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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紫玉钗街诡怪传说——带你走进旧时青楼女子的梦魇[第78页] |
作者:smmzn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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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敢过去,大概沛瑶便是想让我活活睡死,我只得一面后退,一面结结巴巴说道:“这……梅菜家中还有父母,可不大想死,还望沛瑶姐姐看在你说的那些前世因缘上三思啊……” “躲甚么?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沛瑶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样的不知好歹,非要死的多些个磨难不成?” 这样直白的要弄死我的,还当真罕见,我脑袋里嗡嗡直响,沛瑶伸出了长长的袖子,冲着我甩了过来,大概便是想着将我缠绕起来抓过去,我赶紧闪避过去,要往龙神祠那边飞过去,一低头,冷不防却看见丞相府邸的秋千架上,闪起了一团蓝光,我瞪眼一看,居然是蓝月大人,带着白衣胜雪的明月来了! 谁说好运气不管用的,梅菜我的好运气,当真是足够否极泰来的,定然是天庭之中,福星高照,救星这不是来了么!照着蓝月大人平素对我的好态度,大概不会见死不救的。 “梅菜自然是无德无能的,”我忙装模作样的答道:“可是沛瑶姐姐既然是蓝月大人的手下,好歹,要杀了我,也该知会给蓝月大人的……” “知会给蓝月大人?”沛瑶笑道:“现下里,谁能看到是我送你去西天的?把你往来路不明的换头妖鬼身上一推,就算是蓝月大人,想来也能给我瞒天过海,你说,姐姐比你,聪明了多少?” “可是姐姐这样不把蓝月大人放在眼里,未免有点不合身份罢……”我故意问道。 “有甚么不合身份的?”沛瑶道:“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是瞒下了蓝月大人又如何?我还告诉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跟你一样,一点主见也没有,什么事情全数要主上做主的话,还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说的好,”是蓝月大人那威严到没有任何语气的声音蓦然响了起来:“沛瑶,素来当你是个伶俐人,伶俐人做起了糊涂事来,倒也是个无可救药的样子……” 沛瑶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变了,嘴唇也颤抖起来:“蓝……蓝月大人……” “原来你还识得本座。”蓝月大人绝美的容颜煞气顿现:“为着小小的争宠,居然擅自做主,要与这双生花为难,仙草之间,也是要自相残杀的么?” “我……我不过是一时糊涂,还请蓝月大人恕罪!”沛瑶周身一颤,忙伏在了蓝月大人面前,瘦削的双肩微微抖动,显然吓得不轻。 蓝月大人道:“自作主张,倒是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本座会如何处罚你?” “这个……”沛瑶连声求饶道:“主上,沛瑶着实是因着太崇敬主上,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主上的宠爱,才口不择言,一时糊涂,成了现下里这个样子,还请主上看在沛瑶对主上忠心耿耿,连龙神爷也是肯背叛的,再给沛瑶一次机会,留下了沛瑶这一条命罢……” 蓝月大人叹口气,道:“既如此,那本座便罚你回瑶池闭门思过,三百年不得私自下界!” “三百年……”沛瑶一抬头,还想说甚么,但仍是一咬牙,道:“多谢主上宽宏大量……沛瑶这便回天庭去……” 蓝月大人道:“好自为之。再有下次,本座必将严惩不贷!现下里,将那定风珠与史旦末交出来,且回瑶池去罢。” “是……”沛瑶似乎是很不甘心的一咬牙,往身下一指,道:“那定风珠与飞贼,便在那树下。”说完,身形渐渐消散在夜空之中,不见了。 我忙给蓝月大人行了礼,大着胆子问道:“你们,难不成便是那两位史旦末口中的换头少女?梅菜多谢你们这次的救命之恩!” “诶?”蓝月大人一下子露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古怪表情来,有些尴尬又有些好奇:“方才那蓝月近前的沛瑶都不曾看出来,你,你是怎生瞧出来的?” 我答道:“说句实话,八成是因着方才沛瑶一不小心说了些个没有分寸的话,一时心虚,自己的阵脚先乱了,要不然的话,估摸着她也是能瞧出来的。” “你说甚么,我……我哪里装的不像了?那蓝月的模样,不便是如此么?”那个化作蓝月大人的大概也不想瞒着我了,忙不服气的问道,那声音也带了些娇嗔,越发不像了,哪里是蓝月大人那波澜不惊的让人压得慌的样子。 那蓝月大人后面的繁星道:“你呀,我也说你不像,你非要出来假扮,幸亏那怀梦草心里发虚,一时慌张,方才不曾发现,如若不然,你瞒得过谁去!” “哪里不像了!”蓝月大人模样的越发不高兴了,问我道:“你说,你是怎生瞧出来的?” 我答道:“方才那沛瑶才说过,她将龙神爷带进了妖界,与蓝月大人饮酒,可是若是龙神爷在妖界,大概不会这样快便出妖界来的,定然是要将妖界吃一个底儿掉,祸害一个一塌糊涂再说,龙神爷不出妖界,那蓝月大人又怎么可能放任那样麻烦的龙神爷不管,自己出来的。而且,明月与繁星曾经与我说过,她们两个是双股剑一般,谁也离不开谁的,今日里只有明月自己,倒是也很出奇。 当然,那些表象,都有可能是巧合的,可是以蓝月大人的脾气,给手下这样哄骗,不会仅仅罚一个面壁思过,且既然那沛瑶说自己是蓝月大人宠爱的使者,又是天界的仙草,蓝月大人应该与天界是势不两立的样子,纵使将仙草自己囚禁起来,大概也不会让仙草回到天界,免得背叛自己,将自己的情况泄露出去,这不是蓝月大人的作风。” “区区几句话,你倒是瞧出来了不少,”蓝月大人微笑着,又顺手将自己的头颅摘下来,换衣服一般随意的换上了一个柔美的少女头颅,安好了,更是明眸皓齿,娇俏聪慧的模样,对我微微一笑,对身边的明月笑道:“咱们可不是误信了谣言么!这位龙神使者,可比传闻之中可聪明不少,想必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
第437章:且须辨取假和真 |
明月也取下了自己的头颅,换上了一颗美人头颅,笑道:“传言自然是不可信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么!” 这两个少女,果然正是在那史旦末梦中出现的那两个白衣少女!换头场景着实是诡异异常,好像对她们来说,换头颅宛如换帽子一般,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了。 我尴尬的说道:“这个么,今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地了,居然口若悬河起来,平日里,我可瞧不出这许多事情,教两位仙姑见笑了。” “好生谦虚的龙神使者。”方才扮作蓝月大人的少女笑道:“龙神爷便是好眼光,选了你来做使者。” 我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仿佛替旁人承受了夸赞一般,忙剪开话头问道:“不知道仙姑们是自何处而来,与这蓝月大人与丞相府邸,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么……不足为外人道也……”方才扮作明月的少女笑道:“你只告诉了龙神爷,九尾狐一族不会忘却那在冥界所承受的折辱,这笔账还不曾算清楚,我们与蓝月,便是势不两立的。这下子,怕是那蓝月心心念念的龙脉之事,又该落空了,且不知道那雉鸡精要给气成了甚么样子,咯咯……” 果然是九尾狐一族的人……我便问道:“这样说来,听闻丞相府邸之中,时常有东西失窃,但是过一阵子,又悄无声息的出现,难不成,是两位仙姑在暗中相帮不成?” 扮作蓝月大人的少女狠狠的说道:“不错,我们便是要让那个蓝月事事落空,九尾狐一族,难得便是那样好惹的?既然我们出来了,那蓝月在妖界里的日子,便别想好过!她要做的事情,我们便全数让她做不成!” 都说狐狸招惹不得,是有仇必报的,可不便是如此么! 那扮作明月的少女忙道:“对了,我们帮你把那定风珠取出来,你只交于了丞相大人,既然因着那个灵符,我们不好出面,那这个人情,我们便送给你了。”说着,那扮作明月的少女带着我拨开了树丛,果然从中寻得了那昏睡不醒的史旦末,又自史旦末攥的紧紧的拳头里面,取出了定风珠,定风珠流光溢彩,端地是惊艳非常。 两个少女催促道:“你快去归还了珠子,那沛瑶本来便是受命要在此处扰乱丞相府邸的,蓝月可不知道她回天庭去了,加上龙神爷还在妖界之中缠着,料想蓝月也顾不得许多,胖丞相这次也算得上扬眉吐气,咸鱼翻身一场,你等着沾光罢!”说着将我推到了月牙门外:“快去,快去!” 我忙依言去了那个厢房,一见丞相大人犹自在厢房之中唉声叹气,我这便上前,将手掌摊开,那定风珠自然在掌心之中熠熠生辉,丞相大人一见,长大了嘴,许久方才说道:“回……回来了?” 我忙点点头 ,道:“回来了!丞相大人务必要小心看管,莫要再出现甚么意外了,但凡搁在那贴着符咒的箱子之中,想必妖鬼近身不得。” 丞相大人自然是千恩万谢,说要与我摆上大大的一个祭祀,问我是那一间庙里的仙姑,我哭笑不得,不过若是推辞过去,龙井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的,只好说道:“丞相大人若是要谢,便去谢紫玉钗街上的龙神爷罢!” “老夫记下了!老夫记下了!”趁着丞相大人低头致谢,我忙靠天女织锦飞出了窗子外面,带着那史旦末回到了紫玉钗街上。 整个紫玉钗街,只有龙神祠与那烟雨阁还亮着灯火,我左思右想,便将那史旦末拖到了龙神祠里,瓜片看见我来了,大惊小怪的嚷道:“傻狍子杀人啦?傻狍子杀人啦?” 我忙道:“我怎么可能杀人,只是这史大侠不知道给那沛瑶给弄的成了什么样子,一直昏睡不醒,像是做梦一般。”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了瓜片听。 瓜片一听,眼睛滴溜溜直转,往地上一滚,又化作了那个小男孩儿模样,扒开了那史旦末的眼皮,眨着眼睛,道:“还在做梦呢!沛瑶是怀梦草,有本事让人一直沉沦在梦中。” 我心里一急,忙问道:“不知道龙神爷何时从妖界回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的便是傻狍子对本神的思念之情了,”龙井抚摸着自己难得一见的鼓肚子高高兴兴的进了龙神祠,笑道:“怎地,生气本神不曾带着你?” 我摇摇头,指了指那史旦末,道:“龙神爷给沛瑶带着赴宴的时候,这史旦末去还宝珠,眼下,成了这个样子了。” 龙井低头一看,奇道:“诶?”又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史旦末的眼皮,道:“想必不想醒来呢!” “必然是沛瑶让史大侠做了美梦。”我怏怏不乐的答道:“往昔的龙神使者怀梦草背叛龙神爷,与蓝月大人为伍,龙神爷既然知道,怎生还是跟着去赴约,倒是把梅菜给丢在了丞相府邸了?” 龙井眨眨眼睛,振振有词的问道:“你这样阴阳怪气的,难不成连本神也嗔怪起来了?须知本神掌握着三界的交口,应酬上的功夫怎么能落下,难得拿蓝月示好,本神不卖个面子,怎生是妥当的?你不高兴,下次带着你,总可以了罢?说起来,那定风珠你送回去了不曾?九尾狐她们也露面了罢?” 我瞪圆了眼睛:“龙神爷,闹了半天,这一切您都知道?” 龙井点点头,道:“本神早知道啦!九尾狐她们听说了丞相正与蓝月在朝堂之中闹出了梁子,本着敌人置地我之友,居然守在丞相府邸保护丞相,你说可笑不可笑,九尾狐这一族,看看那茹萱就知道了,没一个好招惹的。料想着若是沛瑶看不惯你,想着对你做甚么,那九尾狐恨不得将蓝月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插上一杠子,才不会袖手旁观,必然来多管闲事,替本神护着你,本神可是放心的很,便敞开肚腹大吃大喝一番。” |
第438章:胸有成竹方赴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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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然大悟:“这样说来,那沛瑶前来探访您,您也早知道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啦?”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本神一眼便能看个明白,”龙井志得意满,孕妇一般的拍一拍自己的肚皮,豪气万丈的说道:“本神素来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赴鸿门宴这种事情,自然也早胸有成竹了,那蓝月怕本神多管闲事,本来是打算着拖住本神,不让本神插手那定风珠的事情,便是因着本神信你,知道你这傻狍子也有了些个自己的本事,这才任你大展手脚一番,嚯嚯嚯……怎么样,本神倒是又识人之明,不曾看错了你傻狍子。” 说是这么说,可我还是疑心龙井不过是嫌麻烦罢了,这件事情还是机缘巧合的,若不是那沛瑶心慌,怎么可能认不出九尾狐在假扮蓝月大人的?龙井对我的信任还当真是怪让人无话可说的。 龙井见我发愣,也不管我,径自从香案旁边的大花瓶里取出了那一大把花,将清水往那史旦末脸上一泼,史旦末一个激灵,眼还没睁开,便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腾空而起,一矮身摆出了应战的姿势,两只眼睛也机警的四下里张望着,果然是做贼做的多了,睡梦之中也是警醒着的。 我忙道:“史大侠,无需紧张,事情全数都过去了,定风珠的事情也解决完了,没有任何妖鬼再跟随着你了,且放宽心罢。” 史旦末又警觉的看了看四周,龙井正施施然的躺在了供桌上,不住的抚摸着肚皮,还大声的打了一个悠长的嗝,道:“那个宝珠之中的女子,与你在梦中说甚么了么?” 史旦末一听,倒是愣住了:“你怎生知道我的梦……” 龙井笑道:“嚯嚯嚯……不愿醒来的梦境,自然是甜美非常的梦境,随口一问罢了。” 史旦末愣了半晌,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方才问道:“那个宝珠之中的女子,究竟是何人?我……我还能再见到她么?” 龙井翻了翻桃花大眼,道:“这缘分天注定,谁知道呢!随缘随缘,顺其自然。” 