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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神秘失踪》:10名普通人深夜同时失踪,引出惊天真相![第13页]

作者:龙心垚
首页 上一页[12] 本页[13] 下一页[14] 尾页[2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深究一下,袭击吴瑜的那个神秘人也许就是“小虎”本人。他怕谎言败露,所以暗中跟踪,趁吴瑜凝神看照片之际棋行险招,打晕了她。这就更加说明对方知道那张照片可以揭穿他的谎言。但“小虎”显然是个新手,他并未发现吴瑜将他的“罪证”放在了怀里。
    吴瑜知道对方既然选择打晕自己,而不是恫吓或者谈判,意味着他并不确定吴瑜是否在照片上发现了他。所以此人应该就在左近监视着吴瑜的一举一动,若发现异常,必将施展更恶毒的手段对付自己。
    想到此地,吴瑜赶忙来到窗前,微微撩开窗帘朝外瞧去。夜色静谧,像一幅静止的油画,没有丝毫活气。吴瑜把窗帘放下,心中暗想:既然他不在外面,那就是在屋子里做了手脚。该不会像另一伙人那样,在家中装摄像头吧?
    正如是想着,口袋里突然一声巨响在寂静中炸开,当即将吴瑜吓得魂飞天外。她反应了一阵,才想到那是自己的手机铃声。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周乃文的电话。
    “喂,周老师。”
    “小吴,方铭的事情查得怎样了?”周乃文跳过寒暄,直奔主题。
    吴瑜愣住了:“什么方铭?”
    周乃文“咦”了一声,道:“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你去采访方铭,从他嘴里套出转手伵景区项目的原因吗?忘啦?”
    经他提醒,吴瑜脑海中似乎隐隐有了这么个概念,却不知道为何记不起来了。她转瞬之间整理好思绪,反问对方:“咱们是什么时候讨论这事的?”
    周乃文更加摸不着头脑:“16号下午。就两天前的事啊……小吴,你没事吧?”
    吴瑜急忙翻看了一下通讯记录,果然发现她与周乃文在16日有过一次通话。也就是在这天,她家遭人潜入,并在电视边框中安放了摄像头。之前她怀疑过为何有人潜进家中自己竟毫无察觉,如此看来,此事必定大有文章。
    “方铭这条线可以先放一放,我今天逮到一条大鱼!”
    接下来,吴瑜将自己今天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
    周乃文听了也很兴奋,表达过喜悦之情后,他转而声音一沉:“我还以为咱们是战友呢,原来你喜欢当‘独行侠’呀!”
    他话中的诘责之意很明显,怪吴瑜独自行动,不与他商量。为免误会,吴瑜只得将自己家中被装摄像头,不久之后又被人偷袭之事源源道来。
    “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失忆’了吧?”吴瑜委屈的说,“现在我连出个门都吓得要死,你见过这么窝囊的‘独行侠’吗?”
    周乃文在电话里倒抽一口气,说道:“小吴,这都威胁到你的生命了,咱们还是撤了吧?”
    吴瑜一听这话,犟驴脾气就上来了:“撤?起先是主编大人您让我参和进来的吧?我这刚有一点眉目,您却琢磨着打退堂鼓了?”
    周乃文争辩道:“话是没错,可你发现没有,目前这案子已经牵扯进了多股力量。咱们势单力薄,以后会遇到什么,我真不敢想象!”
    吴瑜暗暗点头:这起表面看来非常单纯的失火案件,背后却牵出这么多事情来,有些想想就令人后背发凉。再查下去,恐怕搭进去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孙叔华、周乃文,甚至还会有自己意想不到的人。为了让尘封20年的真相浮出水面,这些代价值得吗?
    两人相对沉默了好一阵,周乃文开口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写篇稿子,说你死了。”
    “死了?”吴瑜惊呼一声,“怎……怎么个死法?”
    “嗨,这好办!就说你专注工作,废寝忘食,最后过劳死了。”周乃文仿佛对自己的这个办法颇为自信,“这样有两个好处:一来暂时让那些盯着你的人放松警惕;二来你也好更安全地展开接下来的调查工作。”
    “绝对不行,”吴瑜坚决反驳,“我们不能欺骗读者,这是底线!”
    “好吧,”周乃文虽然答应,但话中无不透出低落,“你说得对!”
    两人至此便结束了通话。这一晚,注定又是个不眠夜。
    第二天,直睡到下午吴瑜才起床。她画了个超浓的妆,才勉强盖住自己的肿眼泡子。草草吃了点东西,她打车来到自己家楼下——她心中有些疑问,非要当面质询孙叔华不可。
    这天是礼拜天。吴瑜判断孙叔华应该如以往每个双休日一样,白天睡一天,养足精神晚上“撸啊撸”。可当她开门进去之后,却见孙叔华趴在书桌上鼓捣电脑。家里乱得像被原子弹炸过,孙叔华看上去已经一百年没洗过澡了,头发刺毛乱炸的。
    “你把我家当废品收购站啦?”吴瑜插着腰厉声吼起来,“这才几天呀!”
    孙叔华吓了一大跳,旋身一看是她,面色一转,笑嘻嘻地道:“嘿嘿,我这不是帮你增添点生活气息嘛!”
    吴瑜鼻中一哼:“你所谓的生活气息,就是把人住的地方变成猪圈吧?倒挺符合你的气质的。”
    孙叔华干笑一声道:“我们就别互相伤害了,说正经的,不是说好这两天不见面只打电话吗?怎么突然跑来了?”
    “我有点事想问你,”吴瑜深吸一口气,“16号那天,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你还记得吗?”
