着,等你想到要买什么,你就跟我说。”
他没回答我,只是忽然很用力地把我抱紧。我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他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
“吴邪,我没什么可以送你的,就把剩下的时间送给你吧。”
 
在路上我问他:“小哥,你刚刚怎么了?怎么老是把位置让给别人?”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我以为要花钱买,没带钱。“
“……”
我好一会儿都愣在原地,等到我回神的时候,我的心里是又想笑又心酸。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在斗里像个天神一样保护着所有的人,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可在这个人间的世界里,终究还是有很多东西都离曾经的他很远,他甚至需要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去逐个学习。而在这个学习的过程中,他需要面对很多的困难,去适应很多他并不擅长的东西。
一个人有了牵挂,就有了弱点,有了弱点,似乎就不再天下无敌。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好像也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那么对于闷油瓶来说,怎样的生活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呢。
他站在这条汹涌的街上,人群来来去去,可他永远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他走在这些生活气息里,有的时候冷漠得要命,有的时候疏离得吓人,还有的时候,他也会显得局促。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在想,我希望他在我身边,我希望自己和他以后能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到底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呢?
我隔着一段距离,在人群中问他:“小哥,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他好像有些不解,不解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他。
“小哥,人都是自私的,可是我好歹还记得,自己曾经对你说过一个成语,要求你‘将心比心’。拿我自己来说吧,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和别人家的小孩都不一样,他们喜欢去热闹的地方,但我却很怕这些地方,尤其是集市和庙会这种摩肩接踵的地方,每当我融进去的时候,就好像要被那些潮水般的人群吞噬了一样。所以每当我爷爷奶奶带着我去这些地方的时候,我就会吓得想哭。直到现在,我也不太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一看到人多,就会觉得特别烦躁。”
我向他走近了一步:“小哥,你会不会面对着这样的生活觉得有一点无助,会不会其实非常不喜欢呆在这里?我这样让你留下来,是不是勉强你了?我希望得到你真实的回答,我不希望你哪怕有一点的不快乐,那就背离了我的初衷了。”
说完,我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很安静地听完我说的所有话,期间他的表情一直没有任何的波动,我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想象不到他最终会怎么回答。
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拽住了我的袖子,往我们停车的方向走去。
我任他拉着我往前走,等着他说话,可是他一直都没有说,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再次问他:“小哥,我想知道,到底你更喜欢呆在什么样的地方呢?”
一直到走到车前,他才放开我,回过头来,慢慢地告诉我:
“有你在的。”
 
8.
开车只用了十几分钟,我们就到了西溪湿地的那幢房子跟前。等电梯的时候,我看到他望着那个不断变换的数字发愣,觉得似乎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应该也是头一遭,去自己的房子里吧。
到了十七楼,我带着他走到房子门前,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他:“小哥,这就是你的房子,希望你能喜欢。”
他看着我,很坚决地摇头,我连忙问他:“怎么了,你不喜欢?”
他却道:“我们的。”
随即我就再一次被他感动了。“好,是我说错了,是我们的。”
他拿起钥匙打开门,慢慢地走了进去,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略带些迟疑的步伐,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真的与他感同身受。
如果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平静岁月,在第一次得到的时候,肯定会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我看到他打量着房间四周,又走到了窗前,我也跟过去,指着窗外跟他介绍了一下外面的风景,他仔细地听着,直到我都讲完,他才说了两个字:“谢谢。”
我想他可能很多事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吧,所以他最喜欢说的两句话是“吴邪”和“谢谢”。他喜欢喊我的名字,是因为我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常说谢谢,或许是他对我愿意留在他身边做他的联系这件事所想表达的心情吧。
而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我笑:“小哥,这是我用你的钱买的房子,但是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曾经对我说过,让我带你回家,现在,我要郑重地对你说,小哥,欢迎回家。”
我笑着向他张开双臂,此刻,我是多么地想拥抱他。
他并没有犹疑,而是也伸开双手,紧紧地和我拥抱。
我们拥抱在一起,一点缝隙也没有,像兄弟一样,像亲人一样,像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样,用尽全力去拥抱着自己的爱人。
……………………
过了好久,我们才渐渐分开这个拥抱,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一个名词,就笑着对他说:“小哥,你看你吧,人长得好看不说,还又有房子又有车,分明就是个‘高富帅’了,你这要是放到相亲大会上去,那些姑娘们绝对会对你穷追不舍的。”
他虽然不太懂什么叫“高富帅”,但还是听懂了我的意思,因为他特别认真地对我说:“那些我不要。”说完,他就一直盯着我,好像等着我说话一样。
我被他的严肃认真给震到了,于是也赶紧像表决心一样地对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这才收起刚刚的神情,我又道:“小哥,去买家具吧。对了,还有手机。”
他说好,随后问我:“吴邪,那些钱够用么?”
我心说闷油瓶也对钱有概念了,这也算是件好事吧,就道:“放心吧,我这几年也挣了点钱,还有你那些钱,咱们现在也算个中产阶级。”
他点点头,又对我说:“以后我可以继续下斗。”
我想我是知道他的意思,既然要生活,就要挣钱,他也明白,如果要在这个社会里生活下去,必须要有经济来源。
这也让我意识到,我真的应该好好想想,闷油瓶在这个社会里该做什么了。我问他:“小哥,你帮我做生意,好不好?”
他带着点犹豫地看着我,我赶紧继续说:“你记得么,我在西藏的时候就对你说,让你回来后帮我做生意。我现在上面有个老板,之前我会带人一起帮他下斗,不过后来我就不亲自下斗了,而是负责管理和调度,以我的人脉找到人、弄好装备,让他们去。这算是一个挺不错的方法,相对来说收益比较稳定,人身安全也能得到保障,倒出来的明器也由我负责找买家,收益我和这个老板四六分成。”
我看到他听得很认真,就跟他详细地解释了一下风投和融资的概念,接着道:“小哥,我希望你和我一起来管理这些事情,当然,遇到一些相对比较安全的斗,我们俩可以一起去下,你觉得怎么样?”
他听了之后,就一直在那里沉默着,直到我们都走出了房间、走下楼之后,他才道:“吴邪,你说的这些,我以前从没做过。”
我想他是担心自己做不好,之前他的人生里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斗下,他确实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经营的事,所以他刚刚的话,可能也带着一点不自信吧。
我握住他的手臂:“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如果你不排斥的话,我希望你能试一试。我在这里给你说句心里话,五年之前你要下斗,我都会担心你,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只要一看不到你我的心就悬起来了,每次你这个职业失踪人员又失踪的时候,我总会在心里骂上你一百遍。你想想,那时我尚且如此,现在呢?所以,我不是不让你下斗,我只是希望我们以后还是以在斗上为主。你觉得呢?”
他一直在思考,我也一直都在握着他的手臂,等到我觉得自己的手很疼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不自觉地用上很大的劲去握住他,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不受自己大脑控制的。
我想我终于明白闷油瓶有时候为什么会紧紧握住我了,其实总结起来,不过“情不自禁”四个字而已。
我努力放松自己,等着他来回答我这个问题。
他看了看我,抬起自己的手拍了拍我抓着他不放的手:“吴邪,你真的觉得我能做好那些?”
我连忙点头如啄米一样:“当然!小哥,我说的是真话,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只要你愿意,一定会做得很好!”
他终于点点头:“我试试吧。”
 
9.
那两天我们俩一直都在各个家具城和电器城逛来逛去,好不容易定下了大部分的东西,我又雇了几个钟点工去帮着收货和打扫,让他们尽量赶在小花他们过来之前都收拾好,这样可以带他们都来房子里看看。
说是两个人一起逛,其实基本上也都是我在拿主意。闷油瓶倒是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我身后,每次问他觉得怎么样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只是他的回答永远都是:“你拿主意。”
我后来想通了,就闷油瓶的这种性格,我很少看到他对衣服啊吃的啊这类东西表示出什么特别的喜好,好像这些在他眼里都是差不多一样的,我也就不勉强他了,往后再慢慢来吧。
等都选好并且定下送货时间之后,我就带着他去了商场,给他买了好几套衣服,有西装和衬衫,也有别的休闲装。他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几乎所有的衣服他穿上都很好看,尤其是一件今年很流行的双排扣英伦式薄风衣,当闷油瓶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我几乎能听到周围女性生物共同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我又一次意识到,闷油瓶是真的很帅,原本穿着简简单单的衣服已经够惹眼了,现在这样的打扮,说实话,比那些明星都要好看。
他照了照镜子,脸上显出一种迷茫,似乎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与以前的自己有些不同。
我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看着镜子里的他和我。
其实仔细看,他比之前也有了一点变化,还是能从外表看出成熟了一点的。我也曾计算过他的年龄,张家人长寿,甚至有人活到了170多岁,而闷油瓶现在的年龄最年轻也应该是七、八十岁,所以即使他寿命再长,也还是会变老的,只是他衰老的速度非常地缓慢。
幸好我这个人一直都不显老,甚至比一般的同龄人都要显得年轻。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如果说现在的自己才二十七、八岁也不是很说不过去,虽然从外表来看,我还是比他显得大一点,不过好在,这个差距几乎可以忽略。
我盯着镜子看了好久,直到闷油瓶叫我:“吴邪?”
我转头看着他,笑着说:“小哥,你这样穿真龘他妈帅啊,帅得都让老子嫉妒了。”
他目不转晴地盯着我,我总觉得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因为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吴邪,你现在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我知道,他肯定是带着安慰我的意思,可是我心里还是舒服了不少。我拍拍他的肩膀:“嗯,我知道,要不就这套吧,你穿着真合适。”
买完衣服,我和闷油瓶又去了手机专柜,我问他:“小哥,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我本来以为他还是会像之前一样跟我说“你拿主意”的,可是他瞅了瞅,竟然指着其中一个对我说:“这个。”
我很惊讶,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个手机是整个柜台里最便宜的一个。
那瞬间我真想紧紧握住他的手,我想起闷油瓶以前对钱毫无概念的样子,再想想此刻的他,觉得心里非常温暖。因为我记起我妈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她说找媳妇的时候,仔细观察她怎么对待你的钱,就知道这个媳妇该不该娶了。
虽然闷油瓶是男的,可是……这个道理,应该都差不多吧,而且,他怎么就不可以是我媳妇?
我对他摆摆手:“小哥,那个不仅便宜,而且功能太少,已经快要淘汰了,还是我给你挑吧。”
他看了我一会儿,还是说了个“好”,我便给他挑了一款键盘比较大的手机,外表是纯黑色的,手感也很好。
接着我又给他办了张手机卡,开机之后,我给他的手机里存上我的号码,然后等我准备把他的手机存到我通讯录里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我的通讯录里面一直都有闷油瓶的名字。
那是当年小花给我存在手机里的,为了这件事我还和他差点打起来,可是后来我并没有把这个名字删掉,因为每次我翻通讯录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会想笑,心情也会好起来。
那个没有电话号码的名字是:我的哥。
我狂笑:“小哥,当年小花给我在手机上存了你的名字,说等你回来,就可以在这个名字里存上你的号码,现在,终于实现了。”
我一边指给他看,一边笑得不行:“他存的是这个,是不是很肉麻。”
闷油瓶凑过头来看了看,结果竟然跟我说了句:“挺好的。”
我笑得更厉害了,还是把这个名字改成了“小哥”,想了想,在前面又加了个“a”,这样以后通讯录里的第一个,就是他了。
这样看上去,就好像是“爱小哥”一样,我被这个小小的巧合又弄笑了,但是我不准备告诉他,这么肉麻的秘密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等到把一切都买完后,我们开车回了铺子,在路上等一个长长的红灯时,我忽然看到马路边上有两个女孩子,她们站在站牌下,正在接吻。
她们看起来很年轻,应该只有十六、七岁,她们毫不顾忌地在人群中展示爱情,经过的人大部分都会回头望着她们,我看到有些人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
也许是看到我的目光,闷油瓶也看着那个方向,他把头转过去,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等到绿灯亮了起来,我继续开着车往前走,可是我的心里不再平静,我想了想,还是对他说了一句:“小哥,也许我的父母一开始并不能接受我们俩的事,或者可能会有一些过激的反应,甚至让你受很大的委屈……但是,不论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怪他们。”
说完这句话,我苦笑了一声,我能预料到我们要面对的困难和阻碍会有多少,我不知道闷油瓶心里会怎么想,但是我只要一想到,也许有一天他要站在我身边,和我一同接受谩骂和侮辱,我的心里就会有说不出的苦涩。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听到他对我说:“无论他们怎样对我,我都不会介意。”
我刚想对他说谢谢,可是他又说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让我一瞬间几乎要感动地掉下眼泪来,因为,我想象不到,像闷油瓶这样的人,也可以温柔至此,深情至此。
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他说:“吴邪,你的家人,我都会对他们好。”
 
10.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胖子先到了杭州,我和闷油瓶去机场接的他,他一看到我们,直接冲上来就狠命一搂。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胖子使劲地拍着我们俩,差点没把我的胃给拍出来。
我能看出来胖子的喜悦之情,我也高兴,高兴得都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我只能任他使劲地拍着我,直到闷油瓶拉住他,道,“吴邪快吐了”,他才停下了动作。
然后胖子就转过去对闷油瓶说:“小哥,你这次既然回来了,就别跑了成么?你也不是不知道,就天真这种死脑筋,你跑多久他就等多久,你俩都这么大年纪了,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吧,不是有句话说么,你都不知道死亡和明天谁先到来!”
闷油瓶还没说话,我就一股火气蹿上来:“你大爷的,多久没见了,一见面就咒我们死,还年纪大,你才年纪大,你全家都年纪大!”
胖子哈哈一笑:“小天真,我这不是希望你俩长相守到白头嘛,走吧,赶紧吃饭啊,胖爷我中午饭都没吃呢!”
“成,先回铺子里吧,小花和瞎子直接从上海开车过来,约好了在铺子那里碰头。”
正说着呢,我手机就响了,接起来,果然是小花:“吴邪,再有半个小时我俩就到了,接到胖子了么?”
“接到了,我们马上就回去。”
挂断电话,我们上了车,我开着车,闷油瓶坐在副驾驶室,胖子坐在后座上,看着我们俩,忽然“嘿嘿嘿”地就干笑了起来,笑得我一头雾水。
“我说天真同志,现在想想,其实胖爷我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你俩有点道道了,只是不屑点明了而已。现在你俩真的走在一块儿了,我也就放心了,省得你们一个是大龄剩男,一个是九级伤残,要不是你俩凑一堆,还真不知道谁能把你俩给收了啊!”
我当即就给他回了过去:“胖爷您也别说我们了,你自己呢?大龄剩男这个名号有你在,我是不敢当啊!”
他讪讪了一声,最后还是说:“看缘分吧,你以为谁都像你俩那么幸运,几辈子都不一定能修来这样的福气。”
我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就叹了口气:“胖子,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自己一个人吧,终究还是得找个伴的。”
他倒是笑着道:“你放心,如果有缘能再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我也会好好把握的。”
我心里安下来,接着听到胖子又问我:“天真,你和小哥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我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到闷油瓶也把目光转向了我。深吸一口气,我淡淡地道:“以后小哥就和我一起做生意了,我准备过几天就回长沙一趟,一是把小哥介绍给长沙那边盘口的伙计,二是回我家吃顿饭。”
胖子听了也沉默了一阵,终于,他开口了:“吴邪,这事想想就挺困难的,你俩……你俩可得顶住啊!”
我点点头:“我知道,不管多难,我都不会放弃。”
“这就对了,反正天真你记住,无论如何,胖爷我都站在你俩这边,做你俩的坚强后盾!”
“谢了。”我心里暖乎乎的,不过我知道,和胖子之间根本不需要太多客气的话,因为我们是兄弟。
回到铺子的时候,小花和瞎子已经等在里面了,见了我们,他俩也很高兴,尤其是小花,他笑着看着我和闷油瓶,竟跟我说了句:“吴邪,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顿时觉得面色一窘,回头看了看闷油瓶,他还是面色如常,不过小花接着又对他来了一句:“瓶小哥,吴邪各方面都不错吧?嗯?”
他那个“嗯?”嗯得特别有含义,他嗯完,胖子和瞎子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同样很有含义。我咬着牙根看着他们,刚要发作,就看到闷油瓶很淡然地点了点头,说:“都很好,各方面。”
接着,整个铺子里都笑成了一片,包括本来正在准备打烊的王盟,他们一个个全都捂着肚子笑岔了气。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直到他们全笑完了,我听到黑瞎子问小花:“花儿爷,你刚才为啥管哑巴叫‘瓶小哥’?”
小花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因为吴邪喊他‘闷油瓶’了,我就跟着他这么叫呗。”
于是这下连闷油瓶都好像要跟着他们一起笑了,我看着他轻轻扬起的嘴角,终于爆发了出来:“妈的!谁再笑,老子今天就不让他吃饭!”
 
