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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回乡扫墓,却不慎掉进山洞。。。[第4页] |
作者:居唯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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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jla45 2021-02-25 17:28:59 心疼陈艳嫂,嫁给了这么一个人渣丈夫 ----------------------------- 不要忘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云山万重之草鬼婆》第1章第28节 知凡在林中走着,到处雾蒙蒙的,说不上是白天还是夜晚,也说不上是晴还是阴。 林子里静极了,静到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都害怕。这树林也是奇怪,所有的树,树干笔直,绝无枝枝叉叉,她像是在木桩子之间穿梭。 “有人吗?”她大喊。奇怪的是她的声音居然在林中有回响。 这是什么地方? 背后一声脚步响,她猛然回头。赫然看见一个小孩站在她的身后。 又是这个孩子,她想。 她突然惊觉问自己:为什么我要说“又”? “我难受得很。”孩子哭丧着脸向她走来。 知凡不由地后退。 “你帮一下嘛,我身上不好受。”孩子步步紧逼。 知凡想大喊“我不认识你”,但是嘴唇使劲张开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后退之中,后背撞到了一个东西。她回头一看,是一棵大树。她抬头一看,树干直直地伸到灰蒙蒙的天空中去,像擎天的柱子。 等她再回过头来,孩子已经站到她的跟前,抬起头看着她。孩子的眼中没有瞳孔,一双眼睛像是一对白色弹珠。 她的嘴使劲大张,一声长嚎从喉咙深处喷薄而出。 |
知凡从梦中轰然醒来,浑身汗涔涔的。 几秒钟之后,她才渐渐回神。 窗外的明月照进清辉。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她抱膝坐在床上,不知道今夕是何夕。这破屋烂床又怎么是她的容身之所。 可是她的家又在哪儿?她的亲人又在哪儿? 月光洒进小屋,把一切黑暗都铺上一层薄纱。 知凡感到一阵彻骨的孤独,那种即使在热闹之中也寒透心灵的孤独。更何况她本就处于热闹之外。 低语声又响起来了,在黑暗中犹如鬼魅四起。桌子条凳的黑影静静矗立着,白天只觉得破旧,夜晚却觉得鬼影绰绰。 那低语声就在这黑暗中密密响起,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揪住她的神经,又像一把锥子向她脑子的最深处钻去。 知凡一向觉得自己有一颗勇敢的心,神鬼不惧。但她现在也有点扛不住了。 艳五嫂那神神秘秘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就连她喷在耳边的气息也似乎此刻也在。“……她会下蛊的。……被下了蛊,生不如死……” 她从来不信超自然的东西,可是此刻她迷惑了。她能掉到这个地方来,又有什么不可能发生呢? 她现在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把心里的恐惧按压下去。知凡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她快速走到门边,想要开门去草鬼婆的屋里弄个清楚。 可是手放在门环上那一刻,她的勇气却消散了。她始终无法转动门环。一双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怎么也迈不出去。她就这么呆呆立着,任由那低语声环绕在她的耳边。 |
声音是草鬼婆的声音,但是与白天的草鬼婆决然不同。这声音如此温柔亲昵,低低地诉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对着至亲之人细述思念。 这柔情的声音让知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网上小说里看过,养蛊的人会把蛊虫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既有细心照顾,又有贴心呵护。 这半夜低语不就是在对着蛊虫聊天和念咒吗? 知凡摇晃一下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的神志已经开始不清醒了,她现在跟那个在场坝上背着孩子传闲话的艳五嫂没有任何分别。 可是这夜半响起的低语声该怎么解释? 她突然发现自己有点不敢去揭开这个谜底。 知凡到底没有迈出门去,放在门环上的手也松开了。 她回到床上,趴在床上。 人在面对现实无力反抗时,只能选择妥协。 知凡也一样。她重新睡着了。 |