    孙叔华一怔:“记得啊,你说有人进你家,你害怕,让我过来陪你。”
    吴瑜摇摇头:“不,我是说在这个电话之前,大概下午四点左右,我还给你打过一个电话,通话时长大概半分钟。”
    孙叔华一头雾水:“没有啊,那天我就接到过一个电话,就是你在家打的那个。”
    吴瑜见他不承认,当即掏出手机,打开通讯记录亮在他面前:“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孙叔华盯着手机一时语塞,期期艾艾老半天也未说出一句整话来。吴瑜心中顿时一沉,她在来的路上还在为孙叔华开脱,认为自己只是神经过敏,这条莫名其妙的通话记录只是她不小心按到通话键造成的。而眼下,孙叔华的表情告诉她,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
    “无常……”吴瑜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告诉我,你跟我正在调查的这件事没关系。快说呀!”
    孙叔华抬目幽幽望了她一眼,长长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吴瑜眉头一蹙:“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不知道?”
    孙叔华面露难色:“我以前做过一件很不好的事,最近发现,这件事好像跟你查的案子有关。”
    吴瑜急忙追问:“什么事?”
    孙叔华酝酿了半天,总算开口:“3年以前……”
    岂料他话到一半,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吴瑜不耐烦地冲门那边吼道:“谁呀?”
    来者显然是被吴瑜的语气吓到了,畏畏缩缩地说:“那个……吴小姐,我是16楼的业主,你的车子把路给堵了,麻烦你下楼把车开出来一下。”
    吴瑜翻了个白眼,挺身站起,一副要去吵架的样子。孙叔华连忙制止:“哎哎哎,不劳您大驾,这点小事我去处理就好了。”
    不待吴瑜答应,孙叔华已然溜到了门口。奇怪的是,他打开门之后,却背对着吴瑜一动不动,仿佛被人点了穴。吴瑜好奇,朗声问道:“你干嘛呢?”
    毫无预兆地,孙叔华缓缓举起双手,向后退了两步。跟他面对面的那个人继而逼近两步,将他往房里赶。吴瑜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直起身子一看,瞬间吓得险些昏去。
    只见一名蒙面人手里拿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孙叔华的心窝。那人向前走一步,孙叔华便往里退一步。
    “你……你别乱来,”孙叔华用颤抖的声音说,“这个小区到处都有监控,你做了什么事都会被录下来……”
    话音刚落,就听“啪”一声,蒙面人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打得孙叔华险些转个圈子。
    “别他妈废话,”蒙面人恶霸霸地说,“不闭嘴死得更快!”
    吴瑜一声尖叫已在口边,但听了蒙面人的话她又生生咽了回去。她举起双手从沙发上站起来,缓缓走到孙叔华身边,用身体紧贴着他,希望以此能够帮助对方冷静下来。
    “你看她就很好,”蒙面人用枪管指了指吴瑜,“听话,就让你们俩走得舒服点。”
    吴瑜心中一惊,看来蒙面人的目的就是来取走她与孙叔华的性命。他目标清晰,连孙叔华也在他的死亡名单之列,这毫无疑问与他们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这就意味着,自己已经摸到了案子的关键;对于敌人来说,自己已经到了不得不除掉的地步。那么,这个关键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吴瑜打算兵行险着,“而且,你们用催眠的方式杀掉高志国和顾铖的事,我已经用语音的形式录下来了。这段录音,三天后将会自动发送到警方的邮箱。如果你杀了我们,就……”
    她半句话还未落地,忽见蒙面人抬起手,紧接着自己脸上也“啪”一声,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刚夸完你,你就开始嘚瑟,”蒙面人甩了甩手,“你们能不能别说话,鸟悄地走了不就完事了吗?那么多废话!”
    吴瑜心间一凛:蒙面人听说自己要把高志国与顾铖的死亡真相发给警方之后,居然毫无触动,是他压根不相信自己,还是对方的顾忌不在于此?
    “行了,该上路了!”蒙面人把枪举高了些,正对孙叔华的眉心,“你先来吧,你是男的。”
    孙叔华吓得面如死灰,就差晕过去了。他紧紧拥住吴瑜,颤声道:“要……要走我们一起走!”
    吴瑜也怕了,头埋在孙叔华怀里不敢抬眼。她听到手枪的保险被打开,又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每一声,她都仿佛死过一次。当下无计可施,她只得默默祈求神灵垂悯,以及那些孤儿院被烧死的孩子,高志国和顾铖的在天之灵保佑,希望他们让她与孙叔华活下来,最终找到真相。
    “嘭—”
    枪声响起。
    吴瑜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尖叫,脑中随即“嗡”的一声炸开。隔了好一阵,她才敢抬起头来,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尚还活着。她看到孙叔华双目紧闭,浑身颤抖不停。与此同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进鼻翼。她下意识地往地上一看,不由地又发出一声尖叫。
    那个刚刚还举枪指着他们的蒙面人,眼下躺在地上,双眼不甘地圆瞪着,手脚还在微微抽搐。他脑袋上有一个小洞,正在汩汩冒着血。附近的地板已被染成红色,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孙叔华被吴瑜的一声尖叫吓得幡醒过来。和吴瑜一样,先是喜悦,看到尸体后再是惊吓。
    但吴瑜的关注点此刻已不在蒙面人的尸体上,因为她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灰裤的男子走进屋内,手里端着一把手枪,枪口还在冒着白气。毫无疑问,蒙面人便是他杀的了。
    “是你!”孙叔华看见来者突然惊呼一声。
    吴瑜一凛,指着那黑衣人道:“你认识他?”
    只见那人笑了笑,上前站在吴瑜身前,启口念道:“34,78,96,42……”
    很抱歉地通知大家,今天由于个人原因,所以无法更新了。明天连更两章补上,等更的朋友们,非常抱歉,要让大家失望了。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再见!
