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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纯洁的孩纸们~~要不要坐在高高的骨堆上面听一个警察故事[第27页] |
作者:叫爾不要高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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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飞一番话说下来,算是基本解决这两天的谜团,说是基本解决,因为还有一些谜题似乎庞飞也不知道,或者是不愿意说也未曾可知,比如他自己的确切身份。赵稔想知道杨倪的后台,章棣来江海市到底是干嘛的,李峰像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小白。不过李峰的问题似乎赵稔应该会知道,而赵稔的谜题也许李峰能够解决,但可惜的是这两人都没有想要跟对方好好谈谈的欲望。 两天后,丁振华带着文物和资料离开了江海市,张连城市局局长的任命也正式批了下来;韩明出了院,自动申请调动到网监支队,不过由于在“上善湖抛尸案”的优秀表现,是以支队三分队副队长的身份升职;而何梅因为玩忽职守,本来是要处分的,张连城知道何志远的事情,护了个短,让她请了一个长长的年假,现在不知所踪;王志鹏跟喜子立功加升职被张连城划拉到市刑侦支队;还有一个人事调动最有意思,一个月前,陆齐的调职已经生效,只是没去局里报道,顾鹏也没正式安排他的职位,这可给张连城留了一个大难题,因为缉毒、治安、刑侦、经侦,这几个支队的支队长天天围着张连城吵吵,各个势在必得,毕竟陆齐的履历实在是太漂亮了,跟李峰一个案子跟了十多年不同,陆齐在广西那十多年,卧底也做过,贩毒团伙也混过,也查过黑社会,也破过凶杀案,也起过卖|淫|窝|点,也搞过传销,可谓是全能型选手,广西那边本来是死活不愿意放人的,也不知道陆齐是弄了什么手段,才叫自己脱身,最后还是陆齐自己跟张连城说去刑侦,才正式确定了下来。 一个月后,高将军的审判也结束了,似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直笼罩在江海市上空的那个巨大阴影也渐渐褪去,虽然赵家仍然在查灭门案的真正凶手,但至少去除了一个最大的阻力,以后的追查应该会变的容易,可是未来真的会这样发展吗? 因为庞飞的原因,杨倪现在自顾不暇,李峰的母亲也得以保全,回到了盘锦山医院,李峰得知母亲安然无恙后,松了一口气,开始关心起另一件事情,03年他从那条船上带处的那一沓资料。 资料绝大部分,是大部分已经过期的国|家机|密,李峰不觉得这些东西能让杨倪感兴趣,最重要的应该是那封书信吧,高将|军与那外国政要的联系显然不能依靠打个电话发个短息这种现代的方式,因为越方便,越不安全,反而书信这种原始的联系方式才最隐秘。这封信李峰以前也看过,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在恳求那位政要在国际舆论上引导一下,给自己的政敌施压,现在李峰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信里提到的一个录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录音?会是什么内容呢?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录音呢?------------------------------------------------------------------------------------------------------------------------------------------------------------------------------------------------------------------------------------------- 北京,晴,一个略显空旷的高层办公室里,章棣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远眺着奥运村,不知在想什么,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的是个来自大洋彼岸的号码,章棣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不由的笑了起来,直到电话响到第二遍的时候才接了起来,声音礼貌而亲切,像一位绅士——“哦,弗兰克,我的朋友,近来可好?我这里有一盘录音,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听听。”--------------------------------------------------------------------------------------------------------------------------------------------------------------------------------------------------------------------------------------------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蔷薇?完--------------- |
第四个故事 —————洞————— |
第一章 运动会 “我宣布,泽城警察学院1998年度第27界秋季运动会正式开幕!”学院名誉 彭连海拿着话筒,声音显得中气十足,话音一落,伴随着老套的运动员进行曲,学院各个院系各个专业的运动员穿着橄榄绿的制服组成方队喊着口号踏着正步昂首挺胸的依次经过 台,每个方队经过 台的时候,还要向 台敬礼,整个流程不像是运动会,更像是天安门前的阅兵式,彭连海面上一直在微笑,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只不过这些形式校长喜欢,他只是个名誉校长。 仪式慢腾腾的进行到几个大姑娘小伙子在操场上跳健美操的时候, 台上几个半大老头子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彭连海不由打了哈欠,脑子里努力想一个好的理由可以提前退场,正想着,耳边听见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说笑的声音,眯着眼睛找了一下,在运动员休息区那边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敞着制服,一只手玩着大檐帽,一只手扶着操场边上的铁栏杆,跟栏杆外的几个女孩子不知说些什么,那些女孩子时不时捂着嘴笑,那个年青人侧脸很漂亮,穿着制服也显得更加精神,只是那吊儿郎当的气质丢了警察的正气,彭连海看在眼里,微微皱眉,拍了拍身边坐着的纪律监督办公室主任王涛问道:“那个学生是谁,长的挺好,怎么流里流气的。” “他呀,也是咱们学校的小名人,97界大专生,治安管理专业的,叫个??????哦对,叫陆齐,大一的时候就有外校姑娘争风吃醋的闹到学校里来了,当时我给他一个警告处分,今年他也不知道走的谁的关系给消了,看样子也没消停,除了作风问题,倒也没别的毛病,文化课不行,体育还不错,这次运动会他是他们专业扛旗的,听说年底的市散打比赛他也报名了,是咱们学校的几个热门选手之一。”王涛笑呵呵的介绍着,看样子也不算讨厌这个不守规矩的学生。 彭连海点点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我最近听说,你们刑侦专业出了个歪才,叫什么来着?” “李峰,96界本科院刑事侦查专业的,这个小子我见过,瘦小瘦小的,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从96年他来以后,在系里一直都是第一名,但是他这个第一名有意思的很,连着两年思想政治跟应用文写作都挂掉了,挂了一年英语,第二年也是刚刚及格,就这样他还能保持第一名的成绩,这也就算了,如果今年他的政治再挂掉,就能成为学院历史上第一个拿不到毕业证的第一名了,哈哈哈哈。”王涛说着笑了起来,笑了一会接着说道:“所以侦查系的老师都愁坏了,暑假也不让他回家,逼着他在学校补课,马上也快考试了,希望补课补的能有点成绩,年底的散打比赛他也报名了,不过我不看好他,身子板太薄,要是碰上像刚才陆齐那样的对手,一脚就踹飞了。” “这倒不好说,散打又不是拳击,人高马大的反而伸展不开,哎呀,我一会儿有个急事,我就先走了,你跟校长说一声就得。”说着彭连海站起身,跟其他领导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台。 彭连海走了没多久,开幕式也算是结束了,领导们也零零散散的走得没剩几个,彭校长话题中的陆齐终于结束跟女孩们的闲聊,第一场有他的比赛,百米短跑,这可是他的优势项目,得益于他长胳膊长腿和惊人的爆发力,而彭校长话题中的另一个人物,李峰,压根就没来,反正今天上午也没有他报名的项目,李峰这会儿在他那个瓠子湖畔的家里,帮着他母亲择菜,准备午饭。 “你爸昨天没有回来,你知道是干什么去了吗?”李峰的母亲叫苏兰,长相温柔,李峰一点都不像她,苏兰清理着手中的鱼,低着头问了李峰一句。 “哦,好像是有案子在忙,你没跟他打电话?”李峰回答的时候并没有抬头,也看不清表情如何。 苏兰摇摇头,“昨天我打了好几次你爸的寻呼,他没回,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李峰嗯了一声,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昨天下了课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跟同学一起出去转了转,回来以后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今天早上因为是运动会,他很轻松的跟大队长请了假回家。 警察学院并不像普通学校一样分班,而是更想公安局一样分队,一个专业叫一个大队,有一个大队长,李峰的专业有两个班,他是二分队的,但是二分队没有队长,也就是普通大学的班主任,所以李峰只能直接向大队长请假。 李峰有心事,苏兰是看的出来的,只是苏兰自己也有心事,她没有精力细问儿子在想什么。 苏兰勉强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你们学校开运动会,你报项目了吗?” “还是跟以前一样,10公里负重越野,要到运动会快结束的时候才比赛。”李峰大概知道刚才自己的态度太过冷淡,抬头对着苏兰笑了一下,笑容看上去很苍白,没有说服力。 苏兰看着李峰,心里沉了一下,很快又笑道:“你小时候不爱吃鱼??????” “没有啊,我一直喜欢吃鱼啊?”李峰有些奇怪母亲说的话,似乎母亲的记忆有些错乱。 “啊,是,你一直喜欢吃鱼。”苏兰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小峰,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这个问的就更奇怪了,李峰抬头看了看苏兰,笑道:“小时候的事情谁记得,好像我能记起来的最早的事情,也是7岁以后了吧,怎么了?” 苏兰低着头笑笑,“没什么,随便问问。” 李峰虽然有些奇怪母亲今天说的话,但也没放在心上,起身把择好的菜拿去水龙头底下淘,水龙头哗哗响着,两个人都没说话。 突然大门开了,李峰的父亲回来了。 |
有些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所以饭桌上李峰一家三口谁也没有问昨天的事情,没有意义。 转眼学院的运动会已经进行了一天,下午5点的时候,第一天的比赛已经全部结束,陆齐各种项目跑了一天,这会儿仍然是一付精力过剩的样子,揽着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下巴一扬,“怎么样亲爱的,晚上老地方见?” 那男生一把推开陆齐,“别TM压着我,你老这么压我肩膀再不长了,我还想再长几厘米,我没钱了,今儿不去。” 陆齐冷不丁被推了一个趔趄,笑着打了那哥们一下道:“别呀哥们,难得这两天不查寝,憋宿舍里多没劲,我请客我请客,晚上一定来啊,我去冲个澡去。” 陆齐说的老地方,其实就是学校后面那条街的一个迪厅。学校的校址,一直在老城,往北走出两条街就是陈渠路,也是乱的要命的一个地方,当年建校选址,大概是想用警察的正气压一压这个乱劲儿?反正这边乱还是一样的乱。 陆齐不是说有多喜欢这个迪厅,这是红姐的场子,红姐叫他常去,他就愿意常去,反正也近,无聊的时候找个无聊的地方倒也蛮好。 不到七点,陆齐已经到了地方,占了个厢坐,开了瓶啤酒一边喝一边等着,今儿他叫了不少人,这可不是承他的面子,主要是隔壁幼师学校的妹子们也会来。迪厅这个点还不开场,DJ混音台上一个人都没有,音响里放着港台流行乐,场子里清净的跟茶餐厅似得,吧台的服务员端了一盘水果杂拼一盘瓜子送到陆齐坐的那个厢坐,笑眯眯的跟陆齐打了个招呼。 “红姐今儿没来?今儿场子上人挺早啊,那边厢坐都坐满了。”陆齐喝了口啤酒,指着对面的厢坐问道。 那服务员也是跟陆齐很熟悉了,在沙发里坐了下来,慢慢说道:“这几天一直这样,都是生客,红姐也说奇怪,不过红姐好像这几天挺忙,一直不来场子里,所以这事儿也没深究,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客人多是好事儿啊。” 陆齐笑了笑没说什么,那服务员也自去忙了,很快约的人也来了,先来的是陆齐上下铺的哥们费子杨,这家伙个不高,但是很结实,长得也不错,就是脾气有点臭,仗着爹有个小官,眼睛一直长在头顶,不过对陆齐很服气,因为他约不来的妞陆齐能约来,不过今儿他带了个妹子一起过来的,那妹子陆齐也认识,涉外警务的系花,叫个丁玲,绝对大美人级别的,站在一起要比费子杨还要高半头,腿长腰细,性格泼辣,陆齐抱有特殊目的接触过,但是脾气太火爆吃不消,最终放弃,这是陆齐在学院里的唯一败绩。 费子杨搂着丁玲得意洋洋的朝陆齐挤眉弄眼,陆齐偷偷伸了个大拇指,紧跟着陆齐在操场玩笑的那个哥们也来了,那个小子叫曾建华,跟陆齐都是校篮球队的,带着一个校队新进的替补,叫什么陆齐给忘了,只记得外号叫小圈儿,因为有点罗圈腿,不过人长的很斯文。几个人刚坐好,幼师的几个姑娘手拉手也来了。这几个妹子也不知道陆齐是怎么搭上的,各种类型的都有,大名都不知道,细长个的叫阿喵,小巧的甜妞叫莉莉,34D的叫木瓜。陆齐现在主要目标就是木瓜,这个是他一贯审美。 人到齐了,叽叽呱呱聊了一会儿,迪厅也开场了,丁玲拉着费子杨往舞池里去了,阿喵莉莉他们跟陆齐的哥们在猜拳喝酒,就陆齐拉着木瓜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虽然陆齐心在木瓜身上,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对面那几个厢坐,这几个厢坐坐的大多是小流氓们,有些陆齐眼熟,有些就生的很,其中有一个桌的人陆齐一个都不认识,看着不像是一般的混混,年纪也有点偏大,而且刚开场就走了,最奇怪的是,那桌的人走了以后,其他桌的小混混们很多都散开了,没有一个正经蹦迪的,时不时的找人搭讪。 陆齐又看了一会儿,看不出门道来,便起身拉着木瓜往舞池里走,边蹦便往其中一个混混身边凑,那个混混也是看见木瓜的34D了,色眯眯的往木瓜跟前凑,陆齐眉毛一扬,拦了那哥们一把,那个小混混也没生气,笑眯眯的往边上一站,扭了一会陆齐也没发现这混混到底有什么问题,便先送木瓜回厢坐,自己站在吧台边上抽烟,本意是想打个电话给红姐,问问情况,结果陆齐还没张嘴问吧台要大哥大,那个觊觎木瓜的混混畏畏缩缩的凑到陆齐跟前,给陆齐递了支烟。 陆齐没在意,接了过来,正好自己的烟也抽完了,顺手掐了烟头,叼在嘴里,那混混立马讨好似的给他点上。陆齐心里有些奇怪,笑道:“哥们眼生啊,不常来玩吧。” “这几天刚来,才知道这地方有这么好一场子,哥们看来是这里常客呀,刚才那妞是你马子吧,身材真好,你真牛|逼。”那混混半真半假的奉承道。 陆齐笑了一声,抽了口烟,刚想说话,就觉得那口烟烟劲儿直冲卤门,身上各个毛孔都张开了,站着直发飘。陆齐抓着吧台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心内大惊,面上却不懂声色道:“哥们你这烟啥牌子的,真够劲儿,跟我说说,我也去买一盒。” 那混混志得意满的笑了笑,拿出烟来,递给陆齐,“外烟,你买不来,你喜欢我先送你一盒抽着。” 陆齐假意退让了一下,收好烟,问道:“哥们贵姓啊,要不去我桌上坐会儿吧。” “我还有别的朋友,就不去了,以后还想要这种烟,来找我就是,叫我方片儿就行。” |
先回一个试试 |
黑暗世界怎样崩盘对李峰来说根本无所谓,他恐惧的是,他的家也许要面临崩溃了。一整个下午,他父亲李军都在恍惚与沉默中翻转,母亲的话他也是应付着回答。李峰很想问问,昨天晚上他和那个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要顾及母亲苏兰,现在的情况,恐怕真的会因为一句话,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爸,出去转转吧,我有话跟你说。”一下午,李峰终于开口与父亲说了第一句话。 李军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点点头,“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说着两人起身往门外走去,开门的时候,李峰向在厨房洗刷的母亲打了声招呼,说出去转转。 苏兰望着两人外出的背影,心下惶然,一种再也见不到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 李峰的家是公安局泽城分局盖的家属院,因为他的父亲李军也是一个警察,李峰会考警察学院,大概就是想追随父亲的脚步。家属院建的很紧凑,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家属院,往离得的不远的瓠子湖公园走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两人站在瓠子湖边汉白玉栏杆的长堤上,李军才开了口。 “明天你不是不上课,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李峰沉默了很久,才反问道:“女人,一个女人对吧。你跟她什么关系。” 李军叹了口气,“昨天你看到了是吧。” 李峰点点头。李军回头望着自己的儿子,半晌,才说道:“难道你真的不记得她是谁吗?” 李峰很诧异,“我认识吗?” 李军又叹了口气,“明天,明天你见过她,再说吧。” 这一夜,没有人真正入睡。 瓠子湖畔,李峰,李军,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远远的看见李峰,欢喜的迎了上去,拉住李峰的胳膊,眼睛里似乎有泪花闪出:“峰峰,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我好想你。” 那个女人抱着李峰哭起来,李峰有些发懵,他不知道要不要拉开这个女人,因为他确实觉得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像是,像是偶尔翻出小时候的玩具。 “你不要抱着我。我希望你离我爸远一点,我们家很好,不要来破坏我们家。”最终李峰还是拉开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个女人听着李峰的话,瞪大了眼睛,一付不可思议的样子望着李峰。 “峰峰,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妈妈呀,我是妈妈!” 那个女人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劈碎了李峰的理智,李峰狠命的推了那个女人一把,竭嘶底里的骂道: “你胡说!你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妈叫苏兰!苏兰!你他|妈是谁啊!你不要来破坏我们的家庭!你滚!滚!” 李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么激动,脑海中的那些记忆的碎片飞舞着,边缘锐利,划开那些尘封的旧伤口。 一边的李军看着李峰推搡那个女人,嘴里骂的如此不堪,生气的把李峰拽开,一巴掌甩在李峰脸上。 瞬间,李峰那些飞舞的碎片拼在一起,一点一点抽离。 |
