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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万古如斯(接盗八)[第2页]

作者:许维夏
首页 上一页[1] 本页[2] 下一页[3] 尾页[3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13.
回去的时候我在前台那里给小花打电话,闷油瓶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等着我,我估计得和小花说挺久,就跟他说:“小哥,你别等了,先回去休息吧。”
他看了看我:“还要给钱。”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现在兜里没钱,他要等我打完电话之后给人家付钱。我寻思他把钱给我就是了,不过闷油瓶能主动地站在这里等人而且完全没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可真是不多见的事,所以我就朝他点头:“好的,那你等等我。”
信号不是很好,我重拨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打通了小花的电话。那边接起来依然是很疲倦的声音:“哪位?”
我赶紧说:“小花,是我,吴邪。”
那边沉默了大概有将近半分钟,我差点以为信号不好,刚想挂掉重新打过去,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超大分贝的吼叫声:“你大爷的吴邪!你还活着啊!你现在想起来你花儿爷了!你在哪里?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来!都他娘的炸了锅了!”
我赶忙把电话拿开离我二十公分远,可惜小花的声音还是很洪亮,我看了看闷油瓶,他皱着眉头,很明显他也听见了。
我不自觉地做出了一个鞠躬的动作,接着才反应过来小花是看不到的,于是赶紧认错:“花儿爷,小的知错了,小的这不是刚刚才找到电话么,立刻就给您老打电话报平安了!”
“……#&*@¥%*¥&!”小花在那边喊的实在是激愤无比,我听到他甚至都骂出来长沙话了,仔细分辨了一下,大体就是“吴邪你这个白眼狼”、“你他娘的不负责任”“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之类的,看来我失踪之后,长沙那边确实有点闹翻天了。
我几次想拦住小花的怒骂,不过都没有成功,最后小花终于自己骂够了,随即我就听到了一个非常平静的小花的声音:“吴邪,你和张起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我龘操龘!我怎么以前都没看出来,小花他就是个精神分裂!这样一会儿疯子一样的骂我、一会儿又平静得像刚刚骂人的不是他的家伙,真的是我认识的解语花么……
在心里骂归骂,我还是赶紧把我和闷油瓶跳进那漩涡里面之后发生的事情大体跟小花讲了一遍,然后把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也说了一下。
说完了之后,小花沉默了很久,才跟我说:“吴邪,如果不是我信得过你,我简直以为你在忽悠我。”
我苦笑了一声:“小花,如果不是我信得过小哥,我以为整个世界都在忽悠我。”
他笑了声:“需要我帮忙么?”
我道:“这是在西藏,墨脱的一个边境乡里,我就算想要你帮忙可时间也等不及。你别担心了,倒是你们当时是怎么回去的?”
“别提了,你们俩倒是郎情郎意的搂着就跳下去了,我们可遭罪了。可能没有你那个仙石的原因吧,那些阴兵一个个的都跟疯了似的朝着我们来了,拿枪打又打不死,刀刺过去也跟没事人似的,最后我们边打边逃,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我和胖子、瞎子只是受了点伤,雇的几个人都折在里面了。不过我们出了那个青铜门之后,那些阴兵就没有再追了,门也很快闭上了,这才算逃过一劫。”
我听着都觉得瘆得慌,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此刻语言是最苍白的。最后,万语千言都汇成了一句话:“兄弟,谢了。”
他叹了口气:“吴邪,能回来你就赶紧回来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又一直失踪,长沙那边的人到处找你都找不着,我看都快乱了天了。现在就是你二叔和我在这边压着,你不回来,事情真的不好办。还有你爸妈,一天恨不得十个电话跟我打听你到底去哪里了,我这边都快扛不住了。”
“小花,辛苦你了,我尽快赶回去,我爸妈那里我现在不能给他们打电话,省得他们让我马上就回去,你帮我担待着点。”
他无奈:“那你俩小心点,这里有我和胖子,怎么样也比你们好受。”
挂断电话,闷油瓶走过来付了钱,我和他一起往房间走去。进了门,我一屁股坐在床上,他看我心事重重,就走过来,很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吴邪,别担心。”
 
我抬起头来勉强朝他笑笑:“没事。”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走到旁边的床上坐下:“明天去看看那个法会吧。”
我点点头:“嗯,我记得的,最后一天了,不看可惜。”
他就像有什么回忆想起来了一样,出神地望着窗外。我看着他的侧脸,期待着他能给我讲讲以前的事。不过我明白,他的失魂症每隔几年就要发作一次,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想起什么陈年往事。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又盯着我:“吴邪,如果有一天……”
我想也不想就截断他的话:“如果有一天你又从我面前跑了?如果有一天你又要去我不能去的地方完成你的使命?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是谁?差不多就这几个如果了吧?或者还有什么,你一并都说出来。”
他显然被我弄愣了,但是很快他的眼睛变得很淡漠:“是,如果这些都发生了呢?”
我站起来,走到他对面,重重地坐下,紧盯着他:“你要听我的答案对么?那我问你,你心里希望我怎么做?”
他还是用那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每次他这样看我的时候,我都感觉我他娘的就跟要溺死在这双眼睛里一样。
他不说话,我又问了一遍:“你说说看啊,如果这些‘如果’统统发生了,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只有说了,我才能照着你希望的样子去做啊。”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浅的慌乱,但很快风过无痕,他好像想了很久,然后说:“如果有一天我还是要离开,我希望你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太危险。”
我点点头:“哦,你继续说。”
他被我的淡然弄得有一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很快地说下去:“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我希望你也能忘了我,越快越好。”
我听完他说的,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随即我笑了:“真心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对。”
我不笑了,非常认真地对他说:“对个屁!”
我说得气势如虹,声震八方,我猜我会这么说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因为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露出很震惊的神情。
我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哥们,别摆出一副我骂了你我不礼貌的表情,就你刚才说的那些屁话,我只是骂你还算有涵养的了!”
不等他说话,我继续吼他:“我不知道你是上到高中还是大学,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文学常识,但是我觉得,有这么两个成语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这两个成语叫作‘自以为是’和‘将心比心’!”
我又拍了他一下,很重:“如果你还是不懂,我一个个地解释给你听!自以为是说的是谁?就说的是你这样的,自以为这样对我是最好的,自以为按照你说的来我就幸福了,可是这只是你的自以为是,究竟什么是我所想要的生活,永远都只能由我自己来决定,你也不行!还有,将心比心,如果我们俩反过来,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让你忘了我,你会忘了我么?还他娘的越快越好?”
最后,我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拳,当然,没怎么用力。他并没有躲,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只是眼睛愣愣地盯在一个方向上,没什么焦点。
我学着他的样子淡淡地笑:“你记住,我不可能忘了你,日子也不可能过得比有你在的时候好。你要是跑了,我最多等你一阵子,看你会不会主动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给逮回来!我他娘的还就不信了,我倒要和你比比看,看咱俩谁治得了谁!”
 
18.
我茫然地看着闷油瓶拿着纸巾把我嘴唇和胸前的血迹一点点擦干,但那股血腥的味道依然萦绕在我的鼻间。我皱了皱眉头,随即感觉到车子重新启动起来。
等我的意识全部恢复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刚才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不全是我自己吐的那口血,更多的,可能来自于闷油瓶的身上。
我抬起头望着他,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我努力把手抬起来,想去抚摸他的脸。他明白我的意思,于是把头微微俯下来。我慢慢地摩挲着他的皮肤,用沙哑的嗓音问他:“你们没事吧?”
他摇摇头:“徐南的伤有些重,我和阿诺没事。”
我闻着他身体里透出的血腥气,叹了口气。也许在他的眼里,他无论流多少血,都算不上有事吧。
“徐南,谢谢你。”我望向徐南坐着的地方,他还是坐在副驾驶室里,只是整个身体都软软地塌下来。阿诺在他后面的椅子上,轻轻地扶着他的肩膀。
“咳咳,没事,我是藏北草原上的雄鹰,即使是……咳咳……飞到了藏南……咳咳,也还是飞得最高的那一只……”
阿诺转过头来,我看到他的脸上裂了一条很大的口子,在那么漂亮的脸上出现,实在是让人心疼,可他竟然还是那样笑着:“没事,我看他还有力气诗朗诵,死不了。”
徐南使劲抬起手指,指着虚空的远方:“咳咳……哑巴,如果我死了……请让我到达离天最近的地方……劳烦你……做我的天葬师……顺便把阿诺也给我一起撕了……”
我们都被他逗笑了,闷油瓶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们就这么沉默着。终于,他再次低下头,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深不见底地望着我:“吴邪,对不起。”
我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他也不躲闪,就那样深深地回望着我,有些歉意,还有些喜悦。
“吴邪,蜕仙草找到了,我们尽力拿回了很多,足够了。”
我点点头,还是对他说:“小哥,以后你别这样了,我揍你的心都有了。”
他望着我,慢慢地说:“好。”
“好个屁!”我笑着呸了他一口,“我再信你才有鬼呢!”
他好像笑了,虽然是极轻的,但是我看到了。接着,他把手掌覆盖在我的眼睛上:“吴邪,你睡一会儿。”
总觉得闷油瓶的声音和话语对于我来说是有魔龘力的,他这么一说,我竟然立刻就觉得很困倦。于是在他手掌温凉的触感中,我慢慢地睡了过去。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我抬眼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很大的屋子里,四周挂满了唐卡。我的身子底下垫着氆氇,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他们竟然给我穿了一套棉布睡衣,上面的图案还是黄颜色的小鸡,这不禁让我想起了胖子给闷油瓶买的那些小鸡内裤。
我笑了,挣扎着爬起来。刚想下床,就看到闷油瓶从屋子外面走进来。我看到他,朝他笑笑,发现他也换下了那件穿了一年多的黑色卫衣。他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显得更年轻了,惹眼得要命。
我盯着他看,直到阿诺也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个藏民,他们抬着一个超级大的木制浴盆,晃晃悠悠地走进来。
我听到阿诺对闷油瓶说:“蜕仙草已经泡在里面了。”
闷油瓶点点头,走到床前把我扶起来:“吴邪,现在就开始吧。”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是要用蜕仙草给我把仙石弄出来。我看了看那个大浴盆,里面全都是红颜色的液体,依稀看得见有一些红色的草药沫子,远远看去好像一大汪鲜血一样。我又想起了闷油瓶说的,用这个蜕仙草会非常疼,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像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一样,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有我在。”
我点点头,站了起来,就听到阿诺问他:“需要我帮忙么?”
闷油瓶摇摇头,阿诺就笑笑,转身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关上了门。
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点紧张,就问他:“小哥,要怎么做?”
他走过来,手指抚上我的衣服,用了用力,却又放下:“吴邪,你脱下衣服,躺在那个浴盆里。”
 
我一时间愣了,听他这么说……我岂不是要脱光了衣服在他面前洗澡?
我的脸没法控制地红了红:“小哥……咳咳……”
我咳嗽了半天,最终憋出来一句:“这怎么好意思……要不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他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你自己不行,受不住。”
我想,这个东西一定很疼,既然是救命的,也别在乎那么多了,反正都是大男人,我和闷油瓶也不是没一起冲过澡,虽然说,那时我们都穿着内裤,旁边还有个胖子……
我慢慢地脱下了睡衣,想了想,还是穿着内裤进了那个浴盆。闷油瓶显然没有异议,但就在我准备躺进浴盆里的时候,他忽然拦住了我。
我光着身子站在浴盆里,他站在外面,用手环住我。他的衬衫袖子是挽起来的,他手臂的皮肤碰到我身上的,我浑身的毛孔都打了个颤。
他的手使劲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吴邪,你要忍住。”
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接下来的滋味一定不会好受,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用力抱了抱他:“你放心,是爷们就撑得住。”
他点了点头,但还是继续叮嘱我:“如果疼,记得掐住我的胳膊。”
我看着他,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紧张,也许现在他比我还要担心。我笑笑,手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太紧张。
他最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接着用手带着我,轻轻地往浴盆里躺下。
我感觉到药水慢慢地没过我的皮肤,一点一点地渗入我的毛孔,带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
当那盆蜕仙草的药水没过我心口仙石的那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刺痛直直冲入我的四肢百骸。那一刹那,我好像被几千万支钢针同时刺入眼睛一样,痛得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断了。
剧痛让我忍不住惨叫了出来,我感觉到我的嘴里流出了血液,我想我是把舌头给咬伤了。
我拼命地掐着闷油瓶的胳膊,他也紧紧地抱住我,任由我像疯了一样往他身上用力。我看到他的白衬衫被我溅起的水花染湿,整个衣服上都是红红的药水印子,就像从他身上流出来的鲜血一样。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不断地喊我的名字,我拼命想要忍住自己的反应,可是真的太疼了。我不停地挣扎着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但闷油瓶紧紧地压着我,他在喊我:“吴邪,再忍一忍。”
我只好拼命地咬住自己的牙齿、嘴唇和舌头,我感觉到我的口腔里全是血的味道,真是要命的疼。血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来,汇进了那些药水里,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疼……真他娘的疼……”我浑身都在颤抖,哆嗦着勉强对他说。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心疼,我看着他这样的眼神,能深深地感受到他的痛苦,就仿佛此刻他也在经受着这样的疼痛一样。
甚至,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好像比我还要疼。
我想对他说我没事,可是,就在我张开嘴想要说话的时候,他突然低下头,准确无误地覆盖住了我的嘴唇,不待我反应过来,他的舌头已经伸进了我的嘴巴里,紧紧地,卷住了我正要咬下去的牙齿。
一瞬间,仿佛山河动摇,所有的疼痛瞬间抽离,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闷油瓶的气息一下子灌进了我的嘴里,带着血的味道,几乎让我窒息。
 