对于安见月来说,尽管岩脚寨的人们都说草鬼婆的小屋有很多古怪,但是对于他来说,这小屋平常得很。 从小跟着阿爹学习攀山时,草鬼婆就已经在这里一个人过了。那时候,草鬼婆还没有这么苍老。 不晓得为什么,阿爹对草鬼婆十分照顾。打到的兔子,河里抓到的鱼,样样都要分给她。路过她的小屋时,也时常进去帮忙挑两担水。 草鬼婆也投桃报李,与他们日渐亲密。上山累了,可以在她那里歇一歇,喝点水,受伤了,她耐心地给他们敷药、包扎。逢年过节,草鬼婆必会送上一兜自家做的炕豆腐。 草鬼婆的小屋其实没啥子神秘的。 堂屋里亮堂堂的,有啥子东西一览无余,以前知凡住的那间屋子堆了些杂物,只有草鬼婆自家住的那间长年累月地关着门。 可是在这熟悉背后也有着某种莫名的神秘。 一个佝偻着背,瘪着嘴的干瘦老太太独自在山里过了几十年。笑起来声音如同老鸦嘎嘎直响,不笑时眼睛如同鹰隼一样看得人心惊。 更可怕的是她的手段。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山里,虎狼不侵,只怕说她会下蛊的传言不是假的。山下岩脚寨的人不敢惹她。爹说过,多年前岩脚寨的高老七发疯而死就是她下蛊搞的。 而此时那小屋里有更吸引他的人。 |
因为有了小繁,草鬼婆的那栋小屋在安见月的眼里才真正神秘了起来。 那么白皙的一张脸,小小尖尖的,虽然身上穿着草鬼婆的土布旧衣服。宽大的衣服完全看不出腰身,可是那从宽大袖子里伸出来的细细的手腕叫他着迷。 那双眼睛从来都是冷冷的,看他也只是快速地一睃。每次那目光划过他,他全身就一阵颤栗,像是被苦刺花的叶子刺到了,酥酥麻麻的。 他没想到草鬼婆的破屋里还能走出这样一个女孩,就像是在荒凉的山谷之中居然开着一丛艳丽的杜鹃花那么叫人惊喜。 只是那双眼睛太冷了。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够让那双眼睛暖起来。 早晨,薄雾还没散尽,安见月爬上了山。远远地看见山壁之下立着那座小木屋,他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地笑。那个女孩就在里面。 门“吱呀”一声开了,草鬼婆漆黑的身影挪出门来。看见树林里有个人缓缓走来,她的嘴角牵起了笑意。 “小月,这么早?上山去呀?”草鬼婆招呼到。 “哦……不……上山。” 只是一句普通的问答,安见月的脸莫名其妙地就红了。 “哦?不上山?”草鬼婆捡柴的手停住了。 安见月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凑近草鬼婆。 “婆婆,要不要担水啊?我正好没的事情,可以帮你挑点水嘛。” 草鬼婆的嘴角更弯了:“你不上山跑到我们这里凑啥子呢?你要这个样子,以后那口水缸就归你了,你负责天天把它装满噻。” 草鬼婆一句调侃的话让安见月当了真。 他红着脸郑重地点了头。 “好嘛。” 草鬼婆哈哈大笑,老烟枪嗓子惊起林中数只鸟儿。 |
知凡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安见月一看见她就马上闭了嘴,默默地去抓起水桶。 知凡看着眼前这一切,默不作声。 等到安见月坡上坡下跑了两趟,把水缸装满,停下来擦汗时,知凡已经端出盆来,拿出葛巾给他擦把脸。 “还没吃朝饭吧?”知凡问。 安见月被她声音里的关怀震住,不由地看看草鬼婆。草鬼婆望着他们轻轻地笑,老谋深算的样子。 安见月呆立着,还是知凡唤醒了他。 “问你哪,朝饭吃过没得?” 他憨傻得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知凡叹口气把洋芋粑粑端了出来。 吃饭时,草鬼婆问:“小月,你今天来做啥子?” 安见月红着脸:“托你们的福,帮我把吊岩风卖了个好价钱。我想送点啥子东西表示一下。” 草鬼婆笑笑摆手:“我一个老太婆不要啥子东西。倒是小繁,眼看立秋都过了,她还没得过冬的衣服。今天我还有事情,不如你带她到镇上去兴发顺挑块布料,买点棉花,再刘剪刀的成衣铺去做。” 知凡摇头:“过冬衣服我们自家来买。你卖吊岩风才赚几个钱。不好占你那么多便宜。” 安见月嘴笨,说不出话来。吭哧半天来了一句:“多少钱也要给你买,过冬没的衣服咋个行呢?” 知凡看看草鬼婆:“不用了,婆婆今天不是还要教我草药吗?” “去嘛去嘛,年纪轻轻的,活得倒像个老太婆。草药明天学还不是一样?” 草鬼婆说着把知凡带到里屋,把她按住坐下,拿出一套葱绿色的土布衫给她。虽然是土布,可是衣服颜色清爽宜人,知凡穿上,浑身焕然一新。 |
《云山万重之草鬼婆》第2章第29节 虽然不喜欢安见月像鼻涕虫一样粘着自己,但是今天第一次不用背着重重的背篓紧紧赶往罗汉镇,知凡漫步在林间小道上,也别有一番悠闲。 她看到松鼠用警觉地眼光看着她,看到草丛间有灰色的兔子猛地窜出来又猛地窜回去。 知凡从未用欣赏的眼光看待这里的山林,但是今天她的眼睛睁开了。 过了立秋,这里的山林依然青翠。 早晨的薄雾散尽,满眼幽深的绿铺天盖地,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知凡和安见月两个人默默前行。 再往前走耳边轰隆隆的鸣响声越来越清晰,他们离悬崖和瀑布越来越近了。 白练似的瀑布凌空而下,悬崖边有突起的石壁,水流击打在上面,水花四溅。石壁的缝隙中生长着不少植物,枝叶被水花冲刷得分外干净水灵。 安见月腿脚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知凡的前面,等他发现知凡落后了,就停下来等知凡赶上来。 走到悬崖边时,他照旧停下来等知凡。 |
看到知凡追上来,他腼腆地笑一笑:“我走得太快了嗦?” 知凡淡淡地笑笑:“还好嘛。” 安见月侧身让开:“过这个悬崖你先走嘛,我在你后头跟到起。” 知凡不跟他客气,深吸一口气,手把住上方的石壁,双脚稳稳地踩在下面的石道上,脸贴着石壁开始一步一步地蹭过去。 走到一半,身旁的安见月突然叫了一声,身心紧张的知凡吓得一哆嗦,身体晃了一下,手也松了,安见月见状一把抓住她。 等到砰砰跳的心脏终于慢下来时,知凡怒了:“你乱吼乱叫做啥子哦?” 安见月紧紧抓住她,嘴里却很温柔:“对不起哦,我不晓得你怕得这么厉害。我是看到悬崖上面有一朵花,美得很。你不信你看嘛。” 知凡虽然对这些不感兴趣,可还是小心翼翼抬头望去。 只见悬崖的斜上方,在白练似的瀑布旁边,横生斜出一大朵黄花,艳丽娇羞。 花枝被水珠打得颤巍巍地抖动,硕大的花朵也随之轻轻点头。 “好漂亮啊。”知凡不禁说道。 “我去给你摘来戴。”安见月毫不犹豫地说道。 知凡连忙阻止,可是一声“哎”刚出口,安见月的身体已经开始向上卷曲了,然后一个翻身,身子灵活地向上一窜就攀上了悬崖。知凡勉强侧头,只看见安见月的一双脚在她眼前蹬了几下就不见了。 知凡来不及说什么,只好把嘴里的“不用”换成了“小心点儿”喊了出来。 |