第二章 1984 1984年冬,江海市的气温达到历年以来最低,从未见过冬雪的泽城今年也遇到了第一场中雪。 终究地处东南,雪刚下到地面上,便融化了,与地面上的尘埃一起,化成黏黏腻腻的一片泥泞。 虽然天气不招人喜欢,李军今天却很高兴,年中的一起凶杀案一个月之前终于告破,因为这个案子,他被保护性监禁的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他天天被关在那个院子里,连亲人都不得见面。 所以李军今天很高兴,不仅是因为能见到老婆还有六岁的儿子,最重要的是他靠着个案子得了一个个人一等功和500块的奖金,1984年的500块,这不是个小数目,能为他那个贫穷的家添置很多东西。 说起贫穷,这个家真的是穷的可怜,李军并不是江海市人,他从警校毕业以后就被分配到江海市工作,农村的父母能供养他到大学读书已经耗尽了所有积蓄,更别说拿出钱来给他在江海市安个家。 所以李军从工作,到结婚,到李峰出生,一直住在那个不足30平米的单身宿舍,直到年初的时候,局里腾出一间地下室给他,那地下室又湿又霉,却比那个单身宿舍宽敞太多,起码可以隔出两个卧室和厨房。 李军把怀里那薄薄一沓钞票,捏了又捏,一路兴奋,直到走到那个阴冷的地下室门前。他轻轻的打开门,蹑手蹑脚的进了屋。李峰的那个小卧室挨着门口,一眼就看见了父亲,惊喜的想要扑进父亲怀里,李军微笑着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冲他眨眨眼,悄声问他母亲在哪里,李峰点点头,小手指着卧室的位置,李军招手示意李峰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往卧室走去,想要给妻子一个惊喜。 “啊——”一声尖叫从卧室传出来,李军立刻松开了李峰的小手,疾步冲进卧室。 那个女人面色苍白的站在墙角,惊魂不定的望着床上那一团蠕动的肉团。那个女人,不是苏兰。 那个女人叫陈玉珍。 陈玉珍看到冲进来的丈夫,一下哭出声来,竭嘶底里的哭喊着,李军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却被死命推开,无奈的李军望着哭泣的妻子,不知道怎样安慰,默默望了一会儿,只得去清理床上的那团东西。 那是一窝刚刚出生不久的老鼠,大鼠已经不见踪迹,只剩这一堆肉虫似得东西,李军找来报纸,把这团肉虫裹了起来,拿到厨房里,烧了壶开水烫死。这么做虽然残忍,但总好过慈悲之后家里泛滥的鼠灾。 做完这一切,李军再回到卧室的时候,陈玉珍在打包自己的衣物,旁边的李峰瞪着眼睛拉着母亲的衣角,可那个女人没有望身旁的儿子一眼,快速的裹上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衣物,甩开李峰的手,冲出门。 李军追了出去,一夜未归。 |
李峰不记得父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记得父亲是什么时候又出了门,他只记得他很饿,家里能吃的东西全部被他吃掉了,母亲临走前剩下的半锅米饭,生的土豆,没煮过的挂面,嚼起来咯吱咯吱的生米,可是饿肚子的感觉仍然那么可怕,父亲为什么还不会来,他想出去找父亲和母亲,可是他家的房锁是锁在外面的,从里面无法打开。 六岁的李峰觉得越来越来没有力气,他趴在气窗上看着光影明暗了七次,他想看见以前那么熟悉的步伐,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被抛弃了吗?那时的李峰并不知道“抛弃“这种词汇,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妈妈、爸爸一个一个都不见了?好饿,他忍不住推开窗户,把手伸进难得的阳光里,那种温暖的触感,也许多触摸一些,就会忘记饥饿的痛感。 ?????? “喂!李峰,马上十公里负重越野的项目,你怎么呆在宿舍里。”跟李峰同宿舍的孙杰拍了一下一直坐在床头发呆的李峰,看着李峰神色木然的看着他,有些担心,“你的脸色白的跟纸似得,你没事儿吧,是不是病了,不行就别跑了,我替你跟大队长请个假。” 李峰摇摇头,起身换了衣服,往操场走去。 离见到那个女人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两天李峰一直呆在宿舍里,他记起了很多事情,7岁以前的事情,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力那么好,那些琐碎的细节,那些多余让人烦厌的情绪。 十公里负重越野,从学校后面的白水河堤开始,到瓠子湖旁边的雷山,最后沿着瓠子湖的河堤回到学校,整整十公里,背着50公斤的重物。 这个项目看上去让人觉得难以完成,其实也是警校经常训练的项目,作为比赛项目的话,比拼的不仅是耐力,还有体力的分配和最后力量的爆发,李峰那种小身板不知道为什么,瞬间爆发力不怎么样,耐力倒是好得很,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能在费德劳身边卧底十年的原因吧。 只是背着负重包站在起跑线上的李峰,脸色苍白的可怕,刑侦系的大队长看着李峰的样子有些担忧,这个项目对体力的要求是硬性的,如果身体亏欠,跑完是可会出大问题,猝死的可能性都有,他问李峰是不是生病了,要不就不跑了。李峰还是摇头,他确实也没有生病,要说病,大概是心病。 其实不光是大队长注意到李峰的情况,比赛完自己所有项目,被费子杨拉近医疗队当志愿者的陆齐也觉得李峰不应该再参赛,那个脸色看着太可怕了。 说起来陆齐是郁闷被拉去当志愿者,那个费子杨被自己女朋友强迫进了医疗队也不让陆齐好过,说什么好兄弟有难同当,陆齐在心里一直撇嘴,谁TM跟你是好兄弟。 陆齐也只是看了看李峰,也没放在心上,毕竟那个时候陆齐连李峰大名都不知道,更别提替个陌生人操心。 而且,他还要想想下午去见红姐的事情,有人在红姐场子里卖硬|毒|品,红姐查了两天,也没查出来是哪条道上的人物指使的,也不敢直接撵人,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她一个女人可处理不了。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李峰那边已经开跑了,陆齐摆弄着急救箱里的药品,觉着干脆晚上去找那个“方片儿”套套口风,正好运动会开完学校会放两天假,他的时间还是挺充裕的。 随着一边跟校医院的护士们开玩笑,一边听费子杨吹牛X说把丁玲给办了,时间过得很快,领跑的校车已经回到校门口,终点的红绳也拉了起来,没出意外,第一名还是李峰的,只见他远远的跑向红绳,周围响起了庆贺的欢呼声,只有陆齐发现那个小子的脸色难看的很,跟死人一样,果然,在李峰挂着红绳又跑了几步以后,没有预兆的扑倒在地上,肩上的负重包压着他,再没能站起来。 在场的几个小护士忙往李峰身边跑,长跑之后这样突然停下实在是太危险了,陆齐在急救箱里找了个纱布剪,才跑出去,反而跑在几个护士前头,他跑到李峰身边,拿着纱布剪把负重包的肩带剪断,把背包扔到一边,然后放平李峰的身体,探了探脉搏,虽然跳动很虚弱但还在跳着,只是呼吸太弱了,简单做了几下心肺复苏,呼吸强了些,陆齐拉着李峰领子扇了两巴掌,李峰慢慢睁开眼,这才叫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 “瞎JB逞能,不舒服就别跑,死球了你就笑了。”陆齐嘴里骂着把李峰架了起来,架着他在学校里走了几圈,慢慢的李峰缓了过来,抽出架在陆齐肩膀上的胳膊,道了声谢,便自顾自的回宿舍去了。 看着李峰沉默的背影,陆齐骂了一句,“没良心的,救你一命说声谢谢就完了,真不讲究。”骂完也走了。 |
虽然说放了两天假,陆齐其实还蛮不高兴,平时也不怎么听课,但是连上课这种无聊的事情都没有了,还真不知道要干什么,费子杨他们一个一个也回家了,陆齐又去了红姐的那个迪厅,但那个方片儿今儿并不在那里。 “好无聊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街上瞎晃的陆齐,既不知道今天晚上要干嘛,也不想就这么回去寝室睡觉,在回民街吃完羊汤面,溜溜达达一路走到仿古街前的瓠子湖畔,这会儿也十点多了,瓠子湖畔基本也没多少人逗留,九八年的泽城老城区的治安可说不上好,普通人这个时候绝对不想呆在外面,抢|劫,强|奸,流|氓火|并,废墟下的冤魂,众鬼在尸骨上狂欢,因为旧的鬼王死在这条仿古街上,而新的鬼王,还未登上王位。 但似乎有人不怕,陆齐离的很远都能看见赤旗七星最接近湖心的那个亭子里有个男人站在那里,离他越近,陆齐越觉得他看着眼熟,那个削薄的小身板儿,这不是下午那个逞强作死没良心的那个家伙吗?大半夜的跑到湖边干嘛。 陆齐显然没发现自己也是一个大半夜跑到湖边溜达的怪人。 突然,陆齐看见那家伙翻过亭子的栏杆,身子下探似乎想要跳进湖里。那个位置湖水已经深到连资深游泳健将也要想一想能不能再爬上来,水面下的那些漩涡会像温柔的情人的吻,深深的吸引着每一个掉下来的人,直到送他到天国。 看来这个家伙达到了作死的新高度。 “不不不,小朋友,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下午也是,现在也是,我觉得你绝对不会想要淹死,这是最难受的死法。”陆齐紧跑了几步跑进亭子,拽着李峰的领子把他从栏杆外面拽了进来,拍着他的脸颊说道。 李峰拉开陆齐的手,拎着一个湿淋淋的空瓶子对着陆齐晃了一下,月光下面李峰的表情显得很是无奈。 “??????你翻栏杆就为捡个瓶子?环保主义还是逗|比。”陆齐淡淡的觉得被耍了的感觉,倚着栏杆点了支烟。 李峰把瓶子放在脚边,整了整被陆齐扯乱的衣服,接着他沉默的望着水面的行为。 “喂,你叫什么。”陆齐显然受不了这种默不作声的态度,随便找了个话头。 “李峰” “哦,你就是那个学霸啊,久仰久仰。” “??????” “烟?”陆齐递了根烟过去。 李峰摇摇头,表示从不抽烟。 “烟是个好东西,消愁解闷,有什么想不开的,抽根烟就好了,你真的不要?”陆齐把那根烟装回烟盒。 李峰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向陆齐伸出手: “烟。给我一根。” 陆齐笑了一声,递给李峰一只烟,顺便把打火机也递了过去。 李峰看来是真的不会抽烟,打火机点了几次也没把烟点着。陆齐看不下去了,拿过那支已经被燎黑的烟,叼在嘴里,点着,抽了一口,递给李峰。 李峰学着抽了一口,咳了一会,又抽了第二口,直到第二支烟的时候,李峰没有再咳了,适应的真快。 一支接着一支,很快李峰抽光了陆齐一整盒烟,陆齐把空烟盒扔在地上,李峰说了声抱歉,说回去会赔给他一盒。 “一盒怎么能行,利滚利,下次给我买一条。走吧,找个地方吃个夜宵,这么干抽烟,抽的胃疼。” 陆齐领李峰回到回民街,夜市基本都要收摊了,一个烤串的摊子还坐了一群人,看样子还要一段时间才会收。 “十块钱串,十块钱奶屋,十块钱板筋,四串羊腰子,两瓶啤酒。”陆齐利索的报着单子,随便嘱咐老板多放点辣椒。 “我不吃辣椒。”李峰对坐在他对面的陆齐说道,“我也不会喝酒。” “对不住妹子,今儿你几个第一次都要给我了。”陆齐一本正经的说着,拉了一个服务员塞给他十块钱叫他买盒烟过来。 串刚上来,旁边桌上的一个人突然端了杯啤酒过来,搭着陆齐肩膀打了声招呼。 |
“那个烟,你抽完了?”过来说话的竟然就是陆齐今儿晚上找的“方片儿”。 “啊!片儿哥,灯光太暗了,我竟然没看见你,那个烟,太带劲儿了,同样牌子的我也买过一盒,完全没那种感觉,肯定是买到假烟了。”陆齐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笑呵呵的编着瞎话。 那个叫方片的混混也笑,摇摇晃晃的从口袋里又掏出一盒烟来,塞给陆齐,“早就说跟你说,市面上根本买不到这种烟,你拿去抽,什么时候还想要的话来旗杆街找我,那个······棋牌室,名字叫啥来着······这会儿想不起来了,反正那条街也就两个棋牌室,你挨着找找吧。” 说着方片儿拿着酒杯跟陆齐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就准备回到自己那个桌上,陆齐拉着那人,“这怎么好意思呢片儿哥,老是抽你的烟,多少钱,我还是出钱买吧。” “不用,现在不用,自家兄弟的,先抽着,唉对了,兄弟叫啥,我上次忘了问了。”那个方片儿醉醺醺的,扶着陆齐肩膀才勉强站好。 “陆齐。” 片儿哥点点头,不过喝成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也记不住,歪歪斜斜的回到他们桌。没一会儿功夫,那桌的人就走了。 李峰拿过刚那小流氓塞给陆齐的烟,拿出一根,陆齐也没拦他,顺手把打火机也递过去。李峰抽了两口,掐灭了,又拿出一根,拆了开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了一会儿便整个拂到地上。 “海|洛|因,从刚才抽的那几口感觉来看,纯度很高。” “你还知道了,难道你抽过,这么肯定。”陆齐笑了一声,虽然他知道烟里面应该是硬毒品,但要说抽两口就知道是什么玩意了还真是出奇了,正好这会儿烤串也上来了,陆齐咬了根串,没当回事。 “嗯,市面上常见的几种毒品我都试过,纯度也是可以感觉出来的。”李峰一脸淡定的说着。 陆齐差点没把嘴里的串吐到李峰脸上,“你TM逗我的吧。” “上半年开毒理学课的时候,老师展示过一些毒|品的样本,那些样本我可以接触到,所以就试了一下,没有亲身试验的话,怎么能真正理解课本上的内容。”李峰本着作为一个学霸应有专业素质,表情严肃的跟陆齐解释着。 陆齐也表情严肃的给李峰的杯子里倒满啤酒,“敬学霸一杯。” 看着李峰皱着眉头喝酒的样子,陆齐实在想笑,两人吃了一会儿,陆齐突然叹了声气,说道:“江海市有五六年没有人敢买海|洛|因之类的硬毒品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大爷开了这个头。” “给你烟的那个混混,是不是绰号叫方片。” “嗯,是的。” “他认的大哥是旗杆街的金日洪、洪哥,这个洪哥,据说是宝哥的马仔。” “卧槽,你怎么又知道了,金日洪我倒是知道,宝哥又是哪个。” “何宝庆,去年那家人死了以后,除了杜石头,就数这个人风头盛。”李峰相当熟稔的点了一支烟,悠悠说道。 “这个宝哥啊,我倒是头一回听说今日洪是跟何宝庆混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别告诉我你为了深入理解课本去混了黑|道。”陆齐发现面对眼前这个小个子同学,需要特别优秀的承受能力。 “啊,是的,大一的时候讲有组织犯罪,老师留过关于有组织犯罪的暑期实践作业,不过我没有混黑|道,只是当年做这个作业的时候发现江海市有组织犯罪情况还是比较严重的,所以决定进行持续性调查,所以这两年这些人的主要动向,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李峰说这些,脸上丝毫没有以此而骄傲的样子,好像做的这些复杂的工作真的只是为了完成作业。 陆齐表示放弃去理解学霸这种生物,他依稀记得他也学过有组织犯罪这门课,依稀好像老师确实布置过类似的暑假实践作业,但是他写的啥死活想不起来了。 不过,查毒|品的话,有了方向。 |
李峰第一次喝酒的最高纪录两杯半。啤酒。 本来陆齐给李峰倒了两杯以后,看着他脸不红气不喘,说话意识还很清楚的情况,就给他加了一杯,谁知道竟然只喝了两口就啪叽一声趴到桌子上去了 “啧,恐龙时代物种大灭绝的时候,为什么不连带着把学霸这种讨厌的生物也一起灭绝了呢。” 扛着李峰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两个人一口气睡到下午的时候才醒,两个人在床边发了好一会儿癔症以后,李峰搁了句,“我回家去了。”就消失了。 家?陆齐躺在床上,回想着对家的记忆,能想的起来的真的不多,因为家里的房子都被法院收走快十年了。去年他终于还完了父亲留下来的所有债务,剩下的钱他买了一个小小的一居室,也许心里某个角落所藏匿的情感促使他做出这种无用功,事实上他在那个小居室里住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大多数时间他宁可呆在不足20平米却挤了六个大小伙子的宿舍,寒暑假的时候就跟红姐或者各种女人混在一起,几乎江海市各种宾馆旅店的前台都认识他。 3岁多的时候陆齐跟着父亲从湘西老家千里迢迢来到江海市,什么人都不认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城市这让他害怕,能让他安心的只有父亲的身影,父亲是他的英雄。几年的时间陆齐看着他的英雄给他建筑了一个华丽的家,拥有一切别人只能想想的东西,昂贵的玩具,最好的学校,母亲把他打扮的像个城堡里的王子,他无论在哪都是焦点,要怎么形容一个像洋娃娃一样精致的男孩子,只是他越来越少能看见父亲,他的英雄。 十三岁的时候,父亲有了一群奇怪的朋友,这群朋友领着早已不再年轻的父亲混迹各种娱乐场所,陆齐每次看见父亲的时候,都能闻到醉酒的臭气,甚至常常能撞见父亲跟各种各样的女人亲昵,美丽的母亲开始变的苍白,开始每天都哭泣,开始在有限的见到父亲的时间里频繁的吵架,陆齐现在还记得母亲竭嘶底里的可怕样子和父亲毫不客气指责妻子的丑陋嘴脸,直到警察闯进家里的那一天。 陆齐到现在还能清楚的回忆起那一天所有的细节,宿醉未醒的父亲被闯进门来的警察从床上拽了起来,母亲尖叫着去拉扯准备给父亲戴上手铐的那个警察,他拿着早读用的课本被吓得一动不动的站在走廊里?????? 判决书很快就下来了,父亲因为诈骗被判了25年,150万的罚金,法院第一期的追罚就拿走了他们的房子,母亲苦苦哀求着父亲以前的朋友求他们帮父亲一把,可是没有人理她,甚至其中一个借口替父亲减刑,拿走了母亲手中最后的存款。陆齐从王子瞬间跌落成一个将要露宿街头的小乞丐。 可是不管怎么样,还有母亲在,我是家里最后的男人了,我得把这个家撑起来,那时候的陆齐对自己这样说着,那时候父亲刚开始正式服刑。母亲带着他匆匆探望了一次监狱里的父亲,父亲偷偷塞给母亲一张字条,那是一个银行账号,是父亲偷偷用发小的身份证建的一个账户,里面还有十多万可以用。 从监狱出来,母亲拿着那个账号看了又看,这几个月里第一次笑了起来,她跟陆齐说:“还有希望,一切还会好起来的。” 上天玩弄人的恶趣味陆齐从那时候才深刻的了解到,拿到钱没有一个星期,在父亲出事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没有露过面的小舅舅第一次出现在陆齐跟母亲租住的小屋,小舅舅笑着请母亲带着陆齐回娘家去住,可母亲还记得弟弟这些日子的绝情,宁肯留在江海市吃苦。 那天,陆齐记得小舅舅嘴里说着我是为你好,恶狠狠的拽着母亲,把她拽上早就停在路边的一辆面包车,他记得母亲满脸泪水向他伸着手——“妈,你回去,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陆齐在心里这样说着,笑着看着被拽上车的母亲,没有他,母亲一个人能过得更好。 不要,不要回忆这些事情,这些讨厌的事情。陆齐从宿舍床上爬起来,倚着床头抽烟,那是那个“片儿哥”塞给他的烟,不知道他是忘了,还是想借毒|品暂时驱散心中的不快,记忆这种东西,会从骨头开始啃噬一个人的一切幸福。 |