第三卷:永夜之战
题记:
都说人生是由无数个习惯堆砌成的,习惯生存,习惯拼搏,习惯死亡,习惯懒惰。
可是习惯也不是那么绝对,就如同我已经习惯你融入我的生命之中,却永远不会习惯你不再出现。
在等待你的日子里,我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
这三年,吴邪仍在,不见天真。
我把天真收起来,等你回来,再拿出来,当作我们好久不见的信物。
1.
回到杭州的时候已近年关,说实话,在西藏的日子已经让我丧失了时间的概念,等回到家,才意识到原来这么快就要过年了。
07年的春节过得很晚,一直到二月中旬才到除夕,我回去的时候先坐飞机到北京见了小花和胖子。胖子的盘口有点事,我让他年后再来杭州,小花倒是和我一起回了杭州,不是因为过年,而是杭州那边有笔账需要他自己去收。
在回杭州的飞机上,小花跟我说了长沙的确切情况,我才知道竟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道上都说我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加上三叔也不见了,现在吴家就剩了老二一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虽然小花一直都在其中周旋,可惜终究是个外人,又太年轻,那些老家伙们表面上唯唯诺诺,内里恐怕早都反了天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了,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过年吧。”
小花笑了:“过年?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安心过个年了。这样的节日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根本从不期待。”
不知怎的,我觉得小花这么说让我很难过。我伸出手去,在他右边脸上狠狠地捏了一下:“解总,今年你就期待一下,跟我去过年吧。”
我看到小花愣了很久,忽然笑了笑,拿手摸了摸刚刚被我捏过的地方,接着,他的眼睛闪出一道寒光:“吴邪,别他妈的以为我跟你关系好,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你敢这样捏张起灵么?”
听到这个名字,我恍惚了很久,从西藏回来这一路,我刻意不让自己去想闷油瓶,此刻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觉得连心脏都颤动了一下。
我回了回神,故意带点痞气地对小花说:“怎么不敢?老子爱捏他哪儿就捏他哪儿!”
小花听了,双眼一眯:“哦……是吗?哪儿都能捏?”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老脸通红:“去你大爷的,你咋思想这么龌龊?”
小花哈哈一笑,在我肩膀上重重一拍:“吴邪,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我懒得理他,把头侧过去看着窗外,天上的云悠然地飘着,每次坐飞机,看着天上的云,总让我有种想要跳出去飞一飞的冲动。
我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我和闷油瓶曾在云间走过,想起那些日子,竟然有种隔世之感。
我闭上眼睛休息,过了一阵,小花的声音响起,很轻。他问我:“吴邪,你真的要等他三年?”
我连眼睛都没睁开:“嗯。”
“你想过没有,家里那边会给你的压力。”
“嗯。”我还是懒懒的。
“你不怕?”
我睁开眼,转过头来看着他:“怕啊。”
“那你还……”
“你怕死么?肯定怕吧,因为是个人都会怕,那为什么当时你还要跟着我一起去找仙石?小花,我怕是怕,但我不会放弃。人一辈子,总要有那么一次,为了什么事、什么人,去全力拼搏一次的。否则,这人生还真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看着我,点点头:“吴邪,我一直很佩服你的韧劲,可是这种事,有时候比死更恐怖,你要担负的太多了。这件事上,你不仅要面对无关紧要的人的苛责,最重要的是,你最大的阻碍,将来自于你最亲的人。”
我愣了愣,勉强笑了笑:“没办法,一步一步慢慢走吧,等他回来,一起面对。”
小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吴邪,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要执拗很多,我看你的偏执一点不比张起灵少。”
“是么?”我想了想那个人的样子,忽然挺想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花笑得捂着肚子:“吴邪,你现在就把自己嫁给张家了啊?”
 
我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心想高啊,真是高!结果我妈立刻给他堵上:“一切以身龘份证上的年龄为准。”
我忽然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段子,说是大龄青年们一到过节就不爱回家,因为只要你一回家,上至七大姑八大姨,下至大侄子小外甥,全是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带对象回家啊?”
果然,这就是中国的传统风俗啊。我看着小花被我妈穷追猛打的样子,却半点都不敢有幸灾乐祸之心,因为我很明白,小花之后,就是我了。
我听到我妈说:“秀秀那丫头就不错啊,要不阿姨做个媒,这事就这么成了吧!都不小了,该有个媳妇安下心来了,都说成家立业,解子你现在已经立业了,成家可是头等大事啊!”
小花赶紧摇头:“阿姨,我不急,我真的不急,男人大丈夫,事业为重!倭寇一日不除,我辈何以家为?待予我三千城管,马蹄声响,剑指南国,须臾收龘复台湾!”
我:“……¥&*#&*¥……!”
我妈:“(⊙o⊙)…”
我爸:“+_+……”
当我妈意识到她不是小花对手的时候,她立马转过头来步入正题:“咳咳,吴邪啊……”
我“蹭”地站了起来:“去个洗手间!”
结果,我只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重重一拍,我直接被拍倒在凳子上,抬起头来就看到我爸正在怒视我:“不准逃避!”
我看了看我妈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心想,看来是等着这一刻呢。估计三十岁一过,怎么也逃不过去了,干脆,认了得了!
“爸,妈”,我也清了清嗓子,“其实你们不必担心我的家庭问题……”
我看着桌上三个人都朝着我望过来,一副等着我说下文的表情。
“我有恋人。”
接着,我就看到我爸和我妈一副狂喜的样子:“赶紧的,过了年马上带回家来看看,今年三月初八就是个好日子,立马把婚事给我办了!”
我看着小花简直快要憋不住了,就差嘻嘻哈哈地笑出来了,我继续清了清嗓子:“但是……”
“但是什么?”
“妈,我很爱他,但是他出国游学了,他让我等他三年,我决定等。”
“啊……”我听到我爸妈同时叹息了一声。
“吴邪,你……真的要等她?你可要想明白,三年后你都三十三了……年纪真的不小了啊……”我爸很严肃地问我。
“吴邪,你和她谈了多久了?真就那么喜欢她?”我妈也严肃了起来。
我笑了笑,然后很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很喜欢他,我准备非他不娶,所以,希望你们二老能给予我支持。三年后,等他回来,我一定带他来见家长。”
 
5.
大年初一的早晨,几乎所有的铺子都在休业。少了堵塞交通的上班族,马路上显得很安静,就连平时很多人晨练的公园里也安静无声。
小花开着车,我坐在后排,副驾驶里坐着的是皮包,我一早让他过来,今天盘口要开会的消息,我是让他给我去通知的。
他一开始先问我:“小三爷,你看这大年初一的……不太妥吧?”
我问他:“有什么不妥?”
“大过年的,什么地方不放假啊,开会的话,不如过了元宵节再……”
“他们难道不该来给我拜个年么?”我冷笑一声,“还真龘他妈的以为我死了啊!”
我看到皮包一下子愣住,很快,他便毕恭毕敬地对我说:“我知道了,小三爷。”接着就开始挨个打电话。
我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盯着自己的刀鞘。那上面挂着的麒麟挂件是如此精致,就像他真的在我眼前一样。
我微微扬起嘴角,然后听到小花叫我:“吴邪。”
我等着他说话,可他却只是沉默着。我便抬起头来淡淡地对他说:“花儿爷,你想说什么?”
小花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吴邪,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没有一个人希望你去面对这些事情。”
我回想起当年为了救闷油瓶和胖子,我带上三叔的面具去面对那一切。而如今,我告诉自己,这三年,我必须要不带面具去面对更多的未知。
但我不会忘记闷油瓶曾经送给我的那份礼物,那是一份名为天真的礼物,我知道,这是他最看重的我身上的东西,为此他甚至愿意付上他的一生。
我在心里对他说:“小哥,请相信我,我只是把我的这份天真暂时收起来,等到你回来的时候,我会把它当作送你的礼物,也不枉你曾经如此用心地保护过它。”
………………
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陆陆续续还有人往里进。我慢慢地看了一圈,发现大部分管事的还是来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冷冷地走到主座上,小花坐在我的旁边,皮包在我后面站着。
这个时候,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潘子。曾经,是他站在我的旁边支撑着恐惧的我,也是他教我如何变成三叔,更是他救了我的命。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常常在梦中梦到他,梦到他给我唱,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啊。他唱得那么有气势,就和他的人一样。
他是为了我才死的,如果不是我,他可以过一辈子平平淡淡的生活。他还很年轻,他还有的是时间去享受生活,可是他放弃了,只因为我一句话,只因为我是三叔的侄子,只因为我是他的兄弟,他二话没说,眉头都不皱的就跟着我就走向了危险,走向了死亡。
可是我知道,潘子他从来没有怪过我,没有怨过我,他的字典里“忠义”为第一,“生命”排第二,他是我见过的最忠诚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能害怕,不能恐惧,不能手软。因为,我不能让我的兄弟因我而死,我不能让我的爱人受到非议。
我咳嗽了一声,下面安静了下来,我朝四周看了看,慢慢地问:“人都到齐了么?”
皮包恭敬地回答:“小三爷,差不多了,就剩下东边盘口的老大没来了,叫凌天的那个。”
我点点头,看到下面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我,想看我如何表现。我知道,一旦我对于这件事姑息了,那么从今以后所有的会议,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守规矩。
小花极轻微地侧身看我,我朝他一笑,意思是让他放心。我作出一副沉吟的样子,然后微笑着对底下的人说:“那就等着吧。”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我继续笑着说:“既然知道我已经回来了,还有人端着架子不出现,那我们所有人就在这里等着他吧。这个‘老大’什么时候到,我们就什么时候开会。”
我特意加重了“老大”二字,意思很明显,现在这里老子才是老大,这是我吴家的产业。
在我预料之中的,下面的人开始骚动了起来。
“小三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过年的,我今天一摞子事,你让我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非要等着那个兔崽子来了才能开会?不能有话快说说完拉倒?”
底下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我静静地听着,不给他们任何反应。
“小三爷,这就是你的魄力?凌天不来开会,你就让我们这些人一起在这里等他?拿出你三叔的气势来,干了他啊!反正你不就好这一口么?那小子倒是细皮嫩肉的……”
“哈哈哈哈哈……”
一个姓李的盘口老大说了这句话后,底下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我心底一阵火蹿了上来,差一点就忍不住了。
其实小花私底下跟我说过,从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救闷油瓶开始,道上就有人乱嚼舌根了,再加上我已经三十岁了,身边却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一些难听的话就开始传开了。
我紧紧地握住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我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冷漠的声音说:“我再说一遍,在他来之前,所有人都必须给我在这里等着,谁他妈的要是敢离开一步,就是这个下场!”
“砰!”的一声,我拿起那柄黑金短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扎进了面前的桌子里。
 