    我来了
    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今天连更两章,而且字数也比较多,有1W2K字,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15章更新继续
    第十五章:刘旸
    1990年4月3日—1990年4月4日

    华刚离开后,刘旸立即收拾包裹准备赶往孤儿院。他手上虽忙活,大脑却并未闲着。他兀自思忖:孤儿奇奇的失踪,华刚必定知情,却未必是主使。因为无论从14号房间的现场勘验,以及后来的审讯结果来看,都无法确定华刚的作案动机。国外法理学界有种说法,叫“疑罪从无”。即:若无法判定嫌疑人的作案动机或者缺乏证据,嫌疑人则被定为无罪。源出此地,可以暂时放下对华刚的怀疑,直到获得有力证据。
    但另一方面,华刚对其对自己实施催眠,并清理罪案现场的事实供认不讳,证明他起码参与了本案。但当时刘旸遂了他的愿,关掉了监听设备,所以没留下半点证据。再加上方局长的到来,直接阉割了刘旸后半生的职业生涯,让这件案子重又沉入水底。
    但有一点刘旸却想到了,那就是华刚明显在刻意包庇本案的元凶。如果他本人不是主谋,那就只能得出两种结论:其一,他受人胁迫;其二,本案元凶是他的至亲。除此之外,刘旸想不出其他解释。
    一切准备停当,刘旸便驮着两个蛇皮袋子来到公交车站。华刚的话在他脑中不断回响:“你要想好,这一回头,可能就是条不归路了。”
    刘旸知道,此番回去,自己面对的必定是一场苦战。
    晚春时节,南方的天气已渐渐和缓起来。雨后的湿气被和煦的阳光一熏便即蒸腾,刘旸来到孤儿院门口时已是大汗淋漓。孩子们正跟随喇叭里传出的口令做广播体操,原本安静的场子,在他们看到刘旸之后即刻炸开了锅。孩子们像小松鼠一样,一个个奔到刘旸面前雀跃个没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甜甜地叫着“叔叔”,声音潮水一般淹没了喇叭里机械的口令声。刘旸挨个儿摸过孩子们毛茸茸的小脑袋,抬眼望见华刚远远站着,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笑意。
    重回孤儿院后,刘旸做的第一件事十分令人匪夷所思。他从储藏室找来一把斧子,裸着上身提着它来到3号楼,对着门上的一排排挂锁就是一通猛砸。孩子们躲在大门口抻着脖子,看着他抡圆了膀子,“叮叮咣咣”地将一只只坚固冰冷的铁锁砸落在地,都以为他疯了。
    谁知刘旸除去一楼的最后一道锁,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慈和,冲孩子们招了招手:“你们快去拿扫帚和拖把,把这些房间清理一下。从今天开始,咱们再也不睡地下室了,就睡这儿!好不好?”
    孩子们这才知道,原来刘旸把锁砸了,是为了把房间给他们住。院子里随即欢呼声四起,随后大伙便一窝蜂地涌进储藏室,推推搡搡地争抢清洁工具。那阵仗,有如敌军溃败,我方士兵冲进敌营争抢战利品。
    各自选好了工具,孩子们又扰扰攘攘地冲进一楼的房间,七手八脚地开始清理屋子。房间尘封已久,地上的灰都可以和泥了。但孩子们却干劲十足,大的做完了帮小的,小的帮更小的,三下五除二就把各自的房间拾掇干净了。
    接下来到了刘旸该头疼的时候——他要合理地分配房间。过于宽敞的要分给好几个孩子,过于窄小的则安排自理能力较强的孩子单独居住。小五可怜兮兮地瞧着刘旸,希望自己能跟他同住。于是刘旸把靠近大门的一间小房间留给了他二人,遂了小五的心愿。
    刘旸本以为他擅自砸锁的行为必定会被华刚喝阻,岂料后者只是冷冷瞧着,没说半句话,仿若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刘旸心里知道,他也希望孩子们不用住在阴暗濡湿的地下室,但由于种种原因,他又不敢如自己一般公然把锁给砸了。反正为了孩子们,刘旸已然决意当这个冤大头,华刚自然心安理得。
    干了这许多活儿,孩子们又累又饿。刘旸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一顿饭,还添置了几个荤菜。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刘旸觉得即自豪又幸福。他尚未成人父,却在孤儿院里体味到了什么叫舐犊之情。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这群孩子已牢牢绑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吃罢饭,刘旸从屋里拿出录音机,在孩子们的簇拥下来到后院,将孩子们分成高低两个声部,指挥他们站成四排。除此之外,他还拉来华刚作为伴奏,给孩子们拉手风琴。
    待一切准备就绪,他打开录音键,走到场上,郑重其事道:“请大家站好,不要说话了。记得我教过你们的声部吗?女孩唱高声部,男孩低声部。”
    孩子们大着嗓门答道:“记得!”
    刘旸对华刚点了下头,示意他准备。然后回过脸来,继续对孩子们说:“非常好。那我们预备——开始!”
    华刚得到指令,一拉手风琴,悠扬的音乐便从琴内源源不断地飘了出来。伴随着音乐,孩子们各个放开嗓门唱起来:“太阳伯伯,沉下去了,爸爸干活没回来。月儿明明,星星闪闪,路边站着泥小孩……”
    刘旸皱了皱眉头,对着几个扯着嗓门干叫的男生摇了摇头,那几个男生随即会意,声音顿时温柔了下来。
    “他有眼睛,也有嘴巴,就是不太爱说话。眼睛眨眨,嘴巴张大,一转眼他不见啦……”
    刘旸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鼓励孩子们继续唱下去。可就在此时,他发现孩子们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有几个还瑟瑟发抖了起来。他旋身一望,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一曲草草终了,刘旸再次按下录音键停止录音,解散了合唱队,跟着走到那人面前,这才看清楚此人原来是那个戴眼镜的“爱心人士”。 他恍然想起今天是周末,那群献爱心的又来了。
    “你好!”刘旸热情地对眼镜男伸出右手。
    “哦,你好!”眼镜男似乎方才回过神,一愣之后才同刘旸握手。
    “上次没来得及跟你说上话,太遗憾了。认识一下,我叫刘旸。”
    “我叫高志国,”高志国友善地笑了笑,“那歌是你教给孩子们的吗?”