悬崖上垂下来的藤蔓叶子被蹬得簌簌抖动,一些碎石被蹬了下来,从知凡眼前划过,坠了下去。 知凡顺着石子向下看去。脚下壁立千尺,万丈深渊,山底的那条大河如细细的白色丝带在茂密的林间穿梭。 知凡两腿发虚,全身发抖。 她拼命地抠住石壁,手指发白,一种临近深渊、无限下坠的恐慌涌上来,她全身都在颤栗,不由地大喊:“安见月,安见月。” 突然,从上方伸下来一个脑袋,正笑嘻嘻地看着她,嘴唇咧开,白白的牙齿咬着一枝花。 知凡的恐慌停止了,心情刚刚平静一秒钟,心里的气恼又涌上来。 “哎,你咋个回事?” 她抬眼冲那个脑袋喊,却发现他已离开,正在她身边抠住石壁爬下来,两腿正慢慢放落。 知凡怕惊扰了他,不敢再说话了。 等他两脚放平稳,知凡的两脚重新挪动起来,直到过了悬崖走上了泥土路,走进了树林,她才松了一口气。 林间的阳光如同碎金子一样洒在地面上。 “给你。”安见月把花递给她。 知凡没好气地说:“你是疯了嗦?为了一朵花爬到悬崖峭壁上面去,要是一头栽下来,掉到悬崖下头去,摔死了咋个办哦?” 安见月并不答话,只是挠挠头,猛地把花往前一伸,差点戳到她的脸上来:“你拿到起嘛。” 知凡无奈地接过了花。 看到她接过了花,安见月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这笑容把他黑红的脸庞都照亮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不用担心我。我从小就学攀山,比这个更陡的悬崖都没问题。来嘛,我帮你把花戴上嘛。” 他说着就走上前来要伸手。 知凡吓得连连后退:“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
她这才开始仔细端详手里的花,嫩黄的花瓣层层叠叠,毛绒绒的花蕊像一把小刷子,刷在手心里酥酥的。 “戴上嘛,戴上嘛。”安见月催促她。 往头上插花?那是幼儿园小孩才做的事。一个成年女人戴一朵花在头上,那不成傻大姐了? 可是看着身旁一脸期待的安见月,她又不忍心了。毕竟这是人家刚才冒着生命危险摘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花插到了鬓边。 安见月退开几步,好好地欣赏她,嘴里喃喃地说:“你真好看!”目光中的灼热几乎要把她烫伤了。 男人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她鬓边的花朵上,而是在她身上打量。 知凡突然想起那日在水池洗澡,被他看了个精光。此时他如此热烈地看着自己,不知是不是正在回想她那日光着身子的样子。 知凡心里有气,转身就走。安见月急忙跟在她身后。 这一次他没有大步走到她前面去,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知凡听他呼吸沉重,心知不好。 这个时代的人单纯得要命,看见女人若隐若现的身体比现代人看了成人片子还激动。这安见月血气方刚的,不会在这无人的森林里想要强暴她吧? 一股寒意自脚底冒了上来。 |
知凡命令自己冷静,她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让他冷却下来。 “你咋个会学攀山呢?”知凡问,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地方去。 “嗯,我家里头就是攀山的。”安见月随口回答。 听起来这攀山仿佛是一项职业,难怪他腰间总是缠着绳索。 知凡来了兴趣:“你们学攀山做什么呢?是为了采草药吗?” 安见月觉得好笑,挠挠脑袋说:“不是。” “嗯?那是为什么?” 知凡停住脚步,看住他。 安见月又笑了:“你当真不晓得哦?” “晓得什么?”知凡认真发问。 安见月看她的脸严肃地绷着,不觉入迷。 看见安见月这副呆样,知凡心里就有气。 “哎,问你话呢?” “哦,哦。”安见月回过神来,脸又红了。 “攀山到底咋个回事嘛?” 安见月认真地给她讲了起来。 原来攀山人家的手艺是祖传的,他们世世代代用攀山的本事把棺材运到悬崖上埋葬。 “这个本事轻易不外传的哦,运一个棺材要收好多钱,一般人家出不起的哦。” 知凡听得目瞪口呆。 “不是应该入土为安吗?” 安见月挠挠头。 “老辈子传下来的习俗,我也不晓得。不过,我爹说莫林冲和茅草山上烟雾蒙蒙的,像是仙人住的地方。可能就是把人葬在那些地方就是方便他们成仙吧。”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圩长们都是葬在关子洞里,看来不是为了成仙,可能是为了保我们这里的平安吧?” “关子洞?”知凡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关子洞你都不晓得哦。所有的圩长都要葬在关子洞里的石壁上。所以,圩长要时常给我们攀山人家送礼,他们死了我们才好把他们的棺材运到石壁上去。” 石壁上的棺材? 知凡脑子一个激灵,停下了脚步。 |