6.
底下变得鸦雀无声,我慢慢地环视一圈,对刚刚那个姓李的说:“你可以再给他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就说,我等着他来给我拜大年。”
他没说话,定定地看了看我,然后点点头,拿出电话走到门外。我继续盯着下面的人:“还有谁不想在这里干耗的,都可以去通知通知他。”
说罢,我站起身来:“一个钟头。记住,我只给他一个钟头的时间。”
我走到里间,不一会儿,小花也走了进来:“吴邪,你入戏真快。”
我摇摇头,问小花:“你说他会不会来?”
“你害怕?”
“我不怕他,我只是怕自己心软。”
小花叹了口气:“吴邪,你要知道,你依然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我苦笑一声:“我懂,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撑住。”
小花拍拍我:“别担心,无论如何我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一瞬间我想到了那一年,闷油瓶也曾对我说过这句话,不觉心中一恸,微微地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阵子,我听到有人敲门。我们警惕起来,但接着就听到皮包在外面说:“小三爷,人来了,不过凌天想单独见见你。”
我一愣,这个凌天是三年前才跟着我三叔的,年纪不大,可据说很是有点本事,逢下斗必先冲在前面,摸到名器分的也公平,很会收买人心,因此才能这么快就混到盘口的老大。
我和小花对视了一眼,他跟我说,这个人在我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很能折腾,常常有不敬的话传出,看样子是已经找好新的靠山了,想从三叔这里分出去,还准备拉着其他人一起走。
我想了想,才说:“让他进来吧。”
小花拉开门,跟我说了声就出去了。几秒钟后,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我听到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对我说:“小三爷,过年好啊。”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人。之前见过几次,只觉得这人挺显年轻。今天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只是左边脸上有几条狰狞的伤疤,据说是前一阵子下斗的时候才弄上的,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凶。
我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打量着他,也不说话。他见我看他,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闲闲地站在那里:“小三爷,好久不见啊。”
我淡淡地说:“凌天是吧?”
“不错,小三爷和我只见过几次,也许只当我是泛泛之交吧,可能不会留下什么刻骨铭心的印象。”他低头笑笑,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从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别他娘的给我扯什么四个字的成语。我就问问你,以后盘口开会你当老大?怎么,还要让我八抬大轿请你过来?”
他好像愣了愣,但我觉得他的表情完全是在装,他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一会儿,他竟然说了一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小三爷,你一定要说脏话么?”
我尽力忍住嘴角的抽搐,我还更加尽力地忍住自己想要抽他一巴掌的欲望:“你刚才说,想单独见见我?”
“不错,我想单独给小三爷‘拜大年’。”他说得很真诚,但是又特意在那三个字上加重语气。
“这里没有别人,你拜吧。”我道。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看了看我,又道:“小三爷,我要是真的拜你,你受得起么?”
他看起来很挑衅,似乎笃定我不会真的让他来拜。
我站起来,慢慢地踱到他面前:“你敢拜,我就受得起。”
他抬起眼来,直直地盯着我,有点意外的样子,但很快又露出刚刚那种笑容:“小三爷,以后我一定拜你。可是我今天穿的是白色衣服,弄脏了,还要送去干洗。不拜了,行么?”
我被他弄得有点愣,但是接着我就回过神来,学着他的样子,很温暖地笑了笑:“不行。”
话一说完,我就用最快的速度狠命朝他的膝盖处踢了一脚,这一脚几乎用上了我全部的力气,我估计就算是一块木板,也会让我踢坏的。
很显然他并没有想到我会来这一招,我看到他的脸瞬间惨白,接着,他的两腿一弯,往地上跪去。
我在他跪倒在地上之前,一下子接住了他,他咬着牙尽量不摇晃地站了起来。然后,我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容。
“小三爷,你刚刚抱了我。”
虽然他把这句话故意说得很暧昧让我厌恶,但我从心底里还是挺佩服他的。如果是我,被这么用力一踢,估计无论怎样我都会跪在地下好一会儿起不来。但是他忍住了,并且还能笑得出来,是条汉子。
我懒得理他:“出去开会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说完,我就往门外走去。我看到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接着,在我拉开门之前,他突然拽住了我的袖子。
“小三爷,他们都说你是gay,你是么?”
我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但我还是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慢慢地把他的手甩开。
“这个问题,和你有关系么?”
“当然。”他笑得更温暖了。
“哦?说说看。”
他看着我,用一种很温柔的声音说:“同性恋,多脏啊,如果你是的话,你刚刚抱了我,真的很恶心,”他轻轻地把我刚才接住他时碰到的地方用手拍了拍,“我怕有细菌,要回去消毒才行。”
那一刹那我要拼命咬着牙才能忍住想要杀了他的冲动,但我还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我走过去,站到他面前,淡淡一笑:“消毒的时候,最好把你刚刚碰过我袖子的这只手给砍下来,”接着,我在他那张带着伤疤的脸上拍了拍,“你一定要放一万个心,就你长的这副德性,倒贴给我,我都不要。”
说完,我转头要走出去,但我听到他又问我:“哦?听说小三爷和道上鼎鼎大名的哑巴张关系匪浅,看来是真的了。不知道那哑巴张德性是多好,小三爷怎么就愿意跟他玩这些‘走后门’的事呢。”
我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重新走回了他身边。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地朝他的脸上打了一拳,他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我顺势又朝他肚子上踢了一脚,一下子把他踢倒在地上。
接着,我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领子,冷冷地笑了一声:“凌天,你挑衅我没有关系,但你错在对张起灵不敬。你记住,敢侮辱他的人,我不会放过。这次你只是挨揍,下一次,我让你挺尸。”
他恶狠狠的声音响起:“小三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变了很多。”
我仍旧冷笑着,对他说:“我能站在这里,就不会跟以前一样心慈手软。你若是不想跟着我,现在就可以滚,但你若是继续给我在其他盘口折腾的话……”
我拿出那把短刀,一下子插在他的两腿中间,我感觉到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我又重复了一遍:“你若是继续给我在其他盘口折腾的话,我他妈的让你这辈子都只能走后门!”
 
7.
那天的会开得还算有震慑力,因为当我和凌天一前一后走出来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惨白的脸色和走起来不算稳当的双腿。
我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因为我还不想和这些人完全撕破脸皮。还有,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很僵。我只是简单说了一些新的规定,要求从现在起,每个盘口的账本必须每隔两个月拿来让我过目一次。
原本下面的人听了这个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但是我接着说:“从今年起,每年各个盘口往上面交的钱,全部减三分。”
我说完这句话,下面再次安静了,我看到那些人的眼睛里全都是不敢相信的目光,就连小花,也转过身来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们此刻脑子里想的会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这句话说出来,效果不亚于一次小范围的商业地震。
每年各个盘口要往上面交的钱并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用这些钱来交换的,是老大手中的各类信息和相关的保护政策。三叔之前可以算是长沙一部分土夫子的头头,他手中掐着最详细的夹喇嘛信息,他可以搞到非常精良的装备,他可以让所有管龘制刀具和海关禁品安全上火车、顺利乘飞机,他手下还有一批人马,可以给底下的盘口相对安全的保护。所以,每年底下的人都会“进贡”给三叔账面上利益的一部分,这个数目是多少,很多年来一直都是固定的,别家的数目也和这个差不多。
很多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们交钱,换取三叔能给予他们的信息和保护;三叔拿钱,但是也同时担负着各种责任。有来有往,明码标价。而现在我却说,从今以后,这些钱,再减三分。
一阵沉默之后,姓李的那个首先开了口:“小三爷,我想问,这钱既然减了三分,那是不是我们得到的东西,也会减?”
我摇摇头:“不,所有你们该拿到的东西,一概不变。”
一直在角落里坐着的哑姐慢慢地吐了个烟圈:“小三爷,这件事,你确定你做得了主?”
我想,哑姐其实和我关系不错,现在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想必是在她心里,我擅自替三叔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她还是不太适应。
我淡淡一笑:“我需要你们记住,现在,这里的老大,是我。”
………………
我想我的这句话确实产生了作用,因为那天开完会后,那些盘口的人走的时候,都恭恭敬敬地跟我道别,并且表示以后会每隔两个月把账本送来。是啊,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我想,现在在长沙,想要进最少的贡换取最大的利益,除了在我这里,其他地方都办不到。
凌天走的时候特意经过我的身边,他笑着对我说:“小三爷,你这招收买人心的方法甚是高明,因为你舍得放弃一部分利益。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你。”
我看了看他:“你记住,能坐在老大位置上的人,不可能只会穷折腾。”说罢,我指指他的腿,“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笑,只是问了句:“小三爷,你刚才说的,我不想干了,可以随时离开,算话么?”
我看着他,微微笑了,对他道:“说话算话,你可以滚了。”
……………………
回去的时候,我和小花没有开车,而是慢慢地走路。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走着走着就踢一下路上的小石子。我看着他这略带稚气的动作,忽然觉得很有趣。
“小花,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挺吓人的。”
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对我来说,一点也不。”
我其实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自己心里到底还是有点疙瘩的,也许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像和以前相比有点变了,才会不断地在别人那里寻求安慰,希望别人告诉我,我还没有变。
小花把一块小石子一下子踢到了路边的垃圾桶上,发出了挺大的声响。他停下,转过头来看着我,叹了口气:“吴邪,我发现你有一个特点。这个特点,是你的弱点,但也是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是什么?”
“大部分做大事的人,都是对别人心狠手辣,而有一些人,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样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代枭雄。可是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只对自己狠,从来不舍得对别人狠。所以你今天下午做的这些,都是你硬撑着装出来的,因此你才会这么忐忑。”
 
“那我这是能成大事呢还是一事无成呢?”我问他。
“吴邪,你根本就是个不在乎能不能做大事的人。”小花一语中的,我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原来真的是旁观者清么,原来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这样的角色也不适合我。
那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呢?
我记得,在摘下三叔面具的那一刻,我在心里想,我终于又成为那个可以退缩、可以软弱、可以嘻嘻哈哈、可以出糗、可以天天半死的天真无邪了。可是如今,我还是重新回到了这样的生活,这样让我极度厌恶的生活,我必须用自己原本的脸去面对这一切。这一次,我没有面具,我甚至连这根救命稻草都失去了。
可是我还是坐在了这里,自愿的,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为什么呢,吴邪?”小花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我甚至觉得他是逼着我再次认清自己的心。
我望着路边的景色,用很轻的声音说:“因为我要保护他们。”
小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刚想再说点什么,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听了很长时间,面色变得很凝重。我听到他说:“你准备怎么办?需要我回去么?”接着,小花又听了一会儿,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紧张:“怎么了?”
小花看了我一会儿,低声道:“秀秀的那些哥哥们,已经单方面替她接受了那个人的求婚,现在秀秀已经被家里禁足,看这个样子,她是真的要嫁了。”
我愣住:“那人的背景真的这么厉害么?”
小花点点头:“不错,那个人叫文非,红色后代,上年底从美国回来的。瞎子告诉过我,他认识这个文非,他的背景是你和我、是整个老九门都比不过的,所以也难怪秀秀的哥哥们无论如何也要逼着她嫁过去。”
我不禁有些好奇:“小花,你告诉我,黑瞎子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小花耸了耸肩:“他是旗人,家族里有位叔叔也是身居高位,所以和那个文非有过接触。”
“那他能不能帮到秀秀?”我带着点希冀,问小花,“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真的是件太痛苦的事了。”
小花摇了摇头:“这一次是真的很棘手,之前没有想到这个文非家里背景这么硬,而且还是政治背景。吴邪,你记住,什么事一旦和政治搭上边,就不好办了。想想‘它’吧,‘它’让老九门几辈人做了多少抗争?就拿你们吴家来说吧,如果不是‘它’,你三叔可能还坐在这里,继续安安稳稳的当他的长沙倒斗老大。”
我闭了闭眼睛,长长的吐出口气:“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小花又看了我一眼:“这是她的命吧,谁叫她姓霍。”
这句话让我感慨良多,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沉甸甸的,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长叹一声,结束了这次对话。
 