史旦末顿时有些不甘心,忙道:“可是,她好像很寂寞……” “寂寞的人天底下多得是,你自己不也是么?寂寞遇上寂寞,倒是也算得上是缘分一场,嚯嚯嚯……”龙井道:“不过呢,你还是不要去寻她,免得她来寻你的时候,倒是错身而过了。” “真的么!”史旦末满怀希望:“我们的缘分还没有断?” “方才便与你说了,缘分天注定,你怎生便是听不明白?”龙井眨眨眼睛:“还要说几次?” 史旦末仿佛生怕再问下去,要问出不好的结果来,眨眨眼睛,道:“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会等下去的……”说着,看到了地上一滩水,忙蹲了下去照,无奈睡眠并不曾浮现出他想看的那个倒影来,史旦末有些失望,但还是站起身来,勉强笑道:“虚幻之物,来去无踪,也是有的,缘分之事,哪里是说的准的……” 我忙道:“史大侠看明白了便是了,很多事情便是如此的。” 史旦末虽然还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但是因着再也见不到了那个珍珠女子,颇有些个失魂落魄,对旁的事情显得兴趣缺缺,不多时,便告辞自回去了,连躺在供桌上言行无状的龙井也不曾产生兴趣问问究竟是谁。 看着史旦末那落寞的背影,我不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道:“这真是,也不知道那沛瑶给他做了一个甚么样的梦境。” 龙井抬起脑袋瞧着我,道:“这还用说?桃花气暖眼自醉,春渚日落梦相牵,你懂不懂?” 我自然不懂,可是直说出来未免丢人,便尴尬咳嗽了一声,道:“这个么,魂牵梦萦,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也许这史旦末的魂也给让定风珠里的美人牵着走了。” “哼,”龙井早瞧出来我在装模作样,毫不客气的说道:“一看你这个样子,猜也猜得出来,你不曾有过那魂牵梦萦的感觉,居然也有一学一,胡乱掉起了书袋来。” 先掉书袋的不是龙神爷自己么! “也罢,这种镜花水月,虚无缥缈的事情,过一过,便淡下来了,”龙井就着灯光胡乱挥舞着自己的手,让阴影落在自己眼睛上,跟个小孩儿一样。 我便问道:“龙神爷,那个定风珠之中的女子,究竟是甚么来头呢?有没有什么恩怨过往,为何谁拿着定风珠,她就会出现在谁身边的水面上与人相见?这种见面方法可也怪出奇的。” “说来说去,也是一段郎情妾意,没甚么趣味……”龙井依旧用手变化出各种影子耍弄着玩儿,道:“不外乎,痴情女子,遇上薄情郎君,恨不得日日永相伴,偏生郎君最爱自由,女子纠缠的越深,男子越心烦气躁,日子久了,便不愿再见那女子,可是女子执拗,便要郎君时时看见自己,想着自己,便要想方设法,出现在郎君身侧,若说男子,倘若不肯再去爱谁,便是面也不想见的,于是郎君着实嫌烦,便乘上船,索性躲到了那女子寻不得的地方。 有人看不过去,便劝慰女子,说郎君在水上遇见了风暴,葬身水底,是再回不来的,教女子死心了便是,结果女子想不开,既然寻不得郎君,便日日哭号,咒骂风,咒骂水夺去了她的郎君,终于有一日,女子香消玉殒,怨念便化作了这个定风珠,这定风珠一出现,多大的风暴也能立时平息,谁人持有这定风珠,那女子便在水面,陪在身侧,只要有水的地方,她便浮现出来,陪着主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寡淡?” 我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不寡淡,却是听的人鼻子发酸,这女子未免太痴情,男子未免太薄幸,倘若有一个人不这样执着,定风珠也就不会出现了。龙神爷,究竟是甚么样子的女子,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化出定风珠来?凡人也有这等本领么?” |
第439章:春渚日落梦相牵 |
“谁跟你说是凡人了……”龙井呼出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是本神的故人。往事如尘烟,着实是想不到,居然事隔多年,再次看到她的怨念化作的定风珠。” “龙神爷的旧相识,难不成……”我瞪圆了眼睛:“是哪一位神女不成?” “神女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还称得上甚么神女。”龙井闭上了眼睛,两只修长的手却还在不知疲倦的翻着花样,道:“都说她是咎由自取,这么些年,辗辗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来。” “龙神爷的意思,是那位定风珠的神女,本来便是在京城之中发生的这件事情么?” 龙井高挺的鼻子哼了一声,道:“便是如此,那口口声声,要与她老死不相往来的郎君,却流落他乡,后来定风珠不知所踪,我们寻不得,谁知道,又回来了这个初始的伤心地。本来本神不愿意经手这件事情的,不过,逃也不是个办法。” “哎,这位神女,当真也实在执迷不悟。”我惋惜的摇摇头说道。 “等你会爱人的时候,你才能知道,郎情妾意,却是最为身不由己。”龙井不觉也叹了口气:“你侬我侬是运气,不相往来是宿命,这种事情,谁说的准。” “龙神爷说的有道理……”我连连点头,道:“定风珠,美人珠……好一个凄美的故事。” “喜欢上谁,那其余的甚么也不顾,对她自己,成就一个凄美传说,对她的家人,那便是一生的痛。”龙井的声音越来越弱。 “家人?”我眨眨眼睛,偷眼望着龙井,这样设身处地,可不大像是龙井的姿态,难不是,那位神女,与龙井……算了,既然往事如烟,龙井不愿意再想起,那我还是不提的好。 抬眼一看,瓜片也早把小脑袋蜷缩在了翅膀下面睡着了,大概瓜片对着这郎情妾意的故事,更加是没有兴趣的。只是那种故事,也太让人唏嘘,何况,定风珠便在眼前,不管这个故事多么遥远,也并不是传说,是真实发生过的。 想到这里,听着龙井呼吸调匀,也开始发出了微微的鼾声,知道是快睡着了,忙寻了一块幔子铺在了龙井身上,龙井皱一皱眉头,不曾睁开眼睛。 我这便吹灭了灯火,自从龙神祠里走出来,外面月明星稀,十分宁谧,我的影子在紫玉钗街上拉了好长,踩着影子,一步一步的走回家中去,倒是也怪清净的,夜风吹的身后的叶子簌簌作响,要是有人一起看着这明净的月色,该多好啊!不过嘛,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 秋凉之后恩客们喝热茶喝的多了起来,配着清茶的,自然是小点心最好,贴秋膘的时节,人是最容易饿的,秋日午后的点心,糯米团子大受欢迎。 糯米团子是一样非常细致的小点心,摆的整整齐齐的搁在茶盘子上面,撒了青红丝与桂花做装饰,看上去精致小巧,一口一个,十分讨喜。 糯米团子是以磨好的新糯米粉过筛,冰糖用开水化成了糖水,加上适量的猪油揉匀揉透,成了玉石一般微微透亮的颜色,即可包裹馅料了。点心铺子糯米团子的馅料是最为丰富的,淡紫色的芋头泥,黄橙橙的蒸南瓜,软糯糯的红豆沙,香甜甜的白莲蓉,酸溜溜的红山楂,黑黝黝的芝麻糊等等,都可以包裹进玉色的糯米皮儿之中,随手一团,便是一个溜圆溜圆的团子了。上笼屉蒸一会子,出了锅在糯米粉之中一滚,再在芝麻核桃碎上一滚,最后在干桂花上一滚,三滚之后,糯米团子便可摆盘子送去了。 这样包裹出来的,是白糯米团子,若是恩客喜欢五颜六色的,也好办的很,在开头和糯米粉的时候,加上的糖水里面,参合上南瓜汁,出来便是黄皮儿,参合上荷叶水,便是青皮儿,参合上玫瑰露,便是粉皮儿,不胜枚举,彩色的圆子挤在一起,不仅样子喜庆,吃起来还有蔬果的淡淡清香,更是很受恩客待见的。 爹和伙计哥哥正忙着往里面填馅儿,娘絮叨着:“糯米皮子再薄些个,多添上点儿馅儿!” “娘,今日怎生恁地大方起来了?”我一边在笼屉下面烧火一般好奇的问道。 娘嗔道:“你呀,便是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现如今米价金贵的快赶上珍珠了,哪里有那么多钱买米?磨成糯米粉,还要在碾盘上损失些,成本儿不是又大了么!掰着指头算算,倒是馅儿还便宜些,红小豆都比糯米贱了小一半儿,不多添馅料少放面,哪里赚的出前来!” “整个紫玉钗街,便要数得上你娘的算盘打的最精。”爹插口道:“若是皮薄包不住馅儿,流出来废了,成本儿可就又增加啦!” “你这双手摸了一辈子的面团儿,这点儿分量还掂不出来,我看你也是白干点心师傅了!”娘怒道:“没有这个准头儿,还好意思收伙计,快快叫暖冬另寻了名师才是,免得耽搁了人家去。” 爹不敢回嘴,只得加紧着包团子,伙计哥哥讪讪的笑着,自然也不敢搭腔,娘威严的扫视了厨房一眼,掀开帘子自忙自的去了。 爹丢给我几个刚出锅的,笑道:“只盼着梅菜以后莫要这么大的脾气,爹爹岁数大了,可更吃不消了。” 我笑道:“娘惯常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我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爹,今日抽不开身,我去烟雨阁送罢?” 爹点点头,手脚利索的摆盘子,道:“这个是梨花姑娘今日里要的玫瑰糯米团子,你送了去吧,早去早回,今日家里有新栗子,你娘还不知道,晚上咱们烤了吃。” 我一听,忙点点头道:“爹爹等着我,我这就回来。”说着挎上了食盒便往烟雨阁去了。 烟雨阁今日依旧是热闹非凡,门口是花团锦簇,贵客盈门,我正急匆匆的往里边儿走,却不知给脚下甚么东西绊住,险些一个踉跄,将食盒也给丢了出去。 |
第440章:竹炉汤沸火初红 |
我摇晃了摇晃,好歹是站稳了,收好了食盒,但见糯米团子不曾乱了阵脚,这才松了一口气,得了空去瞧地上究竟是个甚么爱物儿,险些把梅菜我今日的活计都搞砸了,低头一瞧,却愣住了,横在我脚下的,却是一条直愣愣的人腿。 我唬了一跳,忙往后一退,这才发现原来并不是单独的一条腿,却是有个人一身黑衣,躺在黑暗里,一只腿蜷曲着,另一条腿却直伸出来,挡在了门槛前面。 我细细一看,但见这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袍子,一身的积灰,虽然一副落魄样子,岁数倒是不大,顶多二十六七,可是面色晦暗,像是一点神采也没有,腮边密密的生着乱糟糟的胡子,倒显得徒增了几岁春秋。 这个人的腿给我绊了一下,倒是也没甚么反应,我心下一紧,这个人,难不成已经……我忙蹲下身来,唤道:“这位先生,你没事吧?梅菜方才不曾看清楚您躺在这里,不小心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莫要见怪。” 这个人还是不曾回话,我心里越发的疑虑起来,生怕这个人是出了甚么意外,忙直起身子来想喊人帮忙抬到了回春堂去,正这个当口,那人却气息奄奄的回答了一句:“不妨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诶?”我忙又蹲下身来,问道:“先生没事吧?为何大晚上的,躺在这里?” 那个人眯着眼睛端详了我一眼,道:“不才就算是说了,又有甚么好处?已然没有力气了,还是省着点儿用好。” “没有力气?”我忙道:“难不成,先生害了病?你且等着,梅菜这就寻人去唤大夫来!” “都说没有力气了,你慌什么,”那个人依旧是慢吞吞,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呀,三天没吃饭了,能有力气么?眼下里,还要与你多说许多,着实是吃不消了……” “是,是饿成了这个样子的?”我嘴角一抽,忙自作主张的先从篮子里取出几个糯米团子来,塞到了这个人手中,道:“先生若是不嫌弃,且用一些糯米团子。” 那个人一见到糯米团子,那灰暗的眼神登时熠熠生辉,忙将糯米团子塞进了嘴里,三口两口的便吞下了肚里去,糯米团子粘性大,这个人给噎的一时换不上气来,握着喉咙不住的咳嗽,我忙帮着拍背,半晌,这个人方才消停下来,气喘吁吁的看着我,道:“一饭之恩,他日必定相报,这,当真是救命的东西……” 便是这救命的东西,方才险些反而害了你的性命,将你噎死啊! 我还来不及说话,这个人抱拳道:“多谢姑娘了,不才黄玉轩,这厢有礼了。” “黄……黄先生万万不要多礼,”我慌忙道:“噎着了黄先生,梅菜也怪过意不去的,不知糯米团子下去了没有?梅菜与黄先生寻些个茶水来喝罢!”说着便要进去寻茶水。 那黄玉轩却拉住我,道:“不要着忙……食物噎在喉咙里,让食管多享受享受吞咽的滋味,也算不枉费它受的委屈了。” 我想了一会子,方才想明白这黄先生这话是个甚么意思,难道,他是饿到了连吞咽东西都很少有机会的程度么?虽说这个黄玉轩看上去惨淡的很,可是说话文质彬彬,像是个识文断字的,怎生居然潦倒成了这样惨的模样。 我忙问道:“黄先生,您可是家中遭难,还是说,遇上了强人不成?因何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啐,还强人?这个人只是个败家子儿罢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自我脑后想起来,我回头一看,那张皱巴巴的脸却是管事婆婆罗妈妈的。 罗妈妈挽一挽灰白色的鬓发,一根指甲上凤仙花染上的橙红还不曾褪去的指头指着黄先生的脑门,怒道:“你个死穷鬼,在烟雨阁门口作甚么死?没钱进去,干过个眼瘾,难道心里舒服?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这里的姑娘不是你能高攀的起的,还是快快滚开,免得脏了烟雨阁门口,还得差了人来扫,你又不出那个工钱!” “罗妈妈,”黄玉轩吃饱了,舌头也润滑起来,居然稍稍有了些个底气似的,说道:“自古以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是因着不才没钱,那美是看也看不得了么?可不知道,京城之中,光是看看,还要横加阻挠的,传出去,当烟雨阁店大欺客,可不大好听。” “欺客?”罗妈妈眼睛一瞪,怒道:“那也得是个客才行,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哪里配得上个客字?你不嫌寒碜,老娘都替你丢人,快快快,滚滚滚,堵在这门口,没得碍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烟雨阁是粥场呢!就算是粥场,也是给些个老弱妇孺,你一个好吃懒做吃闲饭的,讨粥都没人给你!” 黄玉轩没有办法,也不再争辩,便慢悠悠的起身,自顾自往外面走了出去,我看着他那落寞的背影,说不出来,倒是有些个觉得怪心酸的。 罗妈妈看那黄玉轩走了,转而便来瞪我,一张嘴爆竹似的只是噼里啪啦响:“你说你,跟着瞧甚么热闹?送点心便送点心,只知道看野眼,你这便叫做甚么来着……对,不务正业!正是与那黄玉轩一个模样!再不勤快些,当心他日嫁个相公,也是那种游手好闲的,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我讪讪的答道:“不过是方才……对了,这个黄先生,罗妈妈也识得,难道经常往紫玉钗街来么?” “哼,那是自然,早先也是个豪客,便是好吃懒做,家底吃穿,成了这个模样,当真是活该,这几日迷上了烟雨阁的姑娘,日日来瞪眼儿望,狼似的,好不让人起鸡皮疙瘩。”罗妈妈瞪了我一眼:“打听这个作甚,瞧上他了不成?与你凑一对倒是正好,一样的不务正业!还愣着作甚,点心不送了?” |