    刘旸摇摇头:“不是,是管理员教的。我觉得挺好听的,就让孩子们唱了一遍,我给录到了磁带里。”
    高志国笑容可掬:“挺好挺好。这里的孩子都挺聪明,有几个还是唱歌的好苗子,我还准备推荐给文化宫呢!”
    “是吗?”刘旸表现出惊喜的样子,“那太好了!这群孩子里,要说唱歌最好听的还是那个叫奇奇的男孩。”
    他语调一转,又作出惋惜之势:“可惜啊,前几天失踪了。对了,你见过这孩子吗?”
    高志国听到“奇奇”二字时,眉头明显一缩,片刻间又舒展,反问道:“听说是找到收养家庭了,你不知道吗?”
    刘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嘿,别看你每周才来一次,孤儿院的事情你倒挺清楚。”
    高志国干笑一声:“没……没有,就是道听途说罢了。”
    刘旸准确捕捉到他不自然的表情,瞬间心中一紧:难道奇奇的失踪跟这群“爱心人士”有关?他不由仔细打量了下这名清瘦斯文,木讷委顿的年轻人。此人顶着一对肿眼泡子,任何时候看上去都仿佛没睡醒一般,加上他平日喜欢穿一身黑色,使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丧气”。除此之外,刘旸还发现他身上有一件极不寻常的物事。
    “你脖子怎么了?”刘旸指着高志国左边脖颈上的一处红斑问。
    高志国不自觉地摸了摸,淡淡笑道:“没什么,有点过敏。”
    “我房间有薄荷油,你要不要涂一点?”刘旸道。
    高志国正打算说话,却被远处一声呼唤打断。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站在食堂门口,朗声唤道:“志国,开饭啦!”
    高志国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对刘旸笑笑:“那是我朋友牛晓生,也是这里的义工。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刘旸摆摆手:“我和孩子们刚吃过。那你去吧,改日聊。”
    两人握手告别,气氛似乎十分友好。但刘旸的内心却是另一番景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如此大意,竟没有留意到这个现象:每次“鬼魂”出没之时,不正是高志国这批人来献爱心的时候吗?
    看着高志国离去的背影,刘旸暗自有了主意。
    这些所谓的志愿者实质上没有为孤儿院做太大的贡献,不外乎赏给孩子们一点零食,或帮助华刚做一些清洁工作。大部分时间,他们则是各自搬张椅子,去树林里喝酒打牌。刘旸算是看透了这群人——献爱心个鬼,明显是来野炊的!
    这伙人一直在树林里呆到下午,方才兴尽而归,各自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刘旸就趁这空档,从房间拿出自己的柯达相机,调好焦距,踩着椅子将它放在了房梁上。他早先心中盘算已久,所选的这根木梁角度刁钻,能纵观一楼各处。而他的那台柯达相机不但有夜视功能,还可以定时拍照。不论人鬼,只要是有形的,都会被它记录下来。
    除此之外,刘旸还给电子表上了闹钟,铃声会在午夜12点钟响起,往后每隔5分钟响一次。饶是华刚的催眠术厉害,但电子表的声音不小,闹也该闹醒了。
    刘旸准备停当,正逢那群志愿者勾肩搭背地从5号楼出来。几人醉意酩酊,老远就能闻到酒气。来时他们带了两箱啤酒,这会已经喝得精光。二道杠和小五正在院子里打弹子,看见他们像见了鬼,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那个一身灰西装的高个子路过小五身边,还狠狠抓了下他的脑袋。
    刘旸皱起眉头,暗想既然这群人走了,那假扮“鬼”的应该就不是他们。但又转念一想,万一他们离开只是做做样子,半途又折回来呢?刘旸觉得不可大意,便打定主意跟踪这伙人。几人前脚离开大门,刘旸后脚便跟了上去。只见他们上了一辆泊在路边的北京吉普,而后驱车往林间小路上开去。刘旸闪身躲在草垛子后,看车开远才箭步跟上。
    林间道路崎岖难行,车开不快。刘旸在林间一路小跑,高大的树木成了他的掩体。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与车子并驾而行。眼看要到小路与高架桥的交叉口,那辆车却突然刹住了。
    刘旸心中一凛,急忙躲在一棵树后面。放眼瞧去,只见那个灰西装下车,把原本开车的高志国换了下来,车子退后一段距离,开始调头。事情果然不出刘旸所料:他们起先离开,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刘旸不自觉得摸了下自己腰间,本拟需要时掏出枪来恐吓一下几人。可当他探出手去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公安局除了名。没有枪,刘旸只怕贸然上去制不住这伙人。正当他踌躇之际,只听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夺魂摄魄的低语:“12,36,44,78……”
    尚未及反应,刘旸只觉脑中一阵眩晕,双膝一软,就地倒了下去。

    “叔叔,叔叔!”
    朦胧中,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飘进刘旸耳中。刘旸悠悠醒转,一眼看到小五红扑扑的小脸蛋。
    “叔叔醒了!”小五见他睁开眼睛,不安的表情俄而转为欣喜。
    刘旸的心智恢复如常,抬表一看,居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七点了!他脑中霎时一道闪电,“蹭”地从床上坐起,两只大手钳住小五的肩膀,急迫地问:“小五,告诉叔叔,孩子们还在吗?有没有人不见了?”
    小五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嘴巴一歪,先“哇”一声哭了出来。
    刘旸才意识到他把孩子弄疼了,忙怜惜地将他抱在怀里。哄了老半天,小五才止住哭声,吸溜着鼻涕道:“大家都在,早上我们还一起做早操呢!就是红红她……”
    “红红?”刘旸急忙追问,“她怎么了?”