9.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最早班的飞机回了长沙,皮包和几个伙计到机场来接的我。我问他小花怎么没来,他告诉我,霍家小姐来长沙了,小花正在陪着她。
我叹了口气,我能猜到秀秀来长沙是为了什么,可是就像小花说的那样,很多时候这是生在这种家庭的女人的宿命。我想秀秀应该是来长沙再见见小花吧,她是个比我们都看得清楚的人,应该不是逃婚,只是想见见该见的人吧。
等我到了的时候,倒是没见到秀秀,反而见到了黑眼镜。我挺诧异的,跟他打了个招呼:“眼镜兄,好久不见!你怎么也过来了?”
黑眼镜朝我笑笑:“这不是秀秀小姐过来了么,花儿爷就让我也过来,有些事还要商量商量。”
我明白了小花的目的,大概是还想从黑眼镜这里了解一下文非那边的情况吧。我就问:“那他们去哪儿了?”
黑眼镜指了指我的房间:“在里面。”
大概是两个人有话要说吧,我点点头,没进去,只是对黑眼镜说:“瞎子,太感谢你了。”
“小三爷,你放心,别说咱们是朋友,就是看在花儿爷份上,我也会随叫随到的。”黑眼镜微笑着道。
这时小花自己出来了,大概是正好听到我和黑眼镜的对话,他瞥了他一眼:“我和你很熟么?”
“不熟的话我会在这里么,花儿爷?”黑眼镜也不气,一派闲散地坐着。
我抬头看看小花,发现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一点扭曲的表情,我笑笑:“瞎子,你对我们花儿爷还真是一往情深。”
“当然,此情可证。”黑眼镜不怕死地说。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分寸。”小花不理他,径自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秀秀在里面,你进去看看她吧。”
我点头:“她情绪怎么样?”
小花苦笑了一声:“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所以你放心吧。”
这时,黑眼镜在旁边道:“小三爷,我觉得你还是劝秀秀小姐尽快回北京吧,不要在这里拖得太久。
我一愣:“为什么?”
“霍家把她软禁了,她是偷跑出来的,想必文非现在应该已经听说了,小三爷你可能不知道,文家的人一直都很心狠手辣,这个文非我曾经接触过几次,不是什么温和之辈。而且小三爷你也知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上面想要办谁谁就倒霉。文非的父母都在中央任高官,他叔叔还是国家文物局督察司的头,如果一旦追究下来,你们都会很麻烦,包括霍家。所以我觉得你还是让秀秀小姐尽快回去吧。”
“瞎子,你也说了他并非善类,那这样的人,秀秀要是嫁过去,岂不是会很惨?”我摇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火坑里去。”
这时小花道:“吴邪,这点你倒是可以放宽心,文非是真的喜欢秀秀。秀秀自己也说过,文非对她非常好。这一次她只是想来长沙看看我们,看完了就回去。”
“可是秀秀不爱他,嫁给他又怎么会幸福?”我还是摇头,往房间里走去。
小花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这边还没进去,却听到黑眼镜痞痞地问了小花一句:“花儿爷,你不是从来没爱过任何人么?怎么这叹气声就像自己也经历过什么一样?”
小花冷冷地看着他:“你有点多管闲事了。”
“你还想着那个人。”黑眼镜的语气是笃定的,我却一下子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了,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看到小花怔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你不要逼我发火。”
黑眼镜摇摇头:“花儿爷,对不起。只是,你再想他,再放不下他,他都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不往前看看呢?”
小花终于爆发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黑眼镜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真是重,黑眼镜被揍得不停地咳嗽着。
小花看着他:“你龘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乱说,小心老子揍死你!”说完,他转头就走了出去。
我站在旁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我看着黑眼镜,他却只是朝我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小三爷,我没事,刚才我确实冲动了,那件事是花儿爷的软肋,我不该提的。”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接着问下去,但是又觉得不说点啥太尴尬。想了半天,我问了句:“你和小花关系挺好的?”
黑眼镜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对,我挺喜欢他。”
“……他是男的……”我不知道怎么的,又说了这么句话,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
果然,黑眼镜痞痞一笑:“我知道他是男的,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并不愉快,不过后来熟悉了,就挺惺惺相惜的。刚认识的时候,我看他长得那么好看,细皮嫩肉的,还会唱戏,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女扮男装。不过后来我和他一起倒过好几次斗,他是真厉害,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而且受了伤比我还能忍。我俩从斗里逃出来的时候一起在河里洗过澡,我特意看了看他那里,操,比我还瓷实,所以,他真是个男的。”
我笑出声来:“我觉得依小花的脾气,你不会好过吧?”
黑眼镜好像沉浸在那时的回忆里,笑得挺开心的:“没错,他上来就给了我一脚,差点给我断子绝孙。”
“他是个男的,没那么容易喜欢你,也是正常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感情的事情,外人是没有资格插嘴的。
黑眼镜看了看我,淡淡地笑着:“小三爷,你以为谁都像你们那么幸运,在遇到彼此之前,竟然都没有爱上过其他人,遇到了彼此,还这么相爱。我要是有这么好的运气,我做梦都会笑出声来的。”
我想起了闷油瓶,忽然觉得,真的是很幸运。他的时光那么长,而那么长的、没有我的时光里,上天竟然让他保留下他一生一次的爱情,直到遇见我。就凭这一点,我们确实足够让人羡慕。
我问黑眼镜:“之前的他,就是我不认识之前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黑眼镜想了挺久,才慢慢地说:“是一个……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吧。没什么人去关心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一样。”
我又想起了他曾经对我说的那句话,他说他不知道如果他消失,会不会有人发现。那时我告诉他,如果他消失,我会发现。也许就从那一刻起,在他的眼里,我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吧。但是,我相信,早在这一刻之前,他在我眼里,就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了。
我没有说话,低下头默默地拿出了那幅画,打开递给黑眼镜看。
黑眼镜才看了一眼就道:“哑巴画的?真像。”
“你怎么知道?”我问他,“你以前就知道他会画画?为什么我不知道……”
“当然了啊,小三爷,干我们这行的,下去探路的时候,难道不画地宫的结构图?其实从这点上说,倒斗的和学建筑的有共通之处啊。哑巴画画一直都很好,我和他倒斗的时候,他下去探路带回来的草图,就跟印上去的一样。不过也是早期的时候,后来他就不常画了。”
接着,他又凑前仔细地看了看:“不过看他画人倒是第一次,画得还真好。最主要的是,这不是画,这是爱情啊。”
然后他转过来对我说:“小三爷,哑巴能遇见你,或者说你也能遇见他,是你们俩的造化,不容易。这辈子,能握紧彼此的手就别放开,我不知道自己的爱情能是个什么结局,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结局。”
他拍拍我的肩膀:“你大概不知道,你们是多少个像我一样的人的梦寐以求,所以,千万别放弃。”说罢,他指了指房间里面,“好了,快进去吧,秀秀小姐一直都在等着你,我想她会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街边走过的人都羡慕地看着我。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的“女朋友”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我拍拍她的脑袋:“秀秀,你要是再吃下去,可就要变成一头小猪了。”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吴邪哥哥,有没有人告诉你,不可以随便评价一个女人的身材?而且我的身材要多好有多好!”
我哈哈大笑,对她道:“哦,是么?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啊……”
于是,可想而知,我得到了秀秀的一顿胖揍,虽然,半点也不疼。
傍晚的时候,我问秀秀还想吃点什么,她说一点也不饿,不如就去甜品店坐坐吧。我便带着她到了一家看上去环境还不错的小店,点了些吃的,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那些甜品都吃掉,才抬起头来看着我,笑了笑:“吴邪哥哥,谢谢你,这将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天。”
我也凝视着秀秀的眼睛,她没有再哭过,在宣泄之后,她选择的是擦干眼泪去面对。都说江湖不相信眼泪,尤其不相信女人的眼泪,大概真的是这样。因为我见过太多本该是柔弱受照顾的女子,被这样的世道硬生生地逼到连流泪的权利都没有。
我敬佩这样的女人,并且从不怜悯她们,因为她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们的担当不比任何男人少,怜悯是对她们最大的不尊重。
我伸过手去,拍了拍她的手臂:“秀秀,你再考虑考虑,我刚才的话是真心的,不想回去的话,就在吴邪哥哥这里住下吧。”
她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当她再抬头看着我的时候,我知道,今天这个会哭得稀里哗啦、会温暖得像只小猫的秀秀,已经藏起来了。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她,是霍家的当家,是周旋在生死场中的女强人。
她说:“没办法的,吴邪哥哥,我必须要回去,并且只能和他结婚。”
她反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心很冷。她说:“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但我已经很知足了,因为,原本连这一天都不该属于我的。”
接着,她把手拿了回去,端端正正地在身前放好,仪态万方:“吴邪哥哥,你不必太担心,文非他对我不坏,甚至可以说是很好。他这个人也很厉害,从某些方面来说是相当优秀的。他家族的人,无论大小,均为高官,有一个叔叔又是专管文物督察这一块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霍家都是需要他的政治背景的,我嫁给他,从哪方面来说都不亏。我不开心,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但是这些与他能带给霍家的利益相比,便不算什么了。”
我刚要反驳她,就见秀秀摆摆手,示意我不要讲,她优雅地一笑,接着说:“吴邪哥哥,我说过,一早我已经有觉悟,霍家需要我嫁给一个能支持我的家族的人,所以我这辈子是不会嫁给我喜欢的人的。先不说你并不爱我,就算你爱我,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能。因此在这个前提下,我嫁给谁,真的没那么重要了。与其嫁给一个猥琐秃顶的老头子,文非这样的青年,或许是我最好的选择了。我之前的抗争,只是想尽力而为,试试看能不能成功,现在看来还是不行,我也就不做无谓的抗争了。既然他喜欢我,想得到我,那么他就用帮我把霍家支撑好来交换。其实这也算是互相利用,我并没有什么损失。”
秀秀说完便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我:“吴邪哥哥,我是多么想嫁给你,可是终究没有办法嫁给你。谢谢你送给我的这一天,我永不能忘。”
……………………
当天晚上,秀秀就离开了长沙,小花替我把她送回北京。我站在机场看着飞机起飞,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皮包他们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我,我看了看他们,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坐大巴回去。”
出了机场,我先是站在路边抽了根烟。一边抽,一边看着夜空中并不明显的星星。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西藏的时光,那近得仿佛触手可及的星河,还有一个人,他比星星还要亮的眼睛。
我大口大口地把烟抽完,狠狠地将烟头踩灭,我闭上眼睛,在心里说,小哥,我真的很想你。
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的人里面,两个人能够相遇,从陌生变熟悉,然后交心,最后相爱,这真的是一个奇迹。要知道,也许只有几千万分之一的不同,他们可能就不会相遇,没能交心,无法相爱。
我难以想象,在爱上闷油瓶之后,若是让我和秀秀一样,为了家族的利益屈服,和一个自己半点也不喜欢的人度过这辈子,这会让我多么痛苦。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这样做,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让我此生决不会放弃的人。
我深吸了口气,准备走到车站去坐机场大巴回市区。夜晚实在很安静,让我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就在我走过一条僻静的小路的时候,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下意识地转头,却在一瞬间被狠狠地击中了头部。接着,就是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我努力反抗,可是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在我晕过去之前,我看到几个拿着棍子的混混正围在我身边。在他们身后,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冷冷地盯着我。
 
11.
我是被运垃圾的环卫人员叫起来的。当我清醒之后,我用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浑身是血的躺在一条小巷子里面,四周都是垃圾堆,恶臭难闻。把我弄醒的大叔一副看黑社会一样的表情看着我,我只好咬牙爬了起来,对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我在裤兜里摸索了一阵,好在手机没有丢,我拿起来一看,有好几条未接来电。我也顾不上回,只是赶紧给皮包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
这里是机场附近村子里的一条暗巷,人烟稀少。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村子边的公路上,等着皮包过来。
我先看了看自己的伤势,虽然很多伤口,但好在并无大碍,只是头晕晕的,希望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我坐在公路边上,使劲回想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我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然后我打了电话给小花,刚接通,他就问我昨晚上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刚想回答,胸腔一阵疼痛,好一阵咳嗽才止住这种又痛又痒的感觉。
小花很敏感地问道:“吴邪,你怎么了?”
我尽力平静地对他说:“小花,我昨天晚上送走你们之后,被几个小混混揍了。你放心,我现在没什么大碍,就身上受了点伤。一会儿皮包会来接我,我会去医院检查的。”
小花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吴邪,你怎么会忽然就被人揍了?你想想,最近有没有什么仇家?”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和谁结仇了,难道是凌天?可是我相信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他也已经正式从三叔的产业里分离了出去。我听下面的人说了,这几天他和几个人一起去下斗了。
我绞尽脑汁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确切的目标,便对小花说:“昨天我看到那群揍我的混混旁边站着个年轻人,看上去挺阴的,但我不认识他。”我说完,小花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到他说:“吴邪,我想到是谁了。”
接着,小花就把电话给挂了。我一愣,盯着屏幕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又过了两分钟,小花把电话打了回来:“吴邪,我刚刚问了秀秀,文非现在不在北京。昨天晚上我们回来后,秀秀就回了霍家,原本以为文非也会在那里,没想到他并不在。秀秀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所以,吴邪,我怀疑昨天晚上揍你的人是他,他现在可能正在长沙。”
我想了想,觉得小花的分析没错。昨天晚上我刚刚把他们送走,就被人给堵了,连机场都没走出去。我猜秀秀从离开北京的那一刻起,应该就已经被文非跟踪了,他也许正好想看看,到底为什么秀秀会对这门婚事不同意。
小花让我赶紧回盘口,他北京那边突然有点急事走不开,他会尽量在这个星期内赶回长沙,让我一切小心。
这时皮包的车也已经到了,我挂断电话,在皮包惊呆了的目光中,挣扎着爬上了车后座,对他说了两个字:“医院。”
………………
我在医院躺了一天才出院,家里是肯定不能告诉的,但所幸也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医生嘱咐我最近一定要好好休养,不要过度用脑。
小花一天打了十个电话问我的情况,我笑说他真像我媳妇。可能因为我还在医院他又没法赶回来的原因,小花竟然没在电话里发飙,只是又说了一遍让我注意人身安全。他说秀秀和文非还没有联系上,他应该仍旧在长沙。
第二天我出院后赶紧赶回了盘口,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情况,铺子也没让人给砸了,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我让皮包多安排一些人在各个盘口照看着,以防万一有不良青年直接上门就砍人。
没想到一连三天,盘口安静得连只猫都没有,我这才放下心来。正想着给小花打电话说一声,却没想到黑瞎子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小三爷,你现在在哪儿?”
我听到他语气挺急,就说:“在总盘口这里,怎么了?你在哪儿?”
“小三爷,这次难办了,我让我叔叔帮着关注文家那边的动静,他跟我说,两天以前文家就给长沙这边施加压力,让这边着手开始调查你了,他也是刚刚才听到消息,我估计很快警龘察就要去查你了。”
 