11.
当天晚上我们吃饱喝足之后就去了西溪那边的房子,家具什么的基本上都送来了,还有一些小件以后再慢慢买。
一共有两间卧房,小花和瞎子挤一间,所以只能委屈胖子在沙发里睡一晚了。其实本来我跟他说,让他和闷油瓶凑合一晚,结果闷油瓶还没做出任何反应,胖子已经一屁股坐在沙发里了:“胖爷我就在这大沙发里凑合一宿就行了,省得半夜小哥睡懵了把我当成你。”
“……”我真恨不得上去就给他一脚,不过我还是控制住了,倒是闷油瓶淡淡地对他说,“不可能。”
这下终于轮到我笑胖子了,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看着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我也半点都不节约地笑了出来。
这时,我听到小花叫我,就走到了他和黑瞎子睡的那一间里。小花见到我就说:“吴邪,给你,这是张起灵的身龘份证。”
我心说差点都给忘记这一茬了,连忙接过来,一看,简直比真的还真。小花对我道:“放心吧,基本没问题的,这可是经过实践检验的。”
我知道他门道多,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低头看了看照片上的闷油瓶,这是我拖着他去照的照片,然后在网上传给小花的。都说身龘份证上的照片特别丑,我身龘份证上的照片就跟那通缉犯似的,可是闷油瓶连身龘份证照片都能照得挺帅,果然人跟人是不能比的。
接着我就看到黑瞎子从里面的卫生间里走出来,看来是刚洗完澡,没想到,他竟然还戴着墨镜。
我有点好奇,其实早就好奇了,我就问他:“瞎子,你晚上睡觉也不摘墨镜么?”
他笑着对我说:“小三爷,你啊,就是好奇心太重了。”
“谁没个好奇心啊,只是真的觉得挺奇怪的。”
“倒不怕告诉你,只是怕这答案说出来,吓死你!”
“操!当老子没见过世面啊?快说!”我催促道。
黑瞎子看了看小花,笑问:“花儿爷,你说我是说呢还是不说呢?”小花瞥了我们一眼,可惜他显然是不想把自己牵扯到我俩的这场对话里面去的,只是径自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灯火。
黑眼镜看着小花的背影,还是笑着道:“小三爷,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看过我的眼睛,你看,这么珍贵的眼睛,是不是得藏好了轻易别让人看了去啊?”
我撇了撇嘴,鄙视了一下他,小花也还是没有任何表现,我便对黑瞎子说:“不说拉倒,老子还懒得知道呢,你俩早点休息吧。”
我关上门出去的瞬间,听到了小花对他说了一句:“摘了吧。”
我心想,还真是不好奇也难,难不成这黑瞎子的眼睛是钻石做的?
………………
后来的两天,我们几个基本上就是到处转转,每顿都大鱼大肉的,好不惬意。
第三天的时候,小花和瞎子要赶回北京,胖子说正好趁机搭个顺风车,也就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小花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吴邪,你慢慢跟你爸妈说,千万别上来就刺激他们。”
我拍拍他:“我懂,放心吧。”
他想了想,还是又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真的想好了?”
我点点头:“想好了,不后悔。”
小花没再说什么,只是对我笑笑,拽了句洋文:“Good luck!”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Thank you!”
我把铺子里的事交待了一下,第四天,我就和闷油瓶坐上了回长沙的飞机。
在飞机上,他很认真地望着窗外的云,我也看着他的侧脸入神。
直到他转过头来问我:“吴邪,去你家买什么东西?”
打死我也没想到闷油瓶会问这个问题,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根本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的,但是我知道,必定是极在乎这个问题、极看重这次回家才会想到的,否则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想这些?
我说:“等到了之后去超市里随便买点吧,我挑就行,你放心。”
他点点头,又问:“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父母?”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住了我,论年纪,闷油瓶比我爸妈都大,可是他的外表这么年轻,难道让我爸妈喊他“大爷”?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也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找了个比他俩年纪还大的人。
 
我揪着自己脑袋想了很久,忽然想起,以前闷油瓶在海底墓的时候,就跟着我一起喊“三叔”了,既然他那时候都这么喊了,这会儿跟着我喊我爸妈为“叔叔阿姨”也不算别扭吧,于是我说:“你就跟着我的辈分喊,喊叔叔阿姨吧。”
他点点头:“嗯。”
我本来想再叮嘱一下他,我爸妈如果问他问题的话,能回答的,还是尽量都回答一下,不过我再三考虑了之后,还是没有对他说这些话。
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从我的想法来说,我并不希望闷油瓶有哪怕一丁点的不自在。
下了飞机之后,我先跟我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回来了,还带了个朋友回家吃饭。我妈在那边很开心,连忙说这就去准备晚饭。
我们去超市买了点水果和保健品,这次闷油瓶和以前不一样,我还没征求他意见呢,他就指着同类产品里最贵的那一个说:“这个吧。”
到最后七七八八的买得也不少,我们打了个车,在车上,我对闷油瓶说:“小哥,到我家你别拘束,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我爸妈人都很好的。”
他“嗯”了一声,之后我们就一路无话,直到下了车到了我家门口,就在我要按门铃的时候,他突然拦住了我的胳膊,问了我一句:“吴邪,我衣服整齐么?”
一时间我都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等到反应出来之后,我退后一步看了看他,他穿着那件双排扣的风衣,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着双短军靴,无论怎么看,都很惹眼。
我笑着对他说:“就一个字,帅。”
他这才点点头,抬起手来按了门铃,又退到我身后,静静地等着门被打开。
我妈一开门看到我,简直高兴极了,刚想把我拉进去,就看到了闷油瓶,问我:“吴邪,这就是你的朋友吧?还不快介绍一下?”
我赶紧对她说:“妈,这是我朋友,张起灵。”
这时闷油瓶的声音响起来:“阿姨,您喊我小张就行。”
我妈打量了一下他,我能看出来她的脸上一直都是笑着的。是的,我能预料到这个效果,闷油瓶对女人的吸引力是无敌的,果然,我妈换成一把把他拉过去了:“小张啊,快进来吧,外面冷。”
我心说这才几月份啊,冷什么冷,就跟在后面也进了门。我俩把买的东西都递给我妈,我说:“这是小张给你和我爸买的东西,我不让他买吧,他还不依,你看,一下子就买了这么多。”
我妈的脸上笑意更深:“你看,怎么能这么破费,小张你太客气了,以后要常来家里吃饭啊。”
闷油瓶马上说:“我会的。”
接着我爸也出来了,我又连忙介绍了一下,闷油瓶也老老实实地跟我爸打招呼,接着我妈就让我们洗手,说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我坐在沙发上休息,在家里我一般都是张口等着吃饭的,因为我妈特别爱干净,又过分仔细,一般除了她自己,她不放心任何人做家务,总嫌弃我和我爸收拾得不干净,我们也只好乐得清闲。
可是我看到闷油瓶脱下衣服挂好后,竟然直接跟着我妈走到了厨房,我一愣,赶紧跟上去,就听到他对我妈说:“阿姨,我帮你。”
我妈笑着说:“不用,小张,你是客人,快出去坐着吧,有心了。”
我也赶紧对他说:“小哥,出去就行,我妈一般都自己一个人做饭。”
他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那我先出去了,阿姨辛苦。”
我看着他的背影,嘴巴都不自觉地张大了,心想这哥们的表现……简直是超水平发挥啊。随即我就听到我妈对我说:“小邪,这是哪里的朋友啊?怎么这么好?有对象了没?”
我咳嗽了一声:“是我做生意认识的朋友,人就是特别好。”
“是啊,又懂礼貌,人又整齐,我问你呢,有对象了没?没有的话,你妈我手里现在有一大批女孩子,要什么样的都有!”
我赶紧说:“有了,有了,真有了。”
我妈叹了口气,好像很失落:“这么好的男孩有女朋友也不奇怪,不过小邪,你的那个在外国游学的女朋友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是不是快了?”
“……嗯,快了,”我赶紧转移话题,“妈,我先出去了,陪着人家喝茶。”
“嗯,那你快去吧,别怠慢了客人。”
我走出去,看到闷油瓶正坐在那里,和我爸一起看着鱼缸里的两只乌龟。那两只龟可是我爸的宝贝,估计都快成精了,碰到谁来我家,我爸都要显摆一番,只可惜真正买他帐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应付应付他而已。
可我看到闷油瓶却很认真地听着我爸讲这两只乌龟的来历,比如这是我出生那年他从一个老人手里买来的,比如这两只乌龟非常通人性,还能听懂音乐,比如养乌龟应该注意什么,该喂什么食,该几天换一次水。
他听得那么认真,还不时地问我爸一些相关的问题,虽然话不多,可是能看出来是很用心的在和我爸交流。
我站在他们身后,望着这样的他,只想到一句话。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静静地看着他,而好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他忽然转过头来望着我。
视线相触之时,只觉,一眼万年。
 
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确实,小哥你还真是敏锐到一定境界了。”
他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担心,我连忙安慰他:“放心,反正早晚都是要摊牌的,无意间给他们打了个预防针,也不算坏事。”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告诉我他的看法:“如果有些事急不来,我们可以等。”
我摇摇头:“小哥,一直都没告诉你,三年以前我爸妈就非常着急我的婚姻大事了,整天逼着我相亲,我跟他们说,我有一个爱人在国外游学,三年后才回来,我要等他,他们这才同意的。现在已经快三年了,到了时间,我爸妈自然会继续催我,因此,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该面对的时候了。”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我的床前坐下,看了看四周,看得很认真。
我问他:“小哥,在想什么?”
“这应该是你小时候住的房间吧。”他问我。
“嗯,是的,虽然说前几年装修过,不过大体的格局还是一样的,最大的变化应该是原本的小床变成一张大床了吧。”
“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他很少好奇一件事情,能这么问,我也很惊讶。
我想了想:“我小时候挺可爱的,真的,每次在路上遇见大叔大妈们,都会捧着我的脸看来看去,哎,现在要是有小时候一半的帅气就好了。”
“不,现在也很好。”他突然说。
我笑了,心里特别高兴:“嗯,我知道,因为你情人眼里出西施。”
……………………
第二天一早,我和闷油瓶就到了盘口开会的地方,之前我早已经派人通知了,所以等我们到的时候,基本上人也已经到齐了。
虽然说现在我手下的一些年轻人未必对闷油瓶很了解,但是还有不少留下来的老人对他的名字一点也不陌生,而且之前因为文非搞那些事情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我们俩的事,现在闷油瓶回来了,这些猜测和议论,更是少不了。
一进去,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们身上,尤其是闷油瓶。他们全都盯着他,像在看什么稀奇的动物。我没管那么多,先跟他们讲了讲最近各个盘口的情况,然后说了说以后几个月的安排。
等到把这些事情都讲完之后,我让原本坐在旁边的闷油瓶上来,坐在了我身边的位子上。
我咳嗽了几声,慢慢地道:“各位,我旁边的这位爷,相信你们大部分人也都听过他的名字,就是咱这道上赫赫有名的哑巴张,张爷。张爷和我认识很多年了,我们出生入死,同甘共苦,是过命的兄弟和知己。如今张爷回来了,我征求了他的意见,他也愿意加入咱们,帮我一起来管理这些产业,所以,跟大家知会一声,从今以后,见到张爷就跟见到我一样,张爷就是咱们这里的另一个老大,如果有任何人胆敢对张爷不敬,休怪我对他不客气。”
下面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开始有人发问,那些年轻伙计们的意思都是盘口现在有很多人都很优秀,都说选贤任能,为什么放着有本事的人不升,反而用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过来当老大。
我心里已经不耐烦了,我想,就凭闷油瓶的本事,你们这些兔崽子还敢提出不同的意见,到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我还是勉强让自己平静地跟他们解释了一下闷油瓶的名头,下面的人听了,都静了下来,但接着,一个跟了三叔多年的老伙计清了清喉咙:
“小三爷,咱们都跟着你干,看的是你的本事,这个本事,不仅是你的头脑,还有你的胸怀,你用人的能力。如果你用别人,咱都不说二话,可是你用的是哑巴张。哑巴张的名号在道上确实响亮,他的本事也是有目共睹,只是,小三爷,当年那个文非闹的那一场,咱们也都还没忘记,自然也对你们俩的关系有所疑惑。不过,原本咱们也不太相信,你说俩大男人有什么好搞的?说不定是扣屎盆子给你。可是现在看小三爷对哑巴张这么看重,不得不让我们怀疑,您这到底是任人唯贤呢,还是两个人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关系在这里开夫妻店呢?所以,就请小三爷表个态,你难道不怕把你这老吴家的家业给败了?”
他咄咄逼人,针锋相对,听在我耳朵里甚是刺耳。我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给他们听:
“我告诉你们,就是他以后把我所有的产业全部毁掉,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这是我吴家的产业,我想让他败在谁的手上,就败在谁的手上。我今天到这里来,不是来求你们同意这件事情,而是来知会你们一声。谁要是再敢对张爷说一句废话,犹如此案!”
“砰!”的一声,我用自己那不完全结实的拳头,狠狠地把面前的桌子砸穿。
这一刻,我的愤怒没有让我感觉到指骨碎裂时的剧烈痛苦,我只知道,如果这世界上有谁敢不尊重闷油瓶,我一定不会放过他。①
①备注:从“我告诉你们”到“我的愤怒没有让我感觉到指骨碎裂时的剧烈痛苦”,引用自《盗墓笔记大结局》三叔的后记中写铁三角的三个段子中吴邪的那个。最初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就希望如果写同人,一定要用到它,到这一段终于有机会了。
 
