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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芝山绣溪[第6页]

作者:xh56321111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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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高中,孙女儿像是一个被抽打的陀螺,被征召的战士,成日价就一个“累”!她爸爸妈妈跟后面团团转就不说了,带性得我也紧张兮兮的。这一天是9月24日,约七时,吾人在西林菜场购得蔬菜,旋赶赴公交车点,意欲早一点赶到租住之宅,抽空能看上几行《儒林外史》。近来,我对〈儒〉的爱好已是痴迷。老远瞥见6路车靠近站台,惊喜地,作速地跑去,旅客们正在上上下下,奔过去就能赶上这一趟!我倾力四五十步之后,望见车们怡然相得,也对我露出了喜乐地微笑。俗话说得好,“欢喜老刮打破蛋”“福兮祸所依”,意外是在一瞬之间?!讵料危险蘧然而至呢?此刻,我感到全身乏力,心跳加速,膝盖脚踝酸酸的被绊马索缠住,拎脚不起、迈步不开,身体不管不顾地前倾,“不好!”心中只叫得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自己已是四脚八叉掼倒,“跌了一扑爬。”“倒了千金。”“像一扇板门轰轰然触地。小篮脱手飞去,冬瓜、茄子、小鱼散得一地,只有背上的包安然无恙。
    我作速翻身坐起,只感到头晕晕胡胡,心要跳出胸膛,遍身冷汗涔涔,想要站起,哪里能够?!一中年男店员走来,问:
    “你跑得那么急做什么事?”
    “我要搭车。”
    “搭车?搭车也慢一点啊。误了这班,下一班车很快就会到的。”
    “……”
    我无语,心却轻轻地说:好心人你有所不知!途中得花两个小时,我的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回头……
    “你要紧不?可要扶?”
    “不用。我没事。我要歇一会儿。”
    ——我只想躺在地上睡一会儿。
    歇了四五分钟,又一中年男子走来,问:
    “可要扶你起来?”
    “不用。”
    “岁数大了不能跑,慢慢地走路。跌倒了容易出事……”
    “谢谢。”
    想到我的母亲在我处跌断腿独自遭受地巨大的痛……我眼里无泪……我心在哀号……
    我内心真的很感激这些素未生平的人,我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未敢看着他们的脸说话,羞愧地侵着头,又说了一声:
    “谢谢。”
    上天对我的警示,其实是让我遭受相同或类似的苦难,让我在痛楚之中,细细体验揣摸父亲母亲曾经的创巨痛深。我的母亲的背在1960年矬了下来……我的父亲在1970年六十岁时拖着重物跌倒在张果老巷口……
    ?我没有跌断骨头,想是曾经承担力不能支的重担,使我的骨质紧密,遂经受住了非常的考验?人说,上天对你关上一扇门,又对你开启了另外一扇门,我深有体会。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我的腰被压伤,手胳累伤,右手指关节变形……再以后的骨折骨裂,乃”金簪儿掉进井了,有你的总是有你的”,是享受劳心者治人的工作后的事。1992年四十四岁,我遭到猛烈撞击,左手胳桡骨尺骨折断。2014年我肠梗阻开刀。2015年母亲右腿二次折断,我先后被自行车三轮车撞倒右膝盖重复骨裂……母亲三次腿断后,上天才稍稍地让我遭受了母亲的部分痛苦,才略微地体验了父亲的部分苦难。虽说上天在逝去的岁月和往后的日子让我持续的腰痛,肩胛痛,膝盖酸,四肢麻,创口不适、肠胃病痛,伤风感冒,头晕耳鸣,以多种多样不尽地苦难,小火慢饨一样一样地磨砺我,考验我,对鲁钝的我予以耐心地启迪,然而,时至今日,我也才开始正视自己的错误,认真地解剖自己。母亲死后,八年过去了,上天的这番苦心算是没有白费,它所加给我的苦我也算没有白吃,我渐渐地变成了爸爸妈妈曾经的纯末末的孩子,我逐步地尝到了人之初,性本善的滋味。
    ?一纵观之,除了2020年9月24日这次跌跤,除了小时候两次饿晕倒外,我仍然有两次被绊倒遽然倒地,而骨头却完好无损的经历。所以,当听到某某一跤跌断腿,某某一跤送了命,又某某三根肋骨跌断几年了仍哼哧哈哧,这些周围身边发生的事时,不禁遥遥感念上苍。也顿悟到,这是我原宥肇事者(统共赔给我二十五元钱。)得到的“好人自有好报”,是我父母亲在天之灵着力的保佑,是上天对我坚忍不拔的精神实施的奖励。
    ?今天,我扶着栏杆上楼,至三楼就已气喘,小腿脚踝酸痛难耐,爬到六楼上七层时,不仅累得不行,且脑筋轰然作响!两月前的初夏天,我站在床铺上挂帐子,不小心慢慢地滑倒地下,腰痛了半个月,这一次的痛苦呢?够我喝一盅吧?!但上天是仁慈的,它只让我的右臂右膝受伤,左边无大碍。我当时的情况是,每伸一下手、移动一下脚都疼痛难忍,克里西头生痛,腰生痛,手胳、肩胛生痛。若蹲下站起,则需用四肢着地扶物慢慢地爬;上车上楼做事则左手代劳,切菜炒菜左手来帮右手忙;码字就用左手慢慢抬动右手缓缓地去够鼠标……一任杂碎事,皆慢慢地来,熟练了就好些了。昨天已经好多了,今天更好。虽说没怎么耽搁什么,然而,这是上天的警示,它又在提醒和告诫我,来日无多!它似乎又在说:八十岁老太砍黄蒿,一日不死一日没得烧。
    我清楚地记得,小来会子天天挨饿,妈妈说“一到吃饭你就哭,硬要舀一碗牛皮菜烫饭摆在旁边,你才不哭。”我是未上学前,与妈妈抬粪浇菜。在菜园地里,心里感觉不好过,只想回家睡一会。妈妈拔了一个小地瓜给我吃了,吃后心里仍然难受。我对妈妈说:“妈妈,我先回去了。”妈妈答应了。我走到家门口坎子上,一头栽倒,人事不知。不久,又有了意识,知道妈妈,十妈她们围着我,妈妈带着哭腔焦急地喊着我,十妈(?)给我掐人中,后来就不知道了。熟睡了多久?醒来一点事也没有。小学五年级到黄金塔帮生产队打麦子,早上只用水泡了一小团饭吃,到下午一点多钟,我感觉心里难过,就离开打麦机,去找厕所。走了一二十步,感觉头昏脑晕,一头扑倒在地,小便顺畅地流出来,感觉一阵轻松。此刻,林老师和同学们围着我,他们讲话清晰可闻。林老师焦灼地喊我,给我掐人中,后来就不知道了。醒来已是下午四点之后,人也清清疏疏,一点事也没有。