但我并没有完全绝望,我知道小花也好,秀秀也罢,包括我二叔和黑瞎子,他们也都会尽全力来救我。而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在里面和他们周旋,坚决不能认罪,一旦认罪了,什么都完了。
在我进来的前三天,我没有受什么罪。他们把我关在单独的监室里,甚至还给了我几份报纸。我知道这一定是小花他们的功劳。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慌,如果我自己就先慌了,那么他们做多少努力也没效果。
我这三天,除了安静地坐在那里看报纸,就是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如果一旦要被起诉,我应该怎样应对。因为我抱定了一种想法,那就是,无论最后结果怎样,至少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输得太过难看。
这件事对我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个意外之灾。都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我宁可这个文非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打一顿也好,揍十顿也罢,都没现在这么棘手。
你说这要是算他诬陷吧,也不能说我百分之百没问题。斗我倒过,文物我贩过,确实和精神文明建设背道而驰,真要抓我,也是有理有据的。如果说这是一场全面的打击文物倒卖的活动,我也认了,有本事出去就想方设法出去,没本事出去,就坐上个几年,反正不是我一个人。可问题是,这分明就是文非一个人搞出来的事,还他妈的非要打着什么严厉打击文物犯罪的幌子,打击来打击去,就把你爷爷我一个人打击进来了?
我这个人身上有股子韧劲,在安逸的时候可能显不出来,甚至随着安逸的日子会慢慢地消磨掉。这也许是家境比较富裕的孩子的通病。我从小衣食无忧,家庭条件比较好,所以不会像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样,有股子要命的斗志。可是我有的是一种韧劲,一旦我在挫折中爆发出来,这将是巨大的力量。
无论是在张家古楼一个人拖着闷油瓶和胖子出来也好,自己跑去炸青铜门也罢,我的脾气就是你别千万把我惹火了,惹火了的话,我和你没完。就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站着死,决不跪着生。
对我来说,我总是愿意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别人,可能这也就是我总被胖子他们喊作“天真”的原因。我或许天真,但我不是傻子,真的把我逼急了,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第四天的时候,小花被允许进来看我,我们隔着铁桌子,他看着我,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我觉得我已经很了解小花了,所以我能看得出来这次是真的很难办。
小花告诉我,他和瞎子在全力打通警龘察这边的关系,让我先不要太担心。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我还是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秀秀没有来,小花说她已经彻底被霍家禁足了,结婚的日子也已经定了。小花说自从霍仙姑去世以后,秀秀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这一次和文家联姻几成定局,霍家怕她逃婚,所以看管得特别严。她一直惦记着我,可是连小花都见不到她,只在临走之前接到秀秀的电话,她说她也会尽力想办法的。
我把带着手龘铐的手往前伸了伸,小花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从桌子那侧倾过身子来,握住了我的手。那些警龘察咳嗽了一声,但是没有反对。小花朝他们点了点头,使劲握住我的手,示意我放心。我点点头,就看到小花又走到了我面前,像是给我一个安心的拥抱一样俯下身抱了抱我,正在我心想这家伙怎么那么洋化的时候,我听到他用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了句话。他说:“千万小心,睡觉警醒一些,我会把你尽早救出去”。
我心里一动,接着是涌上来的担忧。小花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想,可能我最终出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需要上下打点很久。在我出去之前的这段日子,依文非的性格,一定不会让我在牢里好过,这大概就是小花最担心的事情。
我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也在小花的耳边轻声道:“我会的,你放心。”
 
12.
没想到的是,又过了几天,一个不速之客来见我了。
说是不速之客,也不算很意外。因为我早已预料到会和他再次见面,只是没想到这第二次见面来得这么快。
文非看上去和个普通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眼睛里面的神情太阴郁,看上去倒是有点瘆人。从他的外表就可以看出,他的家世很好,带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这点从他一走进来时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对这种人,不必倨傲更不必恭顺,只要无视就好了。我虽然不得不来见他,但是对待他的态度是我说了算。
他最开始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了我一阵子,我让自己尽量以一种慵懒放松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戴着的手铐。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过来,站在我眼前,然后拉过把椅子坐在我旁边。我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等着他开腔。
果然,文非先开了口,他竟然把上半身俯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然后说:“吴邪,你挺好看。”
我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开场白,有点怔,但随后,他就笑了,笑得很欠揍:“你别误会,我只是要看看自己喜欢的女人心里喜欢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没有回应,再次把视线投向手间。文非又笑了笑,说:“吴邪,你喜欢秀秀么?”
我决定把沉默进行到底,因为我半点也不想和这个家伙说话,他好像看得出来我并不想与他对话,竟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当天下午,我就从单人的监室转移到了那种大的监室,一进去,嘈杂的空气简直就要让我窒息。里面有二十张上下铺,上面的是木板子,下面就直接把铺盖铺在水泥地面上。我被分到了下铺。我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看着我,我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到了一种怜悯的意味。
我想起下午的时候文非对我说的话,一时间寒毛倒竖。我隐隐约约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防备地往四周看了看。
晚上吃饭,只有白菜稀饭和两个馒头,我把它们全都吃得一点不剩,即使很撑了,我还是又去盛了两碗稀饭。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看了看我的碗,笑着说:“小伙子,你饭量挺大嘛,刚进来的一般都哭天喊地的,好几天都不怎么吃饭,你心态蛮好。”
我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不让自己的体力尽可能充沛一些,我可能会熬不过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铺位上闭着眼睛,听着周围一片鼾声,却半点也不敢入睡。我把鞋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我想了想,又偷偷地把鞋穿上,盖在被子里。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闷油瓶,不知道此刻他在哪里,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我出去的时间。我很怕他都回来了,我却还没有从牢子里放出去,我无法想象闷油瓶回来发现我被关起来后的反应。
做我们这一行的,地下怕被粽子害,地上怕被条子抓。我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他娘的绝对再也不干这事了,就安安稳稳地做我的小老板。
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悲观。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结束,就算能结束,那么在此之前,我能不能熬过在这里的日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有些抵挡不住睡意。正在我迷迷糊糊想要进入梦乡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个人一下子把我提了起来。我的脑袋撞到了上铺的板子上,疼得我呲牙咧嘴的。
接着,我看到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光头男人,狠狠地把我拖到了监室的角落里。
这个男人我今天看到过,他一直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床上,但是整个人看上去都很凶残,没想到,文非找的人就是他。我被他一下子扔到了墙上。此时动静已经很大,可是整间监室里没有任何人发出除了鼾声之外的声音。很明显,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行为。这个监室里的所有人都被打了招呼,因此他们今天才会像看羔羊一样地看着我。
 
13.
我盯着他,慢慢地把身体弯成一个进攻的姿势。他看着我,眼睛里露出了对待猎物一样志在必得的凶光。
因为他竟然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对我说:“有人让我龘操你,你最好乖乖的。我也没怎么干过这种事,省得把你弄残了。”
那一刻我手中如果有一把枪,我一定会把他的头给打爆了,若是我有一把刀,我可能会把他那玩意儿给弄断。可是实际情况是现在我手中什么东西都没有,而对面的这个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我的内心里充溢着一种强烈的愤怒,或者说愤怒都不足以形容我的情绪,这是一种对我尊严的的极端侮辱,我只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一瞬间我想到了闷油瓶,想到如果现在他在我身边,那么这个光头会死成什么熊样。我把一口牙咬得快要碎了,我在心里发誓,如果老子今天不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他妈的我都没脸说我认识闷油瓶!我还是那个想法,宁可有尊严的死,也不会屈服。
我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对他说:“操龘,你,妈,去,吧!”
说完,我朝着他的下半身就踹了过去。这一下,用上了我吃奶的力气。那光头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先发制人,一个不注意就中了招,虽然他拼命躲了一下,没让我踹断他的命根子,但我那用尽力气的一脚一下子招呼在了他的小腿上,登时,他就踉跄了一下。
我盯着他,朝他吐了口唾沫,虽然我知道接下来我会很惨,但是我也不会让他好受!
他爬起来,眼睛里的凶光更甚:“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我冷冷一笑:“就算我不想活了,也要拉着你给我陪葬。”
…………………………
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和他厮打,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我一直牢牢记得我三叔常跟我说过的一句老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话虽然直白,但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此刻在这个监室里,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我只能靠我自己,我必须要这么做。哪怕我今天被打得缺胳膊断腿,甚至被打死在这里,我都不能退缩。我吴邪一个大老爷们,你龘他妈的竟然来这么侮辱我,我干龘死你!
我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下,只知道五脏六腑都快被打出来了,我满脸都是鲜血。可是我知道,那个光头也不好受,虽然我没有他能打,可是他没有我拼命,我是不要命地去回击。当时我想的就是,大不了同归于尽,可是你龘他妈的也别想占到一分钱的便宜!
那天晚上我最后的记忆是我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而那个光头被我狠狠地咬掉了一只耳朵,捂着脑袋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而我也被他揍断了好几根肋骨。因为疼痛,我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看守所的医院里,又过了两天,小花一脸憔悴地来看我,他说让我再等几天,很快钱就可以凑够了。
我只是点点头,然后问他,秀秀怎么样,文非有没有欺负她。小花叹了口气,看着我道:“吴邪,我并不想瞒你,是秀秀去求的文非,她说她愿意和他结婚,并且保证不会再有二心,只希望他留你一条性命。最后文非答应了,可是他说还要给你个教训。”
听了小花的话,我竟然没有一丝的惊讶,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波澜,小花低下头摸了摸我的脑袋:“吴邪,你不要为秀秀担心,她告诉我,文非自始至终都对她很好。我的人也偷偷地去跟踪过,文非对秀秀确实没有任何的过分之举。”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小花拉过椅子,在我旁边坐下:“吴邪,老九门出来的女人不会那么容易被算计,对秀秀来说,文非或许是她可以重新控制霍家的唯一砝码。你记住,在她的心里,没能嫁给喜欢的人,那么嫁给谁,都是一样。”
我听着小花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虽然并不认同,却无法去反驳他。他说的是对的,对于秀秀来说,她永远都不会是坐以待毙的那种蠢女人,她懂得蛰伏,懂得隐忍,并且懂得怎样在事情发生之后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
我知道秀秀一定觉得这一次亏欠了我,就如同在霍仙姑那件事上,我一直对她有着深深的愧疚,尤其是在知道秀秀心里的那个人竟然是我的时候,我对她的愧疚感就更深了。因此我能了解秀秀现在的心情,所以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尽力扯出一个微笑,对小花说,为了我出去花的钱让他先帮我垫上,等我出去之后会还给他的。
小花张了张嘴,可看着我眼睛里的坚定之情,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了我。
……………………
二十天后,我终于从看守所里放了出来。小花把我转入了长沙最好的医院,修养了一阵子,我的身体状况也好了很多。
为了救我出来,小花到底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他显然并不想告诉我。我现在也有心无力,因此也没追问,反正来日方长。
文非说的只是放我一条性命,因此等我出院之后,等待我的,是长沙所有的盘口都被查封的消息,后来又是几经周折,我们才终于把盘口给保了下来,只是三叔这边的产业也基本上都空了,只剩下个空壳子,连每天的运转都无法确保。
而更让我崩溃的,还不只是这些。经过这件事,我得罪了上面和我喜欢男人的消息在道上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就凭这两样,大部分人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他们一不敢和文非背后的势力对抗,二是讨厌我的名声。
而原本三叔盘口的伙计现在则纷纷表示想要退出吴家,另谋生路,以前的一些主顾,也表示以后不会再和我合作。这个情况,则是对我最大的打击。吴家自老辈以来就有家训,钱和东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只有人心齐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如果人都没了,有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我不能让老吴家的产业在我手上败掉,我不能把“二世祖”、“败家子”这些名头坐实。我只知道,从哪里跌倒的,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就算我没能让它重现我三叔在时的风光,至少也要让它完完整整地保存下去。
 