14.
回去的路上,我只知道自己喝得是真有点高了,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闷油瓶倒是好酒量,我都数不清他喝了多少了,可他还是走得非常平稳。
他扶着我,我勉强让自己不把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走得相当很吃力,每走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腿好像更软一步。
到最后,我整个人都瘫在他身上。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之后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吴邪,我来背你。”
接着,他往前一步,慢慢地蹲下身,回过头来看着我:“上来吧。”
我迷迷糊糊地想起以前我们下斗的时候,那时我经常受伤,闷油瓶背过我很多次,后来我们相爱,他也抱过我很多次。
我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跳上了他的背。他站起来,稳稳当当地背着我往前走,一步又一步,坚定而踏实,就好像这一走,那路的尽头就是一生一样。
直到走到我家门口的时候,他才轻轻地放下我。刚要按门铃,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一下子拦住了他的手,紧紧地盯着他。
他看着我,眼睛那么深,我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稳准狠地覆上了他的嘴唇。
这一刻就算全世界都没了,我都能记得他的呼吸和心跳,都能记得我们拥有的时光。
我们就这样亲吻彼此,直至忘情,也许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只是亲吻一个人,就可以把心贴得这么近。而此刻终于明白,人到这个世界上来,总会遇到这么一个人的。
我不知道我们的唇舌交缠了多久,直到我家的门突然打开。我一惊,一转头,就看到了我妈提着一大袋垃圾,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那一刹那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整个心口都像爆炸了一样,我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发抖,酒劲立刻给吓没了,腿还是软的,我感觉这一吓更软了。
慌忙间我赶紧放开了闷油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看到闷油瓶的眼睛也露出了一丝慌张。我不敢看我妈,我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个场景,我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我听到我妈用努力平静下来的声音对我说:“吴邪,你进来吧,妈有事对你说。小张,今天我家里来了几个朋友,没有地方住,就不留你了,你走吧。”
我在那一刻其实是感激我妈的,她没有用过激的语言去对待闷油瓶,至少,她给我们都留了面子。
我看了看闷油瓶,他的眼睛里又恢复了平静,可是他的手有些颤抖。我和他对视着,天知道此刻我有多想抱住这样的他。
我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吴邪,太晚了,让小张走吧。”
我知道,今天我必须听我妈的,我必须要和她好好谈一谈,我刚要对闷油瓶说话,就看到他给我妈鞠了个躬:“阿姨,我走了。”
我看到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像刀割一样疼。我妈的声音变得冰冷:“吴邪,你还不进来。”
我忽然像疯了一样地往外跑,我妈紧紧地拽住我,我转过头来对她说:“妈,他身上没带钱,盘口住的地方那里他也没有钥匙,我去把钥匙给他就回来。求求你了妈,要不你让他今晚上住哪里去?”
我觉得自己都快要急疯了,只能拼命忍着不让自己颤抖。我妈最终还是放开了手,我赶紧追出去,看到闷油瓶正低着头站在路灯底下,只有他和他的影子,孤单得让人心疼。
我把兜里所有的钱和盘口那边房子的钥匙给了他:“小哥,你先回盘口住一晚,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别担心我。”
他看着我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接过了东西,对着我点点头:“你回去吧。”
我知道我不能在外面多呆,只能上前一步,使劲搂了他一下:“相信我。”
他抬起手来,慢慢地摸了摸我的脸,他喜欢这个动作,好像这样就可以让他安心似的。
我握住他的手:“回去睡个好觉,别让我担心你。”
他“嗯”了一声,然后对我说:“你也是。”
等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妈并不在客厅,我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等了快两个小时,才看到我妈从卧室里出来。
她的样子很不好,我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她说:“吴邪,你爸今天血压不稳定,我给他吃了降压药,他刚刚才睡着。”
“我爸没事吧?”我担心起来。
“现在没事了,我一直等到他血压降下来才出来的。所以吴邪,今天晚上我不想和你谈了,你爸不能受刺激,别让他听见,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先回房吧。”
我点点头,我能感觉出来我妈此刻的心力交瘁,我想,明天谈也好,这样大家今天晚上都可以冷静一下。
等我回到房间里,又愣愣地坐了好久,想了好久,我才想起来要去拉窗帘。
我走到窗边,刚想把窗帘拉上,却在那一刻愣住了。
我看到闷油瓶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路灯下,灯光底下,他的影子那么长,孤单得要命。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我打开窗子,想喊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已经哽咽到发不出声音。
他听到声音,我看到他抬起头来看向我,随即慢慢地用口型对我说了四个字,然后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过头去,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难过的感觉快要把我逼疯了。
因为我看见了他对我说的话。
“吴邪,晚安。”
 
15.
那天晚上我根本没办法睡着,一直都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胃也很疼,但是又不想起床吃药,就这么一直挨到了早晨六点多,终于还是扛不住,爬起来去找药吃。
结果我一到客厅里,就看到我妈坐在沙发上,是那种目光完全没有焦点地坐在那里,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叫了一声:“妈,有胃药么,我胃挺疼的。”
我妈抬起头来,大概是看到我的脸色过于苍白吧,她连忙站起来给我去找药,然后又给我倒了杯热水。
等我吃完药,我问她:“妈,我爸没事了吧?”
“嗯,血压挺平稳的。”
“今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年纪大了,别讳疾忌医。”我嘱咐道。
“过几天这边组织一起去体检,我和你爸都去,放心吧。”我妈拍拍我,“小邪,去你房间,妈和你说说话。”
我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毕竟这一趟回长沙,原本的目的就是跟家里面说清楚。反正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如痛快点。
到了我房间里,我妈把门关好,坐在了我的床边,让我也坐下。
我乖乖地坐好,等着我妈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我妈才跟我说:“小邪,三十三岁了,对以后没有什么想法么?”
我笑:“妈,虽然我没什么大志向,但是对自己的未来,总是做过一些规划的。”
我妈对我也微微一笑:“那跟我说说吧,自从你去杭州开了那个铺子,或者说自从你长大了之后,咱娘俩就变得生疏了,一年到头也没个机会聊聊天,其实妈总觉得对你很亏欠。”
“别这么说,是我不够孝顺,离你们太远。”我握住我妈的手,“妈,经过了前几年的那么多事,我的想法和以前也有了很大的不同。我现在就是想,这辈子能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你们都健健康康的,自己有点小产业,日子过得还算富足,最后,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就行了。”
我妈叹了口气:“小邪,你那个出国游学的爱人,是他吧。”
“嗯,”我点点头,“对不起,让你们难过了。”
我妈苦笑了一声:“其实我那天晚上有一点怀疑,你从来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但是对他,好像就不一样。不过我真的没法往这方面想。小邪你告诉妈,你是天生的么?为什么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好像说过喜欢女生?”
我也叹了口气:“妈,我不是天生的,我只是遇到了他而已,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这种感情,但是,我爱他。”
也许这句“我爱他”的震撼力太大了,我看到我妈在那一瞬间就像被吓到一样。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太多的迷茫与无助,我看在眼里,心疼极了。
“小邪,我不是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人是同性恋,但是说实话,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的儿子有一天会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个男人。我不想跟你从头说一遍厉害关系,因为你自己都知道。先不说你爸爸、你二叔,不说老吴家的地位和名声,就说说你自己。如果你的事被人知道了,你还怎么在这个社会上活下去?人言可畏,男女之间的婚姻大事尚且还要顾及到两方家族,更别说两个男人了!吴邪,你清醒清醒吧,你爱他,可以,妈认了,但是也只能这样了,其他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妈,我知道你已经是一个很开明的家长了,其他的妈妈也许在看到的那瞬间,就把我们俩骂死了,甚至也会打我,我很感激你昨天晚上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可是妈,我就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是不会改的。”
我能看出我妈快要哭了,是那种真正的伤心难过。她抬起头来,使劲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对我说:“你以为我不想打你么?你以为我不恨他么?昨天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捅了一刀。小邪,你俩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同意了,你爸也不会同意的。这样的事要是被传出去,我们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太不现实了,除非你和这个家断绝关系。可是小邪,你真的忍心么?”
我妈最后是真的哭了出来:“我求求你了,吴邪,看在我生了你养了你的份上,别让妈难做。我真的不能接受这件事情,我求求你了……”
 
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我妈伤心成这个样子吧,我觉得很无措,只能拿过纸巾来递给她,搂着她,安慰着她。
我的心里很乱,恨不得此刻能让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一直到我妈终于平静下来,她才站起来对我说:“小邪,你好好想想吧。你这么大了,什么都明白,不用我再教了。总之,我不会同意的。”
看着我妈的背影,我心里难过得要命,但是脑袋现在一片乱,我也不想再追出去说什么,就想过几天再说吧。这样的事急不来,摊在谁身上谁都不会接受,而我妈那个时代的人,这样的感情对他们来说更是遥远。其实将心比心的话,如果不是遇见了闷油瓶,我自己这个七十年代生人,也未必会很快就能接受这样的事。
我拿起手机,拨了闷油瓶的电话,不知道他起床了没,但是现在我真的很想听到他的声音。
接通后只响了半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一瞬间我就知道,闷油瓶肯定是跟我一样,一晚上都没睡。
“小哥,在做什么?”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精神一些。
“等你电话。”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我听着心里一阵心酸。
“我没事,你别担心,跟我妈谈了谈,不过这事急不来,慢慢来吧。”
“骂你了么?”他问。
“没有,我妈脾气挺好的,就怕有一天我爸要是知道了,估计那才是真正的暴风雨。”
他没说话,我接着道:“你饿了么,我去找你,一起吃饭吧。”
“好。”
放下电话,我拿起外套往门外走。我妈看到我,眼睛里一沉,但还是说:“早点回来,今天晚上家里会来个很重要的客人。”
我点点头。我妈确实已经很开通了,没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已经很感激她了。
到了盘口,我看到闷油瓶已经站在楼下了,手里还拿着个东西。我走过去,他看到我,把那个东西递给我。
我这才发现竟然是一本账本,翻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各种账目,看笔迹就知道是他的。
我不解:“小哥,这是?”
“我看到桌子上的账本,就算了算,账目不对的,我都记在这里面了。”他还是淡淡的,但是这句话给我的震撼力不亚于“美国总统发表电视讲话,说他最爱读的书是《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美国》”。
他看我愣着,又道:“可能有不对的,你再检查一下。”
我笑着把本子放到口袋里:“小哥,你总是给我惊喜啊!”
“嗯?”
“我就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现在看来,果然是能文能武会算账,小哥,你强的!”
他听了,微微扬了扬嘴角:“虽然想不起什么时候学过,但这些数字我都会算。”
我连忙说:“嗯,等今天回去要记上,小哥今天帮忙算账,可以当账房先生了。”
我们俩去街边吃了个早饭,回盘口的路上我买了盒烟,这几天都没抽烟,有点犯烟瘾。
我点上一根,深吸了一口,满足地吐了个烟圈,忽然发现闷油瓶也在瞅着我的烟,就赶紧递过去:“小哥,来一根?”
他拿了一根,我刚想递过去打火机,他却已经凑到我嘴里叼着的烟前一碰,就着我的烟点燃了他的。
我的心不可避免地一跳,一下子就有点晕了。他倒是继续淡然地往前走,我在后面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句娘:“妈的,这么帅干什么!”
回到盘口的房子里,我又点了一根,他却拦住我的手。我笑着,用缠着绷带的那只手轻拍他的:“小哥,我都好几天没抽了,过过瘾,过过瘾。”
他想了一会儿,才放开我的手:“最后一根。”
我忽然就觉得,这样活生生的闷油瓶,带着人情味的闷油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坐到沙发上,问我:“你妈妈对你说什么了?”
我叹了口气,把我和我妈之间的谈话跟他复述了一遍。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点沉重,我的心里也不好受,只能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吴邪,”他沉默了一阵,问我,“我们这样的关系,对你来说,是不是有很大的压力?”
我苦笑一声:“说没压力是假的,毕竟现在这个社会还没有开明到很容易就接受两个男人的爱情。”
“会对你有很不好的影响,是么?”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小哥,你怕了么?”
他摇摇头:“你应该明白,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我把最后一口烟抽完,狠狠地捻灭在烟灰缸里,转过头去,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小哥,你记住,我是害怕过,难受过,担心过,委屈过,什么情绪都有过,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如果问我,这个世界上我最不能妥协的一件事是什么,那就是,我决不会放弃你。”
 