李峰上楼的时候一直听见有女人在哭,这哭声一声一声的时有时无的钻进李峰耳朵里,哭得他心拧碎了似得难受,离他家越近,哭声越大,李峰隐约知道谁在哭了。 家里门没有关,李峰站在门外,听见一个女人在说话。李峰想了一会儿,这应该是前两天在瓠子湖畔,见的那个女人,他父亲嘴里的他的亲妈陈玉珍。 “苏兰,我们家对不起你,这么多年都靠你照顾老李跟小峰,可是你这么一直哭也不能解决问题啊,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回到这里,可是我放不下峰峰,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也希望我重来没有离开过,这么多年我才真正知道,这里才是我的家,这几天老李跟我说了很多这些年的事情,我真的打心底里想要好好谢谢你,你是个好人??????”说着陈玉珍也渐近哽咽,听着哭的声音还要比苏兰大些。 李峰站在门口气的都要疯了,他不能想象一个人有多么无耻才能在做过哪些事以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两天李峰没有回家,当年的很多事情他都一一回忆起来,这个陈玉珍当年做下的事情,可不仅仅用抛弃这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的。 李峰还记得当年父亲音讯全无的时候,母亲领回家的那个男人油头粉面的样子,一口的南方口音,当年他还叫那个男人叔叔,现在想明白的李峰,简直恨不得回到那个时间掐死那个幼稚到愚蠢的自己。 可是屋里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李军还在安慰陈玉珍,跟苏兰讲着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一切都是因为贫穷和自己工作的原因陈玉珍才“不得已”离开家,他把儿子锁在家里一个多星期不管不问就是为了把陈玉珍带回来,结果陈玉珍根本没有回家的意思,也不知道李军是怎么把“不得已”三个字说出口的,陈玉珍离开时那么决绝的态度,哪里显出一丝的“不得已”,真是会欺骗自己。欺骗自己并且伤害着别人 李峰在屋外冷笑连连,原来这么多年来父亲还没用从梦里醒过来啊,他把苏兰放在什么位置,一个保姆吗? “对了,儿子不是放假了么,没有回来吗?”李军现在才发现儿子不在家,看来李峰不在的这几天,他也不在家。 苏兰大概是心被伤透了,反而也不哭了,硬邦邦的说道:“没有回来。” “怎么会没回来,昨天我跟玉珍去学校他们寝室的门都锁了。”李军听着李峰不在家,惊道:“小峰是个乖孩子,从来不乱跑,放假肯定会回家的啊,苏兰,你是不是不想让玉珍跟小峰接触,故意支开了小峰。” 苏兰听到这种话,气得瞪着眼睛看着朝夕相处十几年的丈夫,口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屋外的李峰再也忍不住了,冲进屋里,把坐在沙发上李军拽了起来,陈玉珍惊吓之余想要去拉李峰的胳膊,也被李峰一巴掌甩到一边。 虽然李军很愤怒自己儿子的行为,但是他老了,挣不开李峰的手,只能由着李峰拽着他的领子,半是惊恐半是愤怒的吼道:“兔崽子!反了你了!你敢打你老子!” 也许不是苏兰拉开了李峰,李峰真的会把拳头砸在自己父亲的脸上,对于李峰来说,父亲也许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一个,但也一直是值得尊敬的,现在那仅剩的尊敬也荡然无存,6岁时那一个星期的可怕经历可以消磨掉所有对父爱的美好回忆。 在李峰的沉默中,陈玉珍拉着李军离开了,苏兰坐在沙发里,目光空洞的望着李峰。 “小峰,你还会叫我妈妈么。小峰,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会叫我妈妈。小峰,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 |
李峰扶住母亲,口中无言。这几十年来,父亲永远在工作,除了工作就是酗酒,当李峰记起那些事情的时候,他不知道苏兰为什么会想要留在这个家里。不,不对,李峰知道为何苏兰会留在这个家,就是因为他。 六岁那年的那一天,李峰趴在家里唯一的那一扇气窗,努力将手伸进江海市罕见的阳光里,阳光传来的并非是温暖,直到有一个人握住了他的手,那柔软而温暖的触感,才是真正的阳光的感觉,他努力抬起头,明亮的光线让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但当时的李峰觉得,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他口中喃喃呼喊着: “妈妈,妈妈。” 那个人就是苏兰。 在随后的几天里,她每天会给李峰送来三餐,在不上班的时间回来陪李峰说话,她从来没问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李峰会自己一个人被关在家里,李峰也一直喊她妈妈,好像苏兰一直是他的妈妈,根本毫不奇怪他这个妈妈为什么不进家里来。 后面的事情李峰就记不太清楚了,李军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苏兰和李军结的婚,也许都是因为他,如果这个家真正有谁对不起苏兰,那么只有他李峰。 “妈,妈你放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 第三章 市散打比赛 运动会结束后不到两个月,期中考试也开始了,考试完后,学校放了寒假,学生们也走的差不多了,但学校为了年底的散打比赛,专门给那些参了赛的学员腾出了几个宿舍,集中在一起进行培训,连室内体育馆也借给他们当做训练场地,李峰跟陆齐分在一个宿舍,两人睡上下铺。 李峰自从跟陆齐那一次一起喝过酒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再次见面的时候李峰也很意外,陆齐似乎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太好看。 “你病了?”李峰在架子床上放好自己的东西后问道。 陆齐打了个哈欠,笑道:“我天天吃得好睡得好,能有什么病。” “你的脸色很差,还是说出什么事了。”李峰说着,看着陆齐拿出一盒烟来,想要点支烟。李峰劈手夺过那盒烟,看了看,“你上瘾了?” 陆齐勉强笑了一下,“我怎么会上瘾,我就抽根提提神。”说着想要拿回那盒烟。 李峰推了一步,把烟扔进地上泡着脏衣服的水盆里,“你整个精神状态都告诉我你上瘾了,现在戒还来得及。” 眼看着那盒烟被泡进了脏水里,抢救不及的陆齐竟然生气了,“你TM有病啊,你有什么资格顺便扔我的烟,艹!” 骂完陆齐扭头走了,李峰停了一会儿,远远的跟着他。 果然不出李峰所料,陆齐是在往旗杆街的方向走,显然陆齐是上瘾了,不过还好,还没有升级,只是那种烟的话,剂量不算很大。 陆齐在旗杆街其中一个棋牌室停留了一会,从棋牌室出来的时候,李峰决定要跟陆齐好好谈谈这个烟的事情,要是继续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以后就不是烟的事情这么简单了。 所以李峰在街角拦住陆齐。 “你还想说你没上瘾么,在这样下去,这种加料的烟就满足不了你了,你很快就会希望有更纯的东西。” “真的李峰,真的,你真的让人讨厌,多管闲事是你的特长么?”陆齐虽然没有生气,但那满脸的不耐烦显然也是忍耐到了极限,不得不说,陆齐的情绪现在变得很容易激动,“我说过我不会上瘾的!我有自控力!” “很多瘾君子开始也是这样说的,你说你有自控力,证明给我看。”李峰堵着路口不让陆齐离开,盯着他的眼睛说着。 “怎么证明。” “现在就把你口袋里的那些烟扔掉,一个星期内不再回到旗杆街。” 陆齐嘿得一声笑了出来,低头揉了揉鼻子,抬头看了看李峰,又低下头,犹豫了好一会,恢复了他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吧,好吧。服了你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反正咱俩现在也是上下铺了,这一个星期你可以看着我。” |
明天或者后天? 更新 另外 鬼王传就不再更了 写得差不多了再放上来 |
陆齐说到倒是也做到了,从训练到比赛这半个多月里,再也没有沾染过那种烟,所幸烟瘾还不是很深,戒起来也容易,更何况还有李峰这个一根筋的家伙看着他。但是陆齐跟那群毒贩子的联系一直没有断。从无偿送烟,到掏钱买,陆齐装作一付已经上瘾的样子,每天跟旗杆街的那群人打的火热,李峰曾经问他为什么,他想了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那些人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交往一下总是没坏处。 其实陆齐还是有别的原因跟旗杆街那群人接触的,前几天红姐跟他说,毒品的问题跟何宝庆商量了很多次,何宝庆的态度很坚决,谁也不能挡他的财路,所以红姐叫陆齐不要再管毒品的事情,怕惹出事端。陆齐有些咽不下这口气,私下里通过“方片儿”认识了金日洪,也是陆齐嘴甜会来事儿,很招金日洪喜欢,很多次金日洪在的时候,都没收过陆齐的烟钱。 在农历小年的前一天,比赛终于顺利的结束了,陆齐算是一匹黑马杀入了前八,得了个第五名,但前三名还是牢牢掌握在特招警那几个人手里,李峰名次也不错,十二名,以他近段的精神状态而言,这个名次已经很好看了,只是遗憾的是,这两个人没在比赛上碰着,不然陆齐的爆发力和李峰的耐力碰撞在一起——会是一场很无聊的比赛,一个不断被打倒不断爬起来,另一个从开始的势不可挡到后来被拖成死狗。 比赛的名次对两个人来说都没有啥可以放在心上的重要性,反正都是被系里逼着报的命,只是这段相处的时间对两个人来说,很有意义,一向孤僻的李峰开始觉得有个朋友还不错,深知世态炎凉的陆齐,也觉得一个人得多单纯会给替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操心戒毒瘾,这些,都是是孽缘的开始,在以后发生的种种事件中,他俩互相扶持着,一路向地狱狂奔。 比赛结束,学校还是没有收回那些开放给培训学生的宿舍,似乎大家可以一直使用到开学,但马上就要过年了,几乎没有人会想要留下来,都在急匆匆的打包行李,以便赶在小年夜之前到家,除了陆齐,他拎了张椅子,跨坐在阳台门口,抽着烟,一付悠闲的样子看着李峰收拾自己的东西,李峰不习惯被人注视,收拾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坐到床上,伸手问陆齐要了支烟。 “这两天烟瘾见涨啊,不过你能不能自己买烟抽,老抽我的你好意思吗?” 李峰避开了烟的话题,“你怎么不收拾东西,明天就是小年,你不回家么。” “反正一个人,在哪过年都一样。”陆齐笑了一声,语气潇洒的回答道。 一般人也许会刨根问底问陆齐为什么会一个人过年,李峰只是吐了一个根本不成形的烟圈,说,“我妈菜买多了,你也去吧,不然我得吃剩饭。” 陆齐眼睛亮了一下,显然很高兴,嘴里却说着另外一件事情:“你怎么这么笨,我教你快一个月了,你这烟圈还圈不起来。” 两个人闹到晚上,还真的比划了两下,结果以宿舍的架子床被撞翻告终,晚上李峰带着陆齐回家的时候,单面楼的走廊上远远看着李峰家里亮着灯,门也大开着,李峰心里一紧,想着李军该不会又回家闹了吧,李峰是不想让陆齐看见家里这摊烂事儿的。 一进门就见苏兰默默的收拾着乱糟糟的房间,几乎屋子里所有的抽屉都翻开了,一些零碎的东西杂乱的散落在地上,苏兰费力的摆正笨重的家具。 陆齐紧跟在李峰后面,看到这幅光景,吓了一跳,帮着苏兰挪好家具,扶着她在沙发上坐好,关切的问道:“家里进贼了么,有没有哪伤着,需要去报警么?” 苏兰抬头看了看李峰,眼睛光闪了一下,但最终没掉下眼泪,低着头冷笑道:“进贼?可不是进了贼了,家贼,哦,不对,应该说是个强盗。” “李军他回来了?他干什么了,他动手了?”李峰面无表情的问着,但语句最后的颤音暴露了他愤怒的情绪。 “就算我不是你妈了,他还是你吧,不要李军李军的叫。他没怎么样我,就是把他自己的东西收拾走了,我刚才看了一下,存折他大概也拿走了。” 李峰咬着牙,静了很久才有说道:“户口本还在吗?” “户口本,结婚证书,我提前藏起来了,都还在。”苏兰有些奇怪李峰为什么会问户口本的问题。 “明天我去把存折挂失。妈,现在他都闹成这个样子了,不如就离婚吧,反正我马上也就毕业了,我能养活你。” 苏兰就算能直面陈玉珍的存在,能容忍李军的“背叛”,但当她听到离婚两个字的时候,几乎立刻就失控了,她冲着李峰哭喊道: “不!我不离婚!我不想离婚!我离不开你爸,我离不开李军,我爱他,小峰,你不懂,我这辈子就只爱过你爸!” 如果一个儿子听到母亲冲他喊出这样的话,正常的表现,应该是同情、想要去安慰、甚至有些欣慰母亲对父亲的感情依然还在,而李峰眼睛里所表现出来的那些,绝对不是什么安慰或者同情这种温和的情绪,而是更激烈的愤怒、嫉恨、失望,不用绝望更准确一些,这些情绪杂糅在一起暴露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占有欲。李峰对苏兰的感情,是想要完全的霸占,而不是软绵绵的母子关系,也不是像情人那种爱恋的占有,而是更原始的,接近于饥饿的野兽对食物的捍卫。 这不对。陆齐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是不对的。陆齐终于明白李峰身上强烈吸引他的那种特质是什么了,执念,危险的执念。陆齐从来没有执着过什么事情,所以他对执念有着别样的兴趣,如同抚摸一只大猫,危险而美丽的大猫。 不过目前的气氛很是尴尬,李峰一声不吭的站着,苏兰发泄过后默默的掉眼泪,陆齐清了清嗓子,“啊,这个点了,大家都饿了吧,我知道一个不错的羊汤馆子,就在这附近。” 听到陆齐说话,苏兰才发现身边还坐了一个陌生人,忙抹了抹眼泪,挤出一个微笑,哑着嗓子问陆齐到,“你是小峰的朋友?小峰还没带过朋友回家来,真是抱歉,一直在收拾东西没做饭,招待实在不周。今儿晚上阿姨请客。” |
如果没有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困扰她,苏兰还是个开朗活泼的女人,吃饭的时候除了李峰一直黑着脸,苏兰还跟陆齐斗起了酒,连李峰都不知道苏兰酒量那么好,一箱子啤酒两人对半分,连陆齐都有些撑不住了,苏兰看上去还是很清醒的样子,跟李峰那种两杯倒的情况根本不是级别的。 过年的这几天陆齐一直住在李峰家,李军根本没有回来过,苏兰让李峰找一找,李峰只得去问分局的同事,结果分局李军的老同事们还问李峰怎么没跟着他爸去厦门玩。去厦门,李军肯定不会自己去啊,李峰回去没敢告诉苏兰,不然一个年又要泡到眼泪里了。不过李峰还是很高兴他给那两个人的旅行制造了不愉快,因为存折全部已经冻结。 临开学的前一天晚上,陆齐睡在床上跟另一头的李峰聊着:“开了学我就要去实习了,也不知道会分到哪里去。那啥,毕业考有门逻辑课我完全没听,要不行你替我考考呗。” “自己考。”李峰硬邦邦的顶了回去,陆齐骂了一会儿,李峰突然说了一句话。 陆齐没听清,叫他再说一遍。 “不要分在泽城区。你实习的时候千万不要分在泽城区。”李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恐惧夹杂其中。 “怎么了。”陆齐倒是觉得自己在泽城区混的最熟,最好能分在泽城区。 “97年以后,江海市原本的格局被打乱了,有几个人物在这两年里不断的扩张自己的势力,今年已经是极限了,尤其是泽城区那几条老街,年底的时候你也听说了,他们已经打过几架,过年的时候他们要是和解不了,那么今年就要正经开战了。 “真的假的,你真了解。我也没见你天天街上溜去,怎么什么事你都知道。”陆齐笑了一声,他自然相信李峰所说,因为他也听到了些风声,只不过说起来还要取笑一番。 “你还跟金日洪那群人混着呢?” “你怎么知道!”陆齐这下真被吓着了,他去旗杆街的时候可都是背着李峰的。 “每次你出去回来,钱包里就会多出一沓零钞。金日洪的老巢是个棋牌室,看来你每回手气都不错。” 陆齐不吭声了,艹,还能不能愉快的做朋友了。 “我们开学还有些课,到4月份才去实习,闲时间还有些,你有哪几门考不过,我帮你补补。”李峰好心好意的提议道。 “拉倒吧,刚开玩笑的。我从大一到现在一科没挂过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跟大队长快斩鸡头喝黄酒了,他要是敢挂我科,见面都不好意思跟我打招呼。” 陆齐在学校的人缘确实好的很,半个学校的老师都认识他,再说大队长的年岁也不大,不然能跟他斩鸡头喝黄酒。 李峰鼻子里冷笑了一声,翻了个身再也不说话了。 |
开学几天后,专科院的学生懒散的考完最后几门功课,开始了实习期。一般实习期分在什么地方,只要能通过考察,最后工作也会在那个地方,陆齐被分在泽城区柳林街派出所,辖区内有江海市最混乱的红灯区——陈渠路,陆齐觉得很满意,以后的生活会充满了乐趣。 果然陆齐去报道的时候,派出所赵所长看着陆齐第一句话就是:“一眼看你就是能惹事的秧子,有关系的实习一结束赶紧调走,没关系的可以考虑不当警察。” 这话叫陆齐一听就笑了,“不当警察我还能干嘛,您说话真逗,我很乖的,从来不惹事。” “甭跟我贫,你不惹事,事惹你。现在的世道,不吃公家饭也能活的很好,你年轻嘛。唉算了,总之在这里,该说的话少说,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说,上班的时候,在所里就勤快点,出去别管闲事,下了班就赶紧走。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爱现,没事别老把我是警察挂嘴边上,真出了事不要指望我能救你。” 陆齐连连点头说是,心里却不以为然,觉着这个姓赵的真能夸大其词,不管他是只是吓唬人还是事实真是这样,陆齐都觉得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儿,他可是从小混江湖的。 不过陆齐还是低估警服在一个混沌世界有多么危险了。在群暴力面前,正义的符号会成为靶子,或者盾牌,犯罪者的盾牌。 果然当天晚上的巡逻就给了陆齐一个教训。 作为一个菜鸟,陆齐是有师傅带的。陆齐的师傅其实年纪也不大。准确的说柳林街派出所里所有人年岁都不大,但凡在这个系统里混的久一点的,都会想方设法调出柳林街,因为这里意味着没有升迁,随时随地惹乱子被处分,甚至无声无息的死在陈渠路那条长长的臭水沟里。 所以,一般呆在柳林街的,要不是得罪人了,要不就是被处分了,比如说陆齐的这个师傅,就是得罪了不该的得罪的人,泽城分局的局长。 陆齐的师傅大名蒋玉华,算是陆齐大了几届的师哥,同样也是专科院的。蒋玉华是他那一届几个备受关注的优秀学员之一,毕业前已经有好几个分局在争这几个人,泽城分局刑侦支队抢到了蒋玉华。 一般新人面生,所以有一些做长线的案子会让新人去做一些卧底的工作,蒋玉华很快就凭借这些危险的工作得到了几个二等功,直到有一个跨省的盗窃团伙被连窝拔起起,其中很多重要的证据链就是蒋玉华拼了小命获得的。以这个案子的告破也结束了蒋玉华的卧底生涯,他以为他能一个一等功和一个二杠一的完美结局回到警局,结果是一个集体一等功和一个下一次升警衔一定会有他的承诺。 蒋玉华是个还算有涵养的年轻人,但是喝醉了就没了。在庆功宴结束以后,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的蒋玉华又跟弟兄们去喝的第二场,年轻人火气盛,连喝两场不但没醉倒,反而耍起酒疯来,在摔了几个啤酒瓶以后,蒋玉华踩着桌子骂了几句什么,骂了一会儿转身就走,桌上的那几位也是喝麻了,谁也没想着问问蒋玉华干嘛去,都以为他不定是上厕所呢。当第二天哥几个的酒都醒了以后,算是后悔死昨儿晚上为什么没看着蒋玉华。 蒋玉华喝多了干嘛去了?人跑了十多里的跑到分局局长楼下,骂了局长整整一宿,局长好心下楼去拉蒋玉华叫他上去醒醒酒,结果这家伙差点没在楼道把局长给打了,幸亏局长跑的快,真可怜一个奔五张的老头还要一口气爬五楼。 不得不说这个老头还是很厚道的,仅仅是把集体一等功给蒋玉华取消了而不是直接给他一个处分,随后一个基层锻炼的说法,把他送到了柳林街。 |