安见月看她样子怪异,不由地也停下了脚步。 “咋个啰?” “关子洞是不是一个洞口很大,进去以后里面大得比场坝还大,高得比几层楼还高的一个大洞。” “是噻。”安见月刚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了,眼睛睁大了:“你进去过嗦?” 知凡想起洞里那散落在地上的白骨,想起石壁上累累的棺木,想起在脚步升起的那一朵荧光。 一阵寒意从背上滚过去。 安见月反应激烈:“不能进去的哦。那个洞子不能进人的。有人进去寨子里要倒大霉的。” “你不是也进去过吗?”知凡反问。 “我没有。”安见月像被人捏住了脖子,声音一下子小了,“我爸运棺材的时候进去过。等以后我成了家主,我也要进去。” 到底是比自己小七八岁的人,知凡看着他绷得紧紧的脸不禁想笑。 “喏,我进去过了,又咋个样呢?寨子里头也没的倒霉嘛。既然怕倒霉,就应该把洞口封起来噻。”知凡辩解。 “啷个晓得有人会进去噻?这里十里八乡的从没有人敢进去过。听说到晚上,里面会有鬼火。那么多棺材在石壁上,闹鬼肯定闹得凶噻。而且这山里豺狼虎豹都有,还有山鬼,这么多吃人的东西都不敢去关子洞,更何况是人。啧啧,你胆子好大啊!” 知凡想起那个巨大的动物摇着树干,借着月光看到那张蓝色的脸、红色的五官,真的像鬼魅一样。 可是那夜她跑进了关子洞,那个怪东西确实站在洞子门口不敢进来。 她叹了一口气:“就是为了躲山鬼,我才跑进关子洞的。” 安见月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
过了好一阵才喃喃地说:“半夜三更的你一个人在山里头哦?你是咋个活下来的,你命太大了!” 知凡想起那革氏兄弟,想起群狼围攻的那个夜晚,叹了一口气,她无法解释。 正在沉思,突然一股力量把她拉过去,她被捂在安见月的胸膛里,他身上有一股青草香味,盖住了她。 “不晓得你经历了些啥子,太可怜了。幸亏婆婆收留了你。我不会让你再……” 安见月紧紧搂住知凡,在她耳边絮絮说着却突然被一阵拳打脚踢给打断了。 知凡用力挣脱他的怀抱,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然后用尽全力把他推出很远。 行云流水一番动作把安见月打愣了。他愣了半晌才呐呐地问:“你不愿意?” “愿意什么?” “愿意嫁给我。” “什么?”知凡气得头昏。 这是从何说起的事情呢? 安见月呆呆地看着她:“你要是不愿意又怎么会同我一起去罗汉镇呢?” 知凡像被人点了穴,张大了嘴巴,呆立当场,半天缓不过神来。 她忘了,她全忘了。 在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虽然贵州地处偏远,礼教上不像中原地区那么讲究。但是基本的原则不会变。 而她,竟然忘了。 |
透露一下,《草鬼婆》一共5章148节,希望大家有耐心,感谢你们从《国贸桥西》开始的一路陪伴。 |
《云山万重之草鬼婆》第2章第30节 太阳已经升高了,但是浓阴密布的树林里仍然十分昏暗。风吹树叶、溪水潺潺、鸟鸣声声,在这静默的时刻里,知凡才发现原来这山林也是很热闹的。 她为什么被扔到这里来了?她想立刻跑回去抓住草鬼婆那瘦得像纸片一样的身体按在地上,把那可恶的草药逼出来。 她望望前面,已经能看到森林的尽头,前面不远就有石板路通向罗汉镇。她又看看身后,蜿蜒的小路曲径通幽,通向深山里,通向草鬼婆的家。 她前进不行退后不行,活生生被钉死在这里。她想冲回刚才的悬崖纵身一跳,可是仍然不行。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知凡默默承受,但是今天她突然承受不住了。她突然蹲地埋首痛哭,无法自制。 不知哭了多久,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把她惊醒,她猛地站起来。 这动作很猛,把安见月吓得后退两步。 知凡满脸是泪,瞪着他。 安见月满脸惶恐:“你不愿意嫁给我哦?” 知凡不答,满脸的泪水替她回答了。 安见月慌乱得不知所措:“你别哭。我……你要不愿意就算了。只是你别哭嘛。” 知凡仍然不说话,仍然瞪着她。 安见月更加着急:“真的,你不愿意就算了嘛。反正我们年纪还小,再等两年也无所谓。但是你别这个样子嘛。我保证以后不提这个事情啰,好不好嘛?” 他柔声哄着,说到最后自己的眼圈倒泛红。 看他着急,知凡倒慢慢冷静下来。 |
发疯不是办法。她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回去找草鬼婆问清楚。她已经小心防范了,可是总像孙猴子逃不出五指山一样逃不出草鬼婆的算计。 看她一言不发蹬蹬往回走,安见月急了:“你上哪点儿去哦?” 知凡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安见月急了,一把拉住她。知凡用力挣脱,无奈力气太小只得停下。 “你去哪儿?”安见月焦急地问。 知凡看了他一眼:“我回家去。” “你不去罗汉镇啦?” “不去。” “咋个不去了呢?我都答应你以后不提成亲的事情了嘛。” 知凡转过身瞪着他:“我就是要去罗汉镇也不会和你一起去。你算我啥子人哦?” 安见月听了一下子蹲了下去,头埋在两膝之间,久久不动。 知凡莫名其妙:“你干啥子哦?” 他不动。 “你起不起来?” 他仍然不动。 “你不起来,我走了啊。” 他猛地站起来。 知凡看见他满脸哀伤,也吓了一跳。 “你为啥子这么讨厌我嘛?”安见月愤懑不平,“我晓得你看不上我。我也保证不再提成亲的事了。你咋个还不愿意跟我去罗汉镇呢?冬天快来了,你要是没得过冬的衣服是要死人的。” 面对他的激烈,知凡彻底冷静下来,用温和而坚决的口吻说:“过冬的衣服,婆婆自然会给我买。既然你不强迫我成亲,又何必把钱浪费在我身上呢?你还是自家留起,将来娶老婆用嘛。” 安见月声音低了下来:“你要晓得婆婆赚了钱也不会用在你身上的。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想娶别人当老婆。” 知凡愣住,继而震惊,心中倍感沉重。她本无意在这里与人有任何瓜葛,他又何苦这样纠缠。 安见月用哀求的语气说:“冬天快来了。你要是没的过冬衣服咋个办呢?你就让我给你买吧,好不好?” 过了半晌,知凡叹了一口气:“好嘛,走嘛。” |