    小五垂下头去,嚅嗫着说:“红红昨晚被‘鬼’给抓去了……”
    不待他说完,刘旸顿时觉得脑中一声雷鸣。却听小五又补了一句:“幸亏‘白鬼’救了她。”
    “白鬼?”刘旸眉心一缩,“那是什么?”
    提到“白鬼”,小五一扫之前的恐惧,像模像样地解说起来:“‘白鬼’呀,就是一种好鬼。扫地爷爷说,‘鬼’也分好坏,‘白鬼’就是来保护小朋友的。”
    刘旸听了之后狐疑满腹,这“白鬼”又是哪路神明?但毫无疑问的是,昨晚3号楼又上演了一场异彩丰呈的大戏。
    刘旸穿好衣服,抱着小五来到后院。小一些的孩子们做完早操就在院子里玩,大一点的则去6号楼的教室里上华刚的课。刘旸一眼看到孩子群里一个头发枯黄的女孩子正蹲在地上,用塑料小铲子扒拉土疙瘩。不消说,那便是红红了。刘旸把小五打发了,独自来到红红身边,好奇地瞧着她将土坷垃扒拉过来,又扒拉回去。
    看了一阵,刘旸忍不住问:“你在干嘛呀?”
    红红一抬眼看到刘旸,丢下铲子便躲在了柱子后面。刘旸柔声一笑,把铲子往前推了推:“铲子放在这里了,你自己来拿。”说罢,便转身走了。
    刚走没几步,忽听后面一阵软软的脚步声跟着。回身一望,只见一副娇小的身躯闪身躲在了栏杆后面。刘旸不动声色,走到栏杆前席地坐了下来,假作疑惑道:“哎呀,刚刚还看见一个小朋友跟在我后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该不会是碰见小飞侠了吧?”
    栏杆后面脆生生地发出一阵笑声。刘旸心中一喜,进一步道:“小飞侠呀,我有一个心愿,你能不能帮我实现呀?”
    红红微微从栏杆后面探出脑袋,好奇地问:“什么心愿呀?”
    刘旸笑道:“我呀,想和一个叫红红的孩子做朋友,可惜人家不理我,我好伤心啊!如果你真是小飞侠,请让我和红红成为好朋友,好不好?”
    刘旸嘟起嘴唇,做出一副哀求的样子,令他自己都甚觉好笑。红红从栏杆后面走了出来,怯生生地来到刘旸身边,弱声弱气地说:“好吧,红红说她同意了。”
    刘旸咧嘴一笑:“谢谢小飞侠。”
    “我们拉钩钩,”红红伸出小指头,“做一百年的朋友,可不许变!”
    刘旸欣然同意,郑重地同她拉了钩。有了这个承诺,红红总算放心地把刘旸当做了朋友。刘旸发现红红其实挺健谈的,但不知为什么以前一直躲着自己。两人渐渐熟络了起来,刘旸这才敢问关于“白鬼”的事。
    “这是我画的。”红红从兜兜里掏出一张四折的纸来交给刘旸。
    刘旸展开一看,上面画着四个人物。中间那个最矮小的人扎着两只小揪揪,自然是红红自己。而旁边两个身材高大,全身被涂成黑色的人则是两只“鬼”。最右边,也有一只身材与二“鬼”相仿,但未被涂黑的“鬼”,红红在它头顶上画了个光环,仿若天使下凡。
    “就是他救了我,”红红指着“白鬼”道,“他还会飞呢,可厉害了!”
    “是吗?”刘旸定定看着画上那“白鬼”,“他还会什么呀?”
    “他还会……”红红拔高了声音,仿佛刘旸的提问是在质疑“白鬼”的本事,“他还会叫呢,一叫就吓死了两个‘鬼’。”
    刘旸呵呵笑道:“那‘白鬼’真是太厉害了,比小飞侠还厉害!”
    红红认真道:“扫地爷爷说,‘白鬼’叔叔是来保护小朋友的,有了他,大家就不用怕‘鬼’了。”
    刘旸摸了摸她枯黄的头发,心里即无奈又疑惑。无奈的是自己昨晚必定又中了华刚的诡计,此人仿佛料事如神,自己所有的计划只要遇到他都会落空。疑惑的是,这风云诡谲的种种事件中,如今又冒出来一个身份不明的“白鬼”,此人到底是谁?
    刘旸心知自己在华刚处问不出什么来,眼下只得自己去查。他告别红红,信步来到3号楼的厅中。不经意间一抬头,他突然看到梁上的一样东西,那便是昨天傍晚他亲手放上去的照相机。
    刘旸心念一动,搬来凳子将相机拿下,之后来到自己的房间把里面的胶卷拆下,对着弱光一看,惊讶地发现胶卷上面居然有图像。也就是说,昨晚有人代替他按下了快门!
    他赶忙收好胶卷,箭步走出门外,一径来到附近一家照片冲印店,把胶卷交给了老板。他在焦急中等了半小时,终于等到老板将白色纸袋递给他。刘旸亟不可待地拿出照片一看,不由得冷气倒抽。
    照片共有五张。第一张是3号楼一楼走廊的空景,没什么价值。第二张,只见大门洞开,两只表情狰狞的“鬼”架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刘旸看得仔细,那孩子并不是红红,而是小五!
    怎么被抓的是小五?
    刘旸急忙抽出第三张照片,两只“鬼”带着小五进入第14号房间。那里因为太大,取暖是个问题,所以刘旸把它空了出来,当做教室使用。二“鬼”把小五带进这间房,到底做了些什么?