17.
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我妈终于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我心疼,我怎么可能不心疼。只有两天而已,我妈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次眼泪了,而在这之前,她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坚强到极点的女人。
她用双手捂住脸,眼泪从她的指尖缝隙里一串串地往下掉,此刻的她,无助得像个孩子。
我听到她在喃喃自语,她说:“小邪,你就真的忍心让妈这么痛苦……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啊……”
我第一次知道,我妈其实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坚强,她的眼泪仿佛断线的珠子一样,大片大片地从身体里涌出来,好像下一秒,这些眼泪就会把她淹没。
我再也忍不住,过去抱住我妈,用力地把她抱在我的怀里。我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我妈的身体这几年真的瘦了很多,抱在怀里,感觉是那么弱小。
“妈……对不起……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我们娘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直到我爸在外面敲门,他喊我们:“你们在干什么?哭得房子都快塌了,开门!”
我和我妈赶紧用手擦眼泪,闷油瓶把纸巾递给我妈,我妈看着他,他的目光里还是那么温柔。接着,我就看到他拿着纸巾,那么轻柔地给我妈擦去眼泪。
我看到我妈愣了一下,但是那样的闷油瓶实在太温柔,她到底没有拒绝他的温柔。
我抹了抹眼泪,朝着闷油瓶喊:“也给我纸巾啊。”
他便拿着纸巾走到我面前,给我擦干净眼泪,又放到我鼻子上,朝我点点头。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狠狠地擤了一声鼻涕,可能那一声实在太响亮了,我妈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时我爸已经不耐烦了,连着敲了几下门。闷油瓶走过去把门打开,我爸进来,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我和我妈哭得眼睛通红的样子,十分不解地问:“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这么晚了,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妈赶紧站起来:“这不是和吴邪说到以前的事,说到动情处,我们母子俩就忍不住哭了嘛,整年整年地见不到人,还不准我对儿子诉诉委屈啊,就凭你整天惹我生气,我也要在儿子面前告你的状!”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我爸指着我,“吴邪,你评评理,你妈怎么冤枉人呢!”
“我冤枉你?那天去公园里面,你和李小佳她妈眉来眼去的,别以为我看不见!”
“……你讲不讲理啊?”
我爸妈就这么吵着嘴出去了。我知道我妈不想让我爸知道,我也叹口气,看着他们出去,然后把门关上。
我和闷油瓶对望一眼,只觉得自己有点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我朝他走过去,然后伸开双臂,像只熊一样地扑在了他的身上。接着,我们俩就一起倒在了我的床上。我敢说闷油瓶现在绝对不好受,因为我好像压住了他的肚子。
他轻轻地扬了扬嘴角,用那种让我无法抵抗的眼神望着我。我也笑了,对着他的眼睛就亲了下去,一边亲一边在心里嘶吼:“让你再看,让你再看!”
他闭上眼睛,让我亲了一会儿,接着,他一个翻身,就把我和他调转了位置,随即我看到他又睁开了眼睛。
我拍拍他的脸:“小哥,我们已经取得了万里长征胜利的第一步,你看我妈最后的反应,她其实不讨厌你的。”
他也学着我的样,拍着我的脸:“吴邪,我说得对么?”
“对,都快把我给感动死了,确实不能没有你,你说的很对,”我有点不好意思,“操龘,我怎么也开始煽情了,算了,反正你懂。”
他没说什么,只是突然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他的嘴唇亲在我脖子的皮肤上,一下子就让我的半边脸烧了起来。
“小哥……你怎么跟只猫似的……”我笑了,在他头发上抓了几下,“抓乱你的发型,省得你到处招人惦记,哈哈哈……”
他却突然抬起头来,淡淡地说了三个字:“你,耗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我们打起来了。
………………
第二天一早我爸妈都去参加体检了,我在厨房给我和闷油瓶下了两碗面条。我俩正吃着呢,电话响了,我一看,是小花的号码,就按了免提。
“哈罗,我亲爱的朋友,你们的战斗打响了没有?”没想到是黑眼镜的声音,“两个人都还完整么?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我无语了,“我说瞎子,你为什么说话总是欠揍呢?”
“小三爷,你怎么能把我的好意说成是欠揍呢,太伤心了。”黑瞎子在那边笑得开心,“看来你们俩还不错,比我和花儿爷想象得要好。”
“怎么说呢,不算太好,但也不是很差,反正还有很多战役要打。”我苦笑一声,吃了几口面条,“你们俩现在在哪儿呢?”
“在山东,花儿爷准备扩大一项业务,承包一部分金矿,我陪他来谈生意。”黑眼镜笑着说,“小三爷,你知道我在这边遇见谁了?”
“谁啊?山东我也没认识几个人。”
“秦海婷,花儿爷说你曾经跟他说过,你很喜欢这个姑娘,说人家是俏皮的小黄蓉。”黑眼镜的声音充满了不怀好意的味道,“听着你那边像开着免提呀?”
“那又怎样?那不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么。”我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看了看闷油瓶,他的表情如常,当然,这也是我预料中的事。
“不过呢,大家一做介绍,发现是你的朋友,人家立刻就给帮了很大的忙。这小妮子好像认识金矿这边的人,如果没有她的话,还真有点不好办。”
“那就好,没想到当年的小女孩也变得这么有手腕了。”我叹了口气,“真是时光如水啊。”
“别感叹了,那姑娘还是很漂亮,还问我们你谈朋友了没,估计对你也有意思呢。”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谈了啊。”
“她肯定要问和谁吧?”女人不都是八卦好手么。
“那必须问啊,我就说,和哑巴张啊。”黑眼镜理所当然地道。
“……”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真说了?”
“我真说了,不过她好像不信,老说我逗她玩,所以就这么着了呗。”黑眼镜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口气,“吴邪,你俩加油,说这么多,不过是希望你俩能更加坚定点,对外人的眼光不要在意,只要过了你爸妈那一关就行了。”
“嗯,我知道,你也加油啊,你看小花都让你陪他天南海北地谈生意了,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
黑眼镜突然一笑,我从来没听过他的声音那么严肃认真。他跟我说:“小三爷,花儿爷的这辈子,我要定了。”
挂断电话之后,我对着闷油瓶笑笑:“听见没,瞎子霸气的。”
他却点点头:“我也是。”
我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他话的意思,然后就乐了,也对他道:“我也是。”
 
但是,真的没有办法再拖了。我深吸一口气,对我爸道:“爸,我想跟您说件事。”
下一秒,我就看到我妈突然站了起来,恶狠狠地叫我的名字:“吴邪!”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我看到我爸很不解地看着我和我妈:“到底怎么了?你们之间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对我妈说:“妈,求你了,让我说吧,这件事真的拖不下去了,再拖,又能怎样呢?”
“你想把你爸气死么?你现在赶紧给我走,你俩赶紧出去!”我妈说着就要把我拽出去,却被我爸一把拉住。
“吴邪,你说。”
我爸一瞬间变得特别冷静。我知道,虽然平时我爸都让着我妈,但真的到他发火的时候,我妈也拿他没有办法。
我苦笑一声,站起来,直接走到我爸面前跪下。我看到他惊讶无比,但他只是盯着我,没有任何动作。
我能感觉到闷油瓶也站了起来,往我这边走来。我猜到他要和我一起跪,于是转过头去对他说:“小哥,这一次,让我自己来解释。”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对我点点头,慢慢地退到后面站好。
我爸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着我,只吐出了一个字:“说。”
这一个字,已经是十分冰冷了,我知道该来的总归是躲不过去的。于是,我抬起了头,认真地注视着我爸的眼睛。
“爸,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人这一辈子,找对象的第一个标准是什么?我们俩虽然差了一个时代,但是我想知道您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情投意合。”我爸思考了一阵,还是回答了。
我点点头:“对,我也这么觉得,毕竟,你是要和身边的这个人相伴到老,携手白头,如果你不爱他,对他没有感觉,你还要勉强自己和他在一起,那这一生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爸打断了我的话。
“爸,您能不能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大概给您讲一讲我这几年发生的故事。那些我一直以为不能告诉您们的,告诉了您们会让您和我妈担心的故事。但是,没有办法,现在我还是要跟您说,求您给我这个机会。”
我爸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知道他默许了,我笑了笑,慢慢地跟他们讲了起来。
故事开始的时候,有个人抢了我的龙脊背,从那一天起,我们一起走过了很多很多的地方。
浩浩齐鲁,滔滔西沙,悠悠长白,茫茫鬼蜮,十万大山,还有雪域高原。我和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救过我无数次,我们同生共死,休戚与共,早已一命相连。
我不可能把我与他之间的所有故事都用一个晚上讲完,但我很努力地想要给我爸多讲一点。我想让他知道,闷油瓶为我付出了多少,而我之所以有今天的振作和快乐,也是因为我身边自始至终都有他。
我不知道自己讲的这些话到底有没有用处,但是我只知道,我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我的父母,告诉我身边的这个人,告诉全世界,告诉他们,吴邪和张起灵在一起,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没有做错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讲完的,我的膝盖已经跪得没有了知觉,几乎要瘫坐在地上。我爸自始至终没有打断我的话,直到我说完,他才冷冷地问我:“吴邪,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就想告诉我,你和他,是那种关系?”
我看了一眼我爸眼睛里的冰冷之色,苦笑一声,还是毅然地点了点头:“对,我是和他在一起,我们是一对。”
………………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挨我爸的打,但第一次,就挨了这么重的打。
当我爸那一巴掌打到我的脸上时,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打晕了,我从来不知道我爸也可以动怒到这种地步。我的耳朵开始嗡嗡地响起来,我感觉到鼻子和嘴角都流出了腥红的鲜血。
我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闷油瓶跑过来想要扶起我,但我勉强自己对他笑笑,摆了摆手:“小哥,我没事。”
我听到我妈又哭了,她在对我爸说:“到底是你的亲生儿子,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我努力重新爬起来,跪着挪到我爸腿边,我感觉到我爸整个人都在颤抖,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爸,对不起,成全我们吧。”
我看到我爸紧闭着双眼,双手握紧拳头,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睁开眼,对我说:“吴邪,收回你刚才的话,我不想打死我自己的儿子。”
我笑了,嘴角的血滴在了地上,发出了极轻微的声响。我再次重复了一遍:“爸,对不起,成全我们吧。”
我爸伸出手来,但我没有害怕,还是挺直身体,准备迎接第二个耳光。这时,我看到闷油瓶终究还是走到了我身边,接着就那么直直地跪下,伸手挡住了我爸要往下落的手。
“打我吧。”
我爸看着他,没有动,闷油瓶和我一起跪着,看着我爸的眼睛。最后,他深深地给我爸磕了个头:“对不起,请成全我们吧。”
 
19.
我爸一直在看着我们俩,看着我们俩就这么并排跪在一起。
过了好久,他终于开口,对着闷油瓶道:“你不是我儿子,我没资格打你。”
然后他又看着我,用尽力保持平静的声音对我说:“吴邪,我再跟你说一遍,你给我收回你刚才的话。”
接着他俯下身来抓住我的肩膀:“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孩子,算爸求你了,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吧,你是我们老吴家最后一根苗,你不能长歪了啊!”
我苦苦地笑了:“爸,我没长歪,我还是那个吴邪,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理解我呢?”
“你爱上的是个男的,你在做让我们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事啊!”我爸抓着我胳膊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把我的肩膀捏碎,“吴邪,你真的忍心因为这件事,让整个吴家都跟着你遭人耻笑,让你的父母颜面无存么?”
我看着我爸,笑得特别荒凉:“爸,你们为什么不想一想,如果我放弃他,我这辈子会不会幸福呢?”
我趴在我爸腿上,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爸,你知道么,我的命长在他身上,你让我和他分开,去和别人过一辈子,我做不到。”
我爸用颤抖的手摸着我的头发:“小邪,就算你爱他,但你真的不管我和你妈了么。自从你跟着你三叔去下地,你就彻底地变了。我们已经快要老了,我和你妈没别的盼头,就盼着你能有个家,有个好妻子,让我们在有生之年抱上个孙子,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小邪,我和你妈的这个要求,真的很过分么?”
我看着我爸和我妈难过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地刺痛,我忽然想起,和闷油瓶在一起之后,我上网查过一些相关的资料。我记得我在一个论坛里看过一篇自传小说,那个作者他和自己的爱人最终得到了家人的承认。他总结自己的出柜过程,写了这么一段话,我记忆犹新。
他说:“这一路,我们在父母面前,就是牵着手一起跪过来的,牵着手一起哭过来的,牵着手一起被打过来的,牵着手一起被骂过来的。父母曾是我们最大的避风港,但在这件事上,也是这样的爱情最大的阻碍。但是好在,我们没有放弃,最终,我们得到了爱情。”
我抬起头来对我爸说:“爸,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即使有了他,我也会一样地爱着你和我妈,我相信他也会和我一样,把你们当成自己的父母一样爱着。爸,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们俩。你知道么,只有爱情,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对错之分的东西。”
………………
那晚,我还是被我爸赶了出来,闷油瓶和我一起走出了我家。他看着泪眼朦胧的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抱住,紧紧地拥在怀里,仿佛在告诉我,别难过,有他在。
我擦干眼泪,告诉他我不会放弃,我只是觉得自己很不孝,所以才会难受成这样。
我想带他回盘口,可他拉住了我:“吴邪,我怕你爸爸出事,所以今晚还是留在这里守着吧。”
我看着他,他只是握住我的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小哥,你有心了。”
我们俩就这么坐在路灯下的马路牙子上。他安静地坐着,我也安静地靠着他的肩膀坐着,就像天与地之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样。
“小哥,你有没有过灰心丧气的时候?”我问他。
“有。”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什么时候?”我很好奇,一直都觉得他好像不会有丧气的情绪,现在终于知道,原来每个人都会经历低谷,即便那个人是闷油瓶。
“很多时候,都会有。”他摸摸我的头发,“但最后别放弃就行。”
我伸出手来抱住他。其实他一点也不比我壮实,可是有他在,我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一切都可以扛住。
他也反抱住我。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拥抱着,在大冬天的晚上,在冷清的马路边,虽然无家可归,可依旧觉得温暖。
我不想去问他会不会觉得委屈,会不会觉得不甘,因为我知道,他不会介意。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闷油瓶是淡漠的,不问世事的,所有的苦难于他来说没有关系,就如同所有的幸福于他来说也没有意义。很早之前,我曾觉得自己一直都在追赶着他的脚步,但无论怎样努力,好像都无法与他离得更近一点,他和这个世界疏离,他有自己的另一个世界,而我并不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可是如今我终于知道,闷油瓶的执着,一点也不比普通人少,一点也不比我少,甚至更加坚定。
既然无法放手,那就携手同行。
我对自己说,这条路,就算真的是一路跪着往下走,我也会跪到可以站起来,在太阳底下与他并肩而行的那一天。
………………
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过去。闷油瓶让我枕在他的腿上,而他只是安静地望着远处。
偶尔有晚归的人或者醉醺醺的酒鬼路过,发出踢踏的响声,我睡得并不踏实。
凌晨三点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接起来,我妈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邪,你在哪儿,你快和小张回来吧。你爸刚刚突然说自己头疼,结果就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整个右半边身体都麻木得没有知觉了,应该是血栓了!”
我“蹭”地站了起来:“妈,你打120了没有?你快点打电话,我们马上回去!”
我跟闷油瓶简略一说,他立刻就拉着我往家跑。我一边跑一边浑身发抖,我知道我果然还是刺激到我爸了,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可它还是发生了。
我们俩疯了一样往家跑,我没有闷油瓶的速度快,眨眼之间他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等我跑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看到闷油瓶已经背着我爸准备往楼下跑了。
我妈在后面跟着,见到我就喊:“快点去抽屉里拿你爸的病历,再拿上钱,我和小张先去等救护车!”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背着我爸的背影,只几秒钟的功夫就已经消失在拐弯处。他大概也是用尽了全力去奔跑吧,我忽然就有种预感,有他在,我爸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
 
————————度娘不断地说我说话太快了,让我停下来喝杯茶吧,不断地审核文章说我发广告贴,我终于被它弄的暴躁了,决定去喝杯茶了= =这个工程实在太大,不过估计明天就完成了。请各位不要插楼,什么时候打上完结什么时候再插楼。如果有人想在这楼里说话的话,就发在我这一贴的楼中楼里面吧,不要回新帖,谢谢合作了。大家晚安,我明天继续来发————————
 