第441章:不务正业吃闲饭 |
在罗妈妈喋喋不休的唠叨声中,我逃也似的跑上了楼去。 自此以后,偶尔便能在烟雨阁的门口瞧见那个黄先生,总是一片痴心似的,往烟雨阁里张望,孤零零的身影倒是也怪让人心疼的。 我偶尔跟鸾儿说起来:“姐姐,你晓得那总来烟雨阁门口的黄先生么?那样潦倒,可是也怪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鸾儿白了我一眼,道:“你还不知道,他眼下里这副模样,全数是因着咎由自取,怪的了谁?” 我奇道:“看那黄先生像是识文断字,读过圣贤书的,难不成做过什么恶事不成?” “恶事倒是不曾做过,不过是一个懒字罢了,整个烟雨阁,谁不知道他的名声!不过早先他是上座的豪客,自有烟雨阁的人亲力亲为的伺候,是以你不曾见过罢了。” 鸾儿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立在秋日的一片萧瑟之中,不觉叹口气,道:“他啊,当日里,便是以一个懒字出了名。每每出门,便要躺在软轿之上,也不下地,七老八十的一般给人搁在软兜儿里抬到楼上,就连喝酒吃菜,也都是姑娘们挑好的送进嘴里去,动一下,便如同要了命似的,能躺着,绝不站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懒成这副模样,除了花钱勤快,何事也不上心,更别说管理家业了,没了钱财花用,便将庄园田地售卖了,自己也懒得问价,懒得查账,只交于了下人经纪,下人焉有不中饱私囊的,倒是一个个肥的流油发了家,这不,偌大的一份产业,便是挥霍干净,云端掉进了泥里,成了这副模样。” “怪不得罗妈妈也说他是一个败家子呢!”我恍然道:“怎地,原来是自己不善经营家计?可是,自己有手有脚,大可以寻点儿活计干,也是懒得做工罢?” “可不是么!”鸾儿道:“先前大手大脚,家业自然是没有了,可是他们家诗书世家,怎地也有一肚子的学问,有手有脚有学问,干什么不好?” 我点点头,道:“去科考做官,不也是一条出路么?” “他?”鸾儿冷哼道:“科考自然条条框框多得很,又要读书,又要奔赴考场,还要打点关系,他才不去吃那个苦头,操那个心,直言不讳,说是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哪里像个常人!这看破红尘的样子,只怕连和尚也比不上。” 我点点头,也觉得不可思议:“虽说是淡泊名利的,可是人还是要活下去的啊!饭总是要吃的,再怎么说,这男子汉大丈夫,还要成家立业,养活自己总是不得不去做的,和尚们还要念经放焰口得香火钱,吃自己种的素菜呢,他这么大的人,不会连这个也看不开罢。既然不愿意科考,难不成教书先生那样闲适的工作也不行?” “谁说不是啊,”鸾儿掴掌道:“你算是说着了!哪怕去做个教书先生,也是能有斗米可吃的,何至于此!可是他却因着懒,是一动也不想动的,连张张口,也怕吃力呢! 自然也有亲族,看着他实在不像话,靠着旧日祖上的关系,在碧桐书院给他谋了一个教授幼童的席位,谁料想,往在那碧桐书院之中待了几日,也懒得讲课,便是自己坐在一处发怔,叫学生们子曰诗云的胡乱念书,日落了,便给孩子们放学。 学生一回家,家长自然要问学了甚么,学生便答不过是自己朗读,先生不曾开口教授,这家长们焉有不管的道理?直说他误人子弟,联名请了愿。要将这个不务正业的黄先生在书院之中除名,碧桐书院也没有法子,只得辞退了他。 这下子,连亲戚也不乐意管他了,只当他烂泥扶不上墙,谁也不伸手找不自在。 他一看无人问津,更是乐得逍遥,便要这样待着,饿饿肚子也能忍,衣衫烂了,也并不理睬,并没有心思收拾,倒是还是有一颗爱美之心,往烟雨阁的路还是舍不得不走,怪难为他的了。” 我听得出来鸾儿话里的讥诮,不过这个黄先生委实也是懒得惊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亲眼瞧瞧,自然也是难以置信的。 看着黄先生风餐露宿,总是饿着肚子观望的时候多,虽然他实在是懒得可恨,可是有时候剩下了点心,我还是塞一点儿给那黄先生吃,眼睁睁的看着他饿死,总也做不到。 黄先生习惯了,也不大道谢,只是一边吃,一边怔怔的望着楼上,问道:“梅菜,你识得那晓笛姑娘么?” “晓笛姑娘?”我点点头:“怎地,黄先生与晓笛姑娘是旧日相识?” 晓笛姑娘如同艺名一般,素来擅长吹笛,笛声婉约,生的也十分清丽,更是能诗能文,以风雅闻名,也是颇受欢迎的一个姑娘,身价很金贵。 “嗯,”黄先生哼了一声,大概又懒得说话了,便不再言语,我陪着沉默了半晌,黄先生方才说道:“不才来这里,便是为着瞧她一眼的。” “唔……”我忙道:“不如,梅菜把先生过来的事情,告诉晓笛姑娘一声?” “没用处。”黄先生苦笑了一下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才已经今非昔比,她自然也不是往日的她了。” 我糊涂起来,便问道:“先生此话怎讲?既然都变了,先生还是痴心不改,那足以见先生是一片真心了。” “真心有个甚么用,”黄先生看的倒是通透:“不才不过是来凭吊昔日时光的而已。其他的,一切随缘,抓不住,就放手。” 我越发觉得,这黄先生虽然懒的不像样子,可是处世的学问,倒当真跟打机锋一般,虽然让人不明所以,可是说不出的,又怪佩服的。不知不觉,几日不曾见到黄先生站在那烟雨阁对面儿的榕树下面斜倚着树干痴痴观望了,我不由的开始担心起来,这黄先生究竟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
第442章:凭吊昔日旧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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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里,连罗妈妈也觉察出了异样,皱着眉头,踩着门槛子,一边用银耳挖子挖耳朵,一面鄙夷的说道:“那姓黄的几日不曾来了,这痴人也算是有了自知之明,不敢再来痴心妄想,哼,少了碍眼的,这才是个清净,不过,也没准儿那厮动也懒得动,已经饿死在家中了,哈哈哈哈……这样的祸害,死了一个少一次……”说着洋洋得意的进屋去了。 饿死家中……我这心里却揪了起来。 莫先生听了,倒是拧着眉头走了过来,担忧的望了一眼那大榕树,道:“好歹黄公子旧日也是烟雨阁的恩客,昔日里出手大方,没少关照咱们,眼下里潦倒了,可不是也怪让人担心的么,买卖不成仁义在,还是过去瞧瞧的好。梅菜,带上点儿点心,随着老夫往那黄公子家中瞧瞧去。” 我忙应了下来,挑选了一篮子点心,随着莫先生出了烟雨阁,往绣球花斜街去了。 绣球花斜街其实倒是算得上紫玉钗街附近的一个富人居所,鳞次栉比的,都是些个大户豪宅,莫先生踩在鹅卵石路上,兀自叹了口气,道:“早先那黄公子家里,也是一大富户,沦落至此,没得教人唏嘘。创业容易守业难,子孙若是不争气,能有甚么法子,这个黄公子,着实也是个生了懒筋的似的。若不是他们家的宗亲将地契锁在了祠堂之中,只怕这个大宅子,也早卖了换钱了,现下里,好歹还有个容身之处,能寻得他,如若不然,他四下里风餐露宿,说句难听话,丢了老爷寻不着他。” 说话间,到了一个宅子前面,那宅子是用气派的灰色砖石砌成的,朱漆大门尚且还是红艳艳的颜色,只是宽大的屋檐之下搭了数不清的燕子窝,夏日里留下的鸟粪糊了大理石台阶满满一层,也没人清理,看上去破落的了不得。 莫先生又叹了一口气,推开了那同样糊着鸟粪的朱漆大门,迎面是个硕大无朋的福字影壁,绕过了影壁,便进了院子,那院子里瞧得出原先是花木扶疏,错落有致的,但是现在大概是无人照管,蔷薇下面积满了落叶,百日红下面全是衰草,石头缝里面也十分不雅观的生出了些绿意,顶的地砖都微微隆起了。 莫先生扬声喊道:“黄公子,您可在家么?老夫是烟雨阁的账房莫先生,这几日不见您出来,心里可也怪惦记的,特地登门来瞧瞧,多有打扰啦!” 大宅子之中一片宁谧,只有几只灰雀受到了惊吓,扑棱棱的从灌木丛里窜来了出来飞走了。 莫先生有点沉不住气了,一面喊着黄公子,一面自往正房里去了。我紧随其后,莫先生怎生喊也没有回音,索性径自推开了们,将头探了进去。 不料这一推门,扑鼻便是一阵馥郁的酒香,莫先生皱起了眉头,“咦”了一声,道:“怎生闻上去,却像是陈年的上好竹叶青……” 我也跟着把头探进去,但见厅堂之中结着蜘蛛网,四下里都是积灰,地上也都是脚印子,触目所及,只有一个脏乱能形容。 但见墙角边上堆着十来个酒坛子,地上则是散乱的酱牛肉,咸鸭蛋,五香花生等等的下酒菜,一个人头子酒坛子旁边露出来,我和莫先生唬了一跳,忙跑过去,这才发现,是那黄先生躺在酒坛子后面,醉的不省人事。 莫先生忙道:“梅菜,快快寻些个水来,给黄公子擦一擦脸,再烧点子热茶来!” 我忙应下来了,扔下食盒去寻东西,这黄先生家中用的器具都是陈年旧物,大概稍稍新一点的,便要变卖了换钱花了,但是遗留下来的,也毫无疑问,都是些个好货色。 我寻了枯枝败叶生了火,架上了炉子,又自院子里寻了一口还不曾干枯,水面上飘满了枯枝败叶的井打了水来,照着莫先生的吩咐弄好了,捧着水往屋里来,帮着那黄先生擦了脸,莫先生皱着眉头倒了热茶给那黄先生灌进去,不多时,黄先生睁开了惺忪睡眼,瞧见了我们,分辨了半天才认出来似的,此奥迪:“啊呀,今日可不是好运道么!故人也来了!好!好!你们来锦上添花,不才欢迎之至!来,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莫先生咂舌道:“黄公子,你又说起了醉话来了!这几日不见你往烟雨阁里来,只道你又饿的没有力气动弹,这才上门拜访,焉知你居然喝成了这个样子,敢是又变卖了甚么家当了罢!” 黄先生笑道:“莫先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放眼瞧瞧不才这个屋子,还有甚么东西是值得能卖出去的!你呀,你呀,委实是高估了不才了……能有变卖的,何至于留得到今日……嗝……” 莫先生狐疑的望着四周,又望着一地的酒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是呀,老夫也是一时糊涂,不曾想起来,黄公子,你这些个酒肉,是从何处得来的?难不成,你……你做了甚么肆行不轨的事情不成?啊呀,堂堂大户人家之后,怎么能……” “莫先生,你想到哪里去了!”黄先生犹带着几分醉意,笑道:“不才何来鸡鸣狗盗,偷抢拐骗的本事!实话告诉你,这些个酒肉,那可都是白来的,有人馈赠,你明白么!” “馈赠?”莫先生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谁会馈赠这些个东西给你?这看上去,没有几两银子是下不来的……” “几两银子?”黄先生托起一碗酒,端到了莫先生面前,笑道:“莫先生素来是个识货的,这样好的竹叶青,几两银子能买得?” 莫先生皱了眉头,道:“黄公子,老夫也是担心你哇!你可莫要卖关子了,还是快快说说,这些个东西究竟是从何处来的?倘若来路不明,那可须得小心哇……” |
第443章:呼儿将出换美酒 |
“怎么能是来路不明呢!”黄先生微微一笑,道:“不过嘛,说出来,你可别吓着……” 莫先生越发着急了,道:“黄公子,你就别吓唬老夫了!这些东西,难不成是从天而降的么!” “说是从天而降,可也差不多!”黄先生沾沾自喜的指着厅堂之中的神龛,神神叨叨的说道:“这些个东西啊,都是财神爷馈赠给不才的,哈哈哈……” 财神爷?我顺着黄先生的手指回头望过去,只见整个凌乱的厅堂之中,只有那个佛龛是整洁,闪闪发亮的,佛龛前面插着应景的鲜花,摆着一整个黄橙橙的猪头,插着线香,不过线香的味道早被酒味给遮了过去,我们一进屋子,手忙脚乱只顾着去瞧黄先生,倒是不曾留意居然还有一个佛龛。 佛龛之中供着一尊粉彩描金的财神爷,财神爷眉目带笑,神情慈悲,手中握着一柄如意,头上戴着软边垂翅帽,教人一看便肃然起敬。一个穷的掉了底子的人家中居然有这样体面的神龛,本来可也当真算作是一件异事了。 莫先生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望着那神龛,眨眨眼睛,问那黄先生道:“你说你这些个东西都是财神爷与了你的?财神爷怎生显灵的?从神龛之中伸出手递给你的?” 黄先生笑道:“莫先生可倒是也怪会说笑的!财神爷哪里沾这等俗世烟火气!说起来,自然是因着不才整日里潜心祈祷,才终于感动了财神爷,赏赐了不才这些个东西来,天可怜见的,这便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其实,前日里,不才因着懒得动,家中又早便一粒米也不剩了,干干是个心急,可是也没有办法,越来越没有力气,耳朵嗡嗡作响,眼睛也是直冒金花,眼看着,便睡过去了,嗨,大概便是饿死了。正是这个时候,财神爷见不才着实可怜,方才动了慈悲之心,救下了不才。” 莫先生忙催问道:“那还请黄公子说一说,财神爷究竟是怎生显灵的?” “这个么……不是不才要吊你们的胃口,实在是因着不才答应了财神爷,事情不能说出去。”黄先生面露难色,道:“酒肉可以随意享用,唯独这件事情,当真是因着有言在先,不可说啊!” 莫先生一听,皱起了眉头,悄悄的拉过了我,问道:“梅菜,你觉得这件事情奇怪么?” 我忙点点头,道:“何止是奇怪,简直是诡异!世人哪里有不拜财神爷的,可是谁也不曾当真明明白白的知晓东西钱财是财神爷赏给的,怎生偏偏便是让这个黄先生得了好呢!” 莫先生低声道:“老夫问你,你说,会不会是与妖鬼有关?老夫可是听说过,便有那胆大包天的妖鬼,冒充神佛,蛊惑世人,这与世人但凡立下了甚么约定,那个世人,可……” 我早觉出了不对劲儿来,忙道:“莫先生说的是,那种事情可也时常能听说,梅菜我可也疑心着呢!财神爷也不过是护佑众人财源广进的,但是这等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可不曾听说过,这事无不可对人言,黄先生遮遮掩掩,闪烁其词,梅菜瞧着,倒是有些个不对劲儿,全然与以前见过那些招惹了妖鬼的人差不离。” “哎呀……”莫先生的脑门儿上绽出了一颗颗的汗珠子来,忙用袖口擦拭了擦拭,道:“那……那你可瞧出来了甚么端倪不成?” 我只得摇摇头,道:“虽然梅菜托龙神爷的福,能瞧见妖异,可是却见不到妖气的,这件事情上还是得从长计议,查探出消息,梅菜好禀告给龙神爷知晓了。” 莫先生连连点头,道:“不瞒你说,这黄公子本来便是在这烟雨阁之中浪荡没了的家产,才混成了先下里这副样子,老夫虽说只是个账房先生,可是瞧着他那样儿,也是于心有愧,本来穷的便活不下去了,又招惹上了妖鬼,这倘若当真断送了性命,老夫这一辈子可也难以心安,这件事情上,可要多多辛苦辛苦你,别教这个黄公子白搭上一条性命啊!” 我忙点点头,道:“看着黄公子这个样子,八成是与妖鬼约好了甚么,问是问不出来的,只能多多打听打听了。” 莫先生忙道:“你若是有须得老夫相帮的地方,只管说话,老夫是义不容辞的,只可惜这个黄公子生性惫懒,老夫本来想让他再烟雨阁随着老夫一道算账的,可惜他连算盘珠子也懒得拨拉,烟雨阁又不是粥场,养了闲人,自然会招惹闲话,做生意的最怕粘上些个没必要的麻烦,可不是,这黄公子生生的,便作践成了这个样子,哎……老夫早也是尽了力了……” 我忙道:“梅菜也知道莫先生一片心,怪道旁人也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天知道这黄先生身上出了甚么事……” 我话还没说完,只听有人在门口大声嚷了起来:“黄玉轩,你差了跑腿儿的喊我作甚?难不成你东山再起,又有了钱,连小厮也请的起了?旁的好说,借钱是没有的!” 莫先生共我在窗户口一望,但见是一个遍身绫罗,戴着缎子软帽,提着鸟笼子的老爷,满脸不耐,正站在门口往里喊呢。 黄先生一听,忙从屋子里往外跑,口中嚷道:“三叔叔来了?快快请进来!尝一尝上好的竹叶青!” “你这个小子,记吃不记打,哪里来的钱,要买那么贵的东西?旁人一个钱掰做了两个花,你可倒好,十个钱只当一个钱使!”那个老爷口中絮叨着,随着黄先生进了屋,一见莫先生,拱手见礼道:“怎地,莫先生也在,难不成是来找我这不成器的侄儿讨债的?先说好了,我可没有能耐帮着他还!” 莫先生摇摇头,道:“黄老爷说笑了,不过是上门探访探访便是了。” 这个黄老爷显然是黄先生的亲戚,此刻对着那黄先生道:“我也没空跟你绕弯子,那样急匆匆的,还以为是喊我给你收尸的,既然你没死,究竟有甚么大事?” |