以上种种原因,陆齐上班的第一天,蒋玉华一直是一张扑克脸外加没有一句话超过三个字,而且不幸的是,陆齐上班第一天就排上了夜班,而且还是跟蒋玉华一起。 白天做完了所有报道工作交接,晚上继续得跟这尊煞神磨时间,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今儿黄历上是不是写不宜报道、交友,怎么碰上这么一个神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陆齐跟在蒋玉菡的后面低声嘀咕着,往派出所的车库走去,本来绝大多数值夜班的都是呆在所里等来报案的或者有人报警了出警,但柳林街的辖区是个大辖区,而且拥有江海市最多的夜场娱乐,所以一般所里值夜班的时候,会分两班,一班守前半夜另一班就出去去辖区里几个最乱的街区巡视一圈。 所以,陆齐要去跟蒋玉华巡视前半夜,晚上8点到夜里12点。 “站着干嘛!下午的时候没去领车钥匙么?”蒋玉华骑着一辆破旧的像是压过很多年农村土路的摩托车,冲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干什么的陆齐嚷道。 下午发车钥匙的时候陆齐还以为是四个轮的,没想到只有两个轮,在车库里试了几辆,才推出一辆比蒋玉华那辆车还破的摩托,连蒋玉华看见这辆车也皱了皱眉头,难得的主动跟陆齐说道: “这个车刹车不怎么灵光,油门也很迟钝,你现在所里适应一下再上路吧。” 陆齐感动的都要落泪了,这是蒋玉华第一次语气和善的跟他说话,但当他骑上那个摩托车的时候,又要落泪了,刹车倒还在其次,大不了慢一点,油门就太扯淡了,你明明加了油门,但是车子速度还是很慢,当你已经放弃并且适应了那个速度以后,车子突然就窜出去了。 最后的最后,在陆齐最后一次尝试去控制这辆车子的时候,车子撞上了墙,整个车身零碎了。 蒋玉华叹了口气,把自己骑的那辆摩托锁回车棚,“步行吧。” 事实上蒋玉华带着陆齐逛的那几条街就在柳林街附近,柳林街、柳林西街、陈渠路、光复路。 柳林街柳林西街,这两条街东西相向,开的大多数是一些夜总会恋歌房之类的娱乐场所,只不过柳林西街的档次要高档一些,还有些高级餐厅、茶吧之类的,所以相对来说这两条街的治安环境是最好的。 陈渠路就不一样了,虽然跟柳林街只有几百米的路程,这里却是个野鸡窝,各种各样的站街女、暗娼,比街上的流莺稍稍干净点的,有洗头洗脚按摩的小妹,要放在几百年前,还可以看见陈渠的水上漂着游船画舫,可惜现在的陈渠,里面淤塞的满满都是垃圾。 除了妓|女,陈渠路能荣登江海市红灯区混乱第一名,绝不是几只乱跑的鸡就能造就的,陈渠路的背后各种违建的房子鳞次栉比,造就了江海市最繁密、最复杂的小巷子,这些巷子藏污纳垢,有无数个合法或者不合法的小旅馆,这些旅馆、日租房、月租房,成为各种犯罪活动的温床,只要几张甚至都不到一张毛爷爷,就可以在这里开辟一块属于自己的黑暗领地。 当然,作为第二名,茶盐区大溪街也有不逊于陈渠路的地形环境,但不同的是茶盐区自古至今一直是黑市集散区,这里的黑市交易自有一套规矩,会有人用强制的手段去维护这些规矩,所以这里的混乱程度,远比不上陈渠路,果然,无论是黑色的人类还是白色的人类,都是利益至上的动物,无论制定什么样的社会规则,都是为了利益最大化。 而最不起眼的就是光复路了,这里是赌档一条街,明里都挂着棋牌室、老年活动中心的名字,暗里起了各种赌局,推色子、推牌九、扎金花、打麻将,再到老虎机、德州扑克、幸运转轮、二十一点,国外赌场有的,这里赌场都有,国外赌场没有的,这里赌场还有。按说这么大排场,不应该说不起眼,事实上,这条街确实是这几条街最不起眼的,一条街某一个行业开的很多的话,竞争早期就会形成恶性竞争,但恶性竞争只会击垮几个最沉不住气的家伙,真正有实力又有分寸的会在市场崩溃的那一瞬间,去挽救市场,整合市场,这样就没有人再有力气跟他争这个市场的统治地位,有管理人了,就好管理了,所以这条街反而最消停,但凡出点问题他们自己内部就解决了,为了不影响生意,这条街的管理人跟警察的关系也是最好的,不惹事,才能更好的赚钱嘛。 所以蒋玉华带着陆舆主要转的,还是柳林街和陈渠路。说实话,虽然这几条街囊括了黄和赌,但是目前还没有硬毒|品的困扰,最多也就几个烂仔买点摇|头|丸什么的,江海市从92年到去年为止,都没有形成毒品的销售链,这要归功于某些人。 |
没思路这两天 我尽快撸顺了 架子已经搭好了 有些细节跟不上 |
最近主要开了个新 http://www.motie.com/book/55175 穿越小说 今天或者明天就来更新了 穿越小说好写 不费脑子 一般是一天五千字 这边就还只能保证两千字 呃 |
第四章 陈渠路 入夜前一阵小雨把空气中漂浮的花粉压了下去,蒋玉华觉得自己的鼻子舒服了很多,开始觉得是不是对新来报道的这个师弟有些太严厉了。 站在陈渠路街头,蒋玉华这般想着,回头望望他那个师弟陆齐,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瞬间让蒋玉华决定今天晚上的新人“教育”活动照常进行。 蒋玉华领着陆舆来到路口,站街的野鸡们都还没上班,陈渠路显得有些冷清,街道一边洗头房水红色的灯次第亮了起来,有穿着夸张的高跟过膝皮靴和假皮草的姑娘倚着门框画着浓艳的妆,以期遮盖掉因为长年昼夜颠倒而松弛的皮肤、黑眼圈,亦或被嫖客或者兼任皮条客的老公打出的瘀伤。装潢俗艳的练歌房里,荒腔走板的邓丽君,撕心裂肺的张雨生、beyond,各种匪夷所思的音波开始冲击路上的行人。 陆舆慢慢跟在蒋玉华后面路过观景桥的时候,正看见一个长得跟筷子似得高瘦女人骂一个地中海的男人。 “老娘挣得辛苦钱,你拿去在外边包婊|子,天天说攒钱回去结婚,老娘的钱都叫你收着,你TM就这么攒的钱是吧!”一边骂着一边左右开弓的甩巴掌,那地中海嘴都不敢还,由着那女的打。 陆齐在一边看着直笑,问蒋玉华这事儿管不管,蒋玉华也憋不住笑了,“要管你管。” 两人话犹未了,只闻见头顶上飘来一股骚味,抬头一瞧,上头一个十多岁烫一头黄卷毛半大小子正站在桥顶上往下撒尿,看他摇摇晃晃那个样子,应该是喝了不少,旁边还有几个十多岁穿的跟妓|女似得小姑娘拎着啤酒瓶子大声笑闹。 陆齐当时火就上来了,试想谁被浇了一头尿沫子不上火,撸了袖子就往桥上走,一脚踹在那小子屁股上,差点把那小子从桥上踹下去,旁边一个眼睛画的跟肿了似得一个小姑娘立马急了,上去就抓了陆齐一把,陆齐那张漂亮脸蛋顿时破了相。 “你【哔——】【哔——】【哔——】【哔——】【哔——】,竟然敢踹老娘凯子,老娘跟你拼了!”那姑娘说着就要朝陆齐扑过去,这是个小姑娘,陆齐是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只好躲着她往桥下跑,两个人跑过蒋玉华的时候,蒋玉华一把拽住那小姑娘的领子,那小姑娘被勒了一下,恼的回身就要去抓蒋玉华,爪子还没伸到,竟然吓了一哆嗦。 “蒋、蒋哥,今儿个你巡逻啊,我没看见你。”那姑娘忙装成良家妇女,一副鹌鹑样的乖乖站着。 “你不在家写作业出来晃什么呢!你凯子?哪个是你凯子,打扮成这个样子是准备接客么?大晚上还在这里晃!我看你学也别上了,这儿挣钱多容易!”蒋玉华越骂越来气,抬手就想抽那姑娘,被陆齐一把拉住了。 “你怎么也说动手就动手啊,姑娘还小,谁还没个叛逆期,对吧妹子,还站着,等挨打呀,还不快跑。”陆齐拉着蒋玉华的手示意那姑娘赶紧走,那姑娘朝陆齐扮了个鬼脸,小声说声对不起就跑了。 “你还帮她,你这一脸萝卜丝子不疼了是吧。”蒋玉华拽开陆齐的手,看了看陆齐的脸,“前面有个小诊所,去那擦点消炎药吧。你这疼一下正好也长个记性,在这条街上别TM咋咋呼呼看个事儿就想管,有点热闹就往前凑合。” “这姑娘你认识?”陆齐捂着半边脸跟着蒋玉华往诊所走,问了一句。 蒋玉华沉默了一下,待说不说的,“我高中铁哥们的妹子,这姑娘从小就不好管,跟着他哥来江海市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勉强还怕我。” 蒋玉华说的那个小诊所,离观光桥还真的是很近,就走了两步拐过一个大排档后面就是,这个诊所连牌子都不挂,就看门脸跟暗窑子似得,进了门,靠门边摆了张桌子当诊桌,旁边放个油渍麻花的五斗柜摆着乱七八糟的药瓶子,张玉华见没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呆头”。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里面回了一声——“等着!” 又等了一会儿,里屋出来一个围着围裙、带着橡胶手套、一身是血的男人走出来。 “怎么了。”这个叫呆头的男人看人真的是木木的,眼底一片乌青,像是多少年没有睡过觉了。 “他的脸??????”蒋玉华指着陆齐的脸,话只说的了一半就被呆头打断了,“柜子里有碘酒。”说完那个男人转身进屋,走了一步又回过头说:“你们谁是AB血。” 陆齐下意识回答说他是,那男的点点头,“你等会,里面小产有大出血的征兆,看一会会不会用到你的血。”说完就进屋了,屋里面隐隐透出女人的呻吟声。 陆齐当时就囧了,说走又不敢走的,只得回头问蒋玉华,“这小诊所,还能做流产手术?” “他在这呆了好几年了,流产手术不知道做过多少起,有啥能不能做,不过我听说这家伙是留德的海归,不知道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境遇。”蒋玉华说着从柜子里翻出一瓶碘酒,一包纱布,递给陆齐,陆齐拿纱布蘸着碘酒擦了擦伤口,蛰的龇牙咧嘴的。 又等了好一会儿,那个男的托着一盘东西出来了,从五斗柜里翻出个大量杯装着,放在桌子上,叫陆齐他们两个看得一阵恶心。 “还用输血不,不用的话我们就走了。”蒋玉华忍着吐劲儿问了一句,那男的摆摆手,说你们走吧,手套也不脱,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盘炒米吃起来。 陆齐两个人相当无语的出去了,还没走到街上,就听见街里一片喧哗,有人喊了一声“杀人了!” |
陆齐噌的一声就窜出去了,蒋玉华都来不及骂他,只得赶紧跟上,等蒋玉华出了巷子,就只见一圈人围着,扒开人群一看只见一个人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往脖子底下大动脉探了探,还有些微弱心跳,忙替脱衣服给他堵伤口,再看陆齐早就不见身影,蒋玉华叫众人都散开,拿公用的移动电话先打电话叫救护车、又打电话给派出所,说陈渠路出了打人至重伤的事情,叫所里派人来。 蒋玉华实在是不知道陆齐跑到哪去了,只得在原地等着, 也为看守现场,等了一会儿,所里的后援还没到,陆齐押着着一个疤瘌脸的矮壮汉子得意洋洋的回来了。 “这兔崽子还以为能跑得过我,也不想想我在警校得了多少年的短跑冠军。”陆齐拽着那汉子走到蒋玉华身边,抽了那男的皮带,叫他在地上蹲着。 蒋玉华瞪了陆齐一眼,当着人犯在场也不好说什么,只说警车一会儿就过来,“搜身了没有,这个人是被利器捅伤,见着凶器了没有。” 陆齐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塑料袋裹着的东西,递给蒋玉华,蒋玉华打开来看,一把弹簧匕首,还有一包粉末状的东西。 “凶器,近一斤海洛因。”陆齐压低了声音说道。 蒋玉华心里暗自一惊,半晌才说道:“这是个大案子了,我得马上给所长打电话,这个事情得尽快往上通报。” 蒋玉华打着电话,正巧没了话费,这会儿也没处交话费去,只得先回所里再说,转头问那疤脸汉子: “叫什么!” “我没叫啊?” 陆齐嘿的笑了一声,赶紧憋住,拿脚踹了地上那人一脚,“问你叫什么名字,扯什么犊子。” 那人拽着裤腰蹲在地上,闷闷的回答说叫赖海东。 “为什么伤人。” “妈的,整条街上都知道园园是老子包着的,还敢嫖老子的女人,捅不死他!”那个赖海东蹲在地上咬牙切齿的说着,陆齐抬腿又踹了他一脚,叫他老实着。 蒋玉华盯着赖海东看了一会儿,拿那包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这是你的?” 赖海东看了那包东西一眼,闭了嘴再不说话,旁边陆齐连问了几句都不说话,又踹了几脚,只能等把人带回去再说了。 说话间,所里的警车和救护车一块来了,蒋玉华先跟着伤员往医院去了,陆舆带着凶器及海洛因,押着赖海东上了警车。 到了所里,陆齐把蒋玉华嘱咐的上报事情给忘的一干二净,蒋玉华又在医院里,没人想着上报,只说明儿早上所长来了再说一样。 人是陆齐逮的,自然是陆齐来问,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说是不怯场,也是站门口抽了小半盒烟才进审讯室。 “叫什么。”陆齐坐在审讯桌前,拿着审讯录一边问一边写。 “您不是知道么。” “问你话就老实说!费什么话!”陆齐一拍桌子,色厉内荏得吼道,心里眼泪都下来了,刚那一巴掌拍桌子拍得狠了,真疼。 不过这一桌子拍的也见效了,那赖海东老老实实的,陆齐问什么,便答什么,但是等到陆齐问海洛因的事情,那费海东又死活撬不开嘴了,直问到半夜里,还是毫无进展,陆齐恼了,想要动手,只听有人敲审讯室的门。这所里早就没人了,怎么会有人敲门? |
陆齐开了门,只见外头灯影里站了一个人,看不清楚长相,陆齐顿时有些警觉,顺手抄起堵门用的废钢筋,喝问道: “谁!鬼鬼祟祟干什么的!” 那人往前走了走,这才勉强看出相貌,陆齐觉得有些眼熟,略一回想,立刻就想起来了,是前些日子在旗杆街金老大的棋牌室里见过。陆齐对人脸的记忆几乎是一项特技,见过就没有忘的。除非是他不想记得。 陆齐见那人向他招手,叫他出来说话,心里有些发毛,他现在还是实习期还没有配枪,这人出现的时机有些不尴不尬,贸然出去会不会被干掉,“你到底想干嘛,有事赶紧说,我这里还有事。” 那人不吭声,将手提的一个公文包打开,放在地下。走廊上的灯虽然不很明亮,也足够陆齐看清包里的东西,那是满满一袋子毛爷爷,少说也有十多万。 “这些钱,买屋里那个人一条命。”那人朝陆齐笑了一下,指着审讯室说道。 陆齐也笑了一声,“这条人命很便宜,你很会做买卖。” “你要多少,开个价,一个小时之内给你拿到。” “不必了,这些钱差不多也可以。”陆齐拿脚尖挑了挑那包,从口袋里拿出手铐钥匙扔给那人,“自己去领人吧。” 那人领着赖海东出来的时候,对陆齐说:“你不贪,以后咱们还可以谈谈别的生意。”说完便走了。 陆齐随手拎起地上的公文包,先把刚才的审讯记录撕下来塞进包里,然后往证物室走,拿走了作为证物的白粉和匕首。 “啧,第一天就碰上这样的事情,还是跟那个扑克脸商量一下这个事情要怎么办吧。” 陆齐嘴里说的那个扑克脸蒋玉华,这会儿在医院里被苦主老婆扯着骂,一张扑克脸变成了哭丧脸。也是,爷们争嫖被人捅了,娘们倒是拿着外人撒气,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正闹得不可开交,蒋玉华抬头看见陆齐站在楼道里,背着个公文包,嘴里叼着烟瞅着他笑,甩手把那妇人搁开,拉着陆齐走出医院楼,问他要了根烟点上,才问他来干嘛。 陆齐简单把事情说了,又把公文包递给蒋玉华,蒋玉华端着包,看着陆齐,直看好一会,才开口道: “你真有本事。上班第一天就敢卖人犯。谁教给你的。” 陆齐扔了烟头,双手一摊,苦笑着说:“我真有本事就把那个来买人的家伙当场干下来了,我的哥哥,我连配枪都没有,你不是叫我空着手跟卖白粉儿的干架吧?您是我亲哥,钱我拿了,我也没藏着,您都拿走,就求您救我一回成不。” “你十几万把个活人卖了,这还没本事,这钱我可不敢拿,人命钱,太脏,我救不了你,明儿你自己说去吧!”蒋玉华乜了陆齐一眼,转身往医院楼里走去。 “你走,我不拦着,反正我还没警服,我不怕脱警服,我不信你不怕。” 蒋玉华听见这话,走的快些,但是只走到医院大楼大厅,就又拐了回来,瞪着两个眼睛看着陆齐: “我不是叫你往分局报吗?这大的案子咱们派出所又管不了,分局没派人下来把人领走?” 陆齐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道:“我一回所里,立马就打电话了,不知道为啥值班室的座机坏了,其它屋都锁着门,所里人把我跟赖海东带回来就全下班跑了,想着出去打电话吧,就我一人,又不敢离开人犯,你又老不回来,我是没辙没辙的。” 蒋玉华听着陆齐的话,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说道:“今儿还真是邪了,行动电话没话费,电话又坏了,怎么这么巧,你今儿活着可能真是运气······行了不说了,跟我去找郭副所长,他应该有办法。” |