2.
我说不清我是想笑还是想哭,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
当幸福已经触手可及的时候,一切却都被推倒了。当你坚持着想重新再来的时候,你才发现,有些曾经被全世界的人反对,但只有你们自己一直在坚持着的东西,忽然间倒转过来了。
如果我现在正呆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一定会大喊大叫大哭一场,来发泄心中的郁气。可是实际上我现在却只能呆呆地站着,像个傻子一样地望着曾经最爱我的人就这样把我忘记。
“是啊,我是个男的。”我强压下自己心中的苦涩,“呵呵”一笑,没有再看他,只是对着胖子和小花说,“我出去一会儿,给小哥买点吃的。”
他俩看着我,似乎怕我想不开。我朝他们摆摆手,像逃命一样地逃出了病房,因为我知道,如果现在还让我留在那里,我一定会疯掉。
在关上门的一瞬间,我听到小花恶狠狠的声音:“张起灵,如果不是知道你有这毛病,我真恨不得直接打死你,算我的!”
我慢慢地走在路上,五月的长沙很美,只可惜我没有半点心情去看沿途的风景。原来一眨眼,我和闷油瓶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也已经相爱这么多年了。
虽然他现在不记得我了,但我又如何会放弃呢,除非我也失忆,否则我想我会一直坚持下去。不为别的,只因为我对他的这份感情,真的已经是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我买了点粥和小笼包就回了医院。等进了病房,我发现小花已经走了,胖子坐在沙发上,闷油瓶依然保持我走之前的那个姿势,眼睛里是一片虚空。
我吐了口气,微笑着走到他面前,给他支起病床上的那个小桌,把饭摆好,又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毛巾,给他擦手,就像这两个月每天照顾他时做得那样,很自然。
在我拿起他的手慢慢地用毛巾擦着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终于起了波澜,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为他做的一切,似乎并不适应,但到底没有拒绝。
“吃吧。”我朝他笑笑,放下毛巾,把勺子递到他手里,“多吃点。”
他可能也是真饿了,又看了我一眼,便埋头吃了起来,我默默地坐到胖子旁边,忽然就觉得很疲倦。
胖子看着我,叹了口气:“天真,你这心理素质现在真不是一般的好,要是我,说不定早就崩溃了!”
我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只是觉得累,也挺难过。
胖子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怎么办?我看小哥这一次犯病更厉害了,我刚才问了他好多问题,可他统统不记得了,之前那一次他好歹还知道你是好人,让你带他回家,这一次我能看出来,他现在看你的目光特别平静,不知道过一阵子能不能好。天真,这次格盘看来是史无前例最严重的一次,怎么办?”
我听着胖子在我旁边说话,只觉得这个世界怎么乱糟糟的,而且胖子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大,我心想,难道他是举着扩音器在我耳边喊么?
我只想把自己藏起来,我能感觉到我好像慢慢地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头嗡嗡地响,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在我沉入一片黑寂寂的深渊之前,我听到胖子在大喊我的名字,只可惜头实在太疼了,我还是晕了过去。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先看到的竟然是闷油瓶。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到我醒了,就慢慢地把我扶起来。
我向四周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我躺在了他的病床上,我揉揉太阳穴:“小哥,我怎么了?”
他看了看我,眼神里还是那种复杂的情绪:“医生说你劳累过度,让你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我没事,这就起来。”说罢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他忽然按住我的手:“别动。”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很多曾经的记忆。他给我重新盖好被子,直直地盯着我,直到我回过神来,发现他的目光,他才道:“刚刚那个胖子跟我说,你一直吃住都在医院,这样照顾了我两个月,才会累倒。”
我苦笑一声:“没有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
“吴邪。”他忽然叫我,那一刻我的心像被电到了一样。
这样的叫法,这样的语气,和之前他每一次那么深情喊我的时候,没有任何的不同。
我深深地望着他,我期待着,也许有的时候,人的潜意识里还是会留下一些记忆吧。
可是他没有说我所希望听到的话,只是对我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没有回话,他便继续道:“我确实想不起来,但我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
看我没有反应,他极轻地叹了口气:“谢谢你。”
我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此刻他的眼睛里有很多情绪,歉意,迷茫,真诚……可就是没有曾经那么深的爱意。
我终于意识到,闷油瓶是真的忘记了。他觉得歉疚,是因为听了胖子的叙述。他说他相信我们说的话,可是,就算他相信了,此刻的他,对我已经没有那样的感情了。对于他来说,听着别人讲我们之间的事,可能就像单纯地在听一个故事,即便故事再动人,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我理解他,但我没办法不难过。
我靠在床头,继续望着天花板,他也安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俩就这么一直不说话,直到胖子回来:“天真,你醒了?快吃东西,我看你这俩月就是累的饿的,吃饱了就啥病都没了!”
我看到胖子给我买的又是猪蹄又是红烧肉的,苦笑着对他说:“我现在真的吃不下这些玩意儿。”
“那不行,必须吃。”胖子把东西放在我面前,“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想往后该怎么办,你俩总不可能因为小哥失忆了就分手吧?是吧,小哥?”
我像被这句话惊吓到了一样:“蹭”地就转头去看闷油瓶,我看到他也在看着我,忽然之间,我充满了恐惧。
我看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我感觉自己的思维一瞬间完全不受大脑控制,张嘴就朝着他吼了出来:“别回答!”
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这三个字,吼完之后,不仅他俩愣住了,我自己也愣住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他说了句抱歉,仰头倒在了床上。此刻我什么都不想再管,我只想让自己静一静。
胖子叹了口气:“小哥,你也别怪天真,他刚刚朝你吼那句话,是怕你回答要分手。”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我从来不知道胖子竟然这么多废话,可他仍旧接着说:“小哥,你要是因为这个就和天真分手,胖爷我真得送你三个字了。”
顿了顿,他恶狠狠地道:“白眼狼!”
 
3.
我没听到闷油瓶说话,但我可以想象到他此时的表情。我还是觉得累,可又睡不着,说实话肚子里也感觉有点饿,却实在不想再爬起来吃那些油腻的东西。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继续躺着,迷糊里听到胖子又跟闷油瓶在说着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着我,我使劲睁开眼,看到闷油瓶放大的脸就在我面前,深深注视着我的眼睛里有些忧伤。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一切都回来了。可是眨眼间我就意识到,如果以前的他回来了,必定会抱住我,而不是此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样子。
我除了苦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表情可以让我面对他。他看到我睁开眼睛,对我说:“吴邪,吃东西。”
我虽然饿,可还是不想起来,就朝他摇摇头,他却一直坚持着。最后,我被他连拖带拽地弄起来,接着他学着我的样子,也为我支起小桌。
我一看,不是胖子买的肉食了,换成了清淡的汤和米饭,瞬间就觉得有了胃口,拿起勺子吃了起来。他在旁边看着我吃,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我很专心地吃饭,连看也没有看他,直到全部吃光。我刚想下床去把一次性碗筷扔掉,他就站起来拦住我,把这些东西收拾了下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心境仿佛老了十年。他又像那次失忆之后一样,整个人与这个世界疏离起来,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地喊他:“小哥。”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像是等着我说话。
“你不必因为胖子说的话而觉得有什么愧疚,也不必对我说抱歉,因为这些并不是我所需要的,你懂么?”
他沉默,最后点了点头。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没有失忆之前曾经问过我,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会怎么办。我当时告诉你,你失忆了,我就让你再想起来;你想不起来,我就和你重新相处;你要是跑了,我就去找你,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绑回来。可是现在真的发生了这件事,我却突然觉得……怎么说呢,就是当时我想得太简单。”
我的苦笑已经接近于沮丧了:“小哥,现在我才发现,当时我回答那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爱情了,只是感激,只是觉得抱有歉意的话,我再这样对你紧追不舍,是不是会对你造成困扰呢?”
我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他:“我就想知道,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我觉得,无论我们之前是怎样的关系,但现在的情况是你确实不记得我了,也不记得我们之间曾经的感情了。对你来说,现在的我只是个陌生人,因此我不能把我的感情强加于你,即便我这边爱你爱到要死要活,可你完全无法回应,那又能怎样呢?所以我不想勉强你,我选择尊重你的意见。”
他似乎一直在思考,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我也没有打扰他,只是望着前方,眼睛里没有焦点。
其实我不否认我也是在赌,我在赌这么多年的相爱,会不会有一点点潜意识的熟悉。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份根本收不回来的感情,我还不想这么简单就放弃它。
但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或许他真的会走掉。之前的失忆,他之所以会留在这里,是因为我们可以和他一起找回记忆,而此刻,知道了和我有这样一种关系,面临着诸多的尴尬,他这样的人,还会留下来么?
他不说话,我也闭上眼睛,我的心里是害怕的,我的手甚至都在颤抖。我深爱的人就站在我面前,可我不能随心所欲地对他说我爱他,不能去拥抱他亲吻他,我只能看着他那冷淡疏离的眼睛带着歉意与我交流。也许他也想恢复记忆,但在这之前他对于爱我无能为力,所以我也愈加绝望。
直到天色都暗下来,就在我以为他是不会回答我了的时候,他突然问我:“吴邪,你很在乎以前的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一些很细微的情绪,我还是决定毫不掩饰地把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是的,很在乎,很爱你,命都长在你身上。”
他愣了,好像对于我的回答显得有些震惊,接着,他又问:“那对现在的我呢?
我觉得心里有一些可能性正在冒出来,我很快地回答了他:“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这辈子,我吴邪只会爱你一个人。”
他望着我,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我听到他说:“爱这个东西,这么好么?”
我看着他的侧脸,回答道:“对,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尤其是当你爱的那个人也爱你的时候。”
他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虽然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想把以前的自己找回来。”
顿了顿,他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你难过,我不记得你是谁,可我有一种感觉,我不该让你难过。”
我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他这几句话拧成一团了,我捂着嘴拼命不让自己掉下眼泪来,我心说我是在高兴,所以我不能掉眼泪,可我为什么还是想哭呢?
他看到我的样子,慢慢地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来,犹豫着,但还是放在了我的头发上,轻轻地拍了拍,就像以前他常做的那样,带着致命的温柔。
接着,他对我说:“吴邪,我想把以前的记忆找回来,或者说我知道我必须要想起来,因为我觉得,我不应该错过它。”
…………
我的眼泪在这一瞬间彻底地流了出来,这两个多月以来的担忧和疲倦,痛苦和绝望,就随着他的这一句话,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
我没有委屈,我只是想哭,因为我不会彻底失去他了。
我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比赛一般地往下淌,可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还有什么时候会比此刻更加应该哭泣?
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在他的眼里看上去会不会很脆弱,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我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在一片迷蒙里,我看到他微微地俯下身子,注视着我很久,终于还是伸出手,缓缓地抱住了我。
这是我们重新认识后的第一个拥抱,2014年5月,闷油瓶已经忘了我,但他依然拥抱了我。
 
4.
我们在半个月后一起回了杭州,坐在飞机上时,闷油瓶一路都在看着窗外的云。
他没有跟我说话,我也没有心情和他聊天,我们似乎都对接下来的相处不知所措,但万幸还有胖子在旁边插科打诨,虽然我知道他只是不想我们之间太尴尬。
我盯着飞机上播放安全知识的小电视,眼珠子直愣愣的,脑袋里也没想什么实际内容,胖子喊了我很多遍我才听见,接着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天真,你他娘的最近怎么总走神?胖爷我都喊了你八百遍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瞅了他一眼,又往电视上看去。
“我觉得你应该趁着这个机会钻到小哥怀里去,人有时候脑袋虽然失忆了,但身体还会有记忆,叫我说,晚上多打几炮,啥都想起来了!”胖子竟然用一副悬壶济世老神医的表情说着话语。
“王胖子!我龘操龘你大爷!”我气得肺都炸了,“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龌龊思想!”
“得得,你也别生气,我不就是调节一下气氛嘛,你看你们都顶着张死人脸,说点荤段子娱乐一下而已。”胖子被我骂了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看了看闷油瓶,故意用很暧昧的语气说,“不过,天真同志,我还真不信,刚刚我说的那些你俩没做过。”
我老脸通红,窘迫地去看闷油瓶,他还是没有表情,一直都在看着天上的云。
我粗声粗气地对胖子说:“你够了啊!”
胖子哈哈一笑,转过头闭目养神去了,我却无法抑制地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之中。
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那些温暖和幸福,那些亲吻和拥抱,那些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光,那些手足相抵缱绻缠绵的夜晚,那些不可复制不能放弃的记忆,那样温柔深情的闷油瓶,都去了哪里?
………………
下了飞机,我们打车回了铺子,王盟正坐在里面看电视,他看到我回来,高兴地站起来喊:“老板,小哥好啦?恭喜恭喜,咱们几个今天去搓一顿?”
我苦笑着摇摇头,转过头去对闷油瓶说:“这是咱们铺子里的伙计,叫王盟。”
接着,我就看到王盟惊得嘴巴都张大了,简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老板……不会吧……小哥……又忘了啊……”
我没说话,只是安排他出去买点快餐,说中午先凑合顿,晚上再出去吃。
等王盟走后,胖子说飞机上坐累了,不想吃饭,想补个觉,就直接上了楼。我对着闷油瓶道:“小哥,你先休息会儿,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回家去看看。”
“家?”他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心里一凉,是啊,他已经不记得我们的家了。
“就是我们以前住的房子。”我是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只是走过去,开始看账本。
我看到他慢慢地在房间里来回走着,他走得很慢,每走过一个地方,他都会停住,认真地看着,家具,摆设,包括每件古董,都仔仔细细地看过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得熟悉,但我想,总该会有些不一样吧。
吃了饭之后,我上去叫胖子起床,说一起去西溪的房子,胖子摆摆手:“我不去了,我继续睡,你俩抓紧时机,二人世界去吧。”
我看着他故意做出淫笑的样子,知道他这话虽然说得一半真一半假,但更多的,还是希望我能开心点。
我带着闷油瓶走到我们停车的地方,他看到那辆车,愣了很久,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我好像觉得自己会开。”
我心中一动:“小哥,你想起什么了?这就是你的车啊!”
“我的车?”他还是很茫然,“我不知道,只是觉得熟悉。”
“这是钥匙,你开开看。”我把钥匙递给他,他拿过去,竟然熟门熟路地打开了车门。
他开着车,我给他指路,他仍旧开得很熟练,我想就跟他之前一样吧,虽然失忆了,但是一身的本事反倒是半点都没丢,所以大概这些技能应该是忘不掉的吧。我心里突然觉得不忿又无奈,这些东西忘不掉,却偏偏就忘了人,真是操蛋。
到了之后,我们进了房间,我往卧室走去,想换套衣服,就跟他说:“小哥,你自己到处看看吧,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熟悉。”
他点点头,自己到处转了转,我就进了卧室,拿出一套衣服换上。谁知我刚把上衣脱光,还没换上新的,他就走了进来。
我突然间觉得很尴尬,动作就停在了那里。他看了我一眼,我在他眼睛里只看到了淡然,一瞬间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想起曾经的他喜欢用自己的手指一点点抚过我的身体,甚至用自己的嘴唇吻遍了我的每一寸皮肤。
世事不仅难料,还如此可笑,我的心里刻上的全是你的痕迹,我的身体保存的全是你的味道,而你却突然如此疏离地看着我,看着我的一腔爱意,却让我和你都无能为力。
我无能为力不去爱你,你却无能为力想起我是谁。
我低下头,迅速把衣服穿好。回过头去,却看到他正在盯着床头柜上的相框,那里是我们的一张合影。
闷油瓶并不喜欢照相,可是有一次去西湖,看着到处都是拍婚纱照的情侣,我忽然想到我们总得合个影吧,不然连张两个人站一起的照片都没有,就找人帮忙拍了一张。我们站得很近,我把手搂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若有若无地扶着我的腰,等到洗出来照片才发现,西湖边的一根柳枝正好垂下来落在他的头发上,让我笑了好久。
他定定地注视着这张照片,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竟有了些许的温柔,也许是被这张照片感染了吧,他似乎沉入了另一个世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转过头来对我说:“吴邪,我想以前的我一定很爱你。”
我听到他的这句话,心里百味杂陈,以前的他,现在的他,明明是一个人,却因为“爱”这个字,分成了两个灵魂。
我坐在床边望着他,很想尽可能地把自己眼中对他的感情敛起,这样不管对他还是对我,都会轻松一点。只可惜我努力了再努力,依然还是无法全部收起。
我对他说:“小哥,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在这里住了四年多了,有很多记忆,如果你愿意听,我以后可以慢慢地讲给你。”
他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回到这里,就觉得很安全。”
我笑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然了,家里要是不安全,还有哪里安全?”
他看着我,突然道:“吴邪,你能现在就给我讲讲,我和你以前的事么?”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名为柔软的东西,我心里有些喜悦,赶忙点点头:“好,那我会给你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因为这将是一个走遍中国大地、耗时长达十几年的……”
我停住,看到他在等着我说下去,我在心里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心意,抬起手,微微触到他的脸颊,说出了最后四个字:“……爱情故事。”
 