    

    

    
    爸爸妈妈:
    你们好!
    上次寄的皮袄想已收到。这次写信,还要问一些事情。因为组织上去人到无为去调查,没有看到爸爸的档案,难于解决。又不能去人到四川去查,家庭情况尚未见底。现在再请爸爸回忆几个问题。
    1、祖父祖母当时以何为业?家里有没有土地?祖父母去世以后一段的生活情况。
    2、姑父龚向高有没有后嗣。现操何业,在什么地方?
    3、与王寅秀结婚的情况,以后中断关系是什么时候?现在是否健在?杨*光现在什么地方工作,简单情况是否知道(即家庭、子女等、政治表现等)。
    4、土改时家里的土地,成份是怎么定的,记得原来有分土地的土地证,能否寄来作一下证明?
    5、还有个姑姑死的时候有没有成家。
    这些问题,还请祥细写一下,组织上说,本人表现是没有问题的,家庭情况一定要叙述清楚,四川那边爸爸的直系亲属要讲清楚。社会关系知道多少讲多少,否则问题就不能解决,所以还请抓紧一点。
    天气冷了,你们要注意身体,妈妈的病要好好调养,药不能中断,一定要根治才好。不要怕花钱,有困难来信说一下,我们想办法解决。
    致
    冬安!
    宇
    80.10.13
    宇:
    来信收到。我人都快要死了,还要来翻这些老账,使我临到执笔不痛快。你既要写,我就将我记得的听到别人说的,写在下面:
    1、我的父母大约是在三十多岁死的。母亲在我两岁时又生了一个弟弟,在月子中就死了。由于悲痛过份,因而得病,不久就死了。父亲长期脸右侧生疮,无钱医治,因而蚀成牙漏(即在脸下部溃烂穿孔),在妈妈死后不到半年就死了。那时我只两周岁多,大姐大约是七八岁,二姐约四五岁。三个孩子就依靠伯母同外婆家照顾生活。
    父母在日,分得有祖遗田土九亩二分。由于父亲体弱多病无力全部耕种,土由父自己耕种,田出租。父母死后除留部分蔬菜地外,其余全部出(租)?当时生活情况总的说来,都是贫困艰难。大姐是在十六七岁死的,没有成家。她死后,就剩我同二姐。由于人少费少存了点粮食,我才上到了学校。
    2、你的姑父龚*高家庭是小商贩。你二姑1929年嫁,她1935年就死了,遗有一子一女。女在你姑姑死后不久就死了。你姑父老来吸上鸦片,贫困潦倒,解放后就死了。子行伯念过小学,听前杨自求来信说在威远送报。
    3、我同王*秀结婚是伯母舅舅包办的,因你二姑已到了二十岁多了,急须出嫁,她走后家里无人,就由他们包办强迫娶了王*秀。同居了四年多。1933年我外出从军。41年我正式同王*秀离婚,杨*光归王*秀。1949年回家曾同杨*光见面,50年他参加四川筑成渝铁路。听说以后曾调到兰(?)新铁路和渭南——咸阳段铁路。后又听杨自求来信说调到了鹰厦铁路,以后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听说的,现在他同王*秀生死存亡都不知道。
    4、土改时我同你母亲都在教书,家里成份是划成小土地出租(实际上我们家无寸土,小土地出租是王*秀;因为不能给我们家定贫农,所以就定此了!)。土改中分得六亩地。土地证入高级社交给了高级社。
    6、我的父亲是五弟兄。你大伯叫炳华,在乡间教书;二伯叫炳麟,在路边开小店卖酒饭;三伯叫炳森,我还未出世就死了。我父亲在四,叫杨炳东。五叔炳星,生前搞转运煤炭,现在早死。听说他们弟(兄)死时都不到四十岁。我的祖父幼时脚害疮成了跛子,是农村外科医生。我的外祖父是农民,也认识些字,白天教小学,早晚在田地里工作,有三个儿子。大舅范廉臣,读书成了清末秀才;二舅范璧成 ,三舅范瑞成,都是农民。他们的子孙都是农民。
    我知道听说的就这些。有问题再写信。
    祝
    好 父字(80) 11.18
    上接500楼
    2、鸦片战争后,近百年来,在满清政府宁给外人不给家奴的政策下,同各帝国主义签订了许多丧权辱国的条约,如租界租借地、领事裁判权、内河航行权……等。于是海关、铁路、矿山、工厂大部分为帝国主义所掠夺、把持。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政府,可是那些封建军阀、官僚,只知道打内战、争地盘,割据称雄,肥家入己,置国家人民于不顾。帝国主义者用以华治华的政策扶植军阀你争我夺,以达到它的军事、政治、经济文化侵略的目的,甚至说中国人是东亚病夫,不能自己管自己,要吞食,想鲸吞,瓜分豆剖之说甚嚣尘上,国家危亡有若累卵。凡有心肝者,无不痛心疾首,思欲救国。1931年9.18,东北沦陷,32年1.28日本帝国主义者,又想掠夺上海,国家存亡迫于眉捷。当时我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为了不愿做亡国奴隶,为了救亡图存,为了保卫国土收复失地,故耳从军。于1933年考入伪中央军校特别训练班,在江西星子受训。1935年2月毕业后,被编入伪军事委员会别动总队三大队八中队当队员。3月随部队入四川,中队部驻绵阳,我被派至安县塔水场训练民众,8月回队,10月被派为该中队三区队运送棉衣到松潘。36年2月随队调回重庆整训,6月随该中队三区队到湖北老河口搞禁烟查缉工作。37年3月,调西安王曲集中整训。抗战开始,随队到平汉线一带参加抗日工作,年底升为分队副。1938年5月离队。解放后,因别动队是伪军统前身,我的犯罪判刑这就是主要原因。为了抗救国,走错了路,搞成了反革命。

    

    
    评论 贰拾叁划:我的妈妈感情真挚,独具一种亲和力。她乐观,爱笑,健谈,和人,会说话,善解人意。不管是文盲也好,学生伢儿也好,卖老鼠药的也好,潦倒的文化人也好,她都能与他们相处得很好,他们都愿意对她说心里话。记得初中二年级,一位女同学第一次到我们家来,与我妈妈三句话后,二人就像多年不见面的老朋友吉吉瓜瓜又说又笑,让一旁发呆的闷头驴子(我)妒嫉得要死,她侪融融地说了近一个小时,之后,才恋恋不舍地起身道别。邻居说我的妈妈傻哒哒的;我的同学说我妈妈讲情讲理的。远近的人都喜欢找我妈妈代写家书,流着泪向她一吐心声……改革开放后,这些优秀的品德和旧文化人的气韵,使她交了好多文友。