第444章:天上掉下馅饼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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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叔说笑了!”黄先生大概是受惯了白眼,也不理会那位三叔叔的恶形恶状,径自笑容可掬的自酒坛子底下,拖出了一个小袋子,看样子沉甸甸的十分压手,捧到了那个黄老爷面前,道:“三叔叔,这是前些日子欠了三叔叔的银两,眼下里侄儿手头子宽裕了些,特地还给三叔叔的。” “诶?”那黄老爷一听这话,脸色如同唱戏的一般,换了一副颜色,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瞪大了眼睛瞧着黄先生,接过去了布袋子,还是满是怀疑:“你小子……今日里日头儿打西边出来了?你哪里能来钱还账?该不会又是耍什么花样,想要钱罢?” 黄先生倒还是好脾气,笑着说道:“三叔叔打开看看便是了。” 黄老爷像是疑心个中有诈,便小心翼翼的一边窥探着黄先生的神色,一边打开了那布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倒,果然是白花花的银子,个个成色十足,个头也不小,亮闪闪的直刺人的眼睛。 “这……”那黄老爷的眼光凝结在了银子上,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这下子,三叔叔该信侄儿了罢!连本带利,只多不少。”黄先生笑道,一时间,我隐隐从黄先生依旧潦倒不堪的形象上窥探到了他往日的一掷千金那风范来。 “我说你,”黄老爷艰难的把眼光从银子上移动到了这黄先生的面孔上,喉结滚动,吞下了一口口水,讷讷道:“这个钱,是哪里来的?” “这个么,不大方便说,”黄先生笑的更爽朗了:“不管何处来的,总之好歹找补上了这个窟窿,三叔叔拿着吧。” 那黄老爷掂量了掂量,换上了一副笑脸:“怎地,大侄子可是寻得了甚么新的生财之路?还是说,那祖产,又给你寻得了些甚么?” “三叔叔又说笑了,这个黄家大宅子,三叔叔哪一寸是不知道的?哪里能有甚么祖产?”黄先生笑道。 黄老爷自然是十分狐疑的,还想再问些个甚么,门口又闹哄哄的来了人,只听一个小厮往前门请了安,道:“公子,轿子来了,您这会子出去,还是我们再外面候着?” 黄先生轻咳了一声,道:“这便出来。”边跟我们几个告罪道:“不才这衣衫可也该换了,等下子还要去街上走一趟,雇几个丫鬟仆妇,三叔叔,莫先生,梅菜,你们请自便,不才先行告退了!”说着见了礼,便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那黄老爷张大的嘴不曾合拢,看着黄先生的背影,道:“这……莫非这小子一脚踩在了金砖上,走了狗屎运?这可当真是癞蛤蟆爬在了云彩上,一步登天啊!” 莫先生忙问道:“黄老爷,老夫还想着管您打听打听,怎生这黄公子几日不见,倒像是大发横财的样子?不过看着您这样子,难道连黄老爷也不知晓究竟出了甚么事情么?” 黄老爷狐疑的摇摇头,摸着下巴上的髭须,纳闷的说道:“这日头是打西边出来了?不对劲啊!这个好吃懒做的主儿,地上掉了银子,都是懒得弯腰去捡的,分明便是注定要活活饿死的,这……这究竟是怎地回事,我也不知道哇!” 莫先生趁势追问道:“那,这一阵子,也不见黄公子有甚么异样么?比如说,可曾在他身边,见到了甚么不寻常的事情?” 黄老爷连连摇头,道:“没有啊,这小子没有吃食,便要几日不出屋子的,我也说,不知道哪天他便要饿死的,今日里一早,有小厮跑了来送信,说他寻我有事,我还以为快饿死了,请我救命呢!打死我也不曾想到,他竟然……啊!”这黄老爷倒像是想起来了甚么,一拍巴掌,道:“难不成……祖上遗留下来的传说,居然是真的么!” 我和莫先生全支棱起来了耳朵,莫先生忙问道:“黄老爷,却不知道是个甚么传说?” 黄老爷道眨了眨眼睛,道:“我们黄家,本来是老祖宗白手起家,慢慢支撑起来的这个家业,后来分了许多的旁支,但是一直是随着嫡系马首是瞻的,是以祠堂祭祀,全数在一起,老祖宗给黄家的子子孙孙,留下了一个遗训,说,这黄家若是有破败的一天,不管是砸锅还是卖铁,只不许卖了家中的那口大缸。” “大缸?”莫先生奇道:“甚么大缸?” 黄老爷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子,在神龛后面寻得了一个三人合抱方能围住,眼下已然是生满了苔藓的青色大缸,忙指着那大缸说道:“便是这个大缸了!” 莫先生忙带着我过来相看了相看,奇道:“这不过便是一口普通的大缸,有甚么出奇之处么?” 那黄老爷摇摇头,道:“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大缸,这大缸已然在黄家传承了百年之久,素来是装一家人口粮的米缸,老祖宗的遗训,便是说,但凡黄家抱住了这口米缸,不管眼前多么困难,也总有能翻身的一天,若是卖了,便是大逆不道,死了之后,别说是祠堂,祖坟也是不许进的,教我们黄家人互相劝诫,引以为戒,监督着嫡系一支。 是以我们生怕这个大缸出了甚么差池,才将这个大宅子的地契锁在祠堂之中,免得黄玉轩那小子吃空了家底不说,这禁忌的产业也给他造进去的。眼下里他突然咸鱼翻身,难不成,便是因着这口大缸不成……” 莫先生早听愣了,忙道:“想不到,这口大缸还是你们黄家的传家之宝,委实出奇。” 黄老爷摆摆手,讪讪的说道:“见笑了,人家的传家宝便是古玉,金器,古玩之类,我们黄家却是一口大缸,不怪人称奇,可是这些年来,我们听着这个教诲,说这个大缸,便是我们黄家的精气神,聚宝盆,有着大缸在,什么事也不足为惧,倒也是深信不疑的,但是自打这黄玉轩继承了家业,搞的坐吃山空,迅速败了家,我们几个避尤不及,谁也不曾想起来,这口大缸的传说。” |
第445章:米缸背后寻传说 |
莫先生咽了一口口水,以一种征询的语气对我和那黄老爷说道:“难不成,这口缸里,隐藏着甚么秘密不成?” 黄老爷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八成便是如此,我来打开瞧瞧,看看这口缸里,究竟有甚么爱物……” 莫先生忙道:“既然那黄公子不在,擅自打开这个大缸瞧,是不是有些个不妥?依老夫愚见,还是等黄公子回来再说罢!要不然,倘若犯了甚么禁忌,招来了祸患,反而不好……” “怕甚么!我也是黄家的子孙,这口缸既然是黄家的,那便也有我一份子,能有甚么禁忌!” 黄老爷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瞧着他两手微微打颤的样子,分明也是怕这口缸里,隐藏着甚么诡异之事,喉结滚动几下,道:“你们,你们可要给我做个见证,我可没有甚么坏心思,不过是,出于长辈对侄儿的担心,才特地瞧瞧罢了,免得旁人说闲话,我这个做叔叔的不管不问,可也不大好听。” 瞧这个黄老爷的阵势,分明便是自己一个人害怕,想寻了我和莫先生做伴儿的,莫先生大概也寻思着怕有异事,只得担忧的点点头, 道:“作见证倒是不难,只不过……还希望黄老爷掂量好了再说,事情有些个离奇,只怕那缸里……” “过了这个村儿,哪有这个店儿!”黄老爷一时嘴快,把自己的真正心思也给秃噜了出来,但忙又改口道:“我只怕,黄玉轩,掌握不得这祖上之物,办出了甚么错事来 ……”说着大概抵抗不住传说的诱惑,还是一咬牙,上前一把扯下了缸上那麦秸编成的盖子,瞬时间一股子白雾升腾而起,霉味带着陈米的粉尘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我们三个一齐大声咳嗽了起来。 那黄老爷率先随手胡乱挥开了粉尘,扑到了缸边,却十分失望的皱起了眉头,仿佛给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似的。莫先生看那黄老爷的模样,忙也把头凑了过去,不由也惊呼一声:“这……” 我也将头凑在了缸边,不由也傻了眼,但见那缸里除了一个脏兮兮的底子,空荡荡的甚么也没有。 “不过是空置了许久的米缸,倒是也不见有甚么异处……”黄老爷垂头丧气的说道:“传言不可信,是我自己有些个痴心妄想了。” 莫先生忙道:“这口大缸,以前不过也只是放米面的而已?” 黄老爷泄气的点点头:“也是我一时有些个异想天开,现在想想也是,小时候,这个缸不过是盛米面的,也不见有甚么大作用,也罢,那黄玉轩不管钱财自何处来,也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有钱便好,有钱便好……” 莫先生大概也不想教那黄老爷担忧,便宽慰道:“也许,咱们不过是想得多了,瞧着黄公子的模样,春光满面,也许自己有自己的福气。” “但愿如此罢!”黄老爷一面心不在焉的应着声,一面怔怔的望着那口大缸。 我和莫先生不多时便辞别了黄老爷,回烟雨阁去了,莫先生忧心忡忡也一路无话,待到了烟雨阁,进了花厅,却见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正给一群花枝招展的姐儿们簇拥着,饮酒作乐,我辨认了好一阵子,方才辨认出那是换了一身衣装的黄先生。 诉说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黄先生修了仪容,换了新装,头戴八宝紫金冠,身穿湖水青缎袍子,却端地也是顾盼神飞,神采飞扬的一个翩翩佳公子,那黄先生瞧见我们,微微一笑,道:“这种日子,当真是许久也不曾重温过的。” 莫先生本着来者是客,忙上前去应酬,我则愈发的疑心了,这个黄先生若是当真发家致富,却是值得高兴的好事,可是倘若是以自己的某种东西,与妖鬼做了交换,可便是大事不妙,这件事情,可也得快快寻了龙井相商才是。 这刚要出去,却见烟雨阁厨房里面的丫头天月正一脸懊丧的在门口撅着嘴生气,手里把一个菜花儿揪的零零碎碎的,只是掉渣子,我奇道:“天月姐姐,你这是在作甚?为何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天月叹口气,道:“受了冤枉,哪里高兴的起来。” “冤枉?”我越发奇怪了:“怎地了?若是有冤枉你的事情,梅菜替你管莫先生告状去!哪个后厨房的欺负你了?” “跟莫先生说了也没用。”天月道:“你如何知道,我本是在后厨之中负责米面的,可是这一阵子米价金贵,烟雨阁用米也都不可随意抓取,用笆斗儿丈量的,买来的米够吃几日,那都是算计好了的,谁知道,这几日米却少了,大师傅不高兴,说是我偷了米。” 我早听娘说米价金贵,没想到连烟雨阁也这般的精细了。 “诶?”我忙问道:“少了多少?会不会是老鼠拖了去?米缸边上该有些个碎渣子罢?掏一掏后厨房的老鼠洞,准能寻得。” “甭往老鼠那边打算了,”天月丧气的摆摆手,道:“前日里便是因着怕老鼠偷米,大师傅他们早买了砒霜,老鼠是活不得的,而且米缸周围,干干净净,甚么也不曾丢下,少了三斗米,不多不少,而平日里往米缸里添加新米,洗米,都是我自己的工夫,除了把黑锅扣在我身上,还能寻谁去?真叫是百口莫辩,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大师傅还说要扣了我的月例银子补上呢!我们家,也便指望着我那点银子了,偏偏现如今,又……” “烟雨阁出了偷米贼?”我疑惑的问道:“那么,不曾出现甚么形迹可疑的人?” “但凡有一个,也算是我的造化,便是因着没有,可不是越发落实了事情是我做的么!”天月一堵气,把那菜花杆儿扔出去老远:“这才叫黄鼠狼单咬病鸭子?---?倒霉越加倒霉!” 又是米……这丢米的事情,与那神秘的米缸,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关联。 |