进了罗汉镇,知凡就让安见月不要靠近自己,两个人保持一定距离。安见月沉默着照做了。 太阳当顶,兴发顺四门豁开,正是生意旺盛的时候。 看见有穿着粗布衣衫的山民进来,伙计的脸耷拉下来,故意拿鸡毛掸子扫着柜台,一股烟尘往知凡他们脸上扑。 知凡不以为意,等他扫完了才上前看货问价。 “我们要买布,拿那块蓝青色的看看。”知凡指着一卷布对伙计说。 兴发顺的货架上各种花色的布卷一字排开。知凡挑了一块蓝青色的。比起其他花红柳绿的布料,她猜这种纯色的布最为便宜。 货架上也有黑色的布料,但是她不想选。要是穿一身黑,岂不是真成了一个小草鬼婆。 旁边安见月急忙阻拦:“不要这块,要那一块。”他指着一卷桃红色的布料说。 知凡急忙阻止:“哎,衣服可是穿在我身上的。那种布料我穿在身上不安逸(不舒服)的。” 卖布的伙计不耐烦了:“到底看好没得?看好了再来叫我。另外我要讲清楚啊,我们这里的规矩是钱货两清、概不赊欠的。” 知凡又好气又好笑。果然在这种不发达的社会里,人情世故也显得相当原始。刻薄势利都写在脸上,毫无遮掩。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笑不出来了。他们这种山民,处于社会最底层,生命、尊严都如同蝼蚁一般,任何人都可以踩一脚。 |
那边安见月吵嚷起来:“你这个人瞧不起人嗦?我们今天带起钱来的。”他拍拍自己的褡裢。 这一阵喧嚣引起其他客人侧目,把旁边高高柜台上一个坐着的男人吸引过来了。 这男人内穿黑灰色长袍,外面罩着银灰色闪缎夹袄背心。由于人很瘦,衣服挂在身上就像是一根竹竿挑了一件衣服一样。他面皮很白,脸上一双大眼暴突,两个颧骨高高隆起,嘴边两撇胡须软软地趴着。 知凡上一次来,并没见过这个人,不由地多看了那人两眼。那人见知凡抬头看他,也不由地盯着知凡看。看了两眼,他突然丢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步下柜台。 伙计看他过来,连忙躬身叫道:“掌柜的。” 原来,这就是陈掌柜了。知凡眯起眼睛看着他。这就是那个把陈艳嫂打得起不来床的人。 陈掌柜厉声问伙计:“闹啥子闹?咋个回事哦?” 伙计讨好地说:“这两个人吵吵嚷嚷的。” 陈掌柜转身来从头到脚打量他们两个。看到知凡的脸时,他愣了一下,嘴角扬起,嘴里的金牙一闪。 知凡想起鬓边的大花,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是个傻大姐的样子。 陈掌柜挥挥手让伙计走开,自己进了卖布的柜台给他们推销起来,态度倒是出奇地温和。 “两位要买布呀?我们这里有时兴的洋红布,新嫁娘拿来裁衣是最好的。” 知凡一愣,知道他误会自己和安见月是未婚夫妻,一起到镇上来采办婚礼用具。 她急忙解释:“哦,不是。他是我兄长,陪我来买布料做冬衣的。” 旁边的安见月脸色难看,但是也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
陈掌柜一笑,殷勤地说:“哦,买冬衣布料啊。这种锭蓝色厚织洋布最合适。”他把布卷拿下来,抻开来给知凡他们看:“你摸摸,多厚实,穿上暖和得很。” 知凡正想问问多少钱一尺,身后却起了一阵喧哗。 她回身一看,原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太太进来买东西。知凡的眼睛掠过了那位太太满头的珠花和满身的绫罗绸缎,最后定格于她肥大的绸缎裤子下面小小尖尖的脚。 知凡很奇怪,一个如此庞大的人最后的立足点居然是如此小小尖尖的两只脚。 陈掌柜忙把卖布柜台还给伙计,漾起满脸笑容,拱手出去了。 “四奶奶,你来啦!”他忙不迭地招呼着:“阿龙,阿龙,去把我留的那个铁观音给四奶奶沏上。” 旁边有个伙计应声而去。 四奶奶在小丫鬟的搀扶之下,笑得冷淡又短暂,我来看看胭脂。我上次订的货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扬州谢馥春的鸭蛋粉和飞燕胭脂,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来的。”他讨好地说。 谁知四奶奶不领他的情,撇着嘴:“罗汉镇这个破地方,转来转去就那么两条街,乡坝里怎么能赶上湄潭府热闹?连盒胭脂水粉都要等一两个月才能到货。” 陈掌柜的笑容卡在脸上,他有点尴尬:“是啊,是啊。四奶奶是从湄潭府来的,见过大世面的,落在我们这个小镇受委屈了。” 四奶奶傲娇地哼一声,并不答言。 这种势利关系也太过明显和肤浅了,知凡想笑。 陈掌柜无话可接,急忙嗔怪伙计泡茶太慢。 伙计端着一个托盘,从内堂走出来,上面放着一个描着墨荷的精致茶杯。 这时一个梳着小抓髻的红衣小女孩突然从他身后窜进来,跑进店堂。伙计被撞了一下,托盘一歪,那杯热茶眼看就要泼在女孩脸上。 |