    
    

    
    @xh563211112013 2020-09-28 20:21:40
    http://static.tianyaui.com/img/static/2011/imgloadingerr.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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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城只在老无为人的梦中了……。
    当年,我父亲拖着泼满一大板车垃圾,从西门大街拐进张果老巷,艰难地行过车辙印记的青石路,(下坡)照直不打弯地冲进登瀛街,向东二十余步到巍峨壮观的烈女(?)牌坊,再向南迤逦而行50米到我侪的破草屋。父亲停下车,颤抖着走进屋,在屋角落找到一个辛辣的小萝卜,削了皮(皮丢进没沿的坛里泡着当菜下饭)塞进嘴里嚼着,灌上几口水,缓一口气,出来掳下肮脏的树叶烂草晒着(当柴烧)。接着拖着垃圾车到观震潮岸边,沿路向东走约二百步,将垃圾倾覆进湖水。
    今天想到父亲好可怜!!他饿得要命!!他力不能支!!——他虽说有一个搭挡,但纯粹是聋子耳朵配像的。那位右派分子陈光第,长年累月脸肿着,仁慈的父亲对他没有一点要求,随他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的磨洋工,自己将所有的重活重担一肩承担!——我已经十好几岁了,毫无人性地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饿得捡垃圾吃!累得颤抖!饿得颤抖!

    
    夜宿舅弟家,晨兴散步原野,有感而作。
    四川文友 1997.10.5
    层峦耸翠,梯田环绕。桉树刺空,竹梢来鸟。绿叶蔽覆,不见地貌。
    砖房棋布,互闻鸡叫。田无积水,开缺待撬。盛塞其间,让水浸泡。
    农闲时暇,牌桌喧闹。探亲访友,车驰呼啸。
    看果树之染墨绿,眺谷茬又披黄罩。
    观池鱼之浮沉,望群鸭之噪叫。
    悦鸭伸颈拍翅而疾凫,赏红爪划绿波之骤到。
    听鞭炮之噼啪,观童颜之欢笑。
    乐朴素之古风,喜情挚之义饶。
    葛天氏之民耶!无怀氏之民耶!
    乐而忘极。
    援笔记之,以录其事。

    

    
    人生的困局表现在以有形的事物来衡量,以可见的事物来奥妙表达所要传达的心灵信息。
    妈妈说:“容易得到的,人却把你看乔了。”人生的迷局是不在乎不珍惜适合,挣扎着要得到无法得到的理想,即所谓最残缺的是最凄美的。当你在前路中头破血流,当你在最后的时光中委顿,一缕魂魄遂之飞天。
    1968年“复课闹革命”了,我们学校也周吴郑王地上了半年课。不久,传出半农半读学校不包分配、社来社去的坏消息,惶惶不安的同学们商议着到省教育厅上访,争取正当权益。兄弟学校也联络好了。学校发给了二十元钱,即二个半月的生活费,随你侪哟何办!
    这二十元钱让我欣喜万分,未上农校前,我兜里不曾有过一分零花钱。二十元,它是我拥有的最大最多的钞票!我把它宝贝也似地揣在裤袋,用一枚大别针别好袋口,想等回来后将余下的钱交给妈妈。随后,就跟同学们到合肥来了。
    在教育厅里,我侪同其他后娘养的半农半读生约两百人,牛气轰轰的将教育厅长敏克诚围在核心,前面几位学生代表七嘴八舌地提问、诘问。敏克诚,这位英俊飘洒的中年男子,站在凳子上,一派京腔京调哇哩哇啦。我竭力想听清他葫芦里不痛不痒的卖药。这时,我感到右大腿裤口袋处有一支爪子在扰动,一会儿,我甚至见到那人挤出了人群!待到大家都散了场——当时的学生都很老实,也没有人揪到大领导不放,定要他给句话,散了就散了——大家默默地走开完事。我才想起来赶快摸一下口袋,已是钱去袋空!
    “我的二十元钱被人偷去了!”
    我痛苦地说了一句便戛然而止,同学们看着呆若木鸡的我,怜惜地说:
    “你去找找教育厅接待站,看是否得到一点补助?”
    我默无一辞,我的心在使劲地痛哭:
    ?“我为什么不将它交给父母亲?!为什么不交给他们?!我为什么这样自私?!我不知道父亲累死累活一月所获七元?!不明白母亲在大舅舅发薪前寄去的求救信?!(父亲的)七元和(大舅舅寄来)十元钱不曾被父亲的汗和母亲的泪濡透?!
    ?我傻子一样随着同学走出了办公大楼,似我这样老实无用之人,熟人面前三枪尚打不出一个闷屁,生人面前还敢去求援?唯一能够的是默默地压在心底,从1968年9月份至到今天,五十余年心底里念念有辞:
    “我的二十块钱!我的二十块钱!我的二十块钱!”
    2020年9月30日星期三凌晨,我又梦到帮玉,还有她为之倾倒的某某某以及为她倾倒的张克友,在场的还有陈君与刘君。此梦除某某某不在场外,余皆同当年的情景一模二样:
    1968年9月(?)一个晴好的午后,在农校的一间女生宿舍,张克友忽然偕同二位好友光临,大家都站着说话。张氏拘谨地微笑着,嗫嚅着要说什。
    ?张克友为贫农的儿子,他即是班干部又是团干部,“士有风姿丰伟,雅望有餘”。他不仅聪明能干,能文能武,而且忠诚老实,是驰骋于广阔天地中的理想丈夫。他是农村人,来到这岛奶奶农校,囿于时下“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出路自是在桑梓。他追求帮玉人人皆知,“帮玉若他与她配对,那真个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感慨之下,我说出一个不争地论断:“若是周与某配对,周感到幸福。若是张与周成双,则比翼双飞,家庭和谐,堪称绝配。”话毕,我观察到某某某无语而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张克友微微一笑,显现一丝欣慰。帮玉则微侵着头,露出一丝羞怯。陈君对着我使眼色,我置若罔闻,突然满怀一腔盛意,大声地顺溜地说:“你们男方如此地草率、搞突然袭击,使得我们女方措手不及。你们应该先报个信来,让女方有个思想准备,同时也要有备而来才好。”话一出口,一下子触动了帮玉,她突然抬起头来,满面是泪,痛哭失声:“学校不分配,你教我回家哟何办啊?!在生关队里,我就是个样媳妇(童养媳),上前不好退后也不好左不是右不是的……你想同队上人搞好关系,他们说你居心叵测。你给邻居打毛线,他们说你拉拢贫下中农,……”此刻的她,可怜!没有了一毫毫脾气,一点点矜持,有的只是楚楚可怜——人说,女性在心爱的男性前才本真、才失态、才控制不住自己。——帮玉抽抽嗒嗒边说边哭,我心里酸酸溜溜的,就想与她一起大哭一场……