第五章征兆 陆齐从郭所长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2点多,他那个公寓楼整栋楼都漆黑一片。陆齐打着哈欠,数着楼梯,一步一挪的往楼上爬,冷不丁的腿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 “卧槽,何方妖孽!”陆齐吓得差点没从楼梯上滚下去,嘴里骂着,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兹了半天才兹出火苗,就着亮光去看是什么拉他。 “别照,是我。” 听说话的声音,陆齐就知道是谁,笑了一声,“哟,宝贝儿,怎么睡这儿了,把哥哥吓得,走吧,屋去。”说着伸手去捞坐在楼梯上的李峰。 李峰听着话儿,“啪”一声拍开陆齐的手,说声恶心,自己站了起来。 俩人进了屋,李峰说饿了,陆齐顿时也觉着前胸贴后背,衣服往沙发一搭进了厨房,乒呤乓啷准备吃的时候,问坐在外面看电视的李峰: “宝贝儿,这大晚上的怎么跑我这来了,你提前跟我说嘛,我把钥匙给你,省的你睡楼道了。” 李峰坐在沙发里木然的换着台,半晌才回道:“我爸回来了,我跟他吵了一架。” 陆齐顿时不吭声了,一会儿,从厨房把煤气罐拎了出来,摆在电视机前的茶几上,坐了一锅水烧着,一会儿又从厨房里拎出个盆,里面放着各种火腿肠罐头什么的,还有半颗有点蔫儿哒的白菜,几个鸡蛋。 陆齐坐到李峰对面,撕开方便面袋子把酱包倒进开水锅里哗哗一搅,开始往里放火腿肠蔬菜,李峰抽了双筷子,夹了根白菜,咬了一口,表示对味道很是满意,两个人开始风卷残云的吃起来。 待到吃饱喝足,一人一根烟点上,李峰靠着沙发低声说了句什么。 “你说啥?” “我说,这几天我能不能住你这,我爸在家,我不想回去。”李峰掐了烟,揉揉鼻子又说道:“我就睡沙发就行。” “睡毛线沙发呀,我两米的大床还不够咱俩折腾的?一会儿我把备用钥匙给你,不过你跟你爹老这么闹也不成,伤的是你妈,这些个事儿还是得需要你们爷俩坐下来好好谈谈······” 陆齐话尤未了,李峰站起来说声困了就去睡觉去了,晾得陆齐反手抽了自己一嘴巴,骂了一句多话,跑去洗澡去了。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本来非要跟着陆齐一起去派出所上班的李峰,刚吃完早饭,就失踪了。陆齐一到所里,就瘫到值班室的床上又睡了过去,直到被人一脚踹醒。 踹醒陆齐的自然是那个扑克脸蒋玉华,那个郭副所长也站在一边,语气和蔼的说了句,“你心挺大,还能睡得着。” “事儿都闹出来了,睡着睡不着不都这样了。”陆齐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给你开个迎新会,过会儿去会议室。”蒋玉华搁了句话,跟郭副所长略一点头,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郭启铭本来笑眯眯的,见蒋玉华走远了,收了笑容,拉过把椅子,跟陆齐坐一对脸,一声不吭。 陆齐瞧郭所长这个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发毛,心说昨天事情都说好了,今儿这个态度,该不会想翻帐吧。没等陆齐转过念头去,郭启铭终于开口了: “你跟金日洪什么关系。” 陆齐一愣,说声不认识啊。郭启铭鼻子里冷笑一声,“不认识?不对吧,旗杆街有个棋牌室,你没去过?” 陆齐心里咯噔一下,他昨天可没跟郭启铭说过自己去旗杆街买烟的事情,毕竟这事儿要是说了,他的干系就更脱不清了,但郭启铭这么问,要还说没去过就说不过去了。 陆齐伸手揉了揉鼻子,吊儿郎当的说道:“棋牌室?那可能我去打过牌,呵呵,郭所长别见怪哈,一个小爱好。“ “爱好?光打牌?没发展点其他爱好?不抽烟?金爷的烟可贵。”郭启铭背对着窗户,脸上一片阴影,说话的时候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您说哪个金爷?”陆齐只好装傻到底,拖着长腔哦了一声,“您说老赖账那个金大爷?他抽5块钱的红塔山,不贵,给我让烟我都懒得接。” 郭启铭静了一会儿,从阴影里探出身来,脸上竟然挂着笑:“你怕什么,我昨天可是接了你的钱,还怕我害你吗?我跟何宝庆很熟,金日洪也是常来常往。话都敞开了说罢,你拜的哪个码头,说出来我也知道知道,以后好照应你。” 陆齐这会儿明白郭所长到底想干嘛了,但是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底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得实话实说:“郭所长,郭哥,我是真听不懂您说的到底是个啥,我是没少去旗杆街打牌,也接过金日洪的烟,但是我跟金日洪真的不熟,昨个儿也是真是我赶的寸,第一天上班就赶上有劫人犯的,身边也没个人商量,不然给我几个胆儿也不敢卖杀人的人犯啊。” 陆齐这些话,都是心里话,所以面上也显得极其诚恳,只是不知道郭启铭信不信。郭启铭看着他,没吭声,停了好一会儿,站起身道:“走吧,给你开迎新会。” 迎新会气氛热烈的让人诧异,所有人都客气的很,这让陆齐很不安,毕竟警察这之类的行当,欺负新人几乎是行规,这会要是对你客气,不定憋着别的什么坏,倒是蒋玉华一句话让陆齐安下心来——你卖人犯的钱,他们都有份,自然对善财童子客气些。 |
事闲话简,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陆齐在找晚饭饭辙的时候,失踪了一整天的李峰终于出现了,见着他第一句话,就是“我饿了”。 “少爷,您要是不饿,是不是还不准备来找我呢?您一整天都干嘛了,早饭吃一半就没影了。”陆齐语气不善的问李峰话,李峰没回,伸手要烟,陆齐叹着气给他点上一支。 李峰很快将烟抽完,直愣愣瞅着陆齐,又说声饿了,陆齐觉着他有些不对劲,很像运动会负重越野时第一次见他,他那个神情,但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他,只得带着他进了旁边的面馆,准备先吃饱了再好好问问。 眼见着李峰都吃到第三碗面,陆齐有些慌神,这家的大碗面他平时也就能吃一碗也还剩点,李峰虽然比他能吃,但这个吃法绝对不对劲,伸手拦了李峰一下,没成想李峰这边放下碗低头就吐了一地,面条看着都没嚼,原样吃原样吐。 陆齐这个心焦啊,拍了一百块在桌上,跟楞在当地的掌柜说了声不用找,拉着李峰就往外跑,没跑出去多远,李峰甩开陆齐的手,陆齐问他怎么了,一付没听见的样子低着头,一会儿又开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陆齐怕刺激了他,不敢再言语,只得身后跟着他慢慢走着,看这方向,倒是他回家的路,不由得松了口气。眼瞅着李峰到了家楼下,抬头看家他家厨房里他养母苏兰在做饭,父亲李军坐在门口走廊上晒着太阳看着书,看着一派宁静和美。陆齐心说这下应该没事了吧,谁知李峰也不上楼,扭头就走,路径像是往家后面的瓠子湖去了,走的还挺快,陆齐一路小跑才匆忙赶上。 只见李峰站在瓠子湖畔,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陆齐赶过来的时候,生怕他往下跳,就听见一句“陈玉珍”什么的,心里纳闷了一下这是谁?相好的?突然陆齐想起来什么,自抽一嘴巴,这陈玉珍是李峰生母,这几天他家乱事不就是因为他这生母回来了。怎么,今天李峰是看见陈玉珍了才这么大反应?但是他爹好好在家啊,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陆齐叼着烟,蹲在李峰身子后头胡思乱想着,也不好问的,没等想出一个故事来,李峰那里突然转过头来,又说饿了,再看李峰神情,跟刚才又不一样,似乎正常许多,忙问刚才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来找你下班啊。我饿了,咱们吃饭去吧。”李峰说着笑了起来,但抬眼一看自己在瓠子湖畔,不由诧异,“好端端来这干嘛,这一片哪有饭馆。” 这叫陆齐越发奇怪,“你领我过来的你不记得?” “我领你过来的?我领你来这干嘛?”李峰笑道。 “你还记得今天一天都干嘛了吗?”陆齐踩熄烟头,站起身,大概有些明白李峰出什么毛病了。 “今天?在学校图书馆背书啊,周一要考毛概,再挂科的话我就毕不了业了。”说着李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本来这一科很多东西我理解不了,就一直背不会,今儿好像也是背着背着睡着了,睡醒了就迷迷糊糊的,我都想不起来怎么来找你的。” “行啦,你不是饿了,吃饭吃饭。”陆齐笑眯眯的揽着李峰肩膀,准备就近找个餐馆,但事实上他可一点不饿,琢磨着这几两天去找一下苏兰聊聊李峰这小子的情况,这种状态任其发展可不是好事。 |
第六章 Highway to hell 陆齐现在作为实习生最大的好处,就是周末不排班,所以两个人去吃饭的时候干脆买了点凉菜啤酒回陆齐住处,喝场大酒,李峰还是那二两啤酒的量,就小口抿着陪陆齐,两个人也不知道喝多了多久,反正一箱啤酒就只剩一瓶,陆齐拎着这瓶啤酒,使劲晃着,跑到阳台打开嗷嗷的往外喷,喷完“啪”的一声扔到楼下,开始唱歌: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 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的嘴 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 我有这千山和万水 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要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 总有一天我要远走高飞 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 也不愿有人跟随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我只想看到你长得美但不想知道你在受罪 我想要得到天上的水但不是你的泪 我不愿相信真的有魔鬼也不愿与任何人作对 你别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也别想看到我的虚伪 ······妈的老子副歌还没唱完呢! 睡麻痹睡啊!起来嗨!” 本来都快夜里两点,陆齐嗷嗷的一个小区都醒了,从楼顶到楼下,全都探头骂,还有脾气暴的也往楼下摔酒瓶子,陆齐站在阳台上足回骂了好几分钟才兴高采烈的回屋,回来就看见李峰趴在桌子上齁齁的睡,笑道:“我的乖,你这酒量也太不随我了,看来以后得好好调教调教。”说着把李峰扛了起来扔到床上,自己跑去洗澡。 转天陆齐醒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正巧李峰也拎了吃食回屋,陆齐以为他专门出去买饭去了,谁知人是在学校背了书回来的。 “你可真用功,至于吗。你要实在害怕挂科,我找人给你传答案吧,咱们学校这类的考试监考也不严,你们监考老师是谁。”陆齐随便刷了刷牙,厨房里找了几个碗碟盛李峰带回来的饭菜。 “要作弊我不是白背这么天的书了,再说万一被抓了背个处分多难看。”陆齐的话完全没有说动李峰,毕竟在李峰人生的前20年一直是个按部就班的乖仔。 陆齐叹了口气,问他是不是下午还要去背书,要不要出去玩,李峰表示还要去学校用功,他还不想因为挂了这莫名其妙的一科而拿不到学位证。 吃了午饭,李峰休了个午觉,两点多的时候又去了学校,这下可给陆齐无聊死了,窝在沙发里打红白机魂斗罗,这个他还没把李峰教会,琢磨着明天怎么也得把李峰留家里陪自己玩游戏。玩了一会儿人机实在是腻的慌,翻身躺在沙发里抽烟,学校里常在一起玩的那起人他完全不想联系,红姐那里最近也很少去,躺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抽屉里抓了把零钱出门了。 旗杆街离陆齐住的地方并不太远,溜达着去也就十多分钟就走到了,刚到街口远远的就看见金日洪在棋牌室门口的放了张躺椅,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抽烟,不知是刚睡醒还是准备睡。 陆齐走到金日洪身边,喊了声洪哥,那金日洪懒洋洋抬起眼睛看了陆齐一眼,笑了,“你们警察也挺清闲啊,还有空跑我这玩牌?” 陆齐记得从来没跟这里的人说过他是警察——预备警察,面上没着痕迹,笑着回道:“狗屁的警察,实习那,实习完我还未必想干,就挣那几个子儿,够怎么花的,我看还是你们这挣钱,要不我跟哥干吧。” “咳,兄弟啊你还是年轻,眼里见的都是热钱,当警察才钱程无量呢。警察想挣钱,那门道可海了去了,在咱们市,有权才有钱,社会上这些有钱的,那都是给有权的打工的。你这警察可得好好当,万一混个局长什么的,哥还得上赶着巴结你呢,以后还指着你吃香的喝辣的。”金日洪说着站起身,揽着陆齐的肩膀进了棋牌室,叫马仔给陆齐拿饮料,挑了个包间打开灯,“哥正愁没人玩,陪哥打几圈?”说着又叫了两个马仔,自己做了里边的位置,说是财神位,今儿要大杀四方。 陆齐从小玩牌,混世界以后更是个老千手,知道金日洪喜欢做大牌,故意先放了三个几倍的小番给他,把金日洪喜得眉开眼笑,直说财神位果然手气壮,说是要赢到晚上就要请几个人下馆子吃手抓羊肉去。 直到这一把金日洪连打了一排的饼条,又打了个万张的顺,陆齐知道他要做清一色一条龙,估计是要2、8万的坎张,准备扣着一张牌去调自己放在牌桩尾的几个万给金日洪放炮,还没下手,金日洪门口留着看场子的马仔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了,趴在金日洪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金日洪脸色儿立马变了,推了牌,叫过桌上的两个马仔吩咐道:“宝哥要来,你们两个赶紧上楼把我那屋拾掇一边,桌椅板凳都擦干净,眼面前不能见灰尘,快去快去。” 几声催把那俩马仔慌得忙往楼上跑,金日洪也不及跟陆齐交代,径直奔棋牌室大门口去了,这把陆齐好奇心勾了起来,点支烟一摇三晃的跟了出去,走到前厅往门口那个大花瓶后面的沙发上一坐,等着看金日洪嘴里的宝哥。 没一会儿门口响起刹车声,马仔们门两边站了两排都背着手挺着腰,金日洪紧走了两步去开车门,嘴里谄媚的喊着何总。陆齐心说什么何总,好大个派头,从花瓶后面探头出去看,眼里见金日洪前面站了一个梳分头的小个子,棕紫色的上衣,白裤子,干净笔挺连个褶儿都没有,一双皮鞋擦的能当镜子照。 正看着那何总进了屋,口袋里抽出手帕掩住口鼻,皱着眉头对金日洪说道:“平时不开窗吗?屋里这么臭怎么开门做的生意!” 金日洪愣了一下,棋牌室人来人往抽烟打屁的,就算窗户见天开着能有什么好空气,但又不敢回嘴,赶紧叫马仔去把所有排风扇打开。 那何总站在门口又抽了下鼻子,瞥见花瓶后面抽烟的陆齐,陆齐赶紧站起来掐了烟,打了声招呼,何总只点了下头,转身上楼。 看着金日洪他们也了上楼,陆齐坐着又点了支烟,低着头琢磨刚才那何总,宝哥,八成就是何宝庆了,怪里怪气,不怎么好接触的样子,估计是今儿这麻将打不成了,不如去学校找李峰,晚上吃了饭唱歌去。 陆齐刚站起身走到门口,背后金日洪把他叫住了,招手让他近前,歪着头笑道:“兄弟认识宝哥?” “谁?”陆齐不是装傻,何宝庆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认识不要紧,我给你引荐引荐,你不是想挣大钱吗?跟着宝哥绝对能挣大钱。”说着金日洪不阴不阳的笑,拍着陆齐的肩膀示意他上楼,“以后你跟着宝哥出息了,可不要忘了哥哥我今天的情分。” |
金日洪把陆齐领到二楼他那个所谓的老板办公室,那下巴指了指门示意陆齐自己进去,陆齐觉着有些不太对,但也没说什么,推门进去,正看见何宝庆正拿着纸巾擦金日洪那张老板椅,直擦的白纸巾见不到一点黑才肯坐上去。 “坐,别客气。”何宝庆指了指面前的沙发,又从随身带的提包里拿出消毒湿巾来擦了擦手,上下打量了陆齐一番,“陆齐是吧,小红的眼光不错。” 陆齐自然知道“小红”是谁,林小红,他的“红姐”,听何宝庆这么说,不知为何生起气来,自顾往沙发里一坐,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上。烟是打牌的时候金日洪给的,里面的东西很快平复了陆齐的情绪,但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跟红姐······你怎么会认识我,我们没有见过吧,红姐跟你提起过我?” 何宝庆那样洁癖,竟然也没制止陆齐抽烟,只是起身去开窗,站在窗户边上若有意味的笑道:“小红没跟我提起过你,你跟小红的关系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不要误会,我跟小红不过是旧相识而已,我之所以认识你——你来。” 何宝庆站在窗前,朝陆齐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陆齐茶几上摁熄了烟头,起身到何宝庆身边,顺着何宝庆所指往楼下看去。 楼下是个天井,停着辆面包车,挂着警灯贴着警察标志,车旁边水泥地上还堆着几身警服。 “很像真的,对不对,这些都是影视道具,我从影城调过来的。可能你知道,我有一个公司,叫晨星传媒,别说警车,军车也有。车里还有一把六四,那个倒不是道具,还有那天你们巡逻时蒋玉华用的那个移动电话也在车里,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带走。本来我要做什么,你也知道了,如果不是阿勇劝我说,可以拿二十万去跟你谈谈条件,你也许不能站在这跟我说话了。其实我一直认为,钱能解决的事情,不必要非要动手。”何宝庆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但话里话外透着狂,陆齐听着害怕,这起人无法无天了吗? “其实赖海东不值20万,但是你值。”何宝庆话有深意的拍了拍陆齐肩膀,这让陆齐惊起一身寒栗,后颈耸起的汗毛刺得脖子直发痒,下意识的又去摸烟,但回头看了看何宝庆,又收了起来。 何宝庆显然看到了陆齐的动作,手支着老板桌,似不在意的说道:“没关系,是你的话,没关系。那烟是金日洪给你的吧,你是警察,哦,未来的警察,难道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吗?” 这话问的太直接,叫陆齐无从回答,陆齐低着头看着那盒烟,开始后悔为什么今天要来这里。何宝庆似乎也根本就没想要陆齐回答他的问题,拿过桌上他那个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支装了乳浊色液体的注射器来: “那种烟有什么意思,有胆量试点更刺激的吗?” 陆齐盯着那支注射器,沉默了很久,神使鬼差的说了声好。 何宝庆的笑意更深,指了指沙发,“第一次反应会很大,你坐到沙发里来,我帮你。” 陆齐依言走到沙发边坐下,将左手的衬衣叠到手肘以上,沙发太低,何宝庆并不趁手,屈一膝跪在沙发上,拍了拍陆齐臂弯的静脉,缓缓将注射器内液体打入。 还未拔出针头,何宝庆近距离看着陆齐的脸,瞳孔已经开始扩散,额头密密匝匝凝起了汗珠,身体也微微振颤。起初陆齐还试图控制自己,但很快,喉管里开始无意识的发出“嗬嗬”的气声,整个人无力的蜷缩进沙发里,像是被魇住一般,拼命的抓左臂上的针孔。 何宝庆怕陆齐抠破静脉,随手把注射器扔进垃圾桶,一只手抽出皮带,俯身捉住陆齐双手绑住,固定在沙发的扶手上,陷进沙发里的陆齐木然的睁着瞳孔散大的双眼看着何宝庆,扭曲的表情证明他正在经历难以形容的痛苦,何宝庆用手背替他擦干净脸上的冷汗和泪水,似乎也忘了自己的洁癖。 突然这间办公室的屋门被推开了,因为力量过大,能听到门框重重的摔在墙上,又弹了回去。 屋子是L型的空间,门口应对的是走廊,从沙发的位置看不到门口,何宝庆站起身,走到走廊口,就见门外转进来一位明丽的女人。 这女人并不是惊人心魄的美艳,但白而腻的皮肤,恰到好处的柔媚,更易给人留下令人深刻的印象。她扭着略显丰腴的身体进了屋,紧紧地包裹着这具肉体的灰紫色织锦旗袍,玫红色的镶边和若明若暗的金线在这晦明不定的房间里,尤显得有种颓废的优雅。 女人望着走廊尽头的何宝庆,微微侧头绾了一下刚刚因为上楼过急而散落的碎发,嘴角与眼角熟练的弯起一个悦人的弧度,那并不是一种笑容,但比笑容更显得顺驯、可供人怜惜,只有跳动的额角和颤动的小指暴露出她内心深处的惶恐。 “红姐。别来无恙。”何宝庆的脸有一大半在阴影里,只能看见嘴角扯出的礼貌微笑,用难辨情绪的语气打着招呼。 林小红做作的拿手微微挡脸,略略偏头看着何宝庆,她本身声音有些低沉,此时又叠起一层甜腻,半是撒娇半是嗔怪:“您这是骂我呢?我的哥哥?还是叫我小红好吧,就像以前那样。” “以前?那可真是太久以前,纪茝死后我是有一年多没见过你了,你大概是在躲我?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想必跟纪先生比起来,我在你心里还是太过无足轻重。”何宝庆慢慢走到林小红面前,手指若有似无得抚着林小红的脸,一点一点滑向颈项轻轻婆娑,“不要介意,我只是抱怨一下你这些年对我的冷淡而已,你是来找你的男孩子吗?真是个漂亮的小男孩,不怪你不肯理我。” “陆齐?看您说的,他不配,不过是无聊时闹着玩打发时间。我来是怕他不懂事惹您生气,屁大点混小子哪知道天高地厚,您收拾他也是让他长见识。这两年我也是玩腻了,等回去我就让他滚蛋,再也不来碍您眼了。”林小红利落的笑骂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听见屋里陆齐含糊不清的喊着红姐,眼神就飘走了。 这都被何宝庆看在眼里,越发笑意浓厚,上前搂着林小红的腰,捏着下巴问她:“你不喜欢了?那给我吧,这么漂亮的脸,我可以捧他做明星,有我捧肯定会红的。 林小红不知道何宝庆到底是想要她,还是想要他,心底里无比厌恶,但也不敢反抗。她经年积累的笼络男人的手段,在何宝庆面前几乎不堪一哂,无论如何也抢占不了先机,被何宝庆这样调笑着显得无比狼狈,笑容逐渐僵硬起来。 不知何宝庆是不是感受到了林小红的反感,竟放开了她,拖着她的手朝屋内走去,林小红默默跟在后面,待看到双手被绑在沙发上的陆齐,终于崩溃了,一把甩开何宝庆,跑去解开陆齐手上的皮带,搂在怀里,低声唤着陆齐的名字。 “不用担心,不过是一支四号,这个可是高端奢侈品,你的小男孩可能正飘在哪个天堂里呢,你要不要试一试,没那么容易上瘾。”何宝庆坐在老板椅里,双手交叉笑的不怀好意,“而且我听说这玩意儿有催情的效果,正好你们两个可以共赴天台。” 林小红低着头慢慢替陆齐擦了擦冷汗和口水,努力憋住眼眶里的泪水和心口间的怒气,重新打叠起笑容才抬起头,“庆哥算我求你,看在以前的咱俩情分上放过陆齐,我保证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这就很奇怪了,我跟这个小男孩无仇无怨,有什么放过不放过的,再说我也没强迫他什么,一切都是他自愿,你红姐用得着求我?”何宝庆自始至终都一张猫一样的笑脸,假模假式,又充满戏弄,“我说过我要捧他,不管他是要做明星,还是要做警察,红姐你不是玩腻了?可不要耽误了人家年轻人的前程。” 何宝庆话刚说完,桌上的行动电话响了,看了眼号码伸手接通,随即捂住话筒,那下巴一指门口,说道:“带着你的小男孩走吧,刚才跟你开个玩笑,不要放在心上,没事的时候多来看看哥哥我,老不见面就生分了,有些话也不好说的。” 林小红终于放下心来,不敢迟慢,忙架起陆齐往外走,走到楼下,金日洪在楼梯口等着,林小红低声道了个谢,金日洪没应声,帮着她把陆齐架到门外停的轿车里,金日洪扶着车门,还待要跟红姐交代什么,只听得楼上何宝庆连声喊金日洪,金日洪不敢不应,跟红姐略一点头,往楼上跑去。 |