    第四张照片,大门再次开启,又有两只“鬼”架着一个孩子进来,这回却是红红无疑。因为整个孤儿院只有她扎着两只小辫子。
    第五张照片是最令刘旸震惊的。因为他从照片上看到,在14号房间的门口赫然立着一条人影。此人全身纯白,甚至连头部也包着白色的头巾,浑然如一尊白色的雕塑。刘旸心中不由想到小五与红红口中所述的“白鬼”,定是此人了。
    刘旸付过钱,恍恍走出冲印店。一时间,他的思绪飘飞,仿佛再也拽不回来。几个问题始终在他脑中盘桓不绝:其一,第二张与第四张照片中的两个“鬼”是否为同一批人假扮的?其二,小五之前为什么对自己被“鬼”抓走一事绝口不提?其三,“白鬼”到底是谁?他进入14号房间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他是如何将小五与红红救出来的? 最要紧的是,是谁替自己按下了快门?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把照相机藏在了房梁上?
    一连串的问题压盖而来,直想得他脑仁疼。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马路对面有人正冲他挥手。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挥手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小李。
    刘旸打了个招呼走了过去,两人寒暄几句,便进入正题。小李道自己正要去孤儿院找刘旸,不料却在马路对面看到了他。刘旸赶忙问是不是事情有了进展,小李徐徐道来,原来他翻阅了孤儿院近几年的档案,但并没有发现之前有孤儿失踪的记录。
    “这也就是说,”小李的双眉拧成一股,双手抱在胸前认真分析道,“孤儿失踪现象是那批志愿者出现之后才出现的。”
    刘旸知道小李的性格,发现异常之后不用吩咐,他自己就会去调查。
    果然,小李在停顿一下后,补充道:“所以我分别查了一下这几名志愿者的身份。他们一共五人,那个叫高志国的,是市文化稽查队队长;牛晓生,市统计局局长牛英的大公子,目前待业;顾铖,市化工院研究员,今年刚刚考上清华大学研究生;楚斌,市文化局文化交流中心主任;刘楚成,原本是烟草公司的部门经理,1月到美国去了。”
    刘旸摸了摸颏下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若有所思道:“这几个人来头都不小啊,非富即贵。”
    小李点点头:“但私生活都不检点。1月份的时候,刘楚成被查出患有梅毒。我怀疑他去美国,就是去治病的。”
    “梅毒?”刘旸对这个名称不是很熟悉。
    小李耐心解释:“梅毒是一种性病,多了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种病大部分是通过性行为感染的。”
    刘旸心内一阵烦恶。性的话题在90年代虽然有所放开,但尚未到可以搬上桌面讨论的地步。而性病更是话题禁忌,人们谈之色变。但刘旸突然想起自己去咏大时,华刚的同事们曾说,华刚的独子华嘉楠正是因花柳病死的,而华刚又无缘无故辞掉客座教授的肥差去孤儿院当了管理员。难道华嘉楠与刘楚成之间有一定联系?
    “消息可靠吗?”刘旸确认了一遍。
    小李点点头:“应该可靠。这个消息我是去刘楚成的单位走访时无意中听来的,为了确定真实,我还专门去问了刘楚成的主治大夫,他亲口承认了。”
    刘旸无声地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阵不祥之感。他嘱咐小李继续在外围调查高志国等人,并与他约定每日午饭后联络一次。对话结束后,刘旸便匆匆赶往孤儿院。
    今天难得太阳露了一次脸,尤其到了晌午,毒辣辣的阳光烤得人冒火。孩子们暴露在烈日下,才半天时间身上就脏兮兮黏糊糊的,纷纷叫苦不迭。
    刘旸组织孩子们来到集体浴室,先让男孩子们剥丢了衣服,而后赶羊一般将他们赶进浴室挨个儿搓洗。弹弓身上的污垢最厚,前后搓了三遍,还能搓出一地泥来。女孩子相较男生更注意卫生,稍微好洗一些。只是包括红红在内的几个女孩子死活不愿意在刘旸面前脱衣服,无奈之下,刘旸只得让一个稍大一些的女孩子帮她们洗。
    孩子们的脏衣服堆成了山,刘旸看着这座衣山直犯怵。正发愣间,一个女生披头散发地从浴室冲出来,直接撞在刘旸的腰眼上。刘旸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却是帮红红等人洗澡的那个女生。
    “怎么了?”刘旸见她慌里慌张的,自己也不由慌起来。
    “红红她……”女生一脸惊恐地指着浴室,“她下面流……流血了。”
    刘旸大惊失色,忙唤了那女生一起奔进浴室,两人一眼就看到红红浑身赤裸,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像朵被大雨浇透的小花。刘旸忙问端由,可红红死活就是不说一句话。
    “我们是好朋友啊,”刘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好朋友不是什么都可以说的吗?”
    红红狠狠咬着嘴唇,挣扎良久,终于噙着泪道:“我……我脏了!”
    话罢,她张开双腿,两条细细的血流顺即在她股间划出两条红线。刘旸顿时一口凉气堵在胸间,他看到女孩的阴部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斑和伤口,血肉模糊地糊成一片。纵使刘旸见过那么多血腥的场面,也从未有此刻他看到的这一幕来得触目惊心。
    半小时后,刘旸带着红红出现在市人民医院皮肤科的问诊室中。主任医师李潇名看过红红的患处,眉头不禁缩成一团。他罕见地从座位上站起,唤了刘旸走到门外,这才表情凝重地问:“你女儿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刘旸一头雾水:“您说‘欺负’指的是?”
    医生咬了咬下唇,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措辞了良久才道:“这么说吧,从你女儿的伤口来看,我怀疑她得了梅毒。这个病大部分是通过性行为感染的,所以……”
    刘旸终于明白了医生话中之意,但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丢了魂似的说:“不可能吧,她还那么小,她……”
    医生叹了口气,道:“你们当家长的,一定要看紧自己的儿女,现在外面坏人很多……”
    李医生后面说了什么,刘旸浑然没有听进去一句。他脑中反复涌现的只有一句话:“她还那么小!”