    

    
    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我们这一代是从艰苦困难中跋涉过来的一代,历史赋于了我们吃苦耐劳积极向上奋发图强的优秀品质,天生我材!是有能力有决心承担富国强兵复兴国家的责任的。然而,道不得则个十年浩劫,年轻的我侪被裹胁着,非但不推动进历史进步,反而硬拽住历史的车轮不让它前行。
    我侪小来西农校,学制四年,两个班级,师生员工加起来不足百二十人,放逐在凤凰桥公社圩心原南京军区(?)农场两千余亩水田旱地里半农半读。近一年时间的共同学习生活,师生关系融洽,同学亲密友爱,一派祥和的气氛。可1966年文革以后,不再上课,人心涣散,却也紧跟形势刮起了大字报大批判的风,几个回合,几番折腾,一路来形影不离的同学成了乌眼鸡,原先互敬互爱的师生也形同陌路。
    文革的事,说起来心烦,不说也罢。
    1968年以后,学校就散了。不久,同学们下放的下放,回乡的回乡。再以后,听说张克友在大队里开拖拉机,从圩埂上翻下来,摔死了。帮玉在大队里任民办教师,生活过得不幸福。我从零时工转干以后,帮玉也终于从民办教师转为正式教师。2018年我回到无为,想见瘫痪在床的帮玉,有人劝我算了,我执意要去,心心念念只想着她。然而,因未有准确地址,找了一上昼也没找着,……
    “帮玉,我只想见着你,与你抱头痛哭。”

    
    上月25日在西林菜场公交车站旁跌了一交,于今已是12日,每日里穿衣脱服“痛得架不住”,近两日能右侧着睡了。右手臂平伸上举已是不易,放下时,“卡拉”一声让人心惊:是骨节错而复位?好在右腿无大碍,——现在再不敢跑了,本来关节炎就严重,膝盖等也酸溜溜的,今儿个添上右腿右臂的伤,是够我忍心养性了!
    右肩胛让我恐慌让我愁,我一向不麻烦上苍,现在只好求它保佑我的骨节完好无损,请求上天垂怜。
    七律? 祝王哲奂赴德留学
    题咏留言话语长,诗吟厚望寄重洋。 祝君德国扬身手,王姓春秋写华章。 哲士源流知海阔,奂然灿烂见天光。 好梅凌雪枝头放,梦逐云天任凤翔。
    此为藏头诗,每句首字藏“题诗祝王哲奂好梦”。
    2020年10月6日

    

    

    

    

    

    
    ——“李贺。通眉,纤瘦,手爪很长。李贺又是神童一枚,七岁能诗,还擅长“疾书”,小小年纪便名扬京洛。这么一位神童,习诗还十分刻苦,据说他经常骑着驴带着个小童外出,背上总背着个破旧的锦囊,走在路上看见好风景或者突发灵感,便随手写在纸条上丢进锦囊内,然后回家整理。每次回到家,其母郑夫人打开锦囊一看,都发现锦囊里的纸条装得满满当当的,于是郑老夫人心痛道:’我儿为写诗要呕出心来不成?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费心劳神呢?’”
    ——所有刻苦读书用心写作的人何尚不是如此?此情可感。值得夸赞的还有理解、怜悯与默默支持他们的人,可敬的亲人们朋友们。
    ——文葛泯灭人性,苦苦撑持过最艰难的十年,被迫害的长辈遭遇的仍是——“你一旦接受谎言或诽谤,就不可能完全摆脱影响。你可能认为你已经从记忆中消除了这种信息,但是影响将永远留在你身上”——当年的小青年如今的中年人!想到母亲不敢也未曾在我这儿握笔创作、吵着闹着要离开我,我能不惭愧、心里能好过吗?
    “妈妈,今天我也在呕心沥血,是为了你,是为了父亲……”

    

    

    

    

    
    文葛泯灭人性,苦苦撑持过最艰难的十年,被迫害的长辈遭遇的仍是当年的小青年如今的中年人。
    那些年,我是蒙在鼓里生活的人,是一个十足的榆本脑袋。改革开放初始就不说了,那是因为处在边远的基层,面朝黄土背朝天忙完公事忙私事,时间花在铲草皮(当柴烧)养哼哼子(猪)种菜上,8年时间看了四本“中篇小说选”。可1986年来到城市,也是一样的“拎不清”,就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了!而这极宝贵的中年时代,枯办公室里则打杂打油应付工作,在家里就打毛线做鞋子烧锅捣灶,十年如此这般地混过去了,又一个十年又混过去了,自己胸无点墨就不说了,最要命的是心胸狭窄管得宽(也是方孔兄作崇),特别是在那个文学腾飞的年代,“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雷电激荡的社会变革,波澜壮阔的文学思潮,风云际会的小说创作,共同构筑起二十世纪最后的小说鼎盛壮景……”我自己鼠目寸光反映迟钝没有追求倒也罢了,反而棒杀母亲诗词创作,这种行径,用无为人的话来说:“真是个死人!”想到母亲破不开我侪“定势思维”难题,感觉极不自由,不敢也未曾在我这儿握笔创作,吵着闹着要离开……
    今天写道这儿,想到可怜的母亲,不由得珠泪盈睫。
    前年在网上看到一位睿智的老者说:“你一旦接受谎言或诽谤,就不可能完全摆脱影响。你可能认为你已经从记忆中消除了这种信息,但是影响将永远留在你身上”他所指的这类人,曾经也包括我在内。
    今天是爸爸逝卋三十周年我很想念爸妈请钢哥写一文章或作首诗纪念一下。听爸说过,在劳改中有一年寒流到来大小凉山高寒极冷零下十几度,很多犯人都未活下来,又冷又饿(估计是共产风中那一年〉每天晚上冷得睡不着,一牢中十几人互相站靠一起取睡,苐二天早就有2人直挺挺倒下死了,十几天寒流,每天都有人倒下,不知什么时侯是自己,能活下来是万幸了!
    ——孙女晚上在学校吃,下午2点多就回来了。
    没开手机。适才看到弟弟中午发过来的微信,心乱如麻。
    七律??? 父亲去世三十年祭
    英雄抗日足千秋,天卷星沉涙忍收。蜀地无因八载狱,凉山困苦几年忧。芳菲乱眼春无主,人世寒心死未休。西望龙山应一恸,儿孙洒泪又添愁。
    2020年10月13日

    
    今天是我的父亲逝世30周年纪念日,如若不是弟弟提及,也没觉得与平日有什么不同。
    这一刻,我如何来纪念一下?想想还是抄录父亲的忆江南.思故乡吧。因我的右手仍然很不方便,特别是内拐外拐骨节错开复位,要忍受巨大地痛。想想父亲在战场上左臂被击穿,仍然在奔跑,我这点痛算什么?抄了好几遍,字越写越差,就这一篇没有写错,就它吧。