5.
后来的好多天,我一直都在给他讲我们的故事,从最初的相遇开始,一直讲到我们在一起之后。我讲的很慢、很详细,每一个城市的每一个故事和每一个人,我都给他讲得清清楚楚。
我把这几年间所有记满的笔记本都搬了出来,从他让我记下他说的话的那一天起,到如今,几年间我已经记满了十几本笔记本。这些本子,仿佛是我与他的日记一样,记载着我们之间的很多故事,缠绵的,私密的,温暖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2009年9月,小哥同志说他很喜欢开车,要去考驾照。”
“2010年2月,小哥算账真是厉害,正式成为账房先生。”
“2011年4月,小哥和我这次下斗捞了顿大的,今晚改善生活去。”
“2012年11月,小哥今天特别兴奋,一晚上弄了五次,操,再这样下去,老子非得折在他手里!”
“2013年7月,我们决定趁着夏天去旅游,小哥说他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2014年1月,爸妈让我们今年回家过年,小哥说想吃妈做的红烧兔肉。”
………………
我们一本本地看过来,我好像又重温了一遍我们这几年间经历过的事情,我又想哭又想笑,遇到一些脸红心跳的,我会忍不住看看他的表情。
他一直都挺平静的,也许还是在听故事吧,但我能感觉到,这个故事,似乎也能让他深深地陷进去。因为,本子里的我们开心的时候,他会非常放松,本子里的我们难过的时候,他也会有一点紧张,而有些很私密的东西,他虽然尽力保持着平静,但目光会有些许地闪躲,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
直到我们把所有的本子都看完之后的那天下午,他坐在卧室的大窗台上,望着窗外很久很久,一直望到晚上。
他一条腿搭在窗台上,另一条腿微微悬空,他穿着大衬衫,安静得就像是一个影子。
我坐在床边,就这样看着他,他坐了多久,我就看了他多久,我很怕他突然消失不见,因为,若影子一旦遁入黑暗,可能连阳光也找不到它。
我在想,我们俩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跟我分手,那么我们就还算是恋人,可他现在不爱我,我们之间没有半点恋人的样子。
只是兄弟和朋友的时候,他的失忆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失落。我没有欲望去拥抱他,所以我不必为不能拥抱他而难过;我也没有欲望去亲吻他,所以我不必为不能靠近他而绝望。
但是现在我爱他,他的失忆对我来说不亚于一种天大的打击。人只要爱了就会有欲望,天知道我望着他的时候有多么得想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可是我偏偏不能这样做。
每一次控制不住想要去拥抱他的时候,我都必须狠狠地握住拳头,才能克制住自己的这种欲望。我觉得自己的定力真是太强了,可是,我也感谢自己的这种定力。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他喊我的名字:“吴邪。”
我“嗯”了一声:“怎么了?”
他看着我,声音有点飘忽,但很真诚:“我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这让我觉得遗憾。”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在距离他几步的地方停住。
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对他对我,此刻都是最好的位置。
“小哥,很高兴你没有排斥它,谢谢。”
他摇摇头:“我有一种感觉,我知道总有一天,我必须把这些全都记起来,无论用什么办法。”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他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的脸再次送进他的记忆里,而后,他慢慢地道:“因为那是属于我的东西,属于我的东西,一个都不能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像是看到了爱上我之前的那个闷油瓶。那时他的生命只有一个意义,就是背负这世上最痛苦的宿命。
那时的他没有牵挂,只有一个方向,就是去追逐这宿命。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许多年,再美的风景都不曾欣赏,再好的人都不曾去爱。他只是在寻找属于他的东西,而他的整个世界,只有一件东西,就是那个痛苦的宿命。
他的目的太单纯,太明确,也许正是因为他足够单纯,所以他才能如此强大。
 
我低头苦笑:“是的,你必须记起来,这是属于你的东西,你的记忆,确实不能丢……”
“包括你。”他的声音截断了我的话,“包括你,吴邪。”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是冷静的,是淡漠的,是深不见底的。可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不似当年那样深情温柔的眼睛,却依然对我说了这句话。
我好像看到了爱上我之后的闷油瓶,他依旧说出他的世界里包括我,我也如同他的记忆一样,一个也不能丢。
爱上我之前的闷油瓶和爱上我之后的闷油瓶,就这么交叉重叠在我的眼前,来回变化。一会儿变成这个,一会儿变成那个,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我突然使劲地拽住他,想要拥抱他,想要亲吻他,想要确定一下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哪一个他,可是我立刻就感觉到了他在那瞬间的僵硬。我的心一疼,又赶紧放开了他,重重地退后了几步,终于,我脱力一样慢慢地滑坐在了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近我,蹲下身来,依旧把手放在我的头发上,缓缓地摸索着。
我抬起眼,也许是我的面色太苍白,他拍拍我:“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道:“我只是很累,觉得这个世道有点不公平。”
他等着我继续说下去,我把他的手拿下来,恋恋不舍地握了一会儿,又放开,他看着我做这些动作,表情平和,没有波澜。
我指指他的手,对他道:“我现在很混乱,我的混乱是你此刻不能理解的。就比如你的这双手,很多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就想去握住它,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你已经不记得你曾经用这双手拥抱过我,与我相互扶持走过了好多年,可是我没忘记,我还牢牢地记得。所以如今,我是多么地想握住它,让它给我点力量,给我点安全感。可是我不能,因为你不习惯,我不希望你勉强,所以也只能忍住。”
我往后仰了仰,离他更远一点:“我真得很混乱,明明不久之前你还是属于我的,我对你拥有无限的权利,我想要抱你就可以抱你,想要亲你就可以亲你,为什么这么一眨眼的时间,老子就什么也不是了呢!”
我指着他:“我不是不委屈,可是我一直让自己忍着,再忍着,为了怕自己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你,我必须要逼着自己离你远远的,我努力维持住表面的坚强,装着平静,但这不是因为我真的够坚强,够平静,只是因为我怕失去你!”
我抬起手来,慢慢地伸向他,在离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停住:“小哥,这就是你和我现在的距离,好像很近,但其实很远,你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我的难过,也就无药可解。”
我站起来,往屋外走去,此刻我只想去抽几根烟,让自己能平静一些。都说情绪压抑久了终究会爆发,这段时间以来的很多事情,很多纠结不休的情绪,还是让我爆发了出来。
就在我要走出去的时候,我听到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停住,但没有回头。我们俩安静地站了很久,他才开口。
他的语气,是如此坚定,让我出乎意料,而他说的话,更是让我心中一暖。
他说:“吴邪,给我点时间,别放弃。”
 
6.
这之后,我们一起想了很多办法,也做过很多尝试,无论是医学方面的,还是一些民间传说,只要有关于这方面的办法,我们都没有放过。
大概有大半年的时间,我和胖子陪着闷油瓶去了很多医院咨询这种血液遗传病,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后来通过瞎子的关系,还找到了中南海几位专门为各位首长治疗的脑科专家、血液病专家等,他们为闷油瓶做了几科会诊,只可惜收效甚微。
那几位专家最后无奈地摇摇头:“这种罕见的病目前为止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举个例子,这就好比他的记忆现在已经放进了一个盒子里,但这个盒子是一体的,根本无法用外力打开。如果非要打开它,必须找到最开始造这个盒子的人给的钥匙,这个钥匙可能是一种东西,也可能是一种能力,甚至是一种磁场,总之,没有那么简单,但是这种办法应该是存在着的。”
我听了有些忧心忡忡,便问到:“以前他去寻找过治疗这种病的办法,甚至远到了尼泊尔的雪山里面,但他说还是没能找到,因为有人告诉他,这种方法已经彻底失传。”
那位脑科专家想了想,说:“传说之所以会失传,是因为能够传承的人已经消失,所以,你要往上追溯,要追溯到传说的源头。很多事情虽然你没有见过,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这些话使我更加坚信闷油瓶的记忆是有机会找回来的。从北京回来后,我几乎发动了所有人的力量,与我一起追溯这种记忆之病的源头。那位脑科专家的说法给了我很多的提示,这样也算在重重迷雾中有了一两点线索吧,比如说,闷油瓶的记忆之盒要找的,不是外力,而是开始就建造好的钥匙;又比如说,这可能是一种能力,也可能是一种磁场,从这些方面来看,寻找的方向也算有了点头绪。
那段时间我几乎全心全意地扑在这件事上,盘口里的很多事情也都放下了,有一次胖子当着闷油瓶的面对我说了一句话:“天真,你对小哥的感情让我这个大老爷们都震撼了,你俩要是不在一起,那就是天理难容。”
我没有去看闷油瓶,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我窘迫地笑笑,回了四个字“甘之如饴”,便继续上网查起了资料,闷油瓶看我看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安静地盯了我很久很久。
这段时间我与他真正成为了朋友,是的,只是朋友。我没有再靠近他,也没有再对他讲过任何一句有关爱情的话,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我的心境变得非常平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我好像变了,就是那种专心致志扑在一件事上毫无杂念的心态。
而闷油瓶,他更不可能来试图靠近我。但他对我的注视却愈发地多起来,很多时候我们分坐两边查着资料,我伸个懒腰抬起头来的时候,都能看到他那双愈加深沉的眼睛正在看着我,即便被我撞见,他也毫不躲闪。
每当这时,我都会把头再次转过去,不去看他的眼睛,因为,即使他每日每夜都在我身边,我却依然思念他到了不能和他对望的地步。我不能看他,只是怕一旦陷进他的眼睛里,我就会想要疯狂地去亲吻那双眼睛。
直到有一次,我靠在床上把那一卷新搜集到的考古期刊和论文全部看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我看的浑然忘我,以为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了,便伸了个懒腰,疲倦地坐了起来。
然后我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那张合影,照片上,闷油瓶的眼睛那么温柔,让我安心不已,虽然我每天都能看到大活人闷油瓶,但远不如我看到这张照片上曾经的闷油瓶更让我安心。
我像着魔了一样的望着照片上的他,每看一眼,就更想念他一分,他的眉眼,他的嘴唇,他黑黑的头发,挺拔的身材,他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好的。
到最后,我已然控制不住自己,拿起相框,慢慢地对着照片上闷油瓶的嘴唇吻了下去。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疯子,那么投入地吻着一张照片,就好像终于得到了这个人一样。我一边吻着,一边闭上眼睛低低地喊着他:“小哥……”
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念他,想念到身体和灵魂统统发痛,却得不到回应。
突然,我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我浑身僵硬住。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地转过身,这才看到,在房间角落里,闷油瓶竟然一直都坐在那里,直直地望着我。
那一瞬间,像是心中最隐秘的东西被人戳穿了拿到太阳底下暴晒一样,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我强烈克制住想要钻进地缝里的欲望,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对他道:“小哥,你先出去吧。”
他站起来,似乎是想走近我,我心里一惊,手中的相框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玻璃的表面摔碎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我赶紧下床把这些相框捡起来,把照片拿出来,我手忙脚乱,那些碎掉的玻璃碴子划破了我的手指,可是我半点也不觉得疼。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缓慢而强硬地拉住了我的手,制止了我的动作。我抬头看着他,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只能这么沉默着。
“吴邪:“他低声喊我,一只手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掌里面,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心脏,很坚定地道,“这里,好像会心疼你。”
 
接着,我就听到后面的胖子奸笑一声,对小花道:“你看吧,我就知道天真肯定得去找小哥,估计是在小哥身边连空气都是玫瑰花味的?”
我正准备骂他几句,结果小花说:“这是安全感吧,你不懂。”
安全感……应该是吧,我没再去反驳,想了想,还是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看到我来了,微微地侧了侧身子,我看着他,考虑了许久,还是对他道:“小哥,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对我说:“你也是。”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毕竟下斗之前的心情也不会太轻松,但我知道我心里其实还有些话想对他说,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小花他们也收起了扑克之后,我还是按了按他的手,小声地对他道:“如果遇到危险,你千万别顾忌那么多,能跑就跑。”
我知道,我们这一行人,最差劲的还是我。很多时候,闷油瓶自己都可以很容易地从险境中逃脱,他若是受伤,八成都是为了救人。自始至终我都不希望拖他后腿,但是只怪自己学艺不精。虽然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下了不少斗了,很多能力都有了提高,但很可惜,在这些人里面,我似乎还是最差劲的那一个。
虽然我知道,也许我这句话说了也是白说,可我还是想对他说一遍。
他看着我,并没有作声,但是目光里若有所思,这时小花他们已经嚷嚷着准备一下要出发了,我拽住他的胳膊,再次诚恳地对他道:“小哥,你答应我。”
他终于还是点了头,在我手臂上拍了两下:“我答应你。”
我的心稍微踏实了点,这才跟他们一起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走到门口的时候,闷油瓶突然在身后拽了拽我的衣服,我心知他有话要对我讲,就故意走慢了一点。等到他们都走出去了,我才转过头去问他:“小哥,你要说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问我道:“你跟我讲过,以前的我救了你很多次?”
“是的,我给你添过很多麻烦,有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因此,这一次我不希望你再因为我而受伤。”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继续问我。
“什么为什么?你是指什么?”我反问道。
“为什么我受伤也还是会救你?”他似乎很有耐心和我纠结这个问题。
“因为你……”最后两个字“爱我”,我一再努力,也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但我想他应该已经看到了我的口型,猜得到我要说什么。
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停了一会儿才收回去,然后侧身从我身边走过,说了一句话,留我自己愣在原地。
他说:“你明白就好。”
 