    红红今年左不过6岁而已,谁会想到一种连成人听到都为之色变的病毒会找上她?而更令刘旸脊背发凉的是李医生的那句话:“这个病大部分是通过性行为感染的……”
    什么样的恶魔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着怎样的心理活动?或者,他有心吗?
    不知不觉中,两颗混杂着震惊与愤怒的泪水从刘旸双眼滑落。一时间他将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拼接在一起,一个令他无法承受的真相慢慢露出它丑恶的面目……
    李医生答应为红红保密,并开出一张处方,说只要按照药方凑齐这上面的药,对付梅毒会有奇效。
    从医院出来,刘旸失魂地拉着红红走在街上。听着熙攘的人群和混乱的车流发出的噪音,刘旸心头突然一阵烦恶,跟着胃里翻江倒海,他闷哼一声,抱着就近的树干呕起来。
    呕着呕着,忽听身后传来阵阵呜咽声。他旋身一看,红红站在他身后定定看着她,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倾涌而出。刘旸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一时间愣怔在原地,也望着她流泪。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就此对望流泪了好一阵,引起不少路人注目。
    当时的情景刘旸记不大清楚了,他只记得自己将红红瘦弱的身躯紧紧裹在自己怀里,失声叫道:“红红不脏,红红不脏……”
    4月4日一大早,刘旸的房间响起一阵敲门声。他起身开门,看见华刚站在门外,身旁停着一辆架子车。
    “什么事?”刘旸按了下太阳穴,用以缓解剧烈的头痛。
    “帮我干活。”华刚指了指架子车。
    这辆破车是华刚平常用来倒垃圾的,腌臜不堪,恶臭熏天。今天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却用一张干净的床单裹着,甚至车身都被清洗了一遍。
    刘旸心中一片死灰,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作势就要关门。岂料华刚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身体挡在刘旸与门之间,半笑道:“你就不想知道车里装的是什么?”
    刘旸见他表情古怪,隐隐意识到华刚此番目的并不在让自己帮他干活,而是有意想透露些什么。
    两人推着车子走出后门,一径来到通往熔炉的暗门。灌木林入春之后便开始疯长,可这道暗门却像刚修剪出来一般,与之前刘旸带着小五和弹弓穿过它时并无两样。华刚一言不发地推车进入,刘旸赶忙跟上。他一路走一路想:华刚去熔炉做什么?难道他又要烧什么东西?
    二人脚程飞快,十分钟便来到熔炉前。这时刘旸道出心中狐疑:“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只见华刚诡异一笑:“帮你善后啊!”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开门钻进炉内。刘旸无奈,只得闷头跟进去。
    华刚把车子放在角落,从口袋掏出一包“大前门”递给刘旸:“来一根?”
    刘旸犹豫稍许,从里面抽出一支,刚想找火机点烟,华刚却已将一根燃着的火柴递到了他眼前。刘旸道了谢,一边点烟,一边心理暗忖:这老狐狸又想玩什么花样?
    却见华刚唇边扬起一道弧线,似笑非笑道:“别怕,我没什么花样可玩。”
    刘旸心头一震,这老头竟像会读心术一般,什么也瞒不住他。既然如此,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红红得病了,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
    “这病怎么得的?”
    话说到此地,一贯不显山不露水的华刚居然罕见地叹了口气,跟着眉眼低垂下去,说道:“被他们传染的。”
    刘旸本以为自己已经得知真相,再没有什么能令他心弦震荡。岂料当华刚说出这句话之后,他依旧惊愕不已。
    “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为什么不报警?”刘旸歇斯底里地大叫。
    “你觉得有用吗?”华刚无奈地看着刘旸,眼里居然噙着泪花。
    此话一出,刘旸刹那间泄了气。的确,自己都因为插手这件事被公安局踢了出去,何况一个华刚。他忿怒交加,却又感到深深地无力,只得狠狠地吸了两口烟。
    华刚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似的说:“悠着点,别抽太快。”
    刘旸手臂一抬,甩掉他的手,冷着脸道:“你叫我来到底要做什么?”
    华刚朝架子车望了一眼,而后回过脸来说:“我说过了,替你善后。”
    刘旸心头陡然一震,箭步来到车前,一把扯下盖在车上的床单。当床单下的物事跃入他眼帘之时,刘旸不由得瞪大眼睛惊呼了一声。因为他看到方局长赤裸裸地躺在车里,全身冰冷僵硬,由于血液凝滞,浑身呈现骇人的青色。最令人触目的是他眉心的一个弹孔,周边已被烧焦,呈紫黑色,干涸的血液已结痂,看上去彷如他脑袋上长了个血瘤。
    “这……这是……”刘旸浑身颤抖,已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这时,华刚如幽冥一般的声音飘进刘旸的耳朵:“他也参与了。所以他得知你插手这件事的时候,才表现得那么愤怒。”
    “他是被谁杀死的?”
    华刚森然一笑:“被你啊!”
    刘旸脑中“轰隆”一声,险些晕厥过去。他的确怀疑过方局长与此事有关,但绝不至于因此杀人。那么,如果人不是自己杀的,唯一的解释……
    “你……是你!”刘旸恶狠狠地逼近华刚,“一切都是你策划好的!”
    华刚毫无惧色,直视刘旸的眼睛念道:“78,44,36,12 ……”
    一时间,刘旸脑中一阵眩晕,接着眼前忽而出现一道白光。那光晃得刘旸双眼欲瞎,他不得不伸手挡住光线。少倾,白光暗淡下来,而且似乎越来越暗。刘旸放下手,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身处于自己的办公室内。而更令他错愕不已的是,不远处,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站在不远处,呆呆看着他面前的保险柜。
    刘旸呼喊一声,那人却浑然不觉。只见他徐徐来到保险柜前,掏出钥匙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亮晃晃的东西。刘旸不觉暗呼一声——枪!