    

    

    

    

    

    
    爸爸黄埔军校校友,妈妈的文友。第一帧为淅婺李范荣。第二帧为?一琴。第三帧是四川曹云峰。第四帧是王前英1938年二临中毕业时的照片。第六帧是父母亲全影(王前英于1960年40来岁背驼了,个子显矮)

    

    

    

    

    

    
    今天看到梁实秋的《北碚旧游》中的重庆大轰炸,勾起当年听爸爸妈妈的讲述:
    1962年爸爸来到无为,从此不再有妈妈忧伤的长歌,颦蹙经年的爸爸的眉也舒展开来。妈妈打开积压多年的话匣,爸爸带来说不尽的“古今”“龙门阵”,小小的草屋内充满了欢声笑语。在暗夜中,我和弟弟尽情地享受爸爸妈妈怡然悦耳的天籁之音,若山谷中空灵的泉水,丁冬丁冬;似古人与当今的对话,甚之甚之。
    这一年,爸爸才从四川来无为,正在耐心地等待政府街道安排工作。
    一个星期天下午,天晴着,我与妈妈、爸爸三人侍在暗黑的破草屋里,妈妈坐在不稳的篾条子床边,爸爸坐在与之垂直的臭虫蛀空的破板床旁,我站在高粱秫秸墙毛竹门框口。他们谈到了重庆隧道大惨剧,妈妈说:“说是死了几千人。挤进隧道里的人太多,氧气稀薄感到气闷又往外挤,越是透不过气来越是难过越是想挤出去透气,成百上千人拼命地挤,在隧道门口卡住了!门是那种老式的,从里拉开,人堵塞了打不开了!”妈妈比划,一脸的焦灼悲戚,“怎么没有想到哩?门应该设计从里往外推开啊!”爸爸一脸地凝重,他是亲眼目睹了!他的眸子里闪现的是抵御外侮的腾腾战火?是窒息死亡的百姓的一具具青紫乌黑怪模怪样的尸身?……
    “从此后,地洞隧道的门都是向外开了。”
    妈妈轻轻地补充说。
    摘录唐纵日记
    1940年
    6月12日 上午紧急警报,过了一点钟解除警报。看到曾家岩炸得一塌糊涂,行政院和**的公馆旁边也落下了一个重磅炸弹,穿过丈多厚泥土而又炸入二英尺深的石块,当有五百斤重的炸弹。国民政府的牌楼炸塌了,但大体还好。我们办公室天花板落下来,玻璃震碎了。
    6月27日 今日敌机三次均炸化龙桥附近,连日突袭,水电均被炸毁。夏天没有水用,困难甚多,现在请人挑水,一元五角一担,许多人不能用水洗澡了。
    7月8日 今日敌机来袭,集中在国民政府行政院投弹。解除警报后,组中房屋,俱已震坏,无法办公,乃进城理发。踏进南京理发店,见屋顶已对天,昔日陈设已化乌有。尚有数人,对着一面小镜在那儿理发,神情如旧。我亦在这破屋中理了发,一样感觉舒服。
    7月22日 十二时突袭警报,闻炸合川、綦江等地。
    8月9日 十二时有警报,至二时四十分,敌机三批约八十架同时进入市空,在海棠溪、城内大梁子、曾家岩等处密集投弹。炸毕,归视办公室屋顶犹存,惟屋顶洞开,泥土满楼盈尺,第四组前面落一弹。**公馆附侧落一巨弹,石块自屋顶坠下,其他各组房屋瓦片俱已震毁无存。附近周围,落弹约十余枚,幸人员无一伤亡。视察毕,唤值日官督促勤务兵夫打扫房屋。旋入城,与刘资舫欢送桂率真、齐俊(音)二人。
    8月20日 今日突袭,城内起火,燃烧甚久,至晚始熄。
    8月21日 早晨赴军委会视察灾况,会内军政部被烧,军令部被炸,城内延烧甚广,全城尽成瓦砾,难民无家可归,不知若干。**发款百万元,救济并疏散难民下乡。此为最妥当之处置。否则数万难民群聚破城,将何以为生?巡视各灾区,难民于余烬中寻找什物,其情可悯,其状可哀。日来轰炸火连天,可怜全城化焦土!
    苦到深处又一天。无言默默泪下。书暂时看到这儿。再摘录岳南的《南渡北归》中有关轰炸如下:
    1937年11月27日下午一点半
    梁从诫(梁思成之子)回忆说,一天,忽然头顶有飞机的声音,梁思成以为是苏联援助中国的飞机到了,是保护人民大众和流亡的知识分子特地在长沙上空守航的。于是怀着一份感动跑到阳台,手搭凉棚对空观看。飞机从楼群上方掠过,机翼上有一个血色的圆形。刹那间,几个黑点从飞机的肚子里喷射而出,“嗖嗖”地向火车站飞去,而这座初次经受战争洗礼的城市没有向市民发出任何警报。小黑点很快变成了尖头脚圆的像小孩子一样大的“亮晶晶的家伙”,梁思成这才意识到是什么。车站周围随之腾起烟火,巨大的暴炸声与升空的残渣碎石,使梁思成的身心猛地颤抖了一下,头“嗡”的一震,转身冲进屋里,“炸弹,快跑”!尚未喊完,一枚“亮晶晶的家伙”就飞到眼前落地暴炸,随着一团火球腾空而起,梁思成本能地抱着八岁的女儿再冰。屋中的林徽因眼望窗外的火光惊愣片刻,顺势抱起五岁的儿子从诫,搀扶着一直跟随自己生活的母亲向楼下奔去。瞬间,炸弹暴炸的巨大冲击波将门窗“轰”地一声震垮,木棍与玻璃碎片四处纷飞,一家人连拉带拽,跌跌撞撞地奔到楼梯拐角。又有几枚炸弹落到院内,在“隆隆”的暴炸声中,院墙上的砖头、石块随着腾起的火焰向外逆飞,林徽因与怀中的儿子被震下阶梯滚到院中。整个楼房开始“轧轧”乱响,门窗、隔扇、屋顶、天花板等木制装饰物瞬间坍塌,劈头盖脸地砸向梁思成和怀中的女儿……等梁氏一家冲出房门,来到火焰升腾、黑烟滚滚的大街时,日机再次实施俯冲,第三轮炸弹呼啸而来。极度惊恐疲惫的梁思成林徽因同时感到:“一家人可能在劫难逃了”,遂相互搂在一起,闭上眼睛等待死神的召唤……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亮晶晶的家伙”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后不再吭声——原来是个哑弹。
    当梁思成回到被炸塌的房屋前时,发现在一块残垣断壁上,有一个人形的清析的血印。据目击者称,此人被炸弹的冲击波平地抛起后,重重地掼在墙上,留下这个鲜明的血色印记。躯体,化为一个模糊的肉饼。
    据中央研究院史语所研究员石障如回忆:“……另外一件惨事就是在路上发现不知从哪里来的,还穿着丝袜的女人大腿断肢,真的很惨。”
    1938年9月28日