14.
我们来到岸边,早有一艘船等在那里,这是小花的人从当地的渔民手里买来的。这里是界河,岗哨不少,所以越悄无声息越好,因此不能用高级的大船,那样太显眼。
我们陆续上了船,令我惊奇的是,划船的竟然是黑瞎子,但他显然是很专业的,划得又快又稳。而最令我惊奇的是,我竟然从后面模模糊糊的看到黑瞎子把墨镜摘了下来,递给了站在他身边的小花。
我们为了防止被巡逻船发现,半点人造灯光都不敢亮,只有小花的手机微微露出一点荧光。黑瞎子往小花手机上看了看,他一侧头,我忽然发现,有另一束细微的光芒闪了一下,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胖子喊了句:“哎,黑爷,你没问题吧?能看清楚方向?”
黑瞎子并没有转头,只是笑着说:“放心吧胖爷,就算不为您老人家,我为了花儿爷,也不能把他掉水里去啊!”
我们笑了笑,接着就沉默了下来,大概是觉得气氛有点紧张,过了一会儿,胖子竟然小声地唱起了歌。
“啊朗赫赫呢哪,啊朗赫赫呢哪……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开千张网,船儿满江鱼满舱……”
“操,胖子你给我闭嘴!”小花小声吼了他一句,“你嫌咱们目标小了是吧?”
“哎,我这是给瞎子唱歌鼓劲呢!”胖子也小声回了句,不过他也没再唱了,只是凑过来对我道,“天真,这么多年没一起下斗了,有没有觉得很激动很兴奋很快乐?”
我被他逗笑了,胖子就是这样,永远都是个乐天派,如果没有他,我们的气氛估计会沉闷死。我拍拍他的肩膀:“是啊,这一次,咱们铁三角算是聚头了。”
小花听到也接上话头:“你们仨叫铁三角,那我呢?”
胖子想了想,忽然笑了:“花儿爷,要不你和瞎子就并称倒斗界的舒克贝塔吧!”
“靠!凭什么是舒克贝塔!为啥不是绝代双骄?”小花怒了。
“还真?神雕侠侣呢!”胖子笑着道,“你们一对神雕侠侣,一对绝代双骄,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真是悲凉啊!”
“回去就把你拖《非诚勿扰》上面相亲去,你看那节目火了这么多年,不如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你胖爷我一表人材,英雄气概,最讨女孩子欢心了!”
说完,胖子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一转头,看到云木香正在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笑了笑。
云木香便也笑着说:“胖爷,你真可爱。”
胖子一下子就不做声了,以我对他的了解,我估计他现在是有点脸红?不过天这么黑,他就算脸红我们也发现不了。
我们就这么小声地说笑着,刚刚沉闷的气氛倒是一扫而光。我心想,无论什么地方,只要有胖子在,就绝对不会冷场。
两个小时以后,我们果然看到了一座非常大的、简直可以被称为小山的礁石,这应该就是关老说的那座礁石了。我们继续沿东南方向一直往前行,又过了近一个小时,我估计应该已经到了比较安全的地界了,中俄两国的巡逻船大概不会再往这里走了。
正当我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没想到黑瞎子突然“咦”了一声,随即,他让我们打开强光手电筒,往四周看。
等我们看了之后,才明白为什么瞎子会觉得惊奇,因为我们看着四周,总有一种感觉,似乎这里已经不在乌苏里江上了。虽然说四周都是一片水,但就是有种和刚才不一样的感觉。
很快,小花又忽然叹了口气,道:“指南针不管用了。”
这样的情况,很难让我们不想起科幻电影或者科教片中的一些场景,比如黑洞,比如巨大的磁场,总之,通过某个地方的时候,在指南针不管用之后,人就常常被吸进了一个与之前的世界不一样的空间里了。
船里立刻又开始弥漫起紧张的气氛,我能感觉到闷油瓶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我想,这应该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面对危险的气场,就是忽然间整个人都强硬了起来。
他矮身往前走去,很快就站在了船头,我听到他在和小花研究方向,这时我才看到,黑瞎子又重新带上了墨镜,而整个江面上,忽然泛起荧荧的光。
 
胖子趴到船边上,伸手试了试水,结果他忽然像被烫到了一样喊了起来:“妈的!见鬼了!”
我的心一沉,刚想把手伸到江水里去,却被胖子拽住了:“千万别,我刚刚被咬了!”
这时闷油瓶已经又回来了,他俯身下去,伸出他那奇长的二指,在江面上轻轻的一划,接着往下一探,随即又稳又准地就叉上来一条鱼。
我们定睛一看,那条鱼长得极其丑陋,但浑身发光,胖子被吓了一跳:“我龘操,怎么是它?”
我忙问怎么了,这时小花也走过来,看到这条鱼,我看到他也面露惊奇之色。我使劲眨了眨眼,拿着手电筒往那条鱼身上仔细照了照,我有点近视,以前还得过雪盲症,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看清楚这条鱼,但当我仔细眯着眼睛看了看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胖子他们都如此惊讶。
这竟然是一条海鬼鱼!
海鬼鱼又叫安康鱼,俗称丑婆,是一种深海鱼,身体里寄生着一些会发光的细菌。样子长得呲牙咧嘴,口大如盆。它们身体笨重,游泳相当困难,只能栖息在海底,用手臂一样的胸鳍贴着海底爬行。可是现在,我们竟然在乌苏里江面上看到了这种鱼,这不得不让我们怀疑,我们此刻到底身处哪里?
我听到瞎子说了句:“小三爷,你觉不觉得这里已经到了另一个空间一样,怪玄幻的。”
我竟然还有力气跟他贫:“老子连虫洞都钻过了,还会怕这个穿越?”
我看着这水面上的光亮,这都是那些海鬼鱼发出来的,正在我们还在借着光找方向的时候,我们坐的船却已经开始摇晃了起来,我低头往水里一看,发现数不清的荧光点开始往我们船的方向涌过来,正在使劲往船壁上撞。
“妈的!花儿爷,让瞎子赶紧往光亮暗的方向划!”胖子大叫一声,从装备里掏出一个大瓶子,就开始往水面上喷。
那是一些比含有剧毒的杀虫剂,我也赶紧拿来另一瓶往船四周喷了起来。这时我看到闷油瓶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黑瞎子旁边,一把推开他,喊了声“我来”,就朝着一个方向划过去。
黑瞎子点了点头,也跑过来和我们一起拿着杀虫剂往海里喷,这一招还算管用,那些海鬼鱼的先头部队们果然开始大批地沉下去,从那些发光点逐渐在减少就能看得出来。
这时,只听到云木香突然喊了小花一声:“小九爷,你们快往上看!”
我下意识地抬头往天上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我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听到胖子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喊我:“天真,老子没看错吧……”
我深吸一口气:“你没看错……因为我也看到了……”
我们看到的,其实是天上的云。
天上的云有各种的形状,有时像鱼鳞,有时像方糖,以前小的时候,我奶奶告诉我,那叫巧云,每一片都有自己不同的形状,可以激发小孩子无穷的想象力,把它们想象成各种不同的东西。
其实这是很好玩的事,我小时候就常常坐在老家的房顶上,看着天上的巧云,把它们想象成巧克力、棉花糖或者一些别的好吃的。
可是此刻,我们眼前看到的,那些天上的阴云,竟然是一个个的人形。
映着水面上的荧光,再加上我们的强光手电筒,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天上的那些人形的云,离我们很近,就像是阴云密布快要下雨了的样子。
我们都有点看愣了,但很快,小花首先反应过来:“靠!你们看,这些云正在朝我们砸下来!”
小花说完才几秒钟的时间,我们就看到了,那些人形的云,像在空中做自由落体一样,直直地朝着船上坠下来。
那感觉太吓人了,那种恐怖的、没鼻子没眼睛的人形云,一下子就来到了我们的头顶。紧接着,我们看到那些人形云,竟然真的像人一样,变出了云做的胳膊和腿,朝着我们就招呼了下来。
 
15.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恐怖电影里的画面,我甚至还想到,如果早知道有那么一天我会被云杀死,小的时候我决不会去想象我把它吃了,敢情它这是来找我报仇呢。
很快,它已经到了我们面前,接着,我听到胖子骂了一声娘:“我龘操,丫的竟然是个虫子精!”
这时候不用他喊,我也已经看到了,原来这些恐怖的人形云,竟然是由大堆大堆的灰色飞虫组成的。
它们扑闪着翅膀,发出“嗡嗡”的响声,朝着我们飞了过来,还不时变换着形状,看的人眼花缭乱。
那些虫子接触到皮肤上的时候,我先是感觉到一阵麻痒,但紧接着,就是钻心的疼痛,我的手臂上立刻鼓起一个个的小脓包,就像夏天被毒蚊子咬了一样。
“拿杀虫剂喷它!”我大喊一声,首当其冲朝着那些虫子就喷了上去。还没等我喷几下,在我左侧的杜仲两步上前来就把我手里的杀虫剂瓶子给夺走扔了出去,接着一下子把我扑在了船里。
一开始我还反应不过来,但很快我就听到他在我耳边说:“你疯了,那东西有毒!”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刚刚拿着那剧毒的杀虫剂就往天上喷,液体洒下来万一毒死我们怎么办?我觉得很愧疚,赶紧对他说谢谢,这才发现刚刚他是用身体覆盖住我。
他穿的是短袖衬衣,露在外面的皮肤被溅上了一些杀虫剂,这时竟然已经红肿了起来。
可惜在我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迅速地爬了起来,开始翻找装备。
“小三爷!你没事吧!”瞎子朝这边喊道。
“我没事!放心!”我回了一句,转头看到原本正在拼命划船的闷油瓶,他本来面无表情,但在我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他往我这里看了一眼,眼睛里有担心,也有一些别的情绪。接着,他竟然把船桨一下子扔给了黑瞎子,就往这边走来。
这期间那些飞虫死命地往他身上叮,他却好像没有意识到一样,我看到他没什么反应,想起了他的宝血,他虽然失忆了,可是这些情况之前早就告诉过他了,因此我心里已经然猜到他要做什么,就赶忙朝他喊话, “小哥你悠着点,别一刀砍下去!”
“先拿火烧它们!”这次的声音是云木香的,而她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拿起特制的火把,朝着那些飞虫就挥了过去。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些虫子沾上火就被烧得“噼里啪啦”地直往下掉,还有些被火光吸引,一个劲地往火苗上扑。一瞬间就只能听到“滋啦滋啦”的声音,还有那些飞虫被烤焦了发臭的味道。
我也赶紧点上火把朝着飞虫挥来挥去,我一边挥一边迅速地移动到闷油瓶身边,这时他已经拿出了短刀,朝着自己的手臂就割了下去,我都替他疼了一下,接着我就看到,原本整个身体已经被那些小虫子包围了的他,此刻身上的虫子立刻就少了一大半,很显然这些虫子也是害怕闷油瓶的宝血的。
他开始把自己的血往其他人身上抹,我看到,只要沾到老闷宝血之后,身上的虫子就开始慢慢减少,这下倒也是提醒了我,我突然想到我那时好时坏的山寨宝血,就决定试试看,至少如果我的血也管用的话,还能让闷油瓶少放点。
我从兜里掏出随身带着的小刀,在我左手的两个手指上一划,就着流出来的血,往自己身上抹了抹。
闷油瓶看到我这样做,正想阻拦我,只可惜我已经抢先了一步,但我突然听到他低声说了句“不好”,我开始还在纳闷哪里不好,可很快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原先已经被他的宝血吓走的飞虫,竟然“呼啦啦”地就往我这里飞过来,它们朝着我的伤口处涌来,我只感觉到两个手指的伤口上立刻就布满了那些虫子,它们似乎在吸我的血,疼得我差点背过气去,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要断了一样。
我在虫子堆里狠命地骂了声娘,他娘的,这是看不起老子的血还是怎么的,太不给面子了吧!就算不管用,也别帮倒忙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闷油瓶一把把我拽到他的怀里面,一只手环住我,另一只手却拿起我的手,竟然就这样把我那两只伤了的手指含进了嘴里。
 