14.
在我的身体完全好了之后的第二天下午,我和小花带着所有盘口和客户的名单,一个个地挨家走动。
这个办法是小花跟我提的,他说:“吴邪,无论能不能成功,你必须要当面问一问他们的意向,再做一次挽留,才能看看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值得相信。我知道你懂得这个道理,在你落魄之时愿意留在你身边的人,才是值得深交的人。”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虽然我知道,可能这一趟会无功而返,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去面对。
从小到大,我真的很少求人,点头哈腰的事没人愿意做,能自己办成的事,我也决不会去麻烦别人。除了几个好友之外,我真的不想屁颠屁颠地跑人家门上看人家的脸子。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要去做,我可能会面对他们的冷嘲热讽,甚至也许会撕破脸皮,但是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是什么呢?
我还是觉得很对不住小花:“真的很抱歉,这件事你本来不必参与进来的,都是为了帮我,才让你这么辛苦。”
小花摇摇头:“吴邪,这次是有人对你下手,难保下次不会出来别的人对解家也出手,到那时,你会坐视不管么?”
我刚想说话,小花又接着道:“吴邪,虽然他们现在都要放弃和吴家合作,但必定是因为受到了那件事的压力。你要记住,无论怎样,你是小三爷,是未来的三爷,你这次去见他们,是要和他们谈出一个结果,而不是去求他们。”
……………………
我和小花走进这个铺子的时候,原本是底下所有伙计中和我关系最不错的那个盘口老大见到我,表情立刻变得诡异起来,就好像吞了只苍蝇一样。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小三爷,怎么有时间亲自过来了?”
我跟他打了个招呼:“邢叔叔,我过来看看你。下边的人倒了个斗,里面有个鼻烟壶挺稀奇的,样子也漂亮,知道您老人家喜欢,特意给送来了。”
我拿出一个木制的盒子打开,放到了他面前。
他的目光在那个盒子里驻留,我知道,他是动心的。这个人,收藏鼻烟壶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而这个鼻烟壶是在东北倒出来的,金胎掐丝珐琅山水纹的,大体应该是乾隆年间的东西。虽然不是绝品,但胜在那山和水画得特别逼真,迎着光看上去,河水就好像在流动一样。稍微有点知识的人一看都知道是件好东西,更别提他这个半辈子都在研究鼻烟壶的专家了。
他拿起这个鼻烟壶仔细地凝视着,忽然,苦苦一笑:“小三爷,这份礼,如果在以前,我是拒绝不了的,你也知道,我爱这些玩意儿如命,看到这个,比看到一箱子金条都激动。可是今天,这东西我不能收。”
他把盒子关上,重新递回给我:“小三爷,对不住了。”
我没有接,他就一直在那里举着。我看着他的眼睛:“邢叔叔,我吴邪自打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你,这么多年,你和我三叔就没分开过。三叔总跟我说,‘我吴三省一辈子,谁他娘的叛我都有可能,就潘子和老邢叛我不可能’。我三叔待你不薄,你对我三叔也是忠心耿耿,今天咱们也不兜圈子了,你告诉我,你要从吴家分出去的原因是什么。”
他看着我,我能看出他一直在做思想斗争,可他最终还是跟我说了:“小三爷,你也别怪我老邢有话直说了,你喜欢男人的事道上没有不知道的了,这点,我老邢管不着,也没资格管,我就知道你是小三爷就足够了。可是,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最上头的官,这些人想办你难道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说实话你进去的那段时间,盘口的所有人都受到了威胁,让我们必须离开你。虽然现在你的命保住了,可是难保往后没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小三爷,我老邢虽然再难舍,可也还不想和上头对着干,只希望小三爷你原谅!”
我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想转头就走,这时我看到小花走到他面前,把那个鼻烟壶又推给了他:“邢叔,这个您还是拿着吧,不为别的,就为您还愿意和我们说这番话。”
我看到老邢的眼睛里有了泪花:“花儿爷,小三爷,我真的对不住你们,对不起三爷,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啊……”
我摆摆手:“邢叔叔,您老保重,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吴家可以东山再起,我吴邪还会在那里等着您。如果您愿意回头,咱们还是一家人,如果您不愿意,我也希望再见的时候咱们还是朋友。”
说完这些,我转头离开了那里,因为我一分钟也不想再在那儿呆着。
等我走到外面,才发现天竟然下起了冷冷的雨。街上没有什么人,我们的车孤单单地停在那里,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把脸仰起来,静静地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打在我脸上,把我的眼泪打下去。
此刻,我多想有个人能紧紧地抱住我,也让我能紧紧地抱住他。
闷油瓶,你什么时候回家。
 
15.
那天直到很晚,我和小花都一直奔波在各个盘口和客户的公司。虽然知道肯定没什么效果,但我们还是一个个去了那些人的铺子。
基本上,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文非确实派人过来威胁过他们。如果他们不脱离吴家或者还继续和吴家合作的话,直接就会被扣上“私藏倒卖文物”的帽子抓进去。
在这样的事上,没有人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们纷纷选择了明哲保身。
到后来,我根本都不再挽留了,因为我知道,真的没用了。
我和小花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哑姐的家,她的老公也在,只是再没有之前那么殷勤的样子了,大概他也知道了我现在的处境,因而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再来招待我了。
我和小花进去之后,他竟然只给小花倒了杯茶:“花儿爷,您喝好。”然后就坐到一边,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
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不好,哑姐连忙骂了一句:“阿邦,你怎么这么势利眼?快给小三爷上茶啊!”
阿邦却只是冷冷地对哑姐说:“小三爷?我看很快就什么也不是了吧?”
“你给我滚回房里去!”哑姐朝他吼,我摆摆手,“我们一会儿就走,不必客气了。”
阿邦看来很忌惮哑姐,看了看她的眼神,只好慢慢地往房间走。他一边走一边还在那里小声地骂着:“狗屁的小三爷,尊你一句你龘他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害得我们铺子遭了殃,我他妈的真恨不得把你一脚踹出去……”
哑姐摔了一个烟灰缸在他后背上,他终于老老实实地回了房间,但最后还是恶狠狠地甩了我一个白眼。哑姐转过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小三爷,对不住了。”
我摇摇头:“不必说这个了,今天这几个字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哑姐的表情告诉我她也很不好受,“这次我们惹不起,小三爷,希望你别怪我。”
“我懂,我一点也没有怪你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说,你们也是被逼的。”
“小三爷,你应该知道,只要有一点可能,我都不会背叛三爷。”哑姐苦苦一笑,“可我真的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有魄力了。那时候,为了三爷,我甚至可以去死。”
她走过去给我倒上杯茶,轻轻地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小三爷,我有孩子了。”
我看着她还不算明显的腹部,不知怎的,心情就好了一点:“真的么?太好了,等孩子满月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喝满月酒。”
哑姐笑着点点头:“一定会的,小三爷,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就再也不做这一行了。这么多年跟着三爷,我也攒下了一些钱,足够我们娘俩生活了。”
我看着她的笑容,忽然现在就想离开了。我想,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惊扰她的生活了。
“哑姐,告诉我,铺子发生了什么?刚刚阿邦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三爷,我也不瞒你,之前上面派人到我铺子里来,要求我从吴家脱离出来,从此之后也不可以再和你们有任何来往,一开始我拒绝了,他们二话不说,就把铺子给砸了。”
我愣住,然后对她说:“哑姐,对不起,你的这些损失,我会赔偿给你,”我站起来,“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我希望你过得幸福,我相信三叔也一定这么希望。”
离开哑姐家,外面的雨还是没有停,我和小花的衣服已经全都湿透了,他突然问我:“吴邪,去喝一杯吧。”
我点了点头:“好啊,你说去哪儿?”
他侧着头想了想:“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小花开车带着我转了很长时间,才到了一个巷子口,我看到那个巷子里有一家店,灯光还挺亮的。车开不进去,我们也没带伞,只好低着头赶紧跑进了那家店里。
等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应该是一家很老很老的店了,墙壁都已经斑驳了,不过里面很暖和,也很干净。
小花进去之后就朝着店里喊:“孙老板,在不在?我来吃饭了!”
很快,一个胖乎乎的老板就从里间走了出来,看样子要有六十多岁了。他一见小花,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花儿爷,你终于记起我这个老头子了啊!”
 
16.
不得不说,我是很震撼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地握住酒杯。
小花好像沉浸在回忆里,我看着他的样子,他的表情里竟然有一种孩童才会有的纯净,好像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一样。
过了好久,他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对我笑笑:“吴邪,你应该知道,我八岁就出来当少东家,后来九爷安排我跟着二爷爷学戏。但是我想你不知道的是,当你还在父母的抚养下成长、在爷爷的保护下快乐的生活时,我已经开始过着没有父母在身边、没有爷爷疼爱的日子了。你现在知道的是我唱戏很好听,多少姑娘为了能听我一句而疯狂,可你不会知道的是,当我被迫穿上女人的戏服,当我每天都要压腿拉筋下腰翻跟斗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的时候,我的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可以抱抱我,可以握着我的手,叫着我真正的名字,告诉我,解雨臣,你现在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我有一瞬间觉得小花真的要掉下眼泪来了,我放下酒杯,慢慢地握住他的手,紧紧地,用力的。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去安慰他,可是我想,此刻我这样握着他的手,也算是对他的一点安慰吧。
他没挣脱,只是继续说着:“吴邪,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对我真正好过,把我放在心上,就是二爷爷。只有他会常常关心我有没有穿暖,只有他会说让我多吃点,因为我正在长身体,只有他教我很多东西,让我可以保护自己,除了他,没有人再对我好了。”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吴邪,我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二爷爷对于我到底是个什么存在,但是我只知道,我对他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我只是仰慕着他。他的爱情故事整个长沙都在传诵,吴邪,我直到现在都爱不上任何人……只是因为,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遇到过比二爷爷对我更好的人了。”
我叹了口气,看到小花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在喃喃地絮叨着什么。我想,到了明天,小花又会恢复到之前的那个解家当家吧,他不会再握着我的手诉说自己对二爷爷的思念,也不会红着眼圈跟我诉说儿时的悲伤。
要受过多大的苦难,经历过多少的辛酸,才能成长为这样一个解语花。
我结了帐,慢慢地背起小花往屋外走去。
他的身体真的很轻,虽然从外表看,他只是偏瘦而已,个子还是很高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他的重量会这么轻,大概能去学戏的人,骨架都很轻吧。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已经很晚很晚了,小花半路上就已经清醒了,他这样的人,应该是连醉都不敢安心醉吧。
那晚上我们俩背靠着背坐在房间的地毯上,小花说不想睡了,我说我陪着你,我们都不睡了。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坐了很久,我回忆着我的童年,我的大学,我的家人,我的生意,我倒斗的经历,还有闷油瓶。
小花一句话都不说,但我知道,他一定也在想着他的童年,他的经历,他的伤痛,还有他的二爷爷。
………………
第二天,我和小花是在地板上醒过来的,门外一阵敲门声震天响。我爬起来去开门,却看到胖子一下子冲了进来。看到我,先给我来上一拳,差点把我打趴下,紧接着,他又一把把我抱住:“你他娘的小天真,是不是不拿胖爷我当兄弟?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他娘的竟然不告诉胖爷!”
我一下子就被感动得要命,之前怕他们担心,我和小花瞒着我爸妈,我也特意嘱咐他一定也瞒着胖子,想等到事情都结束后再告诉他,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
胖子一进门就问我:“天真,你现在需要多少钱才能让盘口起死回生?”
我愣了愣,然后沉默了很久,才道:“胖子,现在所有的盘口没有人、没有东西、没有资金,什么都没有,可以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一旦重新运转,不仅需要一笔巨大的资金,还需要很多的人脉。所以,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我和花儿爷还有瞎子,我们几个一起凑一凑,总能先支撑一阵子。”胖子继续道。
我笑了,摇摇头:“兄弟,我已经欠着花儿爷不少钱了,你知道我的,我要是欠债,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的。”
 