第446章:重温旧日好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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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宽慰天月道:“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身正不怕影子歪,梅菜还不信偷米的便是一点蛛丝马迹也留不下,待到真相大白,天月姐姐也能还一个清白。” 天月叹口气,道:“可是看守管理米面的,也只有我一个,你说,不找我找谁!不过嘛……”天月突然皱起了眉头,微微犹豫,我忙问道:“天月姐姐,怎地了?” “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也不信,疑心是自己当时看花了眼,我告诉你,你只当听个笑话好了,”天月道:“那天灯火昏暗,门口又遮着半个布帘子,我好像是瞧见,布帘子下面有个一身白衣的大胖子腿脚在厨房晃了一晃,便疑心恩客喝多了,误走进了厨房了,便绕过炉灶要过去,可是一掀那半块帘子,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厨房不曾有后门,也许,是我把那屋子里的白烟看走了眼。” “穿白衣的大胖子……”我想了想,平素除非穿白带孝的孝子,或者是志向高洁的白衣秀士,才会穿着白衣,不然谁会没事一身白衣走来走去,好不吉利,除非,那个大胖子不是人。 想到这里,我忙问道:“姐姐,却不知道现下里你看管的米缸之中还有米么?” 天月点点头,又扁了扁嘴,道:“今日里,还要去米铺子买米,大师傅也信不过我,疑心我要揩油,换小厮去的,不使唤我了,才让我在这里掰菜花打下手。” 那米究竟是怎地回事呢?我还在发愣,却听天月说道:“时下里米贵如珠,八成便是有那心存不良的,将米给偷出去卖钱,反倒是把事情怪在了我的头上,这个世道,人心都是黑了的。月例银子事小,事情传出去了,我还怎生做人?” 话说到这里,天月鼻子一皱,几乎要哭出来:“委屈要受,冤枉也要受,不是自己的错,还要赖在我头上,不承认,便说我嘴硬,这日子也不是人过的,日日在烟雨阁里做事,眼见着那些个恩客们吃香的喝辣的,我日日尽心尽力,却……” “又诉起什么委屈来了?”天月身后的门帘子一挑,却是一个我们相熟的伙夫露出了头,那伙夫笑道:“切着菜,便听见你絮絮叨叨,想必还是为着大师傅罚你的事情?你啊,便是太想不开,你说这件事情即便不是你做的,那米面的事也是你管的,不找你找谁?米面都是有定数的,闹到了莫先生那里,整个伙房的脸面都不好看,说不定,个个都要挨罚,如今只能委屈你了,大师傅那里也没有办法,除了顾全大局,能怎么办?” 天月也不爱理睬,索性别过了脸不说话,我顺口问道:“伙夫哥哥,却不知道这伙房之中除了米面,还丢过旁的东西么?” 伙夫哥哥笑道:“光是丢米,这一场风波闹的就不小,哪里还担得起丢旁的东西,不是我说,既然米贵如珠,那个地方的后厨都免不了不见些个,睁一只眼闭一只也就过去了,偏生罗妈妈事情多,想出来定笆斗量的法子,没得教人糟心。” 虽说米价金贵,可是后厨之中那些个燕翅鲍肚,哪一个不是比米值钱的,还比沉甸甸的米好拿,若是真心偷盗,大该去寻那些个东西,怪不得大师傅疑心是内贼,准是估摸着自己人,不敢冒那个险,便从米下手了。 我这便急匆匆的往龙神祠去了。 一进了门,龙井自然是懒洋洋的躺在供桌上,往嘴里塞葡萄,一条修长的腿悬空抖啊抖的,看上去十分悠哉,瓜片垂涎欲滴的在罗家身边跳来跳去,老调重弹:“给我!给我!” 龙井赶苍蝇似的把瓜片拍开,瓜片不甘心的飞来飞去,一双眼睛只是牢牢的盯着那葡萄。 龙井一见了我,挑起眉毛,笑道:“傻狍子进宅,无事不来,怎么地,又有甚么要事要寻本神护佑不成?前几次本神不曾得到祭祀酬谢,可不大高兴,再不知情识趣,本神不管了。” 我忙道:“龙神爷息怒,这次却是个有钱财的,准定能教龙神爷满意!”便把那黄先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道:“龙神爷,梅菜觉着,那米缸和财神爷的神龛,准定有蹊跷。天底下没有白掉的馅饼,不劳而获,总得有些个说处。” 龙井一听,笑的满供桌打滚儿:“嚯嚯嚯……你个傻狍子居然也感悟出了人生道理来,可不是本神素来调教有方,你也成了个明察秋毫的大老爷了!” 我尴尬的说道:“龙神爷见笑了,便是跟着龙神爷四下里捉妖除鬼,这才稍微有了点子愚见,愚见。” “嚯嚯嚯,愚见二字,只怕还是跟那傻小子学来的罢?”龙井乐不可支的说道:“孺子可教也!” “褥子不褥子,梅菜是不大知道,可是这种事情,摆明了跟龙神爷说的一般,事出反常必为妖啊!”我忙说道:“龙神爷,您看这件事情,偷米贼与那黄先生的米缸,定然是脱不开关系的罢?只可惜,黄先生甚么也不肯说,梅菜只担心,他与妖鬼约好了甚么……” 龙井摸了摸下巴,道:“嚯嚯嚯,这件事情却是简单的很,本神一听,便明白了个八九分,莫说本神,便是个常人,也是一眼能看穿的,大概也只有你看不出个头肚。” 我心下十分不服,暗自想道:“梅菜却是觉得自己个儿可学会了不少了。” 龙井瞥了我一眼,像是强忍着笑意似的,说道:“既如此,你往街上去打听打听,可有哪一家米铺子是比旁人便宜些的,回来再与本神说说,当然,这是顺便的,主要是须得帮着本神弄些个金丝蜜枣馅儿的月饼来,这才是最要紧的。” 对龙井来说,月饼自然比较重要,我忙点点头,从龙神祠走了出来。 米铺子……米价这么贵,哪里能有那有卖的便宜的呢…… |
第447章:心下明白八九分 |
我一边寻思着,一边走出来,瞧见街边新开张了一家米铺子,倒是生意兴隆,排着队买米的列上了长龙,一个伙计一甩汗巾子,扯开了喉咙吆喝着:“便宜米来!准比大铺子里贱三成!不买吃大亏哟……” 诶,这不便是么!倒是刚好能去打听打听。 我侧头一看,挑着篮子排队的居然还有隔壁的杨婶,我忙凑过去招呼:“杨婶,买米呢?” 杨婶乐滋滋的点点头,道:“你快回家喊你娘也来买米,今日这铺子新开张米价低了三成,是再划算没有的了!” 我忙道:“这倒是便宜事,不过梅菜倒是不曾见过这个铺子,也不知道谁家开的?” 杨婶摇摇头,道:“只见伙计,不见老板,大概是外地人新开的,管这么多作甚,买来了米是正经。” 我探头一看,却见大桶里面的米种类不一,又是长粒香米,又是圆粒米,全数参合在一起,倒是也怪出奇的,正听一个大嫂子问道:“小二,你们家这米怎生像是胡乱凑起来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小二笑道:“这是我们老板从外地收来的,本来分着装,但是路上遇上了一股邪风,米桶全倒了,参合在一起,自然没人有功夫细分,这才便宜了卖,教大家倒是沾上了邪风的光了!要不然,去哪里寻这么便宜的米?横竖大家不吃亏!” 我一看这米,恍然大悟,心里大概能猜出来,那米缸与大米失窃还有这米铺子的关联了。这便也顾不上喊娘来,急匆匆的回龙神祠去去告知了龙井。 龙井一面挖耳朵,一面瞪着我:“嗯,这无关紧要的事情是打听出来了,却不知道那金丝蜜枣的月饼何在呢?” “这个么……”我一下子窘了起来,忘了买了…… 龙井叹口气,道:“既如此,只能宵夜再吃了,可惜可惜!本神还弄了雨露荷叶茶配着吃呐……你便买了来,入了夜,与本神往那个米铺子后面去瞧一瞧罢!” 今日龙井像是心情大好的样子,好歹不曾责怪,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脚出去买月饼了。 傍晚,我瞧着太阳要西沉,便麻溜儿的收拾了食盒和该送的点心,且往烟雨阁去了,打算了早早送完了吃食,好去寻龙井同去看米铺子的事情。 一进了花厅,但见晓笛姑娘正在悠扬的吹着笛子,我便上前招呼了,在一片给点心摆盘,那黄先生眯着眼睛,就着酒,喝了个满面酡红,听了个如痴如醉,一边打着拍子,一边朗声吟哦着:“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晓笛姑娘将笛子自朱唇边上取下,嫣然一笑,道:“黄先生许久不来,也还是一样的好雅兴。倒是与先前一点儿也不曾变。” 黄先生笑道:“沧海桑田,哪里有不变的,不过重温旧日好时光,却依旧还是从前模样,又能温香软玉抱满怀,也算得上是人生一大乐事了。” 晓笛姑娘大概也对黄先生咸鱼翻身的事情十分感兴趣,忙问道:“晓笛听说,公子得了财神爷的护佑,重振了家业,却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可能说与晓笛听听?晓笛何尝不也是财神爷的信徒,可是,却怎生也没得到财神爷的馈赠,当真是没法儿与公子的福泽相比。听说呀,因着公子的事情,那财神庙的门槛都要给人踏破了,一个个都要有样学样,也请了财神爷回家,给财神爷建一个神龛呢!” 黄先生听了,失笑道:“财神爷可也不是随随便便有个人便能相帮的,也是不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方才得了财神爷的护佑,这可是不才的仙缘。” “公子既然是有仙缘的,那晓笛与公子在一起,自然也能跟着沾染一些个仙气了!”说着,千娇百媚的又给黄先生倒满了一杯酒来,顺势倚在了黄先生怀里,娇声道:“那位财神爷究竟怎样显灵的,还请公子说与晓笛听一听,可好?” “这个么……”黄先生犯了难,嗫嚅道:“不才答应过,事情不可告诉旁人的……” “怎地,晓笛也是公子的甚么旁人?”晓笛姑娘俏脸一沉,登时带了几分愠色:“既然如此,晓笛不问也罢,一个旁人,自然是惦记不得的。” “哎呀,晓笛姑娘,你可万万莫要生气,也罢,横竖不才总也要聘了你回家的,早晚是自己家人,料想财神爷不会生气的……”黄先生忙柔声哄着晓笛姑娘道:“告诉你便告诉你,可莫要生气了,嘟着小嘴虽然也别有一番风韵,可是到底还是叫人心疼些个。” 晓笛姑娘听了,这才转嗔为喜,忙道:“此话当真?那还请公子快快说来。” 黄公子神神秘秘的答道:“前些日子,不才实在是懒得动。家里没有一粒米,嗨,就算有,不才也懒得做,耽搁了耽搁,不知不觉,不才便饿到了气息奄奄的时候,大概眼看着要给活活饿死了,不过这种情况,不才一年怎么样也会遇上个三五次,每次也都因着各种机缘巧合,硬是挨过来了,便不以为意,横竖每一次都大难不死,正等着天降福泽的时候,财神爷却刚好显灵了,这不便是不才的机缘么。” 晓笛姑娘忙催问道:“是怎生显灵的?便是从神龛之中走下来的么?不知生的甚么模样,可与那佛像是一般无二的?” 黄公子笑道:“莫要着急,容不才慢慢道来,”说着清一清喉咙,继续说道:“正当这个半睡不醒的关口,却朦朦胧胧,正听见有人在喊不才的名字:“黄玉轩,你来。”不才实在是懒得睁眼,懒得张口,还是想着不如一睡不醒,也就是了。正当这个时候,不才却闻到了一股子无与伦比的香气。不才也只剩下吃东西的力气了,这便勉强着睁开眼睛,下了床,四处去寻香气的来源,这时,又听见了那个声音说道:米缸,米缸。” |
第448章:财神显灵救性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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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黄先生伸出两手虚晃一下,说道:“便是这么大的那一口祖传米缸。因着不值什么钱,又笨重不好搬弄,不才便一直懒得处理,空了许久。 不才也有些个疑惑,勉强活动了脖子,四下里瞧瞧,却不见来人,这下子不才可也怪疑惑的,难不成是做梦梦见的?且不论喊话的是谁,那米缸空的没有一粒米的时日,已经有个百十来天了,不才横竖也是要饿死的,哪里还有功夫去想别的,不如便顺应天意,这才不管不顾,跌跌撞撞的到了那米缸旁边,果然便闻到了窜鼻子的香气。横竖都到了米缸前头,不打开,可也怪说不过去的,不才一打开那米缸,啧,你猜怎么着!” 晓笛姑娘听的正有兴味,一听这黄先生不讲了,忙娇嗔的打了一下黄先生,道:“公子可是越来越讨厌,怎生还会吊起了人家胃口来!” 黄先生笑道:“许久不曾说这许多话,可也有些累了。” 晓笛姑娘笑道:“偏生公子最喜欢寻一个巧宗儿来拿捏人!没得讨厌!”说着,弱柳扶风似的站起身来,绕到了那黄先生的背后,春葱似的芊芊十指搭在那黄先生背上揉捏起来:“公子拿捏晓笛,晓笛也只得回报公子了……” “妙极,妙极!”那黄先生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神色微醺,道:“此情此景,当真称得上是,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美哉……美哉啊……” “黄公子可不是讨厌得很,拿着晓笛取笑,也不肯说下去,”晓笛姑娘有几分着急,手上加大了些力气,捏的黄先生瓷牙咧嘴,道:“你还说不说了?不说,晓笛可是有的是法子!” 黄先生忙讨饶似的说道:“说!说!不才这就全数说出来!”顺手把晓笛姑娘的手捧在自己手心,笑道:“那米缸之中,本来连半粒米也是没有的了,可是,不才照着那个声音的话一打开盖子,却瞧见那缸里却有几只荷叶包着的烧鸡,并一坛子泥封封的严实的酒,不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这便伸手捞起来,打开荷叶,拍掉了封泥,一时间那是香气四溢,闻也闻醉了!不才饥不择食,何况是许久不见,这样好的东西,忙便取出来吃了一个痛快,哎呀,饥肠辘辘,只觉得烧鸡还是温的,当真甘美无比,酒也清冽非常,待到了酒足饭饱的时候,方才疑心起来,那个声音,究竟是谁? 不才揉着肚子,这才有了些个惧意,侧着耳朵听窗外,一片寂静,也不像有人的样子,不料想,那个声音豁然又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面响了起来,道:“你吃饱了?” 不才吓得几乎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周身颤抖,只当自己遇上了妖鬼,话也不曾说出来,一颗心简直都要跳到了喉咙外,委实难受的可以。 那个声音却看明白了不才的惊惧,忙唤着不才的名字道:“黄玉轩,你也莫要害怕,我并没有坏心,不过是看着你可怜,帮你一把。你若是饿死了,我可也看不过去。” 不才一听,心下一想,这样慈悲的,不是神仙是谁!便忙来了胆子,横竖饿死都不怕,还能怕甚么,这条命本也是托那个声音的福捡来的,也便不那样谨慎了,忙道:“不知道是哪位神灵如此慈悲,救下来了不才一条命,不才改日手头宽裕些个,必定重重祭祀,以报救命之恩。” 不料想,那个声音却笑道:“莫要多礼,区区小事,也是不足挂齿的,若是你心诚,那便叫你日后都有些进项,可好?” 不才这一听,素来不才心诚的,也只有财神爷一个,不才日思夜想,也想着让财神爷天降横财,救不才于水深火热之中,不是财神爷还能是谁!料想神灵是不沾人间烟火的,自然不便现身相见,眼下里甚么也看不见,也没处可拜,便冲着东方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响头,道:“原来是财神爷显灵,不才日日潜心祷告,不想财神爷竟然屈尊降贵,亲临现身,不才感激不尽,如此,便多谢财神爷护佑了!” 那个声音道:“也罢,便给你一些个本钱,做些个小买卖也是好的,你们黄家的嫡系只剩下了这一支,起码也要成家立业,延续香火,万万不可懒惰,要不然,悔之晚矣。自此之后,你只靠着这米缸之中的米渡过眼前难关罢!”说完,那个声音便消失了,再也没有回音。 不才满头雾水,心中纳罕,这米缸空空如也,是有两只烧鸡并一瓶酒,可也早给不才风卷残云,吃了一个干净,如何还能再依靠下去?不才左思右想,忍不住又打开了米缸的盖子,往里一瞧,却是大惊失色,方才空空如也的米缸之中,居然犹如黄家钟鸣鼎食之际一般,满满当当,全数都是白花花的大米,堆的上了尖儿。” “哎呀!”晓笛姑娘不禁也怔了一下子,道:“财神爷竟然留给了公子满满一缸米?当真是难以置信。” 黄先生得意的点点头,道:“可不是么!现如今的米价,就算是深闺之中,不谙世情的姑娘,只怕也有所耳闻,不才得了这一缸米,简直是奇迹一般的东西。不才吃饱了,这便有了些个气力,出门唤了跑腿儿的小厮,将那些个米卖了,得钱不少。” 那晓笛姑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怪道公子重新又能回烟雨阁里来,不过,公子啊,那一缸米再多,也有吃用干净的时候,公子眼下里这样出手大方,这以后……” “以后,你也莫要担心!”黄先生十分豪爽的说道:“自从米缸之中大米给不才卖了之后,不才便发现,那个米缸,隔上一阵子,自己便重新又生出了米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简直是聚宝盆一样的东西!” |
第449章:祖产米缸生大米 |