    空间倏忽一转,刘旸和另一个自己瞬间又置身在孤儿院3号楼的大厅内。刘旸看到“自己”搬来一把椅子,站上去在房梁上某个东西上按了一下。刘旸这才反应过来,他按下的正是照相机的快门。
    随后,刘旸看到“自己”从椅子上下来,梦游似的向寝室走去。刘旸急忙快步跟上,只见“自己”开门进屋,趴在地上搜索半天,结果从床下拿出一件白色的大褂和一副白色的鬼脸面具。“自己”将白褂套在身上,又戴上面具,缓缓冲刘旸转过了身。
    刘旸看到他的模样,心里又是一惊:这不就是照片上的“白鬼”吗?
    “白鬼”定定站了一阵,口中喃喃有念,仿佛在计算时间。刘旸想起自己在照片上看到的,两只“鬼”分两次分别架着小五和红红进入14号房间,难道“白鬼”正在计算的是这个时间?
    刘旸看到这一幕,简直要当场发疯。他暴喝一声,就朝方局长冲了过去。但他发现有人比他早了一步,只见一条白影迅电一般来到方局长身边,伸出一脚便将那肥猪一般的身体踢翻在地。其余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愣在原地,周围霎时一片死寂。
    只见“白鬼”无声地抬起手中的枪,分毫不差地瞄准了方局长的眉心。后者把手挡在面前,嘴里含混地说着些什么,浑身抖得像筛糠上的谷子。俄而下体一颤,流出骚臭的尿液来。只听“白鬼”冷笑一声,举枪走近方局长,枪眼正对他手背中央,“啪”地按下扳机。
    众人耳中钻进一声暴响,紧接着鼻中吸入一股浓郁的血腥。刘旸知道,那是白色的脑浆与红色的血液混合之后发出的气味。当这一声结束之后,高志国等人才缓过神来,各自惊叫连连,纷纷夺门而出。
    此时,“白鬼”转过身,徐徐来到小五身边将他抱起,轻轻在他背上拍着,口中含混地哼起来:“太阳伯伯,沉下去了,爸爸干活没回来。月儿明明,星星闪闪,路边站着泥小孩……”
    伴随着这阵歌声,周围越来越亮。光线渐渐汇集成一点,变成了那道白光。强光之中,刘旸听到华刚的声音:“12,36,44,78……”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光变成了橙红色的火焰。跳跃的火苗之下,方局长的尸体冒起阵阵白烟,发出中人欲呕的恶臭。
    “烟要慢慢抽,最后那一点烟屁股还有用的。”华刚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拿着汽油桶往尸体上浇了些汽油。
    刘旸夺过汽油桶,忍着呕意把剩下的汽油全浇了下去。火势“轰”一下大起来,火舌窜动,像魔鬼的手爪。两人看着火苗,各自沉默下来,像完成一项仪式。
    当尸体被烧得只剩黑灰时,刘旸说:“你已经利用我杀了方局长,目的该达到了吧?”
    华刚深吸一口那烟气,像吸食毒品一般露出惬意的表情:“还不够,我要让他们都死光!”
    刘旸看着身旁这位身材清瘦,仿佛不堪一击的老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此人表面上对那群“爱心人士”毕恭毕敬,但谁又能想到,他胸中却燃烧着一股足以摧毁一切的怒火?这股怒火让他一步一步地把自己拖入局中,像摆布一颗棋子一般,让自己身陷泥淖无法抽身。这种筹谋,这种阴狠,自己尚不及他百万分之一。
    “为什么选上我?”刘旸狠狠地说,“我只是一个小警察而已!”
    “因为你身上的那股正气。”华刚回望着他,仿佛在欣赏自己的作品,“在他们诱惑我的嘉楠对孩子们干那种事的时候,我已经输了。嘉楠是我唯一的死穴,他是我的一切。他们把病毒传染给他,让他在羞愧中死去,这份‘恩情’,我要十倍百倍地还给他们!”
    “所以孤儿院的孩子们就成了你的牺牲品?”刘旸怒吼,“小五、红红,还有奇奇,你看到他们的脸,不会觉得羞愧吗?当他们遭受那些禽兽的蹂躏时,你会心安理得吗?”
    “不会!”华刚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所以我才想要除掉他们!”
    话毕,他的神色忽而暗淡下来,沉声说道:“但是你看看我,我这副残躯还能干什么?我对付得了手握大权的方局长吗?我对付得了背景雄厚的牛晓生吗?”
    他没有说下去,转而将目光移向刘旸:“我是个将死之人,但你不同,你最起码年轻,还有时间。而且,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把那群孩子当自己的亲生子女看待。”
    “在你的眼里我只是个复仇工具罢了!”刘旸冷哼道。
    “不全是,”华刚柔声道,“在我的复仇计划里,你的确是最重要的一环。当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这一点我就确信无疑。很抱歉把你引进这个局,但如果我把实情告诉你,我无法确定你会不会退缩。为了孩子们能够活下去,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套住你。”
    刘旸此刻方才完全理解了华刚此举的用意,他怕自己无法承受真相的压力而退缩,最终无法完成他的复仇大计,更怕他死了之后孩子们无人照顾,所以才设法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让自己抽身不得。
    刘旸颓然坐在地上,他突然发现,自己如今末路穷途,却不知道该去怪谁。真真可悲至极。他自嘲地一笑,从地上坐了起来。
    “我不会放弃孩子们,”刘旸含着眼泪道,“但也不会继续受你摆布。我还有些积蓄,可以请一个好律师。孩子们受的委屈,我会用法律替他们讨回公道!”
    “好,”华刚背过身去,“希望这个世界尚有公道可言!”
    “一定有!”刘旸笃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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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2-03 01:57:02  更:2022-02-03 02:0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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