19.
之后一段时间,都没再有那边的音讯,我每天都坐在盘口里,等着天亮,等着天黑。
胖子每天都陪着我,我们俩有时会就着个小菜喝上几瓶,聊着聊着,这一天的时间就很快地杀了过去。
胖子问我有什么打算,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对他说:“我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让我静一静,我会再想办法的。”
胖子叹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天真,你就给胖爷我记住,成事的时候,胖爷在你身边,你就算是把家都败了,胖爷我还是站在你身边,有胖爷一口饭吃,你就饿不死。”
我笑了,给了他一拳:“好兄弟,讲义气,不过胖爷,你可别小瞧了我,我虽然没那么强,可好歹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趴下的。”
直到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小花给我来了个电话,说看我最近心情不好,要请我和胖子去听戏,瞎子也会去。他给我说了个地点,让我们晚上八点之前务必到。
我挂了电话,觉得很诧异,这几天小花不知道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看样子也是很忙的,怎么突然想着请我去听戏了?
晚上,我和胖子准时到了和小花约好的地方,那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饭店,我和胖子一进去,就发现小花和瞎子已经到了。让我吃惊的是,小花竟然穿着一身长衫,看到我们,就笑着招了招手。
而更令我吃惊的,是坐在桌子上的第三个人,竟然是周老板。
见到我,周老板微微点了点头,我也只好对他报以微笑,然后有点诧异地看了看小花和瞎子。
小花只是淡淡一笑,招手让我和胖子坐下,接着就示意服务员上菜。
菜显然是早就已经预定好的,不到十分钟,便悉数都端了上来。我看了看,每道菜都算是湘菜中的经典名菜,不见得有多稀奇,可是重在精致,比如最中央的蝴蝶桂鱼,那鱼被切成一块块,摆出了蝴蝶的造型,远远看去就像是蝴蝶在翩翩起舞一样;再比如那道口味虾,夏天晚上长沙大排档上的常菜,拿到这里,色泽更加红亮了,香味远远地就能闻到。再加上什么麻辣子鸡、红椒酿肉、冰糖湘莲、葵花虾饼之类的,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好菜真是让人胃口大开。
服务员给我们添上酒,小花笑着首先端起杯来敬酒。他没多说什么,竟然只说了句“大家不要辜负这美妙的夜晚”,差点没把我和胖子雷死。我特意去看了看瞎子,他的表情也是很丰富的。
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小花要做什么,但我隐隐约约觉得他可能是在帮我,之前周老板也表示过他是小花的戏迷,那时小花甩都不甩他,而这次特意请他吃饭,所为何事,应该不难猜出来。
席间我们相处也算融洽,我敬酒的时候,周老板也爽快地连喝三杯,看上去心情也不错。胖子和我这几天也没吃什么好的,自然也就大快朵颐了下。我注意到小花基本没有吃什么辣的东西,照着那冰糖湘莲来了劲了,看来他的嗓子还真是需要好好保护着。
等到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后,小花跟服务员耳语了几句,接着,我就看到抬进来一件件乐器。我正在惊讶,小花笑笑,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房间的一边。
那长衫被他穿得真是潇洒,走路的时候,衣角扬起,飘逸恣肆。他站定,淡淡一笑,对着周老板道:“您之前就说过,算是我的戏迷,想听我唱一段,这次趁着咱们都在,我就献丑了。”
周老板显然很惊喜,而我,却是震撼。我看着小花,他也在看我,依然对我微笑了一下,接着,伴奏声起,他没再多说,就慢悠悠地唱了起来。
我对京剧只懂点皮毛,但是因为还算有兴趣,有名的剧目倒还分得清什么是什么。
小花唱了两段,分别是《六月雪》和《钗头凤》,前者唱的是冤屈,后者唱的是情意。
小花一亮嗓子,便是满室寂静,我发现自己难以用什么语言来精确描述自己的感觉,但是我知道,无论懂戏或者不懂戏的人,都能被小花感染,他的声音是令人惊艳的,更重要的是,他唱的每一句,都有让人迷醉的魅力。
我总觉得这两个唱段也是小花精心挑选的,意义何在,相信周老板那样的懂戏之人应该明白。待小花唱完这两出,他一整长衫,又道:“刚刚《六月雪》的‘虽然是天地大无处申辩,我还要向苍穹诉苦一番’和《钗头凤》的‘万种愁都付于芳心一寸’,其实也就是想告诉各位,有些感情,即使被人误解,遭尽了天大的委屈,受够了这人言可畏,但却因情根深种,怎样也还是放不下。因此我想说的就是,感情这种事,是私人的事,是没有必要被讨论的问题。”
 
说完,小花又清了清嗓子,看着若有所思的周老板,接着说:“我刚刚想表达的意思,周老板纵横商场多年,自然是懂得的,也不必让我再说得更明白了。如果我刚刚那两段还入得了周老板的耳,就请周老板念我薄面,好好地再考虑考虑。既然是个商人,就该拿出商人的样子,很多事情要分开看,因为最大的前提是利益。”
小花指了指我:“周老板和各位应当知道,我唱的是旦角,今天我斗胆唱段老生,《萧何月下追韩信》,我这唱的其实是吴邪,送的是周老板。吴邪是个人才,我选这段的个中含义,周老板是聪明人,不用我多做解释,总之我就劝周老板一句,切莫明明有萧何之智,但却无萧何之量啊!”
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小花唱老生,虽然说他的嗓子并不适合,但重在那股子霸气上。
他先是高声念了句念白:“将军哪将军!千不念万不念,不念你我一见如故!”
接着,他唱道:
“是三生有幸,天降下擎天柱保定乾坤,全凭着韬和略将我点醒,我也曾连三本保荐与汉君。
他说你出身微贱不肯重用,那时节,怒恼了将军,跨下了战马,身背宝剑,出了东门。
我萧何闻此言雷轰头顶,顾不得这山又高,这水又深,山高水深,路途遥远,我忍饥挨饿来寻将军。
望将军你还念我萧何的情分,望将军且息怒,暂吞声;你莫发雷霆,随我萧何转回程,大丈夫要三思而行。”
………………
待小花唱完最后一句,周老板首先鼓起了掌,接着,他站起来,对着小花做了个揖:“解老板,周某今日三生有幸,得听解老板天籁之音,也明白了解老板想表达的意思。解老板之前,瞎子也三番两次地来找过我,我对你们为了朋友尽心尽力的情意佩服之极,当然,就像解老板刚刚所说的,我是个商人,到底还是应该以利益为主,吴先生是个人才,我相信和他合作,我会有很大的利益,如果我再不顺着台阶下,这么好的人才,我可就与他失之交臂了。”
说完,他转过头,淡淡一笑,对我道:“吴邪,其实你那天对我说的那番话我也认真考虑了很久,觉得很有道理,和你合作对我有很大的益处,我欣赏你的性格和才华,我觉得,这些和你的性向无关。”
他走过来,向我伸出手,一瞬间我恨不得大哭一场,把积蓄在心中很久的愤懑都发泄出来,把心中对小花他们的感激之情统统表达出来。
可我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身边的兄弟,然后让自己笑着对周老板说:“那么,合作愉快。”
 
第四卷:但为君故
题记:
只是因为你,我才愿意做出这个决定。
只是因为你,我才愿意用一生许诺爱情。
只是因为你,我才愿意接受一切流言蜚语。
只是因为你,我才愿意和全世界为敌。
我要和你在太阳之下相爱。
为此付出的一切代价,受到的一切伤害,我都会勇敢面对。
只是因为你,我才无所畏惧。
1.
我站在原地,看着夕阳中的他,他朝我伸出手,像在等待着我走到他身边。
他对我说:“吴邪,我回家了。”
夕阳打在他的身上,我几乎看不真切他的样子,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还是那么年轻,年轻得让我以为时光又回到了我二十六岁的那一年。
我想往前走,可是我的身体好像并不受我的控制,我激动得浑身颤抖,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一直到我使劲握住拳头,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得轻了一些。
我这才慢慢地努力往前移动,一步,两步……
我走得那么慢,因为我怕这短短的距离尽头,只是一个梦而已,我怕这个梦很快就会醒,我怕路的尽头没有他。
也许是我走得太慢了,我看到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我走来,我只觉得身体被往前一搂,整个人都被他抱进了怀里。
那一刻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但只有身体切实的触感是鲜明的。我感受着这个人的体温,还是那么凉,却能让我三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我闭上眼睛,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把心安下来,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我不知道我们就这样站在铺子里抱了多久,直到王盟走进来看到我们,他惊得差点把手里的快餐盒给掉到地下。听到这动静,闷油瓶才放开这个拥抱,但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捏住我的胳膊,似乎不允许我离开他太远。
“老老老板……那啥……小哥回回回来了……”王盟结结巴巴地喊我。
我朝他一笑:“能不能把舌头给我捋直了再说!”
王盟赶紧深呼吸了好几下:“老板,我本来想三分钟之内给你打电话的,可是小哥说不用,他等你回来就行。小哥没吃饭呢,我去给小哥买吃的东西了……老板你千万别扣我工资炒我鱿鱼啊……小哥这是我买的龙井虾仁和米饭,你趁热吃吧,老板我下班了,再见!”
王盟放下快餐盒,像兔子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一时间,我恍惚以为几年之前那个每每都活泼得让我想揍他的王盟又回来了。
我笑笑,抬起头来看着闷油瓶,他还在认真地盯着我,好像要把这几年所有欠下的时光一下子看够本一样。
我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小哥,好久不见,你终于回来了。”
他也伸出手来,缓缓触到我的脸,我在他干净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那么清晰。忽然间,我喉头一涩,但还是勉强笑着道:“哎,你看,三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年轻,我都老了。”
他摇摇头:“没有,你没有变。”
我笑了,握住了他的手:“别安慰我了,老子都已经三十三了,皱纹都长了好几条,怎么能不老呢?不过不要紧,还不是很明显,而且这样会显得我更有男人味。”
我们又对望了很久,终于,我拍拍他:“小哥,不是没吃饭么,先吃点东西吧。”
他这才把手落下来,点了点头,我才想转过身去厨房拿筷子,他突然又从后面拽住我的上衣。我看着他紧紧抓住我衣服的手,安抚地拍拍他:“好,乖,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放开了我的手。我走进厨房去拿了筷子,转过头来发现他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了。我禁不住笑了:“小哥,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还怕我跑了?应该是我怕你跑了才对吧。”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吴邪,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了,回来就好。”我走过去,拉着他往外走,“你先随便吃点儿垫垫,晚上我带你去吃好的。”
他任我拉着他走到外面,我们坐下,我把筷子递给他,打开快餐盒,果然是楼外楼的外卖,真香。
 
“小哥,快吃吧,”我催他,“我再去给你倒杯水。”:
他没动筷子,只是问我:“你不吃?”
我摇摇头:“我不饿,看着你吃。”
我就这么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掉了一整盘虾仁。虽然他吃得很慢,吃相也文雅,但我还是能看出来,他真的饿了。
忽然就觉得心里特别难过,不知道这三年他都受了多少苦。我深吸一口气,把这种苦涩的感觉压下去。我想,以后要对他特别好、更加好才行。
吃完了,他放下筷子,我站起来想要收拾到厨房去,他又拽住我的衣服:“我来吧。”
我笑:“别,你好好歇着就行,渴了那里有水,待会去楼上洗个澡,晚上咱俩再出去。”
他没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我觉得他好像有话要对我说,但是我不准备问他,只想等着他自己告诉我。
等到收拾好了,我带着他去了楼上,给他放了热水:“小哥,去洗个澡吧,毛巾都在里面了。”
他看了看卫生间里摆着的两套洗漱用品,一套很显然是我用过的,另一套是全新的。
看到这些,他突然极轻微地扬了扬嘴角,我也终于觉得他好像高兴了一点,就笑着对他说:“一直都在等你回家,这些早都准备了。”
我把毛巾展开,给他挂在卫生间里的挂钩上,又拿了块新的香皂放在肥皂盒里:“洗吧,多泡泡热水,舒服。”
我转身想出去,他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很用力。我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他还是那样深地望着我,而时隔三年,我还是不能控制自己,依旧溺死在他的眼睛里。
他越来越用劲,我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快要被他抓青了,可是我没有挣脱。他的眼睛里有着很多细微的情绪,以前我们不是很了解的时候,我常觉得他的眼睛藏着太多的秘密,可是现在,我却已经能看懂他所有的情绪。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因为此时此刻我也同样这么想。
三年了,谁他娘的不想?
……………………
我的嘴唇和他的嘴唇触碰到的那瞬间,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的身上似乎还带着雪山的味道,凛冽的气息一下子冲进我的脑门,我立刻就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转瞬之间我就迷上了这种感觉。
他紧紧地搂着我,使劲把我往他怀里带,我也使劲抱着他,双手环住他的后背,使劲把他我怀里压。我们俩像在进行一场角力,都想把对方死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舌头在我嘴唇上扫过,我一下子就想起三年之前在西藏的那几个月,想起那年我和他的第一个吻,这些记忆清晰刻骨地仿佛就在昨天。
我张开嘴,用自己的舌头把他的舌头卷进了我的口腔,我多么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没有一天不在盼着他回来。而我们显然是心有灵犀的,他的体温像是突然被点燃了一样,因为我感觉到,他变得温暖起来。
这种温暖让我沉醉,因为从我二十六岁遇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偏执地想让他变得温暖些。
我们的气息混在一起,分不清谁喘得更厉害一些,我们像两只在冰天雪地间濒死的动物,狠命地在对方身上寻找那丝足以救命的温暖。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天我也会疯狂地把灵魂都交出去,交给另一个人,让他控制我的体温,我的思想,我的一切。
就在这仿佛能燃烧掉世界的火焰中,他的手慢慢地伸进我的上衣里,我浑身一颤,但很快他的手就与我的温度融为一体。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是比以往还要深、还要浓,浓到化不开的深情。就这一眼,我明白了什么叫此刻即永恒。
我抬起手,伸到他的衬衫中间狠狠一扯,上面的扣子被我扯断,我听到它们飞出去落在地上、弹在墙上的声音,我颤抖着摸上他的胸膛,那里如我所料,有一只踏火焚风的麒麟,正在张牙舞爪地望着我。
 