第七章 档案 半个月前。专科院97界毕业考。 刚出教室门的陆齐就开始喊他们的弟兄们约着晚上出去玩,整个走廊里都是陆齐的喊声,几个监考老师好气又好笑,过了没一会儿,他们系的大队长站在楼梯口喊陆齐,一群同学哄然大笑,显然认为陆齐要遭殃了。 大队长的那个破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本来采光就不很好,常年又不开窗帘,一进屋就一股子陈年的老烟油子味儿,几排灯管就办公桌上面那个灯管是亮的,往里面的架子床上层堆了一架子文件,下层马马虎虎铺着床铺,陆齐每回进来都觉着那床早晚得塌。 “沈哥——”陆齐嬉皮笑脸的跟在大队长身后,刚喊一声发觉屋里还有一个人,立马闭了嘴,老老实实进了屋。 陆齐刚进屋,那个沈队长就关了门,啪一声就把个档案袋扔在桌上,回头领了椅子放在办公桌前,让陆齐坐下。 陆齐从来没见过沈队长严肃过,不由也紧张起来,偷眼看了看档案,档案上写着他的名字,又看了看坐在沈队长床头那个人,那人倚着床头,整个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面目。 沈队长坐在办公桌后,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陆齐,陆齐觉得这个沈队长绝对不是因为刚刚在走廊喧哗的事情找他,自己乱说话估计真的会挨呲,还是乖乖闭嘴等沈队长开口为好。 “林小红。听说过吗?”沈队长手里玩着笔,故意将陆齐的档案推到离陆齐更近的地方。 “我干姐姐,叫林小红,您怎么知道她的。”陆齐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但最终选择了实话实说,他跟林小红的关系,没几个人知道,包括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们,临毕业了沈队长问起这个肯定有问题。 “你干姐姐?那你社会关系够复杂的啊。当年的红线女,现在江湖上有字号的红姐,是你干姐姐,不愧是陆伯涛的公子,那你读警校干嘛,读个经济学,给你爸爸洗钱去多好。”沈大队长坐在办公桌后面,连声冷笑,拿笔头敲着陆齐档案袋的边角,接着说道:“你可当真手眼通天,当年报志愿的时候你是怎么过的政审,能给我说说吗?” 陆齐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没有正形的样子,也从来不生气,因为也没把什么事情放在心上过,但这次沈大队长一句话就成功让陆齐发起火来,猛地站起身,也是一阵冷笑:“谁是陆伯涛,跟我有关系吗?我怎么过的政审?我户口本上写的哪个不是好人,能让我过不了政审,你能跟我说说吗?!” 沈大队长看着陆齐没说话,伸手打开档案袋,倒出里面的材料,拎出一份声明来:“唔——断绝父子关系,怪不得你这么有底气,一张纸就让你不认你那个爹了?看不出来,你还满绝情的,那你为什么还替他还罚款,替他减罪,反正都没关系了,就让他牢底坐穿嘛。” “你话说完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你要觉得我政审不该过就通报给学校,开除我,我不在乎。”说着陆齐就要走,一直坐在阴影里不吭声的那个人站了起来,说句话拦住了的陆齐: “不着急走,聊一会儿。” 那人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走到陆齐面前,陆齐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跟李峰一样喜欢穿个看不出脏净的灰夹克,脸上的刀口显示他刚刚刮过胡子,衣领子上还沾着没有干透的牙膏沫。陆齐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正午12点整,这个人看上去不像是刚刚赶过来,更像是上午就在这睡了一早上,这会儿刚刚起床。陆齐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看得出来沈大队长对那人很尊敬,那人从床铺上站起身的时候,沈大队长也站起身,准备把自己的座椅让给他,只不过那人选择面对面的跟陆齐说话。 那人也不自我介绍,倚着桌子从夹克的内口袋里拿出一沓照片来,抽出一张,给陆齐看了一眼,问陆齐认不认识。 陆齐没停顿,脱口说这是运动会时候的刘裁判。陆齐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是印象很深,这是隔壁体校的一个老师,运动会时候学校请他来主持田径比赛。听到陆齐肯定的答复,那人一挑眉毛,没说什么,把裁判的照片放在桌上,又抽出了一张照片给陆齐看。 那是一个上点年纪的老太太,陆齐看着眼熟,但一下想不起来,琢磨了一会儿看见墙角的扫帚,才恍然回道: “这老太太一个半月以前来学校做我们系女寝的清洁工,好像就做了两三天就不来了,不知道为什么。” 那人拿着照片不由笑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在一旁得意不已的沈大队长,放下照片,开口询问陆齐: “校记录上有你五次处分,档案上一个也没记,怎么消得。” 这问题就叫陆齐十分尴尬了,这种事情怎么好说的,偷眼看了看沈大队长,沈大队长一付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索性实话实说,反正说出来难看的也不是自己: “走路子消的呗,不过是一些作弊逃课之类小处分,沈——各位领导抬抬手就给消了。” 听陆齐要说出自己来,沈大队长忙瞪了他一眼,陆齐只好改口,说实话这些还真不是沈大队长一个人给他消的,陆齐在学校的人际关系好的实在没话说,也没送礼什么的,就靠平时的人情,谁的关节,陆齐跑过去磨叽两句,大家都愿意抬手放过他,反正都不是大过错。 “是不是个人才。我跟你说过,不要瞧不起我们专科院的学生,一点都不比本科院的差,本科院那群读死书的,能有我们这边全面发展?“ “呵——”那人笑了一声,拎过椅子坐下来,递给陆齐一支烟,顺手也给沈队长递了一支,“你这话要叫老杨他们听见,又得吵架了。这次我来挑了好几个,他的成绩离拔尖太远,不客气的说,就是垫底,可就是特别合适。” 那人点着烟,顺手把打火机递给陆齐,示意陆齐自己搬个椅子,坐下说话。 “我姓丁,你可以先叫我丁老师,你也不用奇怪了,我今天让老沈把你喊到这里,是因为‘我们’要一批特勤,叫我来挑选,本来你的成绩不行,可是你特别合适,真是很合适,我想特招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这位丁老师,特别客气的给陆齐点上烟,本来陆齐还想装装好学生的。 “特招就不必了吧······如果我不愿意,会开除我吗?”陆齐夹着烟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不是不害怕开除吗?”丁老师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陆齐的回答。 “刚才那是气话,我好容易上完了三年,临毕业被开除了多不合适啊。”陆齐嘿嘿笑道。 丁老师似乎也被逗乐了,笑了一会,摆手道:“不会开除你,不过我希望你在考虑考虑,以你的成绩估计毕业后最多在哪个派出所当个片警,一年半载的也挂不上警衔,我觉得是有些浪费材料,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我哪算什么好材料,我这人不求上进就愿意做个普通民警,在哪工作不是奉献那对吧。”陆齐听说不会被开除,放下心来,站起身准备离开,临出门的时候,丁老师又叫住了他,递给他一份材料: “最后透露给你一个保密信息。这次招特勤,目标是何宝庆,你回去再考虑考虑,要是感兴趣就来找老沈,老沈会告诉你在哪能找到我。” 目标何宝庆——陆齐不知道这个丁老师为什么要专门告诉他这个所谓的保密信息,事实上他自始至终没有再去找过沈大队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再次梦到这件事,他在红姐别墅里醒过来的时候,脑袋里巨大的轰鸣声让他头痛无比,全身的皮肉,既在发痒,又像针扎似得疼痛,意识像污水处理站循环往复的污水一般,反复的回忆丁老师给他的那份材料,那是何宝庆的基本信息: “何宝庆,男,现年39岁,1987年任江海制药财务总监,1990年年初辞职经商,创立民华药房连锁,后破产清算,1991年年底与不明资产合作创立华光传媒,时任华光传媒总经理,1997年华光宣告破产,经杜秋旻改资为晨星传媒,任总经理至今。所创立所有公司皆为空壳产业,为不明来源资金清洗账目······” 江海制药,江海制药。陆齐太熟悉这个公司了,1986年陆伯涛,他的父亲成为江海制药的营销总监,1989年因为业绩突出成为公司主管销售的副总,1990年年初升任总经理,年底他何宝庆就辞职下海了,91年年底陆伯涛被捕,何宝庆破产改资,这可真巧合啊,真的是很巧合。 陆齐盯着红姐欧式的石膏吊顶,嘴里含糊不清的背诵着何宝庆的材料,呵呵的冷笑,红姐一直守在陆齐身旁,见他醒了,忙坐到他身边,待要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却听见陆齐不断的说着巧合。 “什么巧合?确实是挺巧的,我听金日洪说何宝庆去了棋牌室,还专门把你叫到房间里,把我吓坏了,你以后可不要再去他的地方转悠了,何宝庆这个人不光是坏,他为人的阴毒你是不了解的,我跟他打过几年交道,所以我特别了解他,你可别再去了啊,听话。”红姐一边说一边替陆齐擦着脸上的汗,又端了杯温牛奶给他。 陆齐坐起身,身体的晕眩和双耳间的轰鸣让他觉得异常恶心,他推开装牛奶的杯子,定定的望着红姐:“你了解他,对呀,你当然了解他。你当年是华光传媒的一姐,自然跟总经理特别熟悉。红线女,杜鹃,林小红,哪个才是你真名字?” 红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想要发火,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发火,陆齐说的那些她希望陆齐永远都不要知道,可他偏偏知道了。陆齐看着红姐,突然很后悔刚才说了那些,想要道歉,却只是转过脸去,从床上站起身,摇晃着往门外走,身背后听见红姐问他大半夜了还要去哪,他只是摇头,自顾自的往外走,他怕他一回头看到红姐流眼泪,就再也走不了了。 红姐的别墅离陆齐那个小区很远,陆齐刚走出别墅区,就被红姐开着车赶上,说是送他回去,两人在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陆齐小区门口,陆齐将要下车的时候,红姐叫住了他,递过去一张银行卡:“你刚毕业,手头不宽裕,这些钱你先拿着用,我······算我求你,不要去招惹何宝庆,好吗?” 陆齐没回答,也没拿卡,径直下了车。进了小区,坐在小区绿化带边的长椅上,望着楼上,就只有他那个房间还亮着灯,李峰大概还在等他回来。陆齐看着自己的双手,仍然在不自觉的振颤,他现在这个样子不敢上楼,他知道李峰一定能看出来,疲惫的躺倒在长椅上,月光可真刺眼,拿手臂搭在眼睛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喉咙里的焦渴叫醒了陆齐,缠绵又难以记住的梦魇反而让他更加疲惫,挪开已经麻木的手臂,月光还是那么刺眼,李峰坐在他脚边,从地上拎起晾着热水的杯子递给他。 陆齐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光,看着李峰,偷偷将袖子放下去遮住针孔,勉强笑了一声,编了个谎话,“你坐在这多久了,我······跟人喝酒喝太多······” “别遮了。”李峰拎着水杯站起身,回头看看坐起身的陆齐,“回去睡吧,明天别乱跑,跟我去学校看书。” |
第八章 杜秋旻 翌日清晨,江海市西郊,岺崀山景区别墅。 “那个生意,停了吧。”窗边黄花梨的大案形体雄壮又色泽低调,案后那个五短身材的男人提腕在宣纸侧边上署下字号,搁了笔,“你那货源实在不行,东西掺的太多,我听说疯了几个还死了一个,鹰爪已经闻到味儿了,收手吧,以后也不要做了,咱们不缺生意做。” 一个人坐在阴影里那张玫瑰椅里,听见话只是嗯了一声,听不清情绪如何,那五短身材的男人笑了一声,从大案后走出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日光照在青色的地板上,屋里亮堂了一些,“宝庆,不要有情绪,你跟费德劳不一样,你是聪明人,他只能做些具体的事情,你得学会把控全局,早晚你是要替代我的。” “哥说这话,可把兄弟吓死了,兄弟哪有本事能替代杜哥,帮哥打打下手还差不多,这江海市的水陆码头,到哪不是只认杜秋旻这一个名字。”说着何宝庆站起身,衣架上拿起外套,“杜哥要是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回去好叫底下弟兄把货都收回来,您说的对,这生意不能再做了。” 杜秋旻知道何宝庆生气,挡着人挣钱,换谁都不高兴,再加上何宝庆这两年也不太听话,没再多说,只抬眼看看他,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站在窗户口,看着何宝强的身影出了别墅大门,杜秋旻的脸色越发的阴郁,抽屉里拎出个翻盖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小林,帮我订张机票,我要出国。” 何宝庆这边回到公司,坐在屋里生闷气,坐在老板椅里也打了个电话,叫回一个人: “阿山你在哪,回来一趟。” 挂了电话,何宝庆倚着老板椅眯了一觉,昨天夜里折腾了一夜,临清早的时候又被杜秋旻叫去,疲惫的很,也不知睡了多久,模糊觉得身边站了个人,猛然惊醒,右手下意识的就搭上椅子底下那个暗格。 “杜山。”待看清身边那个剃了个小平头,结实的中年男人,放了心,笑了一声,“走路老这么没动静,来多久了?” “刚刚进屋。”阿勇眉目不清的回了一句,转身去拉开窗帘,打开一扇窗户,点了支烟,“怎么回事,杜石头又找事了吗?” “老杜这次,也不算找事,他说的对,死了一个人,爪子们都动起来了,那个生意得暂时放放。到底怎么回事?上一次的货不是挺好的,这次怎么这么差?”何宝庆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皱了皱眉头,看着倚着窗户抽烟的阿勇问道。 “咱们的货源,也是个二道贩子,他们的货源是哪里的,我们不知道,只能给什么卖什么,没办法,咱们如果能拿到第一手货,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杜山掐了烟,烟头扔出窗外,拎了张椅子坐在何宝庆老板桌前,“这次我们损失不小,东西全砸手里,幸亏底下散货的都是自己人,好散好收,不然又是一道麻烦,宝哥要不别做这个生意了吧,多折腾几次挣得还不够赔的。” “这事儿放放再说吧。”何宝庆长出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又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扔给杜山,“回头有空替我拿给陆齐。” “你见过陆齐了?我没说错吧,很漂亮的小男孩,尤其穿了警服。”杜山接着那个盒子,看也没看,只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 “我见过了,很漂亮,跟他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尤其那双眼睛。”何宝庆神情古怪,似嫉妒又似贪望。 “你认识他?”阿山怪道。 “一个老朋友的孩子。”何宝庆拿手指磨了磨嘴唇,虽然笑着,眼睛里却完全没有笑意。杜山了解何宝庆,瞧见他那个样子,嘴角不易察觉的撇了撇,只说回收货物事情有些乱,怕底下闹起来,还得去盯着,就走了,何宝庆也没留他,自己一个人坐在椅子里默默盯着对面墙上的挂画,直到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另一边,江海市警察学校图书馆。 中午过后,陆齐真的被李峰拉去了学校图书馆,李峰一条一条默背着老师专门给他画的重点,陆齐拎了本武侠小说坐在他对面,一边看一边笑,只把李峰笑得叹了口气,搁了书。 陆齐还不知道是自己打搅了李峰背书,只问他是不是看累了,要不要出去抽根烟,李峰摇头,反叫他要是觉得太闷可以出去溜一圈,操场上踢会儿球,晚上五点左右再回图书馆。 陆齐巴不得李峰这么说,书一合往桌上一撂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就赶紧点上根烟,日光下脸色越显蜡白。其实他半个小时之前就撑不住了,从前额到后脑,像是被上了铁箍一样的难过,但又不想被李峰察觉,才忍到现在,口袋里摸出早上塞进口袋的阿莫西林,抠出两粒来放进嘴里,拿口水咽了,往僻静处走了走,扶着廊上巨大的列柱坐了下来接着抽烟,没抽两口便倚着柱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不知道是真实的,还只是脑子里的幻觉,一声巨大轰鸣声,把陆齐惊醒,眼角跳了起来,不断的闪着白光。 陆齐拿手掌使劲揉着眼眶,想把那些筋肉的跳动和让人晕眩的白光赶走,模糊间看见侧边草地上,石板铺的小路,匆匆走过一个人影,走路的习惯陆齐很熟悉,那是李峰。 “图书馆闭馆了吗?我睡了一下午?”陆齐抬头看看太阳,最多也就下午三点多,越发觉得奇怪,赶紧跟了上去。 不知道的为什么,李峰走的很快,陆齐眼睛揉的狠了,模糊的看不清周边环境,踉跄着赶出校门口,才追上他。 “唉,你干嘛去,走这么快。”陆齐紧走了两步,拦住前头的李峰,李峰慢慢回过头,木然的看着陆齐,没有说话,又要往前走,那神情跟前天吐在饭馆里的时候一模一样,当即不敢再拦他,只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图书馆后面搁一条街是学校的北区,穿过北区就是陈渠路,李峰走得极快,穿过学校走到陈渠路的观景桥边,就站住不动了,眼睛死死的顶着对岸一个小旅馆,陆齐站在他身后,完全猜不透李峰这会儿在想什么,到底要做什么,不知道是否应该拉他离开。 没等陆齐想明白,对岸的小旅馆走出一对男女来,勾肩搭背很亲密的样子。这就是李峰突然变得神神经经的原因吗?这一对男女怎么了?他认识?陆齐偷偷绕到李峰身前去看他,李峰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像是在重复一句话。陆齐凑近了仔细去听,那是一个名字,一个女人的名字: “陈玉珍。” 一霎那陆齐有种喘不上气的憋闷,他没见过陈玉珍,但他去过李峰家,见过照片里的李军,如果那个女人是陈玉珍的话,那个男人是谁?这种肮脏的景象,别说李峰会变成这个样子,就是他这个外人都觉得有种难以压抑的愤怒,他一个外人难以评论别人家的家事,可作为一个母亲,让自己的儿子看到这般丑陋的嘴脸,她大概也早就不在乎这个儿子,她那个曾经的家了吧。 “不要看,李峰。别看。也不要记得,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忘记这一切,李峰,忘了这一切。”陆齐站在李峰身后,紧紧的覆上他的眼睛,奢望如果看不见,就会不记得,这世界这么可笑,唯有忘记才能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在发抖的李峰平静了下来,身体软软的似要昏倒,陆齐在身后赶紧搀住了他,没过多久李峰失焦的双眼终于恢复了神采: “陆齐?你脸色看上去很差,怎么了?我们······” “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陆齐深吸了口气,调整下情绪,笑着问道。 李峰也笑了一下,站起身,“对不起,上次我就该跟你说,又怕吓到你。我有梦游的毛病,很多年没犯了,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考试压力太大了吧。” 陆齐装作若无其事的点头,揽着李峰肩膀提议:“明儿就考试了,考完就没事儿了,所以你今儿也甭背书了,哥给你安排一下,先洗个大澡,松松骨,然后喝酒唱歌走起——” |