知凡站得离女孩最近,看到女孩扬起粉粉嫩嫩的小脸,黑葡萄一样的圆眼睛,单纯无知地看向她,全然不知大祸即将从头而降。 知凡来不及思索,侧身而动,飞扑过去把女孩推开,那一泼热茶洒下来,烫在了她的胳膊上。 店堂里响起女孩的尖叫声,知凡跌坐在地上,胳膊上一片灼痛,衣袖全湿。 “怎么了?怎么了?”陈掌柜走过来看到跌坐一旁的女孩儿和扑在地上的知凡,还有旁边打碎的茶碗和泼了一地的热茶。 陈掌柜“啊”了一声,飞身过去把小女孩从地上扶起来,把她的身体转来转去地看,嘴里慌不迭地问道:“ “招招,咋个啰?伤到哪点没得?” 他看完了身上,又捧起小女孩粉嘟嘟的脸。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陈掌柜转头对伙计厉声喝道:“你咋个搞的哦?差点把小姐烫到起。” 伙计有点委屈:“小姐突然跑进来撞到我。我……我真的没得看见。” “笨头蠢脑的,一点事情都办不好。” 骂过之后,他确定孩子没事,放开孩子,开始心疼起他的茶杯。“这是景德镇官窑的茶碗,店堂里头就这么一对……” 他捡起茶碗的碎片,连连叹息。一眼看见了旁边正在拉着安见月的胳膊起身的知凡,和知凡那濡湿的胳膊。 他一愣:“哦,是你救了我们招招嗦?” 旁边伙计说:“哦,是这个姑娘扑出来,把小姐推出去的。茶水都泼在她身上啰。” 他连忙过来,帮忙扶起知凡,连连道谢:“谢谢啰,真是太谢谢啰。来,我看下,烫到没的?” 他说着就要掀起知凡的衣袖来看,被安见月挡住。 |
他抬起头来一愣,正在这时后面有一个女人,踉跄着扶着门框,迈步进来。 “招招,你又闯祸了吧?”女人虚弱的声音很熟悉。 知凡回头一看,是陈艳嫂。 陈掌柜正一肚子火,看见她,抡起手就是一个巴掌,清脆地打在陈艳嫂的脸上。 “你个蠢婆娘,喊你看个娃娃都看不住。”伴随着巴掌的是陈掌柜的一声暴喝。 陈艳嫂的脸颊顿时肿起来,带着红红的掌印。但是她毫无反应,只是一瘸一拐地走向孩子。 “招招,你咋个样?伤到哪里没的?” 仿佛那一巴掌和那一声暴喝都跟她没关系,她的动作一点都没被打断。 小女孩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跑向了她爹。 “爹,我要上街街去玩。”女孩撒娇地拉扯着陈掌柜的衣角。 “好嘛好嘛。”陈掌柜转头喊,“阿四,阿四。” 一个伙计从后堂跑过来。 “带小姐去街上玩。” 他说着从身上摸出两个钱来递给孩子。 “拿去买丁丁糖吃。” 女孩抓过钱,欢叫着跑出去。 陈艳嫂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了两步,急切地嘱咐道:“小心点哈。”她又回头嘱咐伙计:“阿四,你把她看好啊。” 陈掌柜不耐烦地把她推到一边:“还有用你嘱咐?人家姑娘为了救你的姑娘胳膊都受伤了,你带她后堂去擦点药。” 陈艳嫂半天没有动的眸子这才转动了一下,看向知凡。 |
知凡浑身一凛,感到她的眸子像是静极了的湖面,甩在脸上的巴掌也好,当着伙计的面挨打也好,陈掌柜的怒喝也好,都只像是一片树叶投入水中,毫无波纹。而听到女儿受伤,她的眸子才有波纹,像是投进了一颗小石子。 她定定地看了看知凡的脸,眼睛的活气逐渐漫延到全脸,她认出她来了。 “是你嗦。”她喃喃地说。 陈掌柜看看知凡,又看看自己的女人:“你认识她?” “嗯,她是嬢嬢的徒弟,上次嬢嬢给我看病,她也在。” 夫妻俩十分平静地对话,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那边响起了四奶奶的声音:“哎呦,陈掌柜,你快点儿嘛,我一哈儿还要去首饰铺呢。” 陈掌柜脸变得很快,转过去面对四奶奶时,已经满脸堆笑了。 “哎呦,四奶奶,真不好意思,耽搁你啰。” 他对伙计说:“阿龙,快别收拾了,去把那个锦盒拿过来。阿三,你来收拾。” 陈艳嫂则过来拉知凡:“小繁,谢谢你啰。”她虚弱地说,“走嘛,进去,我那里有药。” 她踉跄着走过来拉知凡,知凡看她走路艰难,不忍拒绝,回头看了一眼安见月,示意他等在外面,便搀着陈艳嫂进了内院。 后面传来陈掌柜赔笑的声音:“四奶奶,小孩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来,你看嘛,这是鸭蛋粉又香又白……” |
《云山万重之草鬼婆》第2章第31节 走上吱吱嘎嘎的楼梯,走廊的尽头还是那间昏暗的屋子,陈艳嫂踉跄着找药箱,又叫伙计打盆凉水进来,把知凡的胳膊放进去泡着。 陈艳嫂拿来一个簸箩放在桌上,把簸箩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各种外伤药一应俱全。陈艳嫂把知凡的胳膊放到垫子上,拿出葛巾给她擦干,把衣服剪开,露出烫红的皮肉来。 陈艳嫂从一堆药里面翻找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些油,一面吹起,一面轻轻洒在知凡烫伤的地方,动作十分熟练轻柔。 “真是谢谢你啰。”陈艳嫂轻轻说。 “哎,没的事。我看那个茶水要烫到娃娃的脸,我赶紧把她推开。娃娃的脸烫到不容易好的。” 知凡看看簸箩里的各色药粉药油,说道:“陈艳嫂,你这里好多药啊。” 陈艳嫂听闻,抬头呆呆地看着知凡,眼中泛红。 知凡顿时后悔了,没想到随便一句话就戳中了她的痛处。 |
陈艳嫂突然站起来,直挺挺地要跪下去。 “我替我们家招娣,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知凡很吃惊,连忙搀住她:“你干啥子哦?不要这样嘛。” 陈艳嫂被她扶着站起来,含着泪,絮絮地说:“你也看到啰,这个家是这个样子。外头人么讲起来都好风光的,兴发顺这么大个铺子的掌柜娘,实际上么我是死又不能死、活也不好活。要不是有这个娃娃,我早就死了。今天要不是你,我们招娣的脸就毁了。我的招娣很争气,从小就长得衬衬头头的(漂亮端正),将来长大了也有个指望。要是今天把脸烫坏了,只怕她这辈子就完了。所以,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啊。” 知凡没想到陈艳嫂拿她当个知心人,说起掏心窝子的话来。 可是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太亲密的关系让她不安。不知怎的,陈艳嫂眼泪汪汪的样子也让她不太舒服。 她一向看不上陈艳嫂这种整天含着一包眼泪的人。独自活了二十多年的张知凡,自律、节制、独立,她把自己打磨得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现代社会里拼杀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可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打乱了她的节奏。她似乎再没有了以前的勇气和锐气。 |