还口口声声说甚么“聚宝盆”呐!我可算是明白了烟雨阁丢了的米的下落,天月倒是白白替“财神爷”背了黑锅,除了烟雨阁,也不知道旁的地方可有出过这等冤案。好家伙,怪不得这黄先生有钱还账,有钱雇人,有钱吃好喝好,感情是有了那个“自个儿能生米”的米缸。 “哎呀!”晓笛姑娘也惊呼出声:“竟然还有这等奇事?怪道公子重振家业,原来竟是得天独厚,自财神爷那里得了这样的宝物。” “那是自然!”黄先生带着几分洋洋得意,说道:“有了那米缸,不才这一辈子都是吃用不尽的,何须再为生计发愁!” 这个黄先生,说好听了,算是生性乐观,荣辱不惊,说不好听了,倒也真是个遇事不过脑子的,天下哪里能有那样的美事,事出反常必为妖的道理也不懂,白白读了那许多圣贤书,连梅菜我的眼力见儿也没有,大概多想,也是懒得多想的。 “不过嘛……”晓笛姑娘犹豫了一下,狐疑的说道:“财神爷乃是神灵,自然该对天下众生是一视同仁的,怎地烟雨阁供奉许久,也不见显灵相见,公子这般得天独厚,受了财神爷青睐,倒是也怪难以置信的。” “这又算得了甚么!”黄先生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便叫做,心诚则灵!这不,不才旁的还未整修,得了银钱的第一件事,便是请了财神爷的神像,又烦工匠修了神龛,日日参拜呢!待晓笛姑娘他日进了门,也一并烧香可好?” “那是自然,承蒙公子抬举,晓笛可不是也对财神爷感激不尽么!”晓笛姑娘温柔的说道:“哎呀,所以就说,公子可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哪里来的这许多福泽!” 黄先生听了十分受用,连声道:“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命该如此,命该如此!”晓笛姑娘娇笑着继续吹起了笛子来,笛声之中,一派的温柔缱绻,惠风和畅。 哎,我算是明白了,合着那白胖胖的偷米贼是为着这坐吃山空的黄先生才出此下策,还以财神爷自居,眼下里就要真相大白,只怕黄先生这虚浮的好日子也不像是能过的长的了,我暗自叹了口气,送完了点心,便往龙神祠去,将事情说了一遍。 龙井一听,笑的只是抱着肚子打滚,口中直嚷道:“嚯嚯嚯……原来那厮居然也能给人当财神爷供奉,改日本神将事情说与了财神爷听,瞧瞧财神爷是个甚么表情,嚯嚯嚯……” 我忙问道:“龙神爷,那个假冒的“财神爷”,究竟是个甚么来头?” 龙井强忍着笑意,说道:“你想知道,只管随着本神瞧热闹便是了,今日里,咱们便往米铺子处去,替苏逸之那厮去捉贼,拿它一个人赃并获,可好?” 我连连点头,与龙井一道往那米铺子去了。 龙井施施然在紫玉钗街上走着,秋日晚风将他束发冠上长长的飘带吹的扬了起来,在一片暗夜之中分外飘逸。 我看着龙井那颀长的背影,莫名其妙有些发怔,只觉得龙井端地是高高在上,果然是不带着人间烟火气的,虽然离的这样近,却好像相隔甚远似的。正在这个发愣的时候,龙井突然回过头来,正色问道:“傻狍子,本神问你一件事情,事关重大。” 我心头一紧,忙问道:“龙神爷请讲。” 龙井停下来,弯腰认真的看着我,十分严肃的说道:“傻狍子,金丝蜜枣的月饼,你不会又忘记买了罢?” “这个……”哎呀,我一听,脸上发烧,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狠狠一拍自己的脑门:“龙神爷恕罪,虽然下午买好了,可是梅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地了,一个脑袋,只不知在想着些个甚么,浆糊似的,居然忘在家里没带来,当真是对不住龙神爷,龙神爷稍等,梅菜这便去瞧瞧街口有没有卖的!”说着回身匆匆忙忙便要去寻。 龙井却拉住我的手,道:“行了,本神不过是随口说说,也不是甚么大事。”这只手,却是十分温暖的,尤其在这夜凉如水之中,接着又兀自放开我,自转身回去接着走,道:“你还去不去?你不去,本神要自己去了。” 我忙又紧随其后,却发现龙井的影子正在自己脚下,也不知是怎地,居然童心大起,跟在龙井在他身子后面踩了起来,但是那个影子的头当真给月光照的无比巨大,不怪二公子管龙井叫大头呢! 不多时,龙井却突然站定了,我闪避不及,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他瘦骨嶙峋的后背上,额头几乎硌出了血来,刚要开口请罪,却听龙井“嘘”了一声,把我拽回身后,手指一划,眼前又是一道浅浅的光圈,不知道是不是使用了隐身的法术,接着,龙井那修长的指头穿过光圈,指着溶溶月色之中那个早上了门板的米铺子,我从龙井身后伸过头去一看,一个白胖胖的背影正带着几分粗蠢,要往那个米铺子的后门里挤。 偷米贼,“财神爷”,就这样华丽的现身了。 但见那个胖子全身上下都是圆滚滚的,一副鼓囊囊的样子,一身白袍分外扎眼,他鬼鬼祟祟,也不知道使用了甚么法子,硬是自那个米铺子的后窗缝隙之中,钻了进去,倒也像是学过史旦末等人之流的缩骨功一般。 龙井薄唇一弯,微笑起来,好像看见了甚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过了不大一会儿,那个一身白袍的胖子又鬼鬼祟祟的自米铺子里面出来,左右窥视了一番,不曾发现我们, 便摇摇晃晃的自紫玉钗街上往那绣球花斜街去了。 我和龙井自然紧跟其后,但见那个胖子好像是十分疲倦的样子,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气喘吁吁,也不知道是受了甚么伤,还是单纯是因为胖。 过了半晌,平素只觉得没有几步的路方才走完,那位“财神爷”,果然是往黄先生家的大宅子里去了。 |
第450章:偷米贼人现真身 |
但见这个大胖子气喘吁吁的扭动着自己碌碡一般的身躯,艰难的“翻滚”了进去,待我们追进去时,那个大胖子已经不见了。 龙井领着我跟进去,因着屋子没有人,并不曾掌灯,眼前是一片漆黑的,耳边却传来了“哗……哗……”的声音来,仿佛有甚么东西流淌出来一般。我偏头一看,就着惨淡的月色,却觉得这“哗……哗……”的声音,正是从那米缸之中发出来的。 正在这个时候,那黄公子却施施然的回来了,身后跟着新雇佣来的,十分殷勤的青衣小厮,正掌着风灯,一手不忘扶着那左摇右晃,一看便不胜酒力的黄先生。 那小厮先将黄先生让进来,自己手脚麻利的点上了灯,暖橙色的火苗跳了跳,屋子登时大亮了起来,因着龙井的隐身法,小厮与那黄先生也瞧不见我们,黄先生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问那小厮道:“米铺子的生意怎么样?” 那小厮忙笑道:“托主子的洪福,买卖兴隆的了不得,那个阵仗,可称得上是一个山里红上了竹签子——一个挨着一个,大排长龙,人们从铺子门口,快等到了铁狮子街去了,米是卖了个干净,碎末都不曾剩下,账上自然也添上了不少的进项,待主子明日过目呢!” 黄先生十分满意,道:“那些个账目,谁有心思看它!便交于你们几个管着了,万万莫要教我失望,记得么?” “指着主子吃饭的,必然桩桩件件,都是尽心竭力的,主子待我们好,我们心里都明白,您且放心罢!您这种主子,那可是过了这个村儿,没有这个店儿的!我们不傻,知道惜福呐!”那小厮倒是嘴甜的很,哄的这黄先生十分满意:“嗯,看来你们倒是还算乖觉,不枉待你们那一片心了。” 自己的铺子,帐目也懒得看,管也不管,便这样做个甩手掌柜,果然是懒到了一定的境界。 那小厮更是殷勤伺候着,烧了水来与黄先生泡了脚,黄先生这才说道:“夜深了,我也乏了, 你且去吧,明日里早晨我还需的多睡一会子,可不许叫我。” “知道主子的习惯,您放心罢!”那小厮脸上挂着笑,伶俐非常的去泼了洗脚水,自顺顺当当的告罪出去了。 这黄先生一见小厮走了,这才站起身来,晃晃荡荡的走到了米缸旁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盖子,却又皱起了眉头,长长的“嗯?”了一声。 我赶忙把头凑过去,只见那口大缸之中,现下里,凭空多出了半缸大米,远远不似这黄先生口中的“上尖儿一满缸”的光景。 龙井忍俊不禁似的,薄唇嘴角一弯,又憋着了笑。 “这……”黄先生不知所措的围着那大缸转来转去,眨眨眼睛,“噗通”一下子跪倒在了那神龛前面,对着财神爷的神像百思不得其解的祝祷道:“财神爷,这米缸之中,日日都是慢满满的米,怎生今日里,只剩下半下了?” 过了一会子,一个沉沉的声音疲惫不堪的答道:“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这几天,你进去多少大米了?难道都给你吃了?就算是给你吃,这半缸还不够么?” 黄先生皱起了眉头,忙磕头道:“财神爷明鉴,财神爷上次说过,教小人拿着那米缸里面的米做个小本儿买卖,小人这才斗胆卖了米,可是现如今……” “现如今,这米也是有数的,你倒是说说看,你把那米怎么地了?”那个声音有气无力的答道:“不是全数也是吃了花了糟蹋了么!” “诶……”黄先生像是想不到“财神爷”居然有此一问,只得说道:“这个么……小人这也是一时的忍不住……” “忍不住?”那声音道:“再给你大米,你这日子也不往好处里过,简直是个无底洞!也罢,我也帮不得你了,与你们黄家的因缘,也便到此为止,咱们两个,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都各自去自谋生路算了!” 黄先生一听,吓得几乎麻了爪,忙哭天抢地的喊道:“财神爷呐!小人也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才抗拒不住那诱惑,把卖了米的钱财胡乱花了,还请财神爷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必然洗心革面,一改陋习,重新做人……” “这也怪不得你,本来,人便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我也不过是顾念旧情,只想着搭把手,算是给这么些年的缘分一个交代,谁知道……你也不必再说了,米缸和米,统统便到此为止罢!”听着那声音的语气,看来当真是动了气了。 “别……别呀……”黄先生登时也没有了那素日里的儒雅风度,跪着是磕头如捣蒜:“财神爷,财神爷千万别走……” 这个时候,只见米缸后面,那个大胖子一脸怨怒的走了出来,道:“你再也别管我叫甚么财神爷,我可当不起这个称谓!本想着,你请了神龛也好,谁知道,你却是这样的依赖上了!我依赖了一世的旁人,着实想不到,还会有旁人依赖我的时日,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灯火照耀下,那个大胖子的脸色更是惨白非常,身上的白袍也都是褶子,这样看上去,却是有些病怏怏的似的,反而不大像是胖,而是像虚泡囊肿的样子。 这突然之间,家中冷不丁的出现了这样一个白衣胖子,自然把本来就慌乱非常的黄先生吓了一个半死,仰面险些躺在了地上,颤声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那个胖子忿然作色道:“我可不是人,我是寄居在你们黄家这口米缸之中百事多年的一条米虫罢了! 素来都是人养着米虫,才将人类之中依靠他人度日的闲人也称作米虫,现下里可倒好,谁能想到,人居然也有让米虫养的一天,可不是天下奇闻么!” “你说你是,米虫?”黄先生白净的连抽搐起来:“我们家缸中连米都没有,居然反倒是还有米虫?” |
第451章:造化弄人想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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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在这米缸之中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跟今年一样,饿成了这个样子,”那个大胖子越说越委屈了,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抹起了眼泪来:“还有没有天理?咱委实也是想不到,居然有人类比咱还懒,比咱还贪得无厌,比咱还好吃懒做!” “这……”黄先生益发的瞠目结舌起来:“你……你为何会在我家米缸之中,你说的,难不成是真的?那,那些东西和米,难不成,都是你……” “嚯嚯嚯……”龙井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懒的能赛过米虫,可不也是凤毛麟角的么!甚么母鸡打鸣,公鸡下蛋等等跟你们这主仆比起来,简直成了稀松平常的小事了,委实教本神都大开眼界,米虫养主子,嚯嚯嚯嚯……” “诶?”那白袍胖子与黄先生一见屋子里突然出现了外人,俱吓了一跳,白袍胖子一辨认,登时傻了眼,忙俯下那圆滚滚的身子,脸都发绿了,颤声道:“不知龙神爷大驾光临,小的不胜惶恐,不知龙神爷是来……” “啧啧,本神吗,自然是来捉贼的了!”龙井微微一笑:“怎地,你认么?紫玉钗街上丢失的米,看来便是你不辞辛苦的偷的罢?” “这个……”那白袍胖子一听,更是瑟瑟发抖,连声道:“小的不过是饿极了,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求龙神爷饶命啊……小的除了贪嘴些,手脚不干净些,并不曾做旁的伤天害理之事哇!求龙神爷明鉴……这一切……”那白袍胖子指着一脸茫然的黄先生道:“全然是他逼迫的!” “甚么?”黄先生显然还不曾能接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两只眼睛都空了,身子一软,如同一小堆枯枝败叶一般蹲坐在了地上:“龙神爷?” 我忙也从龙井身后出来,道:“黄先生,是真的,龙神爷也来显灵了。” 黄先生一见连我也凭空冒出来,越发惊慌失措了,眼珠子只是瞪的老大,口中讷讷:“这……这……你说的是真的?这是龙神爷?” 我连连点头,道:“连我这个龙神使者的话也不信,你还能去信谁?梅菜用龙神使者的名字担保,这便是龙神爷,童叟无欺,如假包换!能见到龙神爷,也是先生的缘分哪!” 龙井看着黄先生,掌不住总想笑,但仍强忍着笑意,板着脸色强作正经的说道:“败家子儿,你用贼赃敛财,胡吃海喝,可知罪么?” 那黄先生一听,好像这才明白点甚么,忙突然便跪下身子,磕头如捣蒜,连声道:“龙神爷明鉴,小的委实不知道的!这……小的根本不知道,这财神爷是妖怪哇!小的只不过是以为,那口缸乃是一口宝缸,米是源源不断的,可不知道竟然来路不明,居然是……”便回头怯怯的望了一眼脸上泪痕犹在的胖子:“是……妖怪……” “妖鬼怎地啦!”那白袍胖子像是受到了甚么侮辱似的,咬牙道:“咱住在这里,保你们黄家五谷丰登,你们黄家给我供奉,本来便是两情相愿的事情,这些年的因缘,都被你给破坏殆尽了!你对得起你的祖宗们么!他们的遗训是甚么,难不成你忘记了?” ”还有遗训?“龙井眨眨眼睛,笑道:”说来听听!” “遗训?”黄先生回身望着那个缸,支支吾吾的说道:“祖上是有遗训,这口米缸,乃是一家兴旺的根源,我万万不可让这个米缸空了的……” “龙神爷也在,你作为嫡系子孙,是怎样对待遗训的?”