一刹那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要炸了一样,我能感觉到闷油瓶的舌头扫过我的指尖,把我伤口上的虫子全部弄了下来,随后他把那些虫子吐了出来,又重新含住了我的手指。如此几次,很快我就感觉到伤口处的疼痛已经逐渐减轻,只剩下一点麻痒的感觉。
我浑身上下都僵直在那里,半步也迈不动,这曾是我们之间多么熟悉而绮丽的私密动作,此刻在这种情况下重现,我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但好在他很快就放开了我,我感觉到手指已经不再流血。他看了我一眼,我赶紧低下头干别的,不再去看他,并且默默在心底鄙视自己乱窜的思绪。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对船里的人喊了一句:“我看到那个岛了!”
我赶紧抬眼往前看去,在前方一片朦胧中,我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座岛的轮廓,这时黑瞎子也走了过来,和闷油瓶在研究着什么,我赶忙退到一边,看到那些飞虫已经减少了一大半,这会儿已经基本不成形状了,都在“嗡嗡”地到处乱飞。
道这时我才吁出了一口气,但紧接着,身上、脸上的疼痛渐渐清晰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被那虫子咬到的地方还是鼓起了包,我看到其他人都还好,就数胖子伤得最厉害,他的脸上有好多个疙瘩,鼻子正中央鼓起了一个脓包,肿得很厉害,这让他看起来更像猪头了,云木香正在拿消毒药水给他擦拭,她用手臂固定住胖子的脑袋,低着头细心地为他擦拭伤口,我看到胖子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可以确定那决不是被虫子咬的。
我忽然想起来杜仲,转过头去找他,结果看到他正坐在船边,胳膊上包着纱布,渗出了血迹。
我赶忙走到他身边:“你没事吧?刚刚那些……”
“没事。”他吐出了两个字后就不再理我。
倒是旁边的小花对我说:“放心吧,小杜把沾上毒的那块肉给剜了下来,应该不会有事了。”
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看他手臂上的纱布和他淡定的表情,连忙对他道:“对不起……一会到了岛上,你必须马上消炎。”
他抬起头来看看我,就在我以为他又要说没事的时候,他却突然点了点头:“好。”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毕竟才二十多岁,虽然故意摆了张冰山脸,但归根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站起来,看到那个岛已经渐渐清晰起来。黑瞎子正在划着船,闷油瓶站在旁边,正淡淡地看着我。我仔细瞅了瞅他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红疙瘩,就放下心来,心想他果然是骨骼清奇的绝世奇人
他看到我在看着他,就对我道:“那些虫子应该吸血虫的一种。”
“那你怎么没事?”云木香好奇地问道,“它们似乎都不敢咬你。”
我替闷油瓶回答了这个问题,接着看到她的脸上也有几个红色的疙瘩,不过好在不严重,但我想,虽然这个女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过就凭她爱美的程度来说,如果呆会儿她照了镜子的话,应该还是会疯掉的。
这时我听到黑瞎子说了声“到了”,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停在了那个小岛的边上。
第一个跳下去的是小花,他身手好又灵活,基本上没有伤到,只是在他的眼角边被虫子咬了一口,有个红色的小脓包,看上去像颗泪痣,到别有一番风情。
我们依次跳下去,我回头望,却发现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着的一些飞虫,竟然不敢往这个岛上飞,只是聚集在岛边上。我看到闷油瓶翻出一个空瓶子,走过去装了一些飞虫。
我问他:“小哥,你这是……”
“这些虫子不敢往岛上飞,必定是因为这里有能克制住它的东西,要找到它给你们治伤。”
他指指我的脸:“挺多的。”
我不用看也知道现在我的脸上一定有点像月球表面,不过大老爷们肯定不会很在意这个,而且自从站上了这个岛,我就觉得脸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大概就像闷油瓶说的那样,这岛上有能克制住那些飞虫的东西。
下一秒,我们都听到了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声,这声音带着悲哀和绝望,我赶紧回过头去一看,就看到云木香正对着一个小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胖子在旁边安慰着她,拍着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介意。云木香又看了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终于忍不住,一头扎进了旁边的胖子怀里,抱着胖子就“嘤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看到胖子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怀中的美人实在是哭得太伤心了,他最终还是抱紧了她,在她背上拍了拍:“好了好了,小云你还是很美的……”
 
16.
我打量着这个岛,它并不是很大,一眼望去,岛中央的那座山上长满了色彩艳丽的花草,隔的很远似乎都能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这不禁让我有点担心,想起了关老说的那些能迷惑人心的奇花异草。
我们先坐在原地休息,把装备又重新整理了一下,随后拿出防蚊药水和消炎药膏开始往那些疙瘩上抹,胖子还提议吃点东西。
确实,倒斗也不急于一时,我看到黑瞎子和胖子已经开始支起简单的锅灶做起饭来。
我拿出消炎药和包扎用具,走到杜仲身边:“小杜,我给你重新包一下,你先把消炎药吃了。”
他很听话的接过药,一口就吞了下去,然后抬起手来,让我给他包扎。我拿双氧水重新给他消毒,在这个过程中他一声也没哼,确实是条汉子。
等我差不多包扎完后,我忽然看到闷油瓶站起身来往岛中央走去,我心里一急,连忙把最后的结打好,拍了拍杜仲的肩膀,就朝着闷油瓶追了过去。
“小哥,你去哪儿?”我拦住他。
他看着我,举起手中装着那些飞虫的瓶子,口气淡淡的:“去找找看。”
我连忙道:“我和你一起。”
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我跟小花喊了一声,就跟着闷油瓶往前走去。
我们走了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条小溪流,里面的水清澈极了,湛蓝湛蓝的,我不由得蹲下身,把手放进水里,伤口的地方碰到水,立刻觉得说不出的温凉和舒服,我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又喝了几口,甜甜的,还蛮好喝。
我抬头看向闷油瓶,他却忽然对我道:“你看那边。”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发现溪水对面有一大片火红色的花,远远看去,鲜艳的要命。我们走过去,才发现这些花的花心处都长着一种长长的穗子,落下来垂到了水里,那些穗子上的花粉也掉到了河里。我摸了摸那些穗子,挺粘的,摸一下手指上就覆了一层黄色的粉末,但是摸到这些花粉的瞬间,皮肤就如同涂了薄荷油一样,非常冰凉。
我心中一动,刚想跟闷油瓶说话,就看他已经从瓶子里放出了那些飞虫,倒在了那一大片花朵中间。而紧接着,我就看到那些虫子跟疯了似的想往相反的方向飞,但那些花朵里的长穗子竟然一下子竖了起来,像一条条长舌头一样,迅速地把那些虫子卷起来吃了。
我吓得立刻放开了手,看着那些虫子被这种类似猪笼草之类的食虫植物全部吃干净,那些长穗子像长了眼睛一样,快速而准确,似乎饿得要命,正等待着这顿美食一样。
随即我就看到闷油瓶伸手就开始掰它们的长穗子,并且对我道:“你也来。”
不用他说我就知道了,这种花看来就是这些小飞虫的天敌,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把那些长穗子从根部掐断,但做这些的时候我总有种下一秒我可能就被它们吃掉的感觉。
接着,我听到闷油瓶对我道:“你先涂上试试。”
我点点头,就看到他从穗子上掰下一块,朝我勾勾手,示意我走到他身边。
我依言走过去,坐了下来,他也蹲在我身边,看了我一会儿,便轻轻地扶过我的头,用那块花穗慢慢地在我脸上擦着。
他的气息离我很近,那种清淡的感觉很舒服,他的手很温柔地在我脸上划过,我甚至有种感觉,此刻的他像一个家长,正在认真地给自己的小孩子洗脸。
花穗擦过的地方很快就变得冰凉,那些麻痒和刺痛也渐渐减轻,我看到他认真凝视了我很久,才对我道:“管用。”
我朝他笑笑:“嗯,我感觉到了。”
我拍拍自己的脸:“虽然大老爷们不必在乎外表,可也别破相了是吧?我刚才那样,小哥你看着也难受吧?”
他却摇摇头:“一样。”
我愣了一下,又笑了:“敢情我无论什么造型在你眼里都是一个样?”
他却淡淡地道:“哪样都好。”
“……”一瞬间我卡在那里,但我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似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往前走了,我心想,“难道老子刚刚就这么被调戏了?”
我们抱着一堆穗子走了回去,他们看到我俩拿的这些东西都很好奇,我跟他们解释了一下,让大家互相帮着擦一下。
 
我跟云木香借了镜子,一照,脸上的疙瘩确实轻了不少,估计再有个一天半天的,应该就全都消下去了吧。
我拿着一块花穗走过去帮杜仲擦拭,他看着我,忽然对我说了句谢谢,我笑了:“小杜,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他没再说话,我心想这个孩子其实也不是很冷酷嘛,谁对他哪怕有一点关心,他都会对那个人很好。
我很仔细的帮他擦涂,他也很听话地配合着。我擦着擦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紧接着,连心脏也开始有点不舒服,“砰砰砰砰”地使劲乱跳。
我停住了动作,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我很想转动一下脖子,可似乎无论怎样都动不了,这感觉就好像是我在做梦,虽然我有点模糊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也想从梦中醒来,可无论如何也没法从梦魇中挣脱。
我很想转过头去找闷油瓶,可是脖子不听话,我试着喊了一声“小哥”,发现我虽然舌头很僵硬,但似乎还能说简单的一两个字,只是无法动作,所以我只能对着面前的杜仲不停地喊,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小哥……小哥……小哥……”
我一直在喊闷油瓶,一遍又一遍地喊,好像每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会第一个想到他,想要去找他,似乎只要走到他身边,一切危险就都会过去,只要有他的地方就都会比较安全,那地方肯定就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我看到杜仲也在望着我,眼睛里是很诧异的神情,我心里有点急了,更快地喊道:“小哥……小哥……”
我想说点别的,例如“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了”、“我脖子动不了”之类的话,但很可惜,此刻我的大脑似乎只想赶紧把闷油瓶叫过来。
我还是不断地喊着小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杜仲的方向,半点也动不了,我心知这样的我一定很吓人。
我看到杜仲慢慢地抬起手来,似乎是要摸我的脸,我心想你赶紧把闷油瓶叫过来啊,怎么都听不懂我的意思。我还在心里骂道,妈的这个挨千刀的闷油瓶去哪里了,我都快要疯了,有没有人能把我的脖子转一转啊!
我感觉到杜仲的手快要摸上我的额头,似乎是准备看看我有没有发烧,我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摸个屁啊,老子又不是烧坏了脑子,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是让你把小哥叫来啊。
下一秒,我看到杜仲的手被拦住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心里立刻就踏实了,我看到闷油瓶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正在仔细地盯着我,似乎在研究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连忙又喊了一声:“小哥……”
接着我整个人被他捞着站起来,他的手指在我脖子上的某个穴位不停的按压,然后,我听到他用很认真的语气对我道:“小哥在这边。”
 
闷油瓶和黑瞎子打头,他俩示意我们先往后站站,我看到他俩慢慢地围着山脚下转圈,最后停在了一个地方,接着便唤我们都过去。我看到他们站的位置正对着的山壁上,有一块地方,上面的植被很明显比较稀疏,而它的四周则几乎都生长着茂盛的花草。
黑瞎子蹲下身,从山壁上抠下来一些土,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但紧接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小花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花儿爷,这土很怪。”
“怎么了?”小花走过去,也捏了一点闻了闻,但他似乎并没有闻出什么来,只好看着黑瞎子。
“一般里面有斗的泥土里都有味道,腐烂的、血腥的,各种带着死气的味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但这土里却半点也闻不到这样的味道。要是照这样的推理,里面有斗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或者说,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很远。”
“会不会是这斗里用了一些香料或者别的东西把味道遮盖住了?”云木香问道。
“也不太可能,如果那样的话,我会闻到这种东西的味道。”黑瞎子摇摇头,“可是这土里,什么味道也没有。”
闷油瓶蹲在那里用他的两指不断地叩击这些山壁,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才站起来道:“这里应该就是入口,只是被什么东西隔断了。”
说着,他就从装备里拿出工具,开始挖了起来,黑瞎子和胖子也跟着挖了起来,站在我旁边的杜仲正准备加入,我赶紧伸手拦住他:“小杜,你胳膊上有伤,我来。”
说完,我看到闷油瓶似乎抬头往我这里看了一眼,我听到胖子哈哈笑着对我开玩笑:“天真,我就说你这好这一口吧!”
我呸了他一口:“你倒是说说看,我好哪口?”
他笑得更开心了:“就小哥这一口的。”
我“切”了一声:“你他娘的能不能别整天没个正形,人家小杜为了救我差点把胳膊给废了,你知道么!”
“得得,我懂我懂,你不就是在解释你的眼里只有小哥一个人嘛!”胖子说完就开始认真干活,没再理我。
我下意识地去看闷油瓶,发现他也在看着我,我忽然想起在西藏的时候我们俩还讨论过关于“好哪一口”的问题,我看了看杜仲,忽然就笑了出来。
怎么可能一样呢,这不是好哪一口的问题,而是世间只有一个闷油瓶的问题。
关谁像谁什么事,先不说其实根本就不像他,就算再像他,又如何?
我爱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点,他是什么类型,只是因为他是闷油瓶。
因为爱上一个人,所以我再也想不起曾经那些类似“你的理想型恋人是什么”之类的问题我是如何回答得了,而如果现在非要我再次回答的话,我爱的那个人,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刚要爬起来,把头顶上的布揭开,闷油瓶就拦住了我的手:“现在别出去,我们没戴防毒面具。”
我点点头,但还是很局促,我准备从他身上下来,只可惜我发现,如果我下来,那块布的宽度不足以盖住我们俩,所以一瞬间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这么直挺挺地僵硬在那里。为了避免我的体重压到他,我使劲用手撑着地,隔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这样不一会儿就累得我胳膊打颤。
他似乎能感觉出来我的紧张和不舒服,便把我撑在地上的手拿开,抱着我就势一转,变成了我和他面对面侧躺着的姿势。
就算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此刻我也能感觉到他的脸就在我面前,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嘴唇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还有他呼出来的气,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老脸发红,心里万幸现在还有块布挡着,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面对他。
为了防止我们尴尬,我开始对着胖子他们喊话:“你们怎么收拾那些水银啊?都戴着防毒面具了没有?”
“放心吧,我们身上还披着台布,都是花儿爷有先见之明,拿了一大卷一次性台布,可以包得严严实实的。”回答的是黑瞎子。
随后胖子就接了过去:“咱们装备里有硫磺粉,用这个把这些水银球给收拾了,还需要一点时间,你俩继续亲着,不着急。”
我真想对着胖子骂娘,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我的脸边上就是闷油瓶。又对着小花喊:“小花,你们来个人给我俩递过来防毒面具吧,总在这里躺着也不像回事。”
结果我听到小花笑着道:“不好意思啊小三爷,都在忙着呢,你俩先在里面忍一忍啊,一会儿都收拾好了再给你俩递面具。”
他娘的,他们绝对是故意的,我不用看也知道,这又是给我和闷油瓶制造机会呢!
我只好闭上眼睛,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它们大得要命,实在尴尬。一瞬间我的思绪忽然飘到了一个问题上去,刚刚我亲了闷油瓶,不管是特殊情况还是其他怎样,对于他一片空白的记忆来说,这大概是他的第一个吻,也就是说,他的记忆里,这是他的初吻……
我的心里十分纠结,总想着怎么也要跟他解释一下,毕竟我总觉得,在他的心里,他执意要找回记忆也好,对我比对任何人都要温柔也好,都带着点“不得不”的意思。他在失忆的瞬间醒来,所有的人都告诉他我和他以前的关系,他或多或少都会对我有点歉意吧,因此我想,他对我的这些好,大都带着点安慰的意思。
可惜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对他道:“小哥,刚刚我并非故意的,只是情况危急,没来得及多想……”
“没什么。”他截断我的话,口气非常清淡,似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我苦笑一声,心里那种淡淡的失落感怎样也压不住,只能自嘲地笑笑,笑自己想多了:“总之对不起,希望你别介意。”
他没说话,但过了一会儿,他的手突然放到我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不介意,挺好的。”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3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瓶邪 最新文章
家长难当byby无非正剧(瓶邪文 小哥真的是闷
《你丫给我站住!》学霸瓶×学霸邪HE
瓶邪之悟 原著向
是小佛爷不是天真(沙海邪重生)瓶邪
《相依》大瓶小邪,养成,中短篇大概,HE
虐小哥,微重生,新手发文
扫文组第十二期结果发布
《冥婚》脱水完整版(民国架空,小甜饼,HE
吧刊手写祝福征集贴
下嫁(将军瓶X皇子邪,偶有黑花,宠文he,已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6-27 21:39:20  更:2021-06-27 21:47:16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