陈艳嫂的泪水可真多,顺着脸颊流下来,滑出一道道亮的痕迹。 她的鼻头红红的,鼻孔翕开,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仿佛她能救她似的。 可是如今在一百多年前的时代,她没有办法,陈艳嫂也没有办法。 知凡只好岔开话题,说:“不要谢啰。陈艳嫂,你身体好点儿没得?” “好多了,还是嬢嬢的药管用。哎,今天你咋个自家来了呢?嬢嬢没来?” “哦,婆婆采草药去了,喊我自家来买点料子做一件冬衣。我哥哥陪我来的。” “哦。把你哥哥喊进来嘛。今天中午就不要走啰,在这里吃中饭嘛。” “不用,不用。”知凡连忙推辞,站起来要走。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坐到起嘛,中午在这里吃饭嘛。我们还没好好感谢你们一下噻。上次要不是嬢嬢的药,她哪会好得这么快?这回你又救了我家娃儿。” 知凡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陈掌柜已经进来了。 一阵清脆的笑声伴随着蹬蹬的脚步声由楼梯上传过来。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招娣跑进来。 她一头撞进陈掌柜的怀里,抬起头看着父亲笑。 |
陈艳嫂心疼地看着她。 “看看这一脸的汗,娘给你用凉水擦擦。” 她说着就走到盆边,把葛巾放在里面揉搓。 “你硬是蠢得很哦,一脸的热汗用冷水一激,娃娃还不得生病?”陈掌柜没好气地骂她。 陈艳嫂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招娣冲母亲做了个鬼脸:“蠢得很。” “啪”地一声,那条葛巾扔回了水盆。 陈掌柜把注意力重新转回知凡身上:“把你哥哥叫进来嘛,中午一起好好吃个饭,我们也该谢谢你噻。” 陈掌柜嘱咐陈艳嫂:“你去叫阿龙到老杨肉铺买点儿肉,再到陈肠旺那里切点肠子来。” 陈艳嫂答应着就要走。 知凡急忙站起来拦住她:“不用了,不用了。等下回嘛,下回婆婆来了,你们再一块请嘛,我也跟到一起吃嘛。” “下回再请下回的饭,今天先请你。”陈掌柜很热情。 推搡半天,陈掌柜看她坚决也就不强留了。 “饭嘛可以不吃,但是东西你要拿到起。” 陈掌柜最后说。 |
看知凡没有强烈反对,他站到门口把伙计叫来一迭声地吩咐:“阿龙,你去灶房拿两块腊肉,熏鱼也拿两条。黄糖拿两斤、盐巴拿两块,油打一瓶,鸡蛋拿十个酒酿也拿一瓶吧。嬢嬢喜欢烟袋,上好的烟叶子也装一袋子。另外,再装两盒点心,桃片糕还有没?牛皮糖也装点嘛。再装一袋子米。昨日沈家磨坊不是才送来新米吗?就拿那个。哦,对,还有,刚才他们看的料子剪三块,再拿十五斤棉花,要拿今年的新棉花……” 知凡连忙阻止:“东西真的是太多啰。而且做一身冬衣哪用得了啷个多棉花哦?” 陈掌柜很热情:“拿到起嘛。冬天要来啰,你总要弹一床新棉被噻。另外再给嬢嬢做一身冬衣嘛,算我孝敬她的。” 安见月等得不耐烦时,看见知凡从后堂走出来,旁边的伙计帮她拎着东西。 看安见月还在发愣,知凡冲他叫了一声:“快点接到噻。” 安见月急忙把背篓放下,伙计把东西一一放了进去。那一大包棉花放不进去,伙计就把棉花打成捆给安见月背上。 “他们咋个送你啷个多东西哦。” 走出兴发顺,安见月问。 “还不是谢谢我们噻。上次婆婆给陈艳嫂看了病,这次我又救了招娣。” 背上沉甸甸的东西让安见月兴奋起来:“还是陈掌柜大方哦,这么多东西,够你做好几件冬衣的。” “你也真是,人家说,还得给婆婆做一件呢。不能光想到自己噻。” 被知凡嗔怪,安见月不以为杵,反觉甜蜜。 “反正我们没花钱嘛。走嘛,我请你吃碗面去嘛。” |
他们拐过一条小街,两旁摆满了小摊子。空气中油烟味、辣椒味呛在一起。 安见月的目光被路旁的一个小摊子吸引住了。他说了声“等哈”就跑开了。 知凡转过身,好奇地看看他干什么去。 安见月跑去了那个摊子。摊主支起了一口大锅,里面热油翻滚,锅前的竹架上放着一个个炸好的粑粑。粑粑炸得焦黄,表面凹凸不平,那是糯米粉油炸之后形成的大颗突起。 安见月捧了三个油炸粑,很烫,他直吸气不停地换手。 跑回知凡身边,他咧着嘴,递给知凡一个。 “给。” 知凡正好饿了,闻到那一股热油香味,立刻接了过来,吹了吹就一口咬下去。外酥里糯,包裹着油脂,咬到里面吃到了馅子。油炸粑里面包着一粒粒咸豆子。用牙轻轻磕开,里面的豆沙在嘴里炸开,给人惊喜。 油炸、面食,这在以前是知凡绝对不会吃的东西。但是现在她饿坏了。 在草鬼婆那里十天半月也不见一点荤腥,就是一碗白米饭也没正经吃过。不是玉米粥就是煮洋芋,白水煮菜,唯一能挑起味蕾兴趣的就是从坛子里捞起来的糟辣椒。 她很喜欢这种咬一口,油脂在嘴里爆开的感觉。 虽然没有体重秤,但越来越细的手腕,关节处突起的骨头都在提醒她:她起码瘦了十几斤。 吃完了油炸粑,糯米饭又送到了眼前。 知凡胃口全开,抓过来一口咬下。 酱油炒得糯米饭,咸咸的,一粒粒饭粒很适口。咬到里面,她惊喜地叫了一声。 糯米饭里的内馅是一粒粒脆哨裹着葱花。这脆哨是熬猪油剩下的油渣,熬制过程中加入了陈醋、酱油、盐、糖、料酒,吃起来咸鲜香脆,空口吃也不腻,更何况对于常年饭菜里没有一点油水的人来说,这脆哨无疑是治病的灵丹妙药,是无上尊崇的美味,吃上几粒脆哨仿佛能升入云端成仙成佛。 |