那个白袍胖子在龙井面前,越发的得了理似的,说道:“这个米缸空了多久了?你们黄家变成这个样子,你怪的了谁?咱也是早就尽了自己的全力的,谁知道,还是换来这样的下场……”说着忍不住又要哭。 龙井摆摆手,对那白胖子也没办法似的,好言劝慰道:“行了,行了,本神在这里,你哪里来的这样多的委屈?哭什么,没得娘娘腔!” “是……”龙井都开了金口,那白袍胖子方才收了声,兀自控制不住似的,还在抽泣,我看着也忍不住心生同情,忙道:“这样说来,米虫大仙四下里收集米,便是为着黄先生了?也委实是用心良苦的……” “谁说不是!还是龙神使者是个贴心人!”那个白胖子一听,宛如寻觅到了知音,忙道:“便是如此,其实,咱若是想着换个东家,那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不过,咱与他们黄家的祖先约定过,要生生世世的,让他们黄家的子孙吃饱一口饭,可是谁知道,世风日下,现如今,自己的肚子都吃不饱,上哪里来护佑他们的能耐,咱,也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黄先生听说,脑门儿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来:“不才……不才实在是不知道哇……” “不知道,你旁的不知道,遵循祖训还不知道么!”那白袍胖子愤然道:“你一点活路都不给咱留,咱也实在是忍不了了!” “不才……不才只以为,你……你是无所不能的财神爷的……”黄先生汗液想不到去擦,鬓发都湿的发亮了。 “咱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财神爷了?咱哪里有那种包天的胆子!”那白袍胖子咕哝道:“自己异想天开,总还须得推到了咱头上!永远能自己生米的米缸,咱可还想要一个呢!” 龙井忍俊不禁的笑道:“这样说来,你日日四处寻了旁人的米,养起了主子来,可倒是也不辞辛劳的,不过,紫玉钗街上毕竟只有那么几家大户,其余的小户人家,存米可也不多,想来你是懒得走远,才兔子只吃窝边草的罢!” 那白袍胖子给龙井说的心虚,只得点头道:“龙神爷明鉴,果然还是龙神爷洞察世情,叫小的这样收集现成的米,小的也是累的了不得,哪里还能走那样远,往别处去,这,也是身不由己的。” |
第452章:仁至义尽是无奈 |
龙井笑道:“啧啧,委实可是辛苦你了,不过,你怎生这次却这样下定决心,辛苦给他偷起了米来?对着这黄家,如此留恋?还是说,懒得寻新东家?” “偷……”那白袍胖子涨红了脸,道:“我们米虫素来是以此为生,是以也不觉得自己是偷,这样生存千百年,依靠人类生活,早便是习惯成自然了,只不过,龙神爷说得对,咱一早便是懒得移动到别处去,才与那黄家人约好了,一直住在这里,也是因着懒得另寻东家,才出此下策的……” 龙井笑道:“也是因着,米缸空虚许久,你自己也几乎饿死罢?” 那白袍胖子窘迫的答道:“什么事情也瞒不过龙神爷的眼睛,不过咱这次就算是下定了决心,也实在没料想到要搬运这么多的米,咱着实是失算了啊!只以为经过这件事情,这黄玉轩能死里逃生,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珍惜着点儿,使那些米做本钱,好重振家业,咱自然也会尽力相帮的,这才看着他奄奄一息,自别处弄了鸡和酒来,指望他重新振奋,谁料想,他居然死性不改,还堂而皇之的开起了米铺子来,继续靠着咱不劳而获,咱自己还想不劳而获呢!这……这简直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嚯嚯嚯……”龙井又笑了一气,转而又对那黄先生道:“你便是觉着,这个米缸既然是天赐的神物,自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了,就连今日米少了,可不是也瞠目称奇么!你这一生,便不曾想过依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是了,本神问了也是白问,试想懒成连饭都不想吃的模样,大概活着,也是懒得活下去了。” 那黄先生一听,狼狈的无言以对,只得低下了头,讷讷道:“龙神爷说的是……” 那是自然,龙井便是一个三界之中屈指可数的懒神,果然只有懒神方能理解这懒妖懒人的心思。 “因着你们偷米,自己是坐享其成了,那辛辛苦苦经营自己人生的那些个人,难不成是活该蒙受损失的?”龙井指着那米缸,对那白袍胖子说道:“那半缸米,想来是米铺子之中剩下的,又给你重新弄回来滥竽充数的罢?” “是以说的是……”那白袍胖子悲苦的点点头,道:“这黄玉轩,委实是太过分了!小的就算是愿意拿了那米来与他分享,他却那样薄情寡义,居然又全数搬走了去卖,一粒也不舍得给小的留下,祖训全然不遵从!这样的东家,小的跟随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正打算吃完了这半缸米,便要收拾行囊,另寻出路了,这都是迫不得已的啊……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这住了百十年的家呢!”说着还恋恋不舍的望着那口米缸。 “诶……”黄先生却愣了:“那米是自米铺子搬回来的?怪道小厮说是全数卖完了,原来……” “呸!”那白袍胖子愤愤不平的啐了一口,道:“小厮与你说的,你也信么?黄家的家产是怎地败光的?区区烟雨阁,也花的动那许多家产?便是因着你连账本都懒得自己看,自己管,全数让手下人亏空了!米虫不像米虫,主子不像主子,倒是奴仆们过的安逸!这一半的米,便是他们私相商量了,自己存下来,卖了要走黑账,自己昧下来的!但凡你多看一眼账本,多翻一翻账册,何至于此!眼看着你是烂泥扶不上墙,便是要重蹈覆辙走旧路的,咱也明白,跟着你,今生今世也吃不饱!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咱也不留在这里受累挨饿了,就此别过了!”说着爬了起来,像是要走的样子。 那黄先生一下子傻了眼,忙拦住了那白袍胖子,道:”这,这可万万不可!旁的不说,既然大仙是我们黄家先祖留下来的,那……那自然也是要遵守着跟先祖的约定,继续护佑子孙的,这,您这一走,不才要如何与九泉之下的祖先们交代啊!” “走到这一步,全数都是你咎由自取!”那白胖子推开那黄先生的手臂,怒道:“咱伺候不了,不伺候了!” 黄先生哪里肯依,还是抵死挡住那白袍胖子的去路,口中还直嚷着:“还请龙神爷做主哇!” 龙井看着他们拉拉扯扯,本来是正乐得一个看热闹不怕火大,却说道:“呔!你们两个,一个是偷米贼,一个是销赃犯,难不成,还想推一个干干净净,说走便走?那丢失的米,难不成让镇守玄阴地的本神来赔偿么?少来拉拉扯扯,这个也没用!” 那黄先生和白袍胖子一听,顿时才想起来贼赃的事情还不曾解决清楚,两个人全数蔫了下来。 龙井笑道:“你们偷的米,卖的钱,眼瞧着,也给胡吃海喝,糟蹋的差不多了,你们倒是说说,怎么办才好?” ”这个么……“白袍胖子想了想,挤出了一脸谄媚来,道:”龙神爷说怎么办,小的便听龙神爷的意思办,绝对不敢违逆,但求龙神爷给小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的本来便是靠吃人家的米过活的,龙神爷自然会秉公处理,不管龙神爷说甚么,小的都没有任何异议。” 这个白袍胖子仗着一个“天生如此”,居然还有些个理直气壮,不过,米虫吃米,却是也如同猫吃鱼,狗吃肉一般,是无可厚非的,倒是让人无言以对。 那黄先生一听,忙也凑了过来,纳头便拜:“龙神爷啊,都说不知者无罪,不才委实是甚么也不知道的,不知龙神爷是不是能网开一面,饶恕不才一条性命啊!” 龙井咂舌道:“你不是懒得活下去了么。怎生又求起饶来了?” 黄先生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道:“以前是觉得生无可恋,可是现如今,享受了几日旧时好时光,便又觉着其实这人么,若是有钱,活的也算是很有滋味的……” |
第453章:无可厚非无言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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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不傻!”龙井瞪了他一眼,道:“便是如此,你们损了旁人的利益,那也不得不罚,人家的大米那可是辛辛苦苦的挣来的,难不成以为人人与你们一般不劳而获……” 这话说得那白袍胖子与黄先生簌簌发抖,俱不敢抬头。 “你倒是不傻!”龙井瞪了他一眼,道:“便是如此,你们损了旁人的利益,那也不得不罚,人家的大米那可是辛辛苦苦的挣来的,难不成以为人人与你们一般不劳而获……” 这话说得那白袍胖子与黄先生簌簌发抖,俱不敢抬头。 “这个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龙井突然转头看向我,问道:“傻狍子,说起来,为何今年大米这样贵?” 我答道:“便是因着今年闹了虫灾,是钻心虫,进了稻子的稻秆,稻子慢慢就给吃空了,产不出米来,人人都说今年闹了“吊颈瘟”,个个愁眉苦脸的。” “钻心虫么?”龙井笑道:“既如此,你们便去稻田里面,戴罪立功,如何?” “戴罪立功?”那白袍胖子与黄先生对望了一眼,莫名其妙的问道:“好是好,但是,吊颈瘟的钻心虫,是那样猖獗的虫子,我们能有甚么法子?” “你们大概不知道,那钻心虫是不是有天敌。”龙井洋洋得意的说道:“既然你们都是饭来张口的主儿,便往那稻田之中饭来张口罢了!” 说着,自怀中捏出了一小撮透明的东西,我就这灯光,凑近了过去一瞧,却见是两对闪闪发亮的翅膀。 就不由分说,将那两对翅膀插在了白袍胖子与那黄先生身上,只听“嘭”的一声,两人突然变成了两只蜜蜂来。那两只蜜蜂扇动者自己身后的翅膀,不知所措的在屋子里面绕来绕去。 龙井笑眯眯的望着他们,说道:“眼下里,本神已然将你们变作了两个赤眼蜂。者赤眼蜂么!正是那钻心虫的天敌,你们便往紫玉钗街住户们种植的水稻田里,去将那钻心虫吃一个饱,你们是能接着讨生活了,钻心虫也给你们灭了,这可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本神说与你们呢,去呼朋引伴,告诉同类,那稻田之中有吃的,待到什么时候那稻田之中的钻心虫干净了,你们便可以回复到原来的模样了,到时候,本神还你们自由。” 那两只赤眼蜂大概明白了,在屋子里面嗡嗡嗡的绕了几圈子,便遵照这就的指示,自那窗户缝隙里面飞出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我着实是佩服龙井的奇思妙想。不禁拍手称赞道:“果然是龙神爷最为恩怨分明,处理的好得体,梅菜也是心生佩服,龙神爷委实是梅菜见过的最为睿智的……不管是人是神。” “哼,你现在才知道?”龙井得意洋洋的翘起了嘴,道:“饶你再笨,本神也不信你不能察觉出本神的出众。走。” 我忙紧随其后:“龙神爷,何处去?” “吃。”言简意赅的一个字,龙井转过身去,挺拔的背影像是一柄出鞘的剑,冲着紫玉钗街的夜宵摊子去了:“本神不曾收到甚么好处,傻狍子来请客,本神要吃一个酣畅淋漓!” 我忙摸着自己的荷包去了,追问道:“三鲜小馄饨?灌汤 牛肉干拌面,还是猪脸子配硬饽饽……” 夜风把我们的声音似乎吹向了很远的地方,天上的星辰因为太过明亮,感觉随手便能摘下似的,追上了龙井,我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颗流星倏然滑落了下去,我一拍大腿:“哎呀,便是因着与龙神爷报菜名,耽搁了在衣袋子上打一个结!没得可惜……” 龙井奇道:“打结?为何要打结?” 我答道:“梅菜听人提起过,流星划过天际的时候,是有神仙在巡视人间,这个时候在衣袋子上打一个结,那神仙便会体察人的心意,给人一样最想要的东西。好不容易见到了,偏偏却错失过去了……哎……” 龙井大笑起来:“笑话年年有,今日可是特别多,衣袋子打结能实现愿望,本神枉为神灵,却不知晓还有这等功效,简直是可笑可笑,不知道是怎样的以讹传讹,居然给传说成了这个样子,嚯嚯嚯……” 我鼓着腮道:“龙神爷将这话一说出来,最后的念想可是也没有了。梅菜的心愿,本来还好歹有点希望,现下里……” 龙井好奇的看着我,道:“也罢,也罢,大概本神不该讲出来了实话,教你念想落空,既然如此,作为赔偿,你把你的那愿望说出来,本神赔给你一个,可好?” “这个么……”我抓抓耳朵,只得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说也罢。” 这下子,龙井的好奇心却更加的给 勾了起来:“你不是不会爱人,也无欲无求的么。怎生你会有心愿呢?究竟是甚么心愿,快快说出来与本神乐呵乐呵,如若不然,本神可便不客气了。” 我只得答道:“那梅菜也便不敢请龙神爷吃宵夜了。” 龙井的俊脸红一阵白一阵,以一种肚子疼般的表情道:“傻狍子居然也敢威胁起龙神爷了,可不是排在米虫养主人后面,又是一桩奇事么!本神却不知道,傻狍子也能转了性子?” 我笑道:“世事无常,不是龙神爷时时说起的么!咱们快些走,还能赶上豆腐脑喝。梅菜给龙神爷买羊脸子硬烧饼配着吃,可好?” “甚好甚好!”龙井一听吃食,口水长流,登时也将流星的事情忘下去了,急匆匆的便往亮灯的摊子处跑,口里还直嚷着:“老板,八碗豆腐脑,多浇些个卤汁来!” 我回身望着一天的星斗,心下想着,再有流星经过就好了,我一定眼疾手快的在衣袋子上面打出一个结来,许下心愿,但愿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才好。 “傻狍子,快些来!听见没有,有叫卖胡椒盐羊脸子的,你快去买!” “是了是了,”我一面应下来,一面提着裙子往那呼喊着:“羊脸子,嫩来……”的小贩身边去,小贩掏出明晃晃的刀子,将羊脸子片的又薄又均匀,羊脸子的香气弥漫开来,龙井急的跳脚:“快点!快点!”我忙应下来:“龙神爷等一等,这便好啦!” “快点,快点,快点!”一见了吃食,龙井的样子永远跟个小小的少年一般。 自打过完了中秋,天气可也是越来越凉了,轻纱衣衫挡不住秋风,吹的人一阵冷,我忍不住鼻子发酸,像是要流鼻涕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那卖羊脸子的一看,忙借机兜售起生意来:“姑娘,咱还卖烧羊肉煲,滚热滚热的,这大晚上秋风凉,姑娘还不来点驱一驱风寒?” |