第九章 洞 星期一柳林街派出所照例有晨会,但陆齐没有参加,事实上都快十点了,蒋玉华还没见到陆齐,直到路过值班室的时候发现门锁的忒严实,扒窗户一看瞅见陆齐躺在里面呼呼大睡,踹了几脚门才听见屋里有动静,正巧郭副所长在走廊看见蒋玉华,说是有什么事让他过来一趟,蒋玉华这才离开,临走前还骂了几句,让陆齐赶紧起来。 蒋玉华前脚走,陆齐后脚开了门,瞅着门口蒋玉华身影不见了转回身倒头又睡了,大厅管户籍的小姑娘悄悄的跟了进来,捏着陆齐的鼻子跟他玩闹。被闹的睡不成的陆齐,起身的时候虽然没发火,脸色却特别难看,小姑娘以为他生气了,吓了一跳,塞给他一包东西就跑开了。陆齐抱着东西有点懵,下意识追问了一句是什么,那小姑娘站门口远远回道: “一个大叔送过来的,我问他是谁他没说,说你打开就知道了。” 陆齐疑惑,但既然打开就知道了那就先打开看看吧。东西包装的很好,淡蓝色的彩纸,还用丝带系了个蝴蝶结,很漂亮,像哄孩子似的,陆齐有些不太舒服,这个情景似曾相识。拆开彩纸,里面是个瓦楞纸箱,打开纸箱,上面是个手机盒子,摩托罗拉掌中宝,这玩意儿可不便宜,陆齐拿起来掂了掂,不是空的,顺手放在一边,纸箱里还有盒玩具,小男孩最喜欢的玩具,威震天。 陆齐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这个威震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十年前他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威震天,一模一样的日版“再见,威震天”组合套装,也是这样淡蓝色的彩纸包着,是过生日时陆伯涛送给他的礼物,是他最喜欢的一个玩具,跟人炫耀了好久,直到三年后陆伯涛入狱,那个玩具也被他扔进白水河。 何宝庆。这些东西一定是何宝庆送来的,他果然与当年的事情有联系吗?送这玩具来是来嘲笑我的一无所知吗?陆齐一把抓起那盒玩具摔在墙角,玩具瞬间散碎了一地,他疲惫的将脸埋进双手间,记忆可真脆弱。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不知过了多久,陆齐揉揉脸平复一下心情,强迫自己冷静的去思考何宝庆送来这个玩具到底是什么用意。陆齐非常确定小时候从来没有见过何宝庆,那时候陆伯涛身边围的人很多,每一个人陆齐都记得相貌,唯独没有何宝庆的记忆,如果陆伯涛和何宝庆只是简单的同事关系,没有其他交集,那么凭什么能记得十年前一件小孩子的生日礼物的所有细节?又为什么要恢复这件生日礼物的所有细节,再一次当作礼物送出去,是嘲弄还是试探,下面又要怎么做,陆齐现在像是漂浮在看不见大陆线的海洋中心,连航向都找不到。去见见那个丁老师吧,是时候谈谈那个招募的事情了。 学校老沈那间破办公室从来不锁门,陆齐知道所以经常偷跑到他屋里抽烟。这会儿老沈不在他办公室,可是老丁在,陆齐进屋的时候,老丁正坐在老沈办公桌前翘着脚翻一本七龙珠。老沈办公室里各类小说很多,漫画也占一部分,都是查寝时候收上来的,大多都被陆齐翻过一遍了。 “我刚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今天晚上我就离开江海市了——这是你折的记号吗?为什么要折三下。我发现你很喜欢看言情小说,吸取经验吗?”老丁撑开书,朝陆齐展示了一下书页上的折痕。 陆齐不奇怪老丁会发现他的习惯,毕竟这件办公室也就只有他常来常往,可是喜好偏向这种事情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见过何宝庆了?他用什么东西控制你?毒品还是亲情?我猜是毒品,不然你不会隔了一天才来找我。”老丁看陆齐没有反应,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合上书,从兜里拿出烟递给陆齐一支,自己点上一支。 “你监视我?”陆齐接过烟,捏在手里,一瞬间情绪有些失控。 “我监视你?你值得吗?”老丁笑了一声,没再理陆齐,自顾自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还拿出一张车票看了看时间,大概要赶车。 “你那个招募,我接受。然后呢?”陆齐接受了,其实应该是妥协了,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招募?不,决定招募你是个失误,‘我们’不会再招募你了。”老丁打好包,把车票装进装进上衣口袋,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份证是否在钱包里,看样子立刻要走。 陆齐一时难以置信,一把拉住就要走出房间的老丁,“你说过我是最合适的!” “最合适,曾经最合适。你见过何宝庆了对吧,那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说过你绝对不是最优选择,现在你连最合适的条件都不符合了,我要你干什么。”老丁拉开陆齐的手,显得有些冷酷无情,“你知道有多少个线在盯何宝庆吗?经侦、刑侦、缉毒、缉私、跨国犯罪,也许还有更多。你以为何宝庆就是目的了吗?‘我们’要的是杜秋旻!你毫无准备的就去见何宝庆,费尽心机的去讨好他,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罪犯吗?!其实我挺失望的,但也没办法了。再见,陆齐,我希望你不要在接触何宝庆,当然只是‘我希望’而已。” 老丁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里,陆齐觉得自己船沉陷了,灯塔就在眼前,可自己的船就这样沉陷了。 沉陷的不止陆齐,有时候上天就会这么安排,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星期一上午九点是李峰补考政治的时间,李峰坐在考场里努力上叠起衣袖,因为这件衣服对他来说有些太大了。这不是他的衣服,这是陆齐的衣服。昨天有点玩的太过分了,李峰本来就二两啤酒的量,昨儿显然喝的不止二两啤酒,以至于早上起来竟然一丝不挂的睡在沙发上,据陆齐的说法是李峰吐了自己一身。 李峰具有近乎机械般精准的生物钟,可这生物钟没有在早上五点准时叫醒他,不然李峰绝对会回家换了衣服再来学校。不光是没机会换衣服,如果不是一路小跑,李峰就会因为迟到15分钟不能进场。现在李峰刚刚喘匀了气,做完了选择题,但他觉得这次恐怕又及不了格,脑子里像是刚刚遭遇过大轰炸,除了空旷的废墟便是无法抑制的神经抽痛。 没有下次了,李峰决定这辈子都不再沾酒,在又一阵抽痛过去后,他开始读他的分析题,那些句子变成摞砌的文字,失去了逻辑和意义,他认识每一个字可是就是读不懂,无论尝试多少次仍然连句子都无法连贯起来。 考场门口似乎有些骚动,系里的大队长把监考老师叫了出去,没等李峰收回他的注意力,监考老师迎着李峰疑惑的眼光朝他走过去。 他在说什么?李峰看见监考老师开阖的嘴唇,也能清晰的听到语音。可是他在说什么?李峰没办法明白他在说什么,而且,那个眼神是同情吗?那个动作,示意跟他出去吗?李峰站起身,跟着监考老师走了出去,大队长对着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充满了歉意,同样同情的眼神,似乎在说明一件很长的事情。 “对不起,你说什么?”李峰不确定是否说了这句话,但看大队长的反应,似乎是这么说了。大队长没再解释什么,只是示意李峰跟他走。 李峰跟着大队长很快下了楼,楼下空地上停着辆警车,李峰认出那是沦南分局的警车,车门开着,旁边站着李军的同事,他父亲的同事,李峰平时叫他周大伯。 李峰觉得自己应该是喊了一声,周伯父朝他点点头,指了指车后座,一路上周伯父问了他很多问题,他没回答,因为实在是听不懂到底说了些什么。 警车在朝李峰家的方向走,很快到了他家小区门口。门口也停了警车还有救护车——他家小区建筑很拥挤,所有的车辆只能停门口。然后李峰就看见有人往救护车上抬担架。警车停了,李峰从车里钻出来下意识的走向担架,担架上的人蒙着白布,显然已经确认死亡,李峰走近了掀开白布,虽然死尸满脸糊满了血污,李峰还是一眼认出那是他父亲,李军。 一旁的法医拍了拍李峰的肩膀,那应该是个安慰的动作,李峰这么想着,很快第二个担架也推了过来,蒙着尸体的白布不断有血沁出来。苏兰吗?李峰迟疑了一下,快速的揭开白布,随即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不是苏兰,是陈玉珍,太好了。李峰很难惺惺作态的表现出难过,无论是对陈玉珍,还是对李军,只是有些搞不清状况,他听得见也看得见,但不能理解任何形式的语言和文字,这让他显得麻木不仁,好在因为不肯开口说话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吓坏了,而且在场的都曾是李军的同事,本身同事的横死就让他们与心同戚,对李峰更多是同情和安慰。 苏兰怎么样了,这是李峰唯一想知道的事情,很快周伯就带他去了分局,沦南分局。这真是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李峰站在分局大院里那个假山金鱼池前,依稀看到小时候苏兰牵着他的手来找值班中的李军,记忆中李军总是在忙些什么,反倒是周伯很喜欢带着他玩。现在周伯就站在他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试图安慰,随后带着他进了金鱼池后面的审讯室。 审讯室里坐着苏兰,她低着头缩在椅子里,长长的头发遮蔽了她的脸。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苏兰木然的抬起头,李峰看见有血迹沾粘在她发际线里。受伤了吗?李峰疾走了两步想要去察看,没想到还没碰到苏兰,她突然尖叫起来,疯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手铐紧紧的拷在椅子上,金属的手铐瞬间磨破了苏兰的手腕。 李峰僵立在离苏兰只有一步远的地方,不敢再向前。为什么给她带上手铐,李峰回头看了看周伯,周伯移开了视线。这不可能!苏兰,苏兰她那么温柔,怎么会?!李峰甩开周伯伸过来想要安慰他的手,跑了出去。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们肯定找错人了,必须快点恢复正常,要赶紧恢复正常,我要找出凶手。 |
第十章 起点 陆齐现在说不清楚自己什么感受,被羞辱,愤怒,还是后悔?他想自己呆一会儿,什么人也不见,所以他从学校出来以后,选择在学校门口的小旅馆开了间房。房间临街,打开窗户能能看见对面学校正门。下课了吗?怎么有学生出了校门,江海市警察学院是个全封闭军事化管理的学校,怎么可能有学生随便进出学校。哦,补考的学生,陆齐突然想了起来,似乎没有看到李峰,太好了,他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 上午陆齐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顺手把那个掌中宝揣进怀里,这会儿他找了个插座,充上电。这个玩意儿应该是摩托罗拉的最新型号了吧,陆齐见过红姐用的一个行动电话,比几年前的大哥大小不少,但依旧很丑,红姐的小手拿起来仍然像拎块板砖。想到这个画面陆齐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很快笑容就消失了,心猛地就沉了下去,他为了讨好何宝庆,几乎是背叛了红姐。 对,“讨好”,老丁用的词一点都不过分。陆齐想起来十七岁的时候跟着一个老千跑赌局赚快钱,当时有个肥羊,是个女的,县里发改委的一个科长。从一开始陆齐的任务就是想办法引这个女科长入局,可不知为什么这个女科长总是跟他保持距离。当时陆齐以为是被她发现了什么,直到后来得手后,陆齐才明白,有些自以为是的上位者,总是喜欢欲擒故纵的把戏,迫使并且享受着他们所认为的下人的屈从和讨好。 这样不行,陆齐觉得自己在犯跟十七岁时一样的错误,这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绝对的平等,绝对的只有支配和被支配。一旦对方发现你的处境略有劣势,他们就会想要支配你,这几乎是刻着人类本能上的技术,并且,一旦被人支配,支配方就一定会微妙的轻视你的一切。 而何宝庆,他轻视所有人。只是他雕刻灵魂式的精确算计和数雪花一般的谨慎降低了他的傲慢带来的危害,想着去支配他是不现实的,但又不能让他过于轻视,过于轻视意味着没有价值。要吊一吊他吗?陆齐看着掌中宝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摸了摸静脉上的那个针眼,他太过分了。因为那针“四号”陆齐现在还感到恶心和晕眩,他得让何宝庆知道简单的靠毒|品控制他是不可能的,所以陆齐挂断了这个电话。 不仅陆齐想要重获控制感,李峰也是。李峰现在坐在陆齐那个小公寓里,开着电视,桌子上放着笔和几张废纸,废纸上写着奇怪的句子,没有意义和逻辑关系,这是李峰尝试想要恢复自己对语言和文字的控制的结果,他现在非常害怕,第一次这么害怕,他在等陆齐下班,想要得到一点支持,但陆齐这会儿真的回来,他只怕又要躲起来避免交流。也许酒精有效,李峰想起最近做的唯一一件他平时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喝酒,也许是酒精造成他现在的病态。李峰拉出陆齐放在床下的一箱白酒。 李峰二两啤酒的量,现在要尝试高度酒精,他在矫枉过正,或者换一种说法,他在毒杀自己,但必须得试试,他已经没有时间跑去医院等那些医生慢慢排查自己的病因。李峰读过犯罪心理学的上行学科——普通心理学,普通心理学有一章专门讲语言,这种突然的语言认知失常极有可能来至于脑的病变,九几年江海市没有在脑的领域足够优秀的医生和高端技术。 李峰倒了杯白酒,盯着杯子看了足有十多分钟,最终一饮而尽,二十分钟后他昏睡在床上,如果他这次酒精中毒,那么接下来就是一睡不醒。 好在李峰还是最终醒过来了,醒来的地方似乎是医院,手上还挂着点滴,陆齐蜷缩在一边的病床上打盹。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时候,惊醒了陆齐。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明知道自己没酒量还敢偷喝我的酒。要不是我回来的早,你他妈就被自己的呕吐物憋死了。”陆齐坐在床边,揉搓着因为睡姿不佳而麻痹的半边身子骂道。 “陆齐,拿本有字的东西给我,书,报纸,什么都行。”李峰伸手拔掉了输液针头,尝试着从床上站起来,晃了两下还是坐了回去,但随即发现自己可以听懂陆齐的话了。 陆齐不知道李峰在发什么神经,但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说笑,勉为其难爬起来出去转了一圈,不知道从哪拿了本知音杂志扔给李峰。 李峰拎着书匆匆翻了两页,放到一边,站起身,感觉自己确定能走动了,回头跟坐在一旁打哈欠的陆齐交代道: “你睡会儿吧,明天要上班,我去趟沦南分局。” “凌晨三点去公安局找鬼吗?你他妈今儿是怎么了?把自己灌得酒精中毒,醒过来就他妈的发神经!”陆齐终于忍不住发火,他今天真的是烦透了,站起身把点滴架上李峰没滴完的玻璃瓶拧开,递给李峰,“喝了它,清醒清醒,你现在哪也不能去,别给我找事儿!” “李军,陈玉珍被杀了,不知道为什么,嫌疑定在了苏兰身上,从我看到的情形来分析,苏兰已经确认拘捕了。我现在可能脑子出了问题,会出现看不懂听不懂人话的情况,所以我必须在正常的时候去查这个案子,你见过苏兰,她绝不可能杀人。”李峰尽可能快速并且简洁的跟陆齐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 “谁?”陆齐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李峰说的是他生身父母被杀了,而杀人的是他的继母,但他注意到另一个重点,“你说你脑子怎么了?” “文字,语言,今天一整天我都无法看懂和听懂,直到刚刚你把杂志拿给我,我才确认我现在恢复了正常。这也许是一种脑部病变,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又会失去这种正常,所以我才这么着急,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必须尽快看到案宗。”李峰很清楚现在沦南分局里除了值班人员什么人也没有,但他很熟悉沦南分局,他确信自己能偷看到案宗,所以才决定现在就去着手查案。 陆齐盯着李峰看了有一两分钟,开始穿外套,“走吧,一起,但明天你必须得去看医生。” 李峰很想说些感激的话,但最终没说出口,因为陆齐肯定会油嘴滑舌的说什么宝贝儿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哥罩你之类的,只是—— “你嘴在流血,没事吧。”李峰指了指陆齐的嘴,很明显的在流血,都快滴到下巴了。陆齐赶紧擦了擦,说声天干物燥嘴脱皮了,从口袋里掏出也不知道从谁那搞来的半管润唇膏抹了抹。 去沦南分局的路上李峰还是忍不住嘲笑了一下:“润唇膏?” 李峰对沦南分局有多熟悉,一般只要没有大案重案,8点以后基本就没人了,只有门卫室和值班室有人。沦南区是江海市行政范围最小的一个辖区,并且由于很多重要商业实体和市政脸面工程在这儿,可谓是江海市最消停的一个区,所以沦南分局是江海市很多一线民警理想的退居二线养老的地方,所以这里的管理也最为松懈。刑侦上是个集体的大办公室并且极少锁门,李峰的周伯是刑侦队队长,他是个有些“吊儿郎当”的人,经常挂在嘴边上的话就是,如果不是李军因为去找陈玉珍而矿工一星期被记大处分,这个队长轮不到他当,而周伯还有个被李军诟病很久的习惯,老是把刑侦上卷宗室跟证物室的钥匙穿在一起锁在他那个办公桌里。 这就导致了李峰跟陆齐翻墙进了分局后,很容易就撬开了办公楼那个老式门锁,几乎毫无阻碍的就拿到了卷宗室和证物室的钥匙。 “这还真不是一般的灯下黑。这警戒程度撑死能达到一个小作坊级别。”陆齐一副见识了大场面的做作惊讶表情,顺手把周伯办公桌上的半盒烟揣进兜里。 “我也很惊讶,可能周大伯真的不适合当领导,如果是李军的话······”李峰对他那个父亲再多怨恨,也是很佩服他的工作细致程度,也一度把他那种细致作为自己的标准。 本来李峰还指望能在办公室就看到全部卷宗,但似乎是这个案子已经算破了,全部案卷和证物都归了档。很快李峰他俩就取到了案卷,李峰预想的不错,这个案子真的就已经破了,案卷最上面就放着结案报告。 |