    日军以堵载、破坏滇越铁路和滇越公路为终极战略意义的昆明大轰炸开始了。
    天空盘旋着飞机,老百姓仰头观望快活呼叫,浑然不觉危险来临!灾星一闪,无情的炸弹冰雹一样从天空倾泻而下,观看的人群未来得及“嗷”叫一声,便血肉横飞人头翻滚,残肢碎肉肚肠飘荡。时在昆明西门外潘家湾昆华师范学校附近集聚了大批外乡难民和好奇的市民,日机28枚炸弹从天而降,当场炸死190人,重伤173人,轻伤60余人。
    石障如叙述:见九架敌机在上空缓慢盘旋,整队飞往昆明城,不久就清楚地听到机关枪、高射炮、炸弹的声音……看见敌机轰炸完毕后,成群结队地离开。却见我方有一架飞机起飞追击,只见一架敌机冒烟,我方飞机见敌方飞机冒烟就溜了。昆明航空学校,飞机场的战斗机都奉命飞离,独一个还未毕业的学生,瞎子不怕老虎,自行起飞追击。日机不防遭击,所以损失一架飞机。
    市民政局孔庆荣说:“炸弹落地爆炸,硝烟弥漫,破片横飞,死者尸横遍野,幸存者呼天嚎地,惨叫之声不息……最惨者为一年轻妇女领一岁多小孩,妇女的头被炸掉,尸体向下,血流不止,而孩子被震死于娘的身旁。除此,其他破头断足,血肉狼藉……”
    “只见飞机在空中从容变幻队形,一架接一架地俯冲投弹,整个城市浓烟四起,烈焰升腾,而后是炸弹的呼啸和爆炸声,有时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枚枚炸弹如何从银白色的飞机肚子里钻出来,带着“嗖嗖”恐怖之声向城市飞去。”
    “日机来昆明轰炸都是排成‘品’字形,3排一个小‘品’,9排一个中‘品’,有时是27架,排成一个大‘品’,有时是36架,前面一个大‘品’后面9架一个中‘品’。看得非常清楚。”
    “飞机飞过去的时候,炸弹极其耀眼,就像一群水银球掉下来亮得晃人眼。就听见‘吱吱吱吱’的一阵响,然后是‘嘣——’的一声,如果离得近,就会感到地动山摇。”
    1941年6月5日
    夜袭,隧道窒息,发生大惨剧。
    下午在会会报,方散会,闻有警报。七时许入洞,至十二时始解除。在洞中闻美专校街被炸起火。事后调查,较场口隧道因人数过多,时间太久,而防护团不许人外出换气,将门倒锁,致发生窒息而死数千人。至六日止,各方统计不一,统计局报告,九百十三人,宪兵第三团统计一千五百二十七人。闻市党部统计较宪兵团尤多。至八日晚上尚未获得一真确数字。此次惨况,闻在八时即已发生。当时,防护团以维持秩序,不许人民外出,致洞内人向外拥挤,以不得外出,均倒毙拥塞于洞口。死者难受,自将衣服撕毁,且有握发力拔,死后犹拔发在握。其状诚不可言。(摘自唐纵日记)
    梁实秋写道:
    一九三九年五月三日敌机轰炸重庆市区,平民略有伤亡。翌日我在北碚闻讯,乘船赴重庆探视景超、业雅夫妻。一到重庆我先到被炸地区巡视,看见夫子庙墙外有尸数具,盖着草席,尚未装殓,都是赤脚的。随后到戴家巷二号。傍晚我与业雅正在闲谈,警报大作。房东国货公司经理陈叔敬先生上班未归,其夫人惊骇万状,于是我们三个人聚集在房东大客厅中屏息待变。忽然一声巨响,房檐一角坍下,灰尘漫空,炸弹爆炸声接连而至。抬头一看,四处火起,我们躲在硬木大桌下面,赶快爬出来预备逃走。业雅拾起一只皮箱,房东太太提着小包袱,业雅还有两个稚子,我们仓皇出门。只见到处是人,往东走,有人喊东边起火,去不得,往西走,有人喊西边起火,去不得,我们随着人潮前进,过了夫子庙,有宪兵狂喊:“下坡到江边去!”拾级下坡不是容易事,坡陡,天黑,人挤,根本看不见脚底下的石阶,只能摸索下降。业雅拖着两个孩子,我替她扛着皮箱,房东太太挽着我的胳膊。我们怕走散,不停地互相呼唤着,像叫魂一般。事后房东太太告诉我,我头上有冷汗滴在她的臂上。我们走到江边海裳溪,倒在沙滩上,疲不能兴。仰视重庆山城火光烛天,噼噼啪啪乱响,因为房子都是竹子造的。过了午夜火势减弱,我们才一步步地走向归程。戴家巷二号依然存在,我下榻的旅行社招待所则门户洞开,水洒了满室……这就是大家所熟知的五四大轰炸。
    敌机轰炸是一件性命交关的大事,不过也有人等闲视之,以为未必就能中彩,而且深信在劫难逃。我来北碚之始,编委会即凿了防空洞,可容三五十人。起初均以为乡村小邑必无轰炸价值,不意连续被袭数次。第一次是操场上开运动会时敌机来袭,郝更生先生腿部中机枪弹,隔江黄桷树复旦大学孙寒冰教授被炸弹震飞的一块巨石砸死。第二次轰炸,我适在新村中国银行宿舍楼上,凭窗计数敌机架数,忽啸声震耳,弹轰轰下,房屋动摇,乃匆匆逃到屋外。在门前拾得燃烧弹壳一大片。编译馆编委会合并后,工作人数骤增,乃开辟新防空洞,可容二三百人左右,在尚未峻工时警报忽传,我仓皇入避,弹下时有狂风飕入。每次突袭警报发出,各人反映不一样,有人立刻紧张,非立即排泄不可,也有人要立即进食。事实上疲劳轰炸动辄若干小时不得解除,防空洞里的生活确实难堪。不过比起重庆,北碚情形就不算严重了。景超告诉我,重庆大隧道发生惨案之日,他正在经济部大楼,俯视督邮街上数十辆大货车运尸,全裸的半裸的尸体堆满车上,如同新宰的猪羊,有时从车上滑落一二具,一时也无人照管。一车装若干具,可推算而得其梗概。事后我们知道,重庆市行政当局被记过一次,没有人引咎。经过这次教训,我们学得了一个简便应急的方法,洞内之人各备大扇一把,向同一方向扇风,可有助于空气流通,我们行之颇效。
    北碚的碚字,名不见经传。本地人读若倍,去声,一般人读若培,平声。其意义大概是指江水中矗立的石头,由北碚沿嘉陵江北去到温泉,如果乘小舟便在中途遇到一个险滩,许多大块的石头横阻江心,水流沸涌,其势甚急。石头上有许多洞孔累累如蜂窝,那是多少年来船夫用篙竿撑船戳出来的痕迹。大些的船需有纤手沿岸爬行拉船上滩,同时也要船夫撑篙。有一回我的弟弟治明海外归来,到北碚看我,我和业雅陪他乘舟游温泉,路过滩险,舟子力弱,船在水中滴溜转,我们的衣履尽湿,船被急流冲下,直到黄桷镇而后止,鼓勇再度上行过滩,真是险象环生,这大概就是北碚得名之由来。