知凡吃了一口接一口,突然一个念头打进脑海,她表情严肃起来。 “之前你说婆婆有钱也不会给我花,是啥子意思哦?” 安见月有点犹豫,把嘴里的糯米饭咽下去才说:“嗯,你不要生气哈。我当时是太着急啰。” “我晓得。你为啥子那样讲?” “嗯……其实婆婆经常在山里头能找到好药材去卖,她赚的钱比种田的人还要多些。但是她用钱抠得很,自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这镇上赶场时,她从来不买肉的,要不是我们时常送她点山货,她怕是永远都不吃肉哦。她突然收你当徒弟么,也是想有人搭把手帮一下,哪会舍得把钱花在你身上哦。” “奇怪,她不把钱用在吃穿上,又用在什么地方呢?” “那就不晓得啰。”安见月摇摇头,“人家说她放蛊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山里头没有的东西,所以她要花钱买噻。” 难怪。知凡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出来时,草鬼婆一个钱都没有给她,早就摆明了要安见月付钱的意思。 她倒挺会空手套白狼的嘛。 怪不得一直让她嫁给安见月,既可以把她推出去,又能在寨子里多两个得力帮手。 这算盘确实打得够精! |
她正发愣期间,安见月又把她带到了一个小摊子坐下,要了两碗肠旺面。 折耳根和酸萝卜是可以随便吃的,安见月去夹了一碟子来。 面很快端来了。淡黄卷曲的碱水面泡在红油里,上面漂着白白的肠子、葱花和一块块暗红色的猪血。 看知凡发愣,安见月把自己碗里的肠子一块块夹给她。 “吃嘛,多吃点儿嘛。” 知凡问:“小月,你认识婆婆多少年?” “一二十年啰。” “当初,你们是咋个认识的嘛?” “我小的时候,我爹带我上山,她就住在那里啰。我们有时候去她的屋子里头讨碗水喝,一来二去的就认识啰。后来,我家爹打到野兔子,也分些肉给她。” “哎,草鬼婆会放蛊是真的哦?” “肯定是真的嘛。你想嘛,她那个小破木头屋子,门板都是裂缝的,可是哪个敢去她的屋里头偷东西吗?据说进去就会中蛊。她的菜地在屋子外头,可是从来没人偷,哪个不怕死的敢偷嘛?听我爹讲,以前岩脚寨有个人就是着了她的蛊,发起疯来往河里头跳,后来淹死了嘛。” 看知凡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小伙子又安慰她:“没的事。我爹说草鬼婆就算会放蛊也不是坏人。这么多年,我们喝了她多少碗水,从来没有着啥子病。而且婆婆还教我认好多草药,我也靠这个找点儿钱噻。” 知凡看着他黑红的脸庞,青筋暴突的手,问:“你上回吊岩风卖了多少钱?” |
“六百五十个钱啊。你咋个还问我哦?你忘到起哦?你帮我卖的嘛。” “嗯。”知凡点点头,“你是咋个摘了那么大一蓬吊岩风哦?” “那天早上在林子里头碰到婆婆,她说悬崖那点儿有吊岩风,喊我赶快去摘,长了满满半面山,不要叫其他人看到……”安见月突然意识到什么,不说了,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愣愣地看着知凡,嘴边油光光的。 知凡深深地看着他,安见月被看得浑身长刺,坐立难安。 朦朦胧胧的猜想一旦被证实,知凡心里起了排山倒海的波澜。 但是看着安见月茫然懵懂的眼睛,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说:“吃啊,怎么不吃了?” 瞬息之间,她咬牙让自己平静下来,一旦心里打定主意,她就不再慌乱了。她夹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 看知凡吃得欢,安见月犹犹豫豫地也吃了起来。 接下来,他们吃过了饭,付过了钱,又去申记脆哨那里买了半斤脆哨给草鬼婆带回去。 然后去了刘剪刀的裁缝铺、量了尺寸,交了定钱,又约好了取货时间,他们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天色将晚时,他们从山林里转出来,踏上了石板坡。 安见月很兴奋,今天是他最高兴、最圆满的一天。沉甸甸的背篓也让他兴奋,他想象着草鬼婆看见这一大堆礼物,一定笑得合不拢嘴。 知凡则走得安静而沉稳,她已经在心里酝酿了一篇话要对草鬼婆说。因为这一番谈话,她要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
然而小屋在酱黑的天色里沉默着——草鬼婆不在家。 知凡轻轻推开木门,屋子里黑黑的,寂无人声。 不知怎的,知凡心里一沉。她回头看看身后的安见月,在黯淡的微光中,他也是一脸茫然。 “婆婆不在家嗦?”他问。 “嗯,可能一哈儿就回来啰。” 知凡看看天色。 “把东西放下你就回去嘛。再晚点儿豺狼要出来啰。” “没的事,我陪你等嘛。这么晚,你一个人怕是会害怕嗦。” 知凡没再坚持,她确实有点害怕。这黑魆魆的山林里,一个人在小屋里呆着,恐怕被狼吃得只剩骨头也没人知道。 有个强壮的男人在身边,确实要安全得多。 知凡找来油灯点上,安见月把背篓卸下来,把里面一包一包的东西拿出来。 知凡拿起脆哨、一包糖还有一盒点心给他装回去。 “这个你拿回家去嘛,给你爹的……” “不要,不要。”安见月连忙按住她。 肌肤相触之间,安见月的脸有点红。他慌忙把手挪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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