第十一章 Cry me a river 结案报告里就附着苏兰的认罪记录,简单并且逻辑严密的供述了自己怎么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和丈夫的前妻。整个认罪供词如下: “夜里十点的时候李军带着陈玉珍回家,当时我在看电视,有一个电视剧在十点开始第二集。李军又开始跟我说离婚的事情,我们吵了有半个多小时,因为李军怕丢人,我们吵的声音很小。后来我生气了,朝他们吼了一句,李军说冷静一下然后出去抽烟,陈玉珍开始哭,我很烦躁,客厅又没水了,所以我去隔壁厨房找水喝。出去的时候,李军看见我,跟着我进了厨房,又开始说离婚的事情,说没有感情了离开对大家都好。当时我因为气愤,说了陈玉珍很难听的话,李军打了我一巴掌,打的很重。我扶着案板的时候摸到菜刀,直接就砍到李军脖子了,李军来不及反应很快就躺在地上不动。隔壁陈玉珍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什么动静,喊了李军一声,就开始往厨房走,我躲到门口后面,等陈玉珍进屋,砍了她很多刀,她来不及呼救就没气了,所以邻居们都没有发现。我很害怕,就开始清洗血迹,发现身上都是血,就换了衣服,偷偷出门把衣服扔到小区后面的瓠子湖里。回来的时候我太累了,在卧室沙发上睡着了,直到早起晨练的邻居发现厨房渗出的大量血迹报了警。” 苏兰的整个供词只有这一段,并非是反复质询后的供述汇总,而是她就只供述了这一段,其他的任何质询都被她用沉默回答,“嫌疑人精神状态极差,在供述结束后开始长时间的哭泣,所以在嫌犯认罪后,质询被迫结束”,口供记录上这么写着。这段供述几乎是完美的,时间、地点、人物、动机、案发经过,无一不具备,教科书一般精确有效的一段话。李峰了解苏兰,她是个轻工厂的女工,平时说话繁复又爱用语气词,李峰经常头疼她的说话方式,因为有时候十多分钟过去了,也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在当时的社会,大多数女性没有担任重要的社会角色,所以很多女性喜欢琐碎又无重点的谈话,仿佛生活就是无尽的闲聊。对于苏兰来说,这样一段逻辑清楚又简洁高效的供述,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谁教会了她这些话,口供上描述的苏兰的状态证明了她自己是编不出这些话的,难道说有人胁迫她认罪吗?李峰翻开现场照片,照片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像苏兰说的,现场被清理了,但奇怪的是苏兰清理了现场扔掉了血衣却没有扔掉凶器。必须得去现场看看,也许还有别的遗漏,肯定有第三方在场,这些都反常的很。 “陆齐,你还好吗?你先回去吧,你明天要上班。我现在想去现场看看。”李峰合上卷宗,看了看坐在一边档案箱上拎着烟头发愣的陆齐。李峰还记得两天前陆齐那个晚归的夜晚,手臂上的针眼。李峰猜到了什么,但没有问,因为他不知道那个时候问陆齐合不合适,只等陆齐自己愿意说,只是这两天陆齐的身体状态特别差,李峰都看在眼里,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去麻烦他。 “我还好吗?李峰,你该问问自己还好吗。你不能就这样简单的越过悲伤去查这个案子,被杀的是你的生身父母,你知不知道有些情绪憋在心里是会发酵的。”陆齐觉得这长达一年的接触中,根本没能了解李峰,他知道李峰要比他更理智,但他不知道李峰的理智还缺乏人性。 “我不是越过悲痛,我只是感觉不到悲痛。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点都不难过,陆齐,你可能不相信,看到李军和陈玉珍死的时候我甚至松了口气,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有人性,我是不是真的没有人性。”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李峰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一旁的陆齐几乎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去你家,去看现场,结束你的所有质疑,然后了结这件事。” 天有些蒙蒙亮了,李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到他家楼下邻居用作厨房的屋檐下,他望着楼上贴着封条的“家”,对身后的陆齐说道:“这段时间我住在你那里,经常偷偷回来,然后站在这个地方,看着我家,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叫这个地方为家。” 陆齐站在李峰身后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李峰经常站在这个位置,上一次他就跟着意识混乱的李峰站在这里望着他父母,当时怎么会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不过陆齐很快看见李峰蹲了下来,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翻检着什么。 “陆齐,手电筒给我。”李峰显然发现了什么。 李峰住的家属院是一片砖瓦屋和一栋单面楼组合的小区,路面没有统一的水泥硬化,甬道铺的砖,甬道边是用水泥板铺的排水沟,在砖瓦屋的房檐和甬道边的排水沟中间有一条松软的泥土狭地,有几家就在这条狭地上种了菜,但李峰站的这个地方没有种菜,裸露的泥土上面长些苔藓和杂草,李峰就在这些杂草里找到了7、8个新鲜的烟蒂。 那些烟蒂大部分都保留着很长一截烟头,但有两只却连过滤嘴都烧着了。这样的烟蒂,普通人一般不会注意,不过是烟蒂而已,对李峰来说,烟头的出现很反常,说明有人长时间的站在这里抽烟,并且表现出焦虑的情绪,这才会有抽了两口就灭掉的烟蒂,而那两只烧到过滤嘴的烟头,则说明在这个人躲在这里的抽烟的时间段里,出现了两次能够长时间吸引他注意力的情况,让他忘记了手中的烟,直到烧到手指。 “你怎么看,陆齐。”李峰下意识的问了陆齐一句。 “没看法,不过是一堆烟头而已。你能肯定这些烟头是在案发时候有人在这里留下的?”陆齐懒得去看那些烟头,他觉得李峰现在就不该出现在这,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李峰躲在什么地方哭鼻子,而他在努力安慰,“你还要进屋去吗?” “不,不进去了。应该不会在留下什么线索了,杀人的人应该清理了一切线索,不过我们现在应该有了一个目击证人。李军和苏兰的社会关系很简单,认识的人我都熟悉,但陈玉珍就不一样了。” “你是说是有人跟着陈玉珍躲在这偷看你们家?”陆齐觉得李峰是不是想替苏兰翻案想疯了,捏造了一个第三方的杀人犯,和一个目击证人。 “这些烟头的牌子,我没有在江海市见过有人抽这种牌子的烟,我也没见过江海市有什么地方卖这种牌子的烟,你觉得是巧合吗?不可能是巧合,低概率的偶然是必然。” |
第十二章 大明星 蒋玉华真的要气死了,昨天陆齐点了个卯就消失了,今天竟然又躺在值班室里睡觉。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啊?!你是不是不想穿这身警服了!我明确告诉你,就你这个吊样子我是绝对不会在你实习认定上说一句好话的!”蒋玉华骂着,一脚把陆齐从床上踹下来,陆齐地上坐起来,癔症了好一会儿,直到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嘘——”陆齐朝蒋玉华做了个静音的手势,接听了电话,“宝哥。来接我?干什么。好吧。” “宝哥?哪个宝哥,土匪还是流氓?上次卖人犯就是你的投名状吗?看来你真的不在乎这份工作,跟好你的宝哥,别让我逮到你。”蒋玉华现在对陆齐极度失望,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值班室。 陆齐看着蒋玉华的背影,有些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害怕,是在害怕蒋玉华的失望吗?他没时间想那么多,何宝庆来电话让他五分钟后在派出所门口等他,没有具体说做什么,但显然已经不允许陆齐像上次挂电话一样拒绝他,这是个不错的态度。 五分钟,不多也不少,何宝庆那辆白色奔驰560停在了街对面,陆齐撇了撇嘴,明明黑色更好看。也许是看见了陆齐,何宝庆从驾驶室出来,站在街边冲陆齐招了招手,手腕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中闪烁出蓝色的光芒。 “你那什么表,可真亮,眼都闪瞎了。”陆齐走到何宝庆跟前,无意义的白话了一句。 何宝庆笑了一声,解开腕表递给陆齐,“喜欢就送给你。会开车吗,你来开车。” 陆齐可不会谦让,接过腕表直接就戴上了,然后钻进驾驶室,拍了拍方向盘问去哪。 “影视城。今天有香港的摄制组来拍影视剧,有香港的大明星哦,我猜你应该会想去看看。” 陆齐才难相信何宝庆的鬼话,去看个香港演员?不过他还真的想去看看,香港演员,关之琳还是李嘉欣? “我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何宝庆坐在车后座,通过后视镜看着陆齐。 “不喜欢,你竟然送了个玩具,我又不是小孩。不过手机还不错。”陆齐知道何宝庆在后面看着他,所以他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路面上,这样才不会漏出什么古怪的表情。 “好吧。”何宝庆笑了起来,“你生日快到了,许个愿吧,我送你个新礼物。”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陆齐当然知道何宝庆为什么知道他生日,可这样回话对吗? “红姐告诉我的。哦,你别误会,只是一次闲聊聊到了。”看来陆齐回话是对的,何宝庆说了个谎,什么样的闲聊能聊起陆齐的生日。 好在影视城不很远,已经到了,陆齐松了口气,何宝庆告诉他直接开车进去,影视城后面有公司的宾馆。陆齐把车开到宾馆前门的高大立柱下面,下车替何宝庆开了车门,“一会儿我停好车去哪找你,宝哥。” “叫我何叔叔,你不能叫我宝哥。”何宝庆递给陆齐一张宾馆的VIP卡,“三楼有洗浴中心,什么娱乐项目都有,你想见大明星的话,香港的摄制组在民国街,去玩儿吧,如果有什么事,打我手机。” 何叔叔,真他妈恶心。陆齐低声骂了一句,看着何宝庆进了电梯,很想跟上去,很想知道何宝庆今天来这儿想干什么,但他不能再进一步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近何宝庆,不能太出格,更何况何宝庆又给他布置了这么多“任务”,首先他得去民国街去看看那个“大明星”。 没有什么比明明站在真相面前又无法触摸真相的内核更能让人愤怒和无力了。陆齐有如此感受,李峰也是。现在李峰就站在角落里看着蜷缩在拘留室铁架床上睡着的苏兰,他只能站在角落里看着她,因为苏兰的的那根弦绷断了,如果清醒,就会哭泣,如果有人接近,就会不断尖叫和挣扎,尤其是李峰站在她面前,她会疯狂的伤害自己,狂叫着看到了“鬼”。 周伯跟李峰说,苏兰这样其实挺好,法院审判的时候可以以精神失常来辩护,这样不但可以免除死刑,甚至可以免除刑罚,只是可能要一辈子呆在精神病院了,总比死了强。 李峰不知道再去追逐真相还有没有意义,不管真相如何,都无法再改变苏兰的现状,他现在决定改变主意,不准备再翻这个案子,他准备找到凶手,然后杀了他。 还是按凌晨在现场找到烟蒂后的思路,先查陈玉珍的社会关系。凌晨李峰看完卷宗以后还去了证物室,其中还封存着陈玉珍随身携带的物品,李峰在这些物品里找到了BP机和电话号码本。BP机里还存储着近段时间内几十条通讯信息,绝大多数都是李军的呼叫,李峰也懒得看,但有一个呼叫引起了李峰的注意。 当年的汉显BP机能留言的字数有限,大多数都是留句速回电话留个名字,这个呼叫很奇怪,也是留了四个字,“招标通过”,没有署名。什么招标,这个人在跟陈玉珍计划什么吗?这个人是小时候见到那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吗?李峰记下了这个呼叫使用的电话号码。 早上陆齐去上班后他先去了沦南分局看了看苏兰的情况,虽然陆齐走时候一再劝说他不要在执着于这个案子,他还是没听陆齐的话,在离开沦南分局的时候回拨了那个号码。号码是泽城老区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卖部的座机,那个小卖部离沦南分局隔了一个区,但离李峰的学校很近,离陆齐的派出所也很近,李峰很奇怪,这么近的距离,他怎么会完全没有碰到过陈玉珍? 没时间想这么多了,先去那个小卖部吧。 |
第十三章 杜山 没有任何收获,虽然陆齐尽量保持自己的视线在宾馆,但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在洗浴中心睡着了,直到何宝庆打电话找他,说是事情办完了,带他去吃饭,才意识到天都黑透了。等吃完了饭陆齐把何宝庆送回公司,回家后发现,李峰没回来,只是在客厅桌上留了个字条,说是离开江海市几天。 “随便你吧。”陆齐放弃再去管李峰,他实在太累了,顺手把字条扔在地上,倒进被窝里很快又睡着了。 而何宝庆在被陆齐送回公司后,换了身衣服,又驾车出去。他准备去接机,接杜秋旻。杜秋旻从离开江海市到回到江海市根本没跟何宝庆说过,何宝庆这样做,无疑是在威慑杜秋旻,不要背着他搞小动作,他已经有了跟他对等说话的实力。 杜秋旻在机场看到何宝庆的时候,只在一瞬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示意来接机的手下先走,接着钻进了何宝庆的白色奔驰。 “姑娘还适应吗?不如让嫂子陪读,也好有个照应。”何宝庆坐在驾驶座上,车里昏暗的灯光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这次去就是准备房子跟绿卡,下个月绿卡到位就让你嫂子过去。”杜秋旻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并不生气何宝庆探听他的行踪,“正好今儿你来接我,省得明天再跑一趟。这两天我想了一下,海关那边你来维护吧,我最近精力越来越差,想退休啦。” 何宝庆几乎是立刻抬起头去看杜秋旻的眼睛,他不确定杜秋旻是不是在耍他,杜秋旻这样做,几乎是默认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并且全力支持。这太奇怪了,且不说几天前他还在反对何宝庆的生意,自从杜秋旻全盘接收了纪茝在江海市的产业,就一直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这会儿反而拱手相让? 这不是橄榄枝了,这是金苹果,杜秋旻既然敢说出口,何宝庆就不会给他机会后悔,几乎立刻就答应了。答应之后何宝庆从后视镜观察着杜秋旻,他的表情似乎也很高兴,苹果里下毒了吗? “明天我会给你个名单,以及一些流程和枝节信息,还是老规矩,等我通知。哦,都快十二点了,这时差倒的,一点都不困,倒是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宝庆,我知道你有洁癖,所以你选地方。” 杜秋旻的时差说实话倒的时间挺长,在凌晨一点多跟何宝庆在他市中心的公寓里吃完“夜宵”,早上八点多的时候杜秋旻还在自己的别墅里和别人共进早餐,和杜山。只是杜山不太喜欢杜秋旻的西式早餐,吃了片面包就觉得胃酸已经反上来了。 “你真的把海关的线让给何宝庆了?”杜山点了支烟,试图压一压胃烧,“他昨天折腾了一夜,把近几年他做过的账本全部都翻了出来,就等着你给他名单。你要知道,只要名单一到手,他可是有本事把上行下行的资金流传线都穿起来。” “91年的时候,宝庆通过我搭上了纪茝——”杜秋旻擦了擦嘴,开始讲起故事起来,“但纪先生很不喜欢宝庆,你知道当年何宝庆有多优秀吗,他吞掉那个国药公司好几年的资产,且全身而退。我记得我当时问过纪先生为什么不肯用何宝庆,纪先生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账房可以贪婪,可以懒惰,甚至可以愚蠢,但不能太有进取心,太有进取心会把手伸的太长。可我就是喜欢宝庆的进取心,年轻人嘛,所以我极力促成了纪先生跟何宝庆的合作,何宝庆也在97年纪先生死后全力帮助了我,投桃报李我也该给他这条线。更何况直到现在我依然喜欢宝庆的进取心,或者说勃勃野心,这让他变得更适合用来重新洗牌。你应该知道,从我接下纪先生的产业以来,有些人有些线我用的并不太顺手,比如说石良发,总是跟我玩表面合作背后捅刀的把戏。海关那些人,胃口太大了,又拿腔作势的,正好交给何宝庆处理,我相信何宝庆肯定会比我更有手段也更有气势和精力。” “可你要知道,到了何宝庆手里的东西再想拿回来可就难了,你有把握吗?”杜山掐了烟再劝说最后一句。 “我相信如果我要求,宝庆肯定会归还的,我们之间的交情,远比一点资源要宝贵,虽然他现在对我不够尊敬。”杜秋旻不真不假的说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那你要我做什么。” “当然是激励他的创业热情,支持他的小产业,全力辅佐他成为取代我在江海市地位的新巨头。杜山,你任重而道远。”杜秋旻走进卧室,开始换睡衣,看样子是准备要睡觉了。 杜秋旻的话绝对不是开玩笑,杜山觉得疑惑又好笑,难道眼前这个人真的准备退休了吗?以杜山对杜秋旻的了解,退休是绝不可能的,但既然他下达的命令是这样的,那么就这么做,看看到底最后结果会是怎样。而正当杜山准备离开的时候,杜秋旻从卧室里远远传来一句话: “去年通过SS基金会捐的受灾款应该已经回流了吧,你回去时候告诉何宝庆,那笔钱不要动,我有别的用处。” 杜秋旻睡了,何宝庆可睡不着。他已经折腾了一夜,白天仍然兴奋的毫无困意,他在等杜秋旻的通知,他马上就能开始自己的帝国征程了,多么激动人心,虽然这算是来自杜秋旻的赏赐,但如果他最终登顶,谁还敢说这是“赏赐”。 很快十一点多的时候有人送来一个邀请,大中午一个来自于洗浴中心的邀请。何宝庆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这种黑色幽默。不过杜秋旻很慷慨,提前支付了整套“大保健”的全部欠款,只是他明明知道何宝庆有洁癖,这样的行为更像个讽刺。当何宝庆拎着一本薄薄的小学生的算术本回来的时候,整个脸都黑了。 “去买本书,商务印书馆的87版中国哲学史,作者冯友兰。还有,三天内所有行程都推掉,有事先找杜山商量。”何宝庆跟秘书这么交代着,看着铺了整整一地的账本,从抽屉里拿出眼镜和袖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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