    

    
    但所牵涉到的典章文物有时亦甚难理解,而译者非理解透彻即不能下笔。杨先生夫妻黾勉从事,到胜利时约成三分之一,实在是一大盛举。胜利后情形如何则非我所知。

    五律??? 霜降
    ――步元稹《咏廿四气诗·霜降九月中》原韵
    北风催落叶,南苑结重霜。满岭开秋菊。登高庆重阳。平安依德政,年暮忆家乡。漂泊于湖海,焉能看道亡。
    —— 宇光 2020年10月23日
    摘录“华北视察散记”如下:
    民国二十九年一月,我们在四川北碚,接到国民参政会秘书处通知,要我参加“国民参政会华北慰劳视察团”。
    除团长李元鼎先生外,我们五个人于一月三十日自重庆出发,一辆破烂的大车停在秘书处门口,当然是上了年纪的,而且什么世面也都没见过,希哩哗啦向东北绝尘而去……
    迫近剑阁的时候,汽车三步一停,五步一歇,到达剑阁时干脆抛锚。
    “惟天有设险,剑门天下壮”,这剑门关就在剑阁北三十里。所谓“一人荷戟,万夫趑趄”,确是很好的形容。其实不仅剑门一处如此,我们横越巴山山脉,所见削壁叠峰,目不暇给。…我们的汽车一路服服帖帖,穷一日之力而达广元,再一日而抵汉中。
    由汉中到宝鸡,要翻过另一座大山——秦岭。《史记》说,“秦岭,天下之大阻也”。韩退之吟得“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时际大概也还视为畏途。山的气势是雄伟的,但不峻险。我们到达宝鸡的时候是将近午夜,而且又值年除夕,很不容易找到一家澡堂下榻…我就在一间草棚里和一群铁路工人同桌吃了三十个热腾腾的韭菜馅水饺,这是我生平最快意的一次年夜饭。
    第二天一早搭乘火车前往西安。
    西安是好多朝代的都城,气象自然不凡,城墙很整齐,街道也很宽阔,就是人少,有一股说不出的荒寒之气。有一次赴彭昭贤先生宴,乌鸦晚噪,声大无比,院里几株大树上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乌鸦,真是一幅《古林寒鸦图》。又有一次赴张伯英先生宴,院子里廓檐下全是一些古碑断碣。这都给人以萧瑟之感。
    我们到西安西边的咸阳去参观“劳动营”。咸阳在渭水北岸,一片沙砾黄土,景象荒凉。劳动营就是集中营,主持人是蒋坚忍将军。据说里面集中受训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各地知识青年奔往陕北在半途中被截留来的,一种是从陕北出来准备到各处工作的知识青年在半途中被截留来的,数目我已不记得,大约是以千计的。营里面实施军事管理,整齐清洁,尚无虐待情事,设备当然是谈不到,我看他们睡的地方就是在地上铺块席子,泥砖作枕头,我心里还是很难过。我们被安排与几位学员代表谈话,当然未能深谈,但已可发现他们的精神是愉快的,他们有笑脸。这样多的青年被关闭在一个营地里,是一件不寻常的事,而且是一件悲惨的事。
    …慈恩寺之大小雁塔是唐玄装建,据说从建筑学的眼光看,此塔有独到之处。碑林是大可观赏的地方,可惜这时候大部分石碑上都糊了泥土,为防敌机轰炸之故,我们空走一遭。碑林外卖拓片的很多,价奇昂,对于这种“黑老虎”我未敢问津。
    在西安盘旅一周,陕北之行既作罢…我们便决定东发,一部分过黄河进入中条山,一部分先到洛阳守候。
    我们在西安遇到李兴中将军,他刚从中条山下来,从他的口中我们得知中条山形势的大概,所谓“九沟十八坡”,大起大落,山势颇为险峻。
    从西安乘火车至华阴,改乘军用大卡车至阌底。这一段路好生难行,既非山路,亦非平原,说它是山路则根本不见一块岩石,说它是平原则明明高岗深谷令人目眩,只有一片黄土,两辆卡车过处,黄尘滚滚,不辨咫尺,这种黄土断崖只有黄河沿岸见之,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棵草,全是黄土泥。一天走下来,鼻口耳眼全部灌进了黄土,最大的享受是一盆热洗脸水。但是最令人难忘的景象是匍匐在黄土道上的零零落落的伤兵。我们匆匆一瞥,随后他们就消失在黄尘弥漫之中。我们清楚的看见,伤兵脸上的颜色是白蜡一样,胳膊腿细得像直棍,衣裳当然是又脏又破。这些伤兵显然没有受到照顾,实在令人惊讶,后来听到一些军中人员讲起,抬一个伤兵到后方,需要四个人的力量,所以比较轻伤而有痊愈希望者便设法抢救回去,重伤而无生望者便顾不得了!不知所说有多大的真实性,无论如何,总是很惨。
    从阌底又搭上火车,到陕县,我等三个人下车准备进入中条,在专员公署休息片刻就徙步走向河边,途中经过一个小镇,有一家门口贴着红纸招贴,我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捷报恭喜贵府大少爷高中本县第一中学第八名及第……”。像这样的捷报我看见有好几张。时在民国三十年,居然还能看到类似儒林外史里所描写的景象!
    我们走到黄河边,横在前面的滚滚浊流声势浩大,焦黄的泥水拍在焦黄的泥岸上,发出不断的澎濞之声。这时候天是阴沉沉的,大风过处又挟带着黄沙,可见度不高,蒙昧暧逮(代字)之中显得异常的凄凉。我不禁想起古诗箜篌引: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
    寥寥十六字活画出一出渡河的悲剧。不身临黄河边,便不宜体会出这首诗的气氛。正指顾间,一声埃(代字)乃,一艘木船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船夫一面摇橹一面呼唤,那声音委很细弱但很凄厉。这时候,岸上遥遥出现一队人,担着大筐小篓络绎而来…事后证明这些东西就是给我们吃的,慰劳前方者反被前方慰劳!中条山没有什么出产,“伯夷叔齐饿死于首阳山下”,首阳山即雷首山即中条山,可见自古以来就是挨饿的地方,到如今一切补给还要从河南运去。