2.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麒麟纹身,但却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和它碰面。一时间我甚至想和它打个招呼,hi,你好么?hello,好久不见!
接着我就被自己逗笑了,我可以想象那个场景一定很诡异,因为闷油瓶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抬眼就看到他在认真地注视着我。
我朝他一笑,抬起手来就往他的麒麟那里摸去。我的手一点也不凉,但这几年下斗的次数也不算少,手指腹上磨出了茧子,摸上他的皮肤时,总感觉隔了一道屏障一样。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就摊开手掌,用我掌心比较柔软的皮肤去摸,那一瞬间,我像被烫着了一样,浑身都打了一个激灵。
我从来不知道,闷油瓶这种冷冰冰的人也可以烫得跟从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我甚至都以为他发烧了,烧得像到了四十度以上。
我下意识地把手覆盖到了他的额头上,想试试他的温度。没想到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把我往前一带,我整个人就趴到了他的怀里。
因为差点滑倒,我不得不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一扣我的手腕,我只感觉到我跟着他转了大半圈,之后,我的背就狠命地撞在了墙壁上,疼得我差点喊娘。
这几年我的体重轻了些,后背一下子撞在硬梆梆的墙上的感觉真不好受,我一疼,下意识地就朝着他挥了一拳。
“撞死我了!”
随即我看到他的表情里全都是满满的愧疚,那样子很无辜,弄得我心里也不好受,好像刚刚犯错的是我一样。所以我只好摆摆手:“没事没事,继续。”
他把我拉起来,抱在了他的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我的脊背,偶尔拍几下,好像要用这种方法给我止疼。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小的时候我妈把我抱在怀里、轻轻哄着我睡觉的记忆,我妈会一下下地抚摸着我的脊背,然后唱:“月亮粑粑,肚里坐个嗲嗲,嗲嗲出来买菜,肚里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绣花,绣个荷包,荷包掉在井里,变成蛤蟆……”
不知道闷油瓶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有人把他抱在怀里,慢慢地拍打着他的脊背,为他唱童年的歌谣。可他没有记忆,就算他曾经有过这样的快乐,也早已被他留在了时光的长河之中,无声无息的消逝。而更大的可能是他的童年也许同样寂寞,甚至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一个场景:小时候的闷油瓶不爱说话,也不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天井里,看着上面的一爿白天,定定地发愣。
我把头闷在他的怀里,说不出来的辛酸,以前也是这样,每当想到他所经历的那些事情,我就会感同身受。此刻他像个大人一样拍着我,用我从未见过的样子,我觉得我整个心都快要化了似的。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两个人可以抵死缠绵成这个样子,你甚至能真切地疼着他的疼痛,苦着他的辛苦。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还是那么深情,刚刚的火焰有些变小,这让我想起当年我追着他上了长白山的时候,我们在帐篷外升了一堆火,火苗变小了,我坐在他的对面,往里面倒了些白酒,然后“噗”的一声,火苗瞬间就大了起来。他坐在对面,差点被火燎到头发,他往我这里看了一眼,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无奈和很多的纵容。
我把他的头拉下来,对着他的嘴就吻了上去,他愣了一秒,但紧接着马上就开始回应。很快,我们的舌头又纠缠在一起,缠着光阴,缠着岁月,缠着宿命,就像离了对方就不能活了一样。
我们亲了很久,直到感觉整个口腔的肌肉都酸疼不已,才把动作放缓一点,但闷油瓶好像对这种促进感情交流的方式非常热衷,他还是慢慢地在我嘴唇上游移,一点一点地、有耐心的,把我的嘴唇再次全部含到了他的嘴里。
我一边感受着他的嘴唇,一边暗暗在心中鼓了鼓劲。接下来,我趁他不注意,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突然转了个圈,把他顶在了墙上,狠狠地压住他。
他的眼睛突然亮得吓人,他看着我,有点不怒自威。我的心里慌了一下,有一点犹豫,但他此刻的样子看上去有一种致命的诱惑,我还是控制不住地俯下头就开始啃他的脖子,慢慢地含住他的耳垂。果然,我马上就听到了他明显变得又长又粗的呼吸声。
 
我在心里给自己叫了声好,随即借着这股子气势,我把手慢慢地放在了他的胸膛上,一点一点地往下抚摸着,抚摸着,抚摸着……
我的手摸到了他的腹部,他衣衫半敞着,我特意在他的小腹那里捏了一下,引起了他的一颤。他穿了一条挺宽松的牛仔裤,我想,只要我速度够快,应该可以很迅速地把它脱下来……
就在我要解他裤子的时候,就在我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我只看到闷油瓶朝着我轻轻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从这个笑容里看出了令我毛骨悚然的味道。
一瞬间,他的手如钢钳一般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臂,然后,我的手就被强制带离了他的裤腰带。紧接着,他迅速地一矮身,如同伏击敌人一样,双手环过我的腰,一下子把我半抱起来,在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被他抱上了洗手台,整个后背都贴在了镜子上,冰凉的温度刺激得我浑身一抖。
“小哥,你搞偷袭!”我想推开他,只可惜他的力量太大,我推不动。我稳下心神,问他:“小哥,就算让你在上面,你会么?”我说的很理所当然,“我就不信你会。”
他沉默了几秒,随后,我听到他反问我:“你会?”
我也愣了,是啊,我这么多年也没跟谁做过,这样说他,好像自己也没什么说服力。但我灵机一动:“虽然我也没什么实战经验,可是我看过类似的科教片,可以举一反三,相互联系,所以,我来,应该没有问题。”
可惜我的攻坚战并没有取得胜利,因为他忽然在我耳边低低地唤了一声:“吴邪。”
我没法抗拒他用这样的声音喊我的名字,那种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我是唯一的联系的感觉让我沉沦,我“嗯”了一声,动作有点放缓。
接着,我就听到他慢慢地对我说:“想想就会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这个“想想就会了”是什么意思,就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一凉,我整个上衣都被他拽了下来,他的唇俯下去,咬住了我的喉结,我只感觉浑身一软,随即整个人的思维都不再受我的控制。
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裤子都已经被他脱下来了,就在我还想抗争一下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来,再次用那双让我无法抵抗的眼睛看着我。
“吴邪,信我。”
我想那一刻我没有办法拒绝他的那句话,像是一个恳求,又像是一个保证,最后都化成了深深的誓言。
我望着他,对着他那双从来都是清澈纯粹但此刻却终于混合了深情的欲望的眼睛,认命地一笑:“成,我信你。”
……………………
那天下午,闷油瓶回来了,他离开我三年,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
既然他一诺千金,说回来找我就真的回来了,那么此刻他让我信他,我也愿意信他。
因为除了信他,我别无选择。
那天下午,闷油瓶送给了我很多东西,比如重逢的喜悦,比如终于像个家一样的温暖,比如任何人都没机会见到过的他最真实的样子,还有疼痛和快感。
我们终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爱人,他在我身体里的时候彻底褪下了所有的冰冷,温暖到发烫。
我想我其实是个很不要命的人,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把所有本该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都交给了另外一个人。
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信他。我知道,就算全世界都背叛我,他也还会站在我的身边。
 
5.
他听了这句话,我能看出他明显一愣,我朝他笑:“别担心,就是去我家吃个饭。”
他却说:“我只是担心你。”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问了他:“小哥,你……懂我的意思?”
他看了我一会儿,点了点头:“懂。”
“真的懂?”我怎么老觉得他可能只认为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想提醒他一下,“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
他截住我的话:“吴邪,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甚至还有点严肃,就安慰他:“慢慢来吧,这样的事,也急不来。”
他没说什么,我们吃完东西走出了饭店,我问他:“小哥,你还想开回去么?”
他竟然很迅速地点头,我哈哈一笑:“看得出来,你喜欢开车,我这就跟小花说,让他给你弄张身龘份证,然后咱们赶紧报上驾校,等考出证来,你白天也能上路开了。”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睛亮得吓人:“好。”
一瞬间,我觉得他就像个单纯的孩子,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很直接地说出来。
这种感觉真好。
我喜欢他这个样子,好像没有任何负担一样,我作势拿出那个本子,对他道:“我得记上,2009年9月,小哥同志说他很喜欢开车,要去考驾照。”
随即我就看到他笑了,不是以前偶尔笑的时候,那种只轻轻扬扬嘴角很快就风过无痕的笑,那些笑容淡得像薄薄的雪一样,眨眼即逝。而此刻这个笑容,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他跟个普通人一样,从心底里笑出来。
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在我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手就已经抚上了他的唇,手指捏住了他上扬的嘴角。那一刹那我只知道自己很想让他的这个笑容留在此刻,不想让他很快就恢复成那种淡漠的样子。
于是,我们两个人形成一个诡异的姿势,我离他很近,双手捏着他的嘴角往上提,他的表情被我弄得很滑稽,整个嘴巴都变成了一个向上弯着的月牙,那样子要多有趣就有多有趣,再加上他和这个搞笑表情如此不搭的清亮眼睛,我一瞬间只能做出一个反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像被我放肆的笑弄得有点迷茫,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他并不是如我想象的那么闷,因为他立刻就做出了反击。我只觉得右边脸一疼,接着,我的右边嘴角就被他有样学样的给捏起来了。
我能想象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比他还滑稽,我赶紧松开手,笑的断断续续:“哈……哈……呵……嘶……小哥……”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好像比较满意这样表情的我,因为我看出来他的嘴角虽然平静,但眼睛是在笑着的。
终于,他放开了我的脸,但眼睛还是注视着我,我咳嗽了一声:“小哥,挺好玩的是吧?”
他没说话,但是点了一下头,我揍了他一拳:“老子又不是个玩具!”
他把我的手一把抓住:“回家吧。”
总觉得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会让我觉得特别珍贵,我点点头:“好,带你回家。”
在车上,我跟小花打了电话,告诉他闷油瓶回来了。小花在那边笑得促狭:“恭喜恭喜,恭喜有情人久别重逢。”我啐了他一口:“那啥,帮我个忙吧,帮我给小哥弄张身龘份证。”
“好啊,没问题,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吧。”
“这么急?”小花故意咳嗽了一声:“要去民政局么?”
“不是,是小哥要考驾照……我呸!解雨臣你说什么呢!”我才反应过来小花的意思,笑着骂了他一句。
“哈哈,好了,三天以后我去杭州,接着把证件给你带去。”小花笑着道。
“你不用特意为了这件事过来,寄过来就行。”
“正好这几天我和瞎子要去上海有事,顺道过去看看你们。我和张起灵还没好好喝顿酒,这次得喝一场,叫上胖子。”
“好,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
挂了电话,我又给胖子打了过去:“胖子,最近有时间不?”
“别人找我就是没有,你小天真找我,没有也有了。”胖子的嗓门还是老大,“说,什么事?”
“小哥回来了。”
“啊??????什么!小哥回来了?太好了,天真你这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终于把他给盼回来了!”
胖子的喜悦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这词用得不太妥当,把我说得跟个怨妇似的。我教训了他一顿:“你个死胖子,三天后小花和瞎子都过来杭州,你来不来?”
“废话!胖爷我当然要去,我也想小哥啊,咱们铁三角得聚头好好喝一顿!”
“好,那三天后见。”
我把手机挂断,对闷油瓶道:“小哥,知道你回来了,他们都特别高兴,大后天小花、瞎子和胖子都过来,咱们到时候可以聚聚。”
他点点头:“好。”
“小哥,你开心么?”我问他。
“嗯。”他看了我一眼。
“以后要是觉得开心,可以适当的多说几个字啊,也可以常笑笑,是吧,咱们现在不在斗里,多说点不会招来粽子的。”
他听了,没说话,一直沉默着开车,过了许久,他才道:“好。”
我觉得今天被他感动了很多次,在他以前的时光里,一定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吧,因为不怎么和人说话,所以慢慢地就习惯于这样的沉默。而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即便只有一个字两个字的,他也会耐心地回答我,认真地倾听我说的每句话。
我看着自己的手机,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小哥,我听绿珏说过,你有手机,能不能把号码给我,我存起来。”
他慢慢地说:“以前有过,后来丢了。”
我心想原来还真有啊,估计还是带摄像头的,不由得好奇起来:“是什么牌子的?诺基亚?爱立信?还是IPHONE?”
他摇摇头:“不是,是军用手机。”
我“哦”了一声,然后说:“我们明天去买一个?虽然咱俩住在一起,不过有个手机也方便些。”
他点点头,我继续问:“你有没有喜欢的?按照你喜欢的来。”
“能打电话的就行。”
“那不行,现在手机的功能都很多呢,最起码也得差不多。”
他想了想:“别太贵了,那些功能我也不用。”
我心说这闷油瓶给我省钱呢,也让我觉得他其实真的挺细心的,就对他神神秘秘地说:“小哥,咱们今天早睡,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我送你的另一份礼物。”
他停住车,我才发现竟然已经到铺子门口了,别说,这闷油瓶开车还真是又快又稳。
随后我就听到他说:“吴邪,是房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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