龙井耳朵尖,早听见了,忙嚷道:“配上热黄酒,有没有?别的不说,但求一个快!” “得嘞,客官您瞧好罢!”那买羊脸子的一听,忙将那刀挥舞的虎虎生风,狂风卷落叶一般将那羊脸子扫进港切开口,冒出了一股子热气的芝麻烧饼之中,顺势取出一个小巧的炭炉,点上炭火,小蒲扇一扇架上了紫砂锅子,紫砂锅里早注满了雪白的羊汤。 又自挑子里选了几块酱香羊肋骨,麻利的投进了高汤之中,不大一会,高汤咕嘟咕嘟一冒泡,羊肉本便是熟的,这一煮肉烂骨香,将高汤也染成了酱色,龙井已然在旁边咕噜噜咽下了好几口的口水,眼瞧着那小贩撒上一把碧青的香菜,一小撮嫩葱白,黄铜大勺一翻,便扣了一勺在粗瓷大碗里,敬到了龙井面前,龙井也不怕烫,用勺子扒拉下了羊肉,吃了一个痛快,我也随着喝了一碗,果然是入口顺滑,说不出的一股子醇香,羊肉细嫩,更是煮的烂透,也吃不出腥膻,只是喷香无比,一碗下肚,仿佛那炭火点燃在了肚腹之中,四肢百骸,全然都是暖洋洋的。 龙井痛痛快快连着旁边摊贩的豆腐脑带羊肉煲,吃了一个痛快,只可惜我的荷包眼见着又瘪下去了。 回到家中,我也是暗自叹息一声,下次,做龙神使者,可须得教龙井给我开些个跑腿工钱了,不然,龙神爷的供奉都支付不起,好不寒酸。 这天天亮了,我早早梳洗了下楼来帮忙,却见娘正与一个衣衫华贵的夫人在柜台前面说话,那夫人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生的端庄秀丽,衣衫也是华贵无比,一见便是大户人家出身,身姿总显出一种别样的气质来。 娘见我下了楼,忙道:“梅菜,快快过来见过子青夫人,”转而对那子青夫人道:“子青夫人,这就是我家那娇惯女儿梅菜。” 我忙见了礼,唤了一声子青夫人,子青夫人点点头,我便顺手泡了一壶茉莉香片搁在了柜台上,笑道:“子青夫人喝茶,配上茉莉米糕最清香的。” 那子青夫人一听,本来悲戚戚的面容也生出了一丝笑意来,宛如冰雪初融,越发清丽起来,声音也柔婉动听的很:“多谢多谢,这位水灵灵的小姑娘,便是那出了名的龙神使者了?梅夫人好福气。” “啊呀,子青夫人过奖了,这个丫头,可不少教人操心”娘虽然口中谦虚的紧,一听人夸我,还是喜的美滋滋的:“时时夜间随着龙神爷捉妖,可叫人放心不下的很!要不是龙神爷是个真正的神灵,护佑紫玉钗街,谁舍得让她老往外跑。” “可不是么!”子青夫人笑意盈盈的点点头,道:“这个岁数,可不是也该婚嫁了么!准是您二位眼光高的很,不想寻普通的后生入赘,挑是挑,可也万万莫要耽搁了这丫头的好年华。” “知道,知道,”娘满面春风的说道:“我和他爹啊,心里有谱,多谢子青夫人关心!给这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便一定要寻个忠厚老实的,我们方才放心。” 子青夫人却如同是给触动了伤心事一般,兀自叹了口气,道:“忠厚老实自然是极好的,到时候,可一定要认准了人,别跟我一样,看走了眼,日日要遭受这种苦。” 娘忙劝慰道:“官场上的事情,难免不得教秦大人应酬的紧密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夫人也莫要往心里去,秦大人这许多年也不曾纳妾,足见对夫人一心一意,试想官员之中,哪里便有这样鹣鲽情深的,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呢!夫人不要多想就是了。” 子青夫人不觉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那争风吃醋,容不得人的,倒是宁愿他娶一个同房丫头,扶一个妾侍也好,毕竟这几年来,我一无所处,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出去,也不是一回事,日子久了,哪有不给人戳脊梁骨的,可是现如今,他日日在外面寻欢作乐,沾染的,必然也都是些个来路出身,上不得台盘的女子,倘若这样的女子有了孩子,说是算在了我们秦家头上,可是,又哪里有出身清白的好人家姑娘名正言顺有的心里踏实……心里总也是有些个疙瘩。” 娘忙道:“想来这男子一旦有外心,是不会不往家里招新人的,可是秦大人好像一直也不曾有过这个心思,想当年,秦大人那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不是这紫玉钗街上的佳话么!言犹在耳,这秦大人也不曾食言,可偏生是夫人自己多心,可别叫旁人听了,口舌轻薄的,还觉得夫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若是我多心,还是好的。”子青夫人说道这里,竟然不觉眼眶泛红,便忙将丝帕按在了眼角上,道:“这几日,我却看见他出去应酬回来,除了带着一身酒气,往往身上还要带着些胭脂印子呢!” “胭脂印子?”娘眨眨眼,赔笑道:“这个么……逢场作戏的时候,难免沾染上些个,也是没法子的……” “难免……”子青夫人叹口气:“梅夫人自然是不知道的,这几日,他日日沾着的胭脂,都在领口,颜色味道,也全然都是一模一样的,显而易见,不是每次都是同一个女人留下的是甚么!这样的张狂,不便是怕我不知道么!” |
第454章:更点胭脂染透酥 |
“这……”娘也讪讪的说道:“委实也有点出奇。” 子青夫人摇摇头,轻叹一口气,道:“谁叫我这肚子不争气,也没甚么可以说嘴的,这女人的心啊,甚么宽容大度,也都是嘴上说说,谁又那样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夫君往别人那里送呢!盼只盼着,那个留下胭脂印子的女子能清白,就尽量清白些,秦家好歹也是在这京城之中有名有姓的人家,这样兀自混进去了来路不明的后,哪有不给人说嘴的道理。” 娘只得劝慰道:“夫人想开些,且不知秦大人怎么说的?” 子青夫人苦笑一下:“问他?不管问他甚么,只回一句不知道,问他看没看见胭脂印子,也梗着脖子,说不知道。睁眼说瞎话,大概也便是此意了。” “秦大人是爱惜夫人,怕夫人生气,”娘忙道:“若是夫君当真变了心,那他定然连骗都懒得去骗自己夫人的,这样子,也是秦大人心里有夫人。” 子青夫人又是叹一口,凝神望着街头上,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自嘲的说道:“怪的了谁?还不是自己不争气,又气,自己受着便是了。”说着取过了娘早包好了的点心,带着在门口守着的丫鬟,坐上一顶青缎子装饰的软轿走了。 娘望着那软轿也有点出神,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当真再没错的,娘可不喜欢给人鸟雀似的关在金丝笼子里,翅膀也张不得。” 我忙问道:“娘,这位子青夫人风度非凡,定然是大户人家出身的罢?” 娘的眼光还是不曾移开,只是答道:“说起来,这也是一个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的传奇故事呢!这子青夫人啊,嫁是嫁入了一个豪门,出身却是小户人家,早先呀,在你姥爷的裁缝铺子里做过绣娘,与娘也是旧日相识,但是一步登天,有这个富贵命。” 我忙问道:“嫁入豪门?是怎生嫁进去的?大户人家不是都讲究门当户对么!瞧着这子青夫人的仪容做派,可不像是妾室,大概是夫人罢?” 娘点点头,笑道:“你这小丫头子倒是也会看人,八成方才说话与你听见了,倒是哎卖弄聪明了,这也不假,不过呢,这缘分天注定,子青夫人便是因着给那秦家送定制好了的衣衫,刚巧遇上了那位秦家的公子,大名叫做秦流奕的,与子青夫人却如同前世里的缘分,端地是一见钟情,这谁都知道,那秦家高门大户,哪里瞧得上这子青夫人,说什么也不愿意,秦家老夫人寻死觅活,闹腾的紫玉钗街上是人尽皆知,可是那秦公子铁了心要与那子青夫人成婚,家里磨不过,退了半步,说是做个妾,结果秦公子痴心不悔,说是一定要做堂堂正正的正室夫人,如若不然,便是对不起这份情,大不了,便要携着子青夫人私奔,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那个时候说的,紫玉钗街谁不羡慕。” 我点点头,道:“秦公子果然也是个多情的,好生让人羡慕,倒像是戏台上的才子佳人。” 娘笑道:“戏台是戏台,这凡尘是凡尘,再轰轰烈烈的你情我愿,可也抵不过一日一日的耳鬓厮磨,日子久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说法花活了!都说美人看三天也生厌,没有好德行,也是一场空,你没瞧见,子青夫人原先做姑娘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活泼,叽叽喳喳的花燕子一般,可是进了那秦家十来年,成了甚么样子了!说话也轻声慢语,走路也娉娉婷婷,可丝毫没有以前的样子了,可见那豪门大户磨人,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却是累心。” “累心只怕也是因着那秦家的后院罢!”我想起来以前听说过有媳妇受不住婆婆虐待的,投缳死了的事情,问道:“秦家老太太既然以死相逼过,子青夫人嫁进去,哪里能有舒心日子过。” “可不是么!”娘点点头,道:“子青夫人嫁过去,跟那秦家老太太也磨了许多年,听说看见的好脸色都不多。加上一无所出,老太太日日明里暗里的骂她是扫把星,不生蛋的鸡,甚么难听说甚么,还一股气的要让秦公子娶妾室,八成是打算着谁生了后人,便扶正了谁,可是秦公子偏偏一个也不娶,说是只认子青夫人一个,老太太气的更厉害,小鞋儿穿的无所不用其极,做媳妇的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慢慢的熬着,所幸前些日子老太太过世,这子青夫人方才过上了舒坦日子,可是这秦公子,偏生又出了这样事情,也不怪子青夫人受不住,毕竟那样的恩宠,早习惯了。” 我点点头,道:“也瞧得出那子青夫人心里闷。” 娘道:“其实,那秦家大人也算得上一个好男子,当初为着与这子青夫人成婚,几乎抛下了一切,不过嘛,男子大抵是喜新厌旧的,这种事情谁说的准!” 我笑道:“可见我爹是可贵的,是吧,娘?” 娘啐道:“你爹那个榆木板子,不过是因着没那许多钱财罢了,如若不然,也不是甚么好人。” “娘,您便知足些吧。”我笑道:“我爹这样年复一年听娘的话,半句不敢违抗的,梅菜不曾听闻这紫玉钗街上还有第二个。” “你就知道向着你爹。”娘作势要敲我额头,我忙躲开了,往后厨房跟着爹揉糯米团子去了。 不想过了几日,那子青夫人又来了,而且是一脸泪痕,看上去委屈的了不得,我当时正在店堂里擦桌子,见了子青夫人,却也唬了一跳,忙让个座,拿了干净茶巾来,问道:“子青夫人这是怎地了?” “你娘不在家么?”子青夫人泪水涟涟的问道。 “我娘就在后厨。”我慌忙将蜜枣玫瑰茶捧上来,问道:“子青夫人用一点茶水,我这便去寻我娘来。” 娘早听见了子青夫人的声音,自后厨出来,见了子青夫人那副模样,忙问道:“夫人,你这是怎地了?” 子青夫人露出一种十分虚弱的表情来,口中喃喃道:“那胭脂痕迹,到处都是。” |
第455章:飞上枝头做凤凰 |
娘一愣:“您说,胭脂痕迹?” “到处都是……到处都是……”子青夫人像是在说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一脸的紧张:“当真到处都是……” 娘忙将蜜茶奉到了子青夫人面前,道:“夫人慢些说,究竟怎么了?” 子青夫人捧着泛红的茶水,却像是犯了一阵恶心似的,皱起了眉头,几欲作呕,娘见状,忙将茶水交于我,挥手示意我拿走。 我将那茶水端到了柜台上,这才听到子青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胭脂痕迹,越来越多了,四下里,都是红艳艳的一片。” 娘叹口气,道:“这个……秦大人也当真是,一个官员,居然这般的放任那女子轻狂,也没得教人生气。怎地,这几日,秦大人还是时时出去么?” “不……”子青夫人闭上了眼睛,却是欲言又止道:“他便在家中,可是……” 娘只得问道:“子青夫人,还是您这几日疲累,也许是看错了?一盒胭脂才能有多少,怎么会弄的秦大人身上到处都是呢?” “并不在他身上。”子青夫人却语出惊人:“是在他身边。” “身边?”娘愈发糊涂了:“此话怎讲?” 子青夫人两手绞弄着天青色的丝帕子,道:“姐姐,你可曾见过,男子喝过羹汤的碗上,会有胭脂痕迹么?” “甚么?”娘一下子愣了:“这怎么可能?秦大人的嘴上,总不能涂上了胭脂罢?” “是真的……到处都是……”子青夫人怕娘不相信似的,既想大声说,却怕给旁人听了去,凑近了娘的耳朵,道:“姐姐不知道,他用过的勺子上,吃过东西的碗沿儿,喝过茶水的杯子,乃至梳妆台的镜子上,都是胭脂,嫣红嫣红的胭脂……” 娘担忧的望着子青夫人,却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子青夫人那般玲珑的人,怎么会瞧不出来,一双素手抓住了娘的手,一叠声的说道:“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可是,屋子里的丫鬟,只当是我与老爷怄气,自己个儿涂抹上的,却装起傻来,一个个还都做出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捅破窗户纸的模样,没得教人心里难受!” “既然那胭脂痕迹那般怪异,那秦大人,怎么说的?”娘试探着问道。 “他还是那句话,”一提到了秦大人,子青夫人清丽的双眼泛过一抹无奈:“就是不知道。” “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一味的推脱?”连娘也跟着有点生气了:“可也着实教人心里难受的很。” “便是如此……”子青夫人凄凉的笑道:“这能怪得了谁?也许,大家都以为我疯了……在那深宅大院之中,孤身一人,寂寞的疯了。” “哎呀,子青夫人怎么能这么说呢!”娘忙道:“好歹秦大人还是心里由您的,十年的光阴,怎么便就……” “姐姐不知道,”子青夫人倒是微微一笑,眼睛盯着桌面上的木材纹路,轻轻说道:“再好的恩宠,终也有厌倦的一天。近日里来,他一回家,也不多话,要么,在书房里熬到深夜,便自在书房睡了,难得在我那里,也是睡得沉,说是公务繁忙,没心思喝茶聊天,不怕姐姐笑话,虽然每日见面,可是,总觉得跟他却是隔得很远,哪里,还有那往昔的样子,不是厌倦了是甚么!家里的下人一个个全伶俐的很,早传开了,想来夫人受了冷落,老爷要另觅一房来呢!” 娘只得说道:“下人们以讹传讹,夫人怎好与他们计较?想来,是秦大人当真公务繁重呢!这男人么,在外面,自然也是轻松不得,何况秦大人的那样官职……” “再繁重的公务,一句热乎话也不说?若不那样出格,谣言又自何处里来?”子青夫人无力的牵了牵嘴角,道:“这个,也便算了,这没由来的胭脂痕迹,姐姐,你瞧着,像是怎么回事?倒像是,他随身跟了一个女人,每一桩每一件大大小小的事情,总也要亲力亲为,伺候着他似的,伺候完了,还要留下自己的痕迹,说明,她在。” “啊呀!”娘似乎是给子青夫人那副讲鬼故事一般的模样吓了一跳,周身也没由来的一个激灵,忙道:“我却觉得,是夫人这一阵子心情不好,有些个多心了,对了,跟着伺候的丫鬟们涂着胭脂,不也有的么!想必是她们的胭脂低劣,剥落下来,沾染在了秦大人身边,也未可知的。” 这话牵强的,连我都不信,更何况子青夫人了。子青夫人也知道娘是好意,抿一抿嘴唇,低声道:“姐姐,你瞧瞧,是不是,他给狐狸精迷住了?” “狐狸?”酿眨眨眼睛:“夫人的意思,是外面的女子,还是……” “我不知道,”子青夫人怯怯的望着娘,道:“总觉得,这胭脂痕迹,怪不吉利的。而且,我们屋子的丫鬟,大概用不起那样的好东西。” 我忍不住插嘴问道:“子青