    从茅津渡登岸。我们每人分得一匹马。
    这些矮小的战马鬃毛粗乱,浑身泥土,但是精神抖擞,大有“哀鸣思战关,回首向苍苍”的气魄。我骑的一匹很好,踯躅嘶鸣,意气骏逸,我很是愉快。冀野那匹马可怜负载过重,气喘汗流,一见水便低头饮水,冀野向前一扑抱住了马头怪声大叫。这一叫,不打紧,他的马惊了。一马惊逸,所有的马跟着飞奔。我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好像是要腾骧于四极之外。我两腿夹紧马腹,手里握紧缰绳,风驰电掣一般向前冲去。邓飞黄在后面高呼”不要紧,放松缰绳!”我放松缰绳,无效。邓氏扑通一声自动放弃座骑。我一马当先,越跑越快,当时心想辜鸿铭所译的那篇《疯汉骑马歌》,其实那汉不疯,是马使他狼狈不堪而已。使我格外着慌的是前面有一片酸枣林,密密丛丛,在里面驰骤需要不时的俯在鞍上躲避那多刺的树枝,最后遇到一条沟堑,马一跃而过,而我却飘飘摇摇的落在沟里了,头一昏,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只见大家围着我,我浑身疼痛,一瘸一拐的随着大家步行前进。那几匹惊逸的但是识途的马早已返还了营部,营部见空马飞奔而至,心知不妙,派人营救我们回来。
    “九沟十八坡”毕竟名不虚传。山与山不同。有的山是层峦叠嶂,有的山则深岩邃谷,有的多嶙峋怪石,有的擅林泉之胜,中条山全不是这样。中条山是一座包着黄土泥的大山,偶然看见一些岩石,不大看见树。我们上坡骑马,一步步地往前拽,下坡就要揪着马尾巴一步步的住下溜。沿途看见不少失足坠涧的死马。这时候是隆冬天气,北风怒号,砭人肌肤,戴上皮帽子就汗流如注,摘下皮帽子就汗滴成冰。路边偶然有一片枯黄的草茎,大风吹上去发出尖锐的啸声,所谓“急风劲草”大概就是这个景象。
    骑行一天,筋疲力竭,好容易挨到了师部所在地的郭原,这是一个小小的村庄。司令部设在一个窑洞里。时值新春,山中乡民嬉戏,有锣鼓声,数十人在广场上列队游行,有二人执国旗前导,不是青天白日旗,而是红黑蓝白黑的五色旗,真是“不知有汉遑论魏晋”!
    过一天继续前进,山势愈陡。两腿在鞍上摩擦过久,皮肤淤血,后来血涔涔下。舍骑步行,则膝盖如针刺。眼看着日暮崦嵫,而前途茫茫。大家鼓勇趱路,翻过一坡又一坡,几次下坡时连人带马一齐滑溜,幸喜及时稳住。暮霭茫茫中迎面忽然人影幢幢,一队人马之中还有两部很特殊的轿子,是把硬木制成的太师椅捆绑在两根大木棍上,由四人肩抬着,是集团军司令部派来迎接我们的。我由马上移到太师椅上,那份舒适真不可以形容。但是心里又难受起来,太师椅本身很重,木棍又粗,抬的人实在吃力,昏黑中一脚高一脚低的奋步疾走,吁声喘声和踏枯叶声织成一片,走不远就换一回班。一轮明月在松树林后升起,松干像是铁栅栏。忽听得几支喇叭吹出了欢迎的调子,俄而两排士兵夹道举枪,原来我们已经抵达了集团军司令部望原。
    总司令孙蔚如将军,身躯魁梧,而谈吐儒雅。据他相告,我们既不能出击,又未必能固守,形势自然令人苦闷。我看士兵用膳,全是干饭,这是差堪欣慰的一件事。
    翌日循另一小径下山,直趋另一渡口,过河至会兴镇上火车至洛阳。在过河之际得睹一奇景,在木舟上观看砥柱山。据水经注说:“昔禹治洪水,山陵者当水凿之,故破山通河,河水分流包山而过,山见水中若柱然,故曰砥柱。”像是矗立在水中央的几根大石笋,在那里兀立不动。从前只知道“砥柱中流”四个字,现在看到了实景。
    三月三日,大雪初霁,我们率领随员侍卫乘两辆军用卡车东行。起初是一路观赏风景,颇不寂寞,尤其是遥望北邙山,虽然未能“陡彼北邙”,但也不免心伤,不经想起沈全(代字)期的诗句:“北邙山上列坟茔,万古千秋对洛城。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惟闻松柏声。”生死存亡成一鲜明对照,真可令人发一深省。
    郑州可以说是当时最前线的一个据点。驻守郑州的是集团军司令孙桐萱将军。郑州的形势很特殊,按理说应该是最紧张的地方,但是相反的,由于种种微妙的关系,那地方成为走私的孔道之一,市面相当繁荣。…是什么力量屏障着这畸形的繁荣?主要是我们的那一条黄河。在敌人长驱西进的时候,我们在花园口炸开了黄河的堤防,这一个缺口使黄河在豫东泛滥,淹没了好几县,一向为患的黄河这一回建了殊功,阻止了敌人的侵略。…我们到了郑州之后就被招待去参观花园口的黄河处,吉甫车行一小时而达,只见一片汪洋,浩浩荡荡,横无际涯,看不见一个屋顶,看不见一株树木,徘徊无语,愀然久之。
    从郑州回到洛阳之后,我们还有几天闲暇,正好游览名胜。洛阳之南有洛水伊水。横跨在洛水伊水的是有名的天津桥…。再南行至伊阙,伊水过处,两崖对峙如阙,故名。此地形势甚佳,庙宇亦多,有所谓龙门十寺,那是白居易与僧如满结香火社处。西崖是龙门龛,大小洞窟不计其数,伟大庄严不及云岗,但是玲珑透剔为云岗之所不及,而且到处有文字刻石。云岗没有碑刻,直到后来日本学者搜查窟顶才略有发现;龙门石刻早已天下闻名。我小的时候习字帖就有“龙门二十品”在内,号称魏碑,全是些北魏时代的造象记述文字,如杨大眼魏灵藏之类,或则沉着劲重,或则端方峻整…。现在到了龙门,所有精品则早已被人挖去,劫余残迹,一片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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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05 23:54:10  更:2021-08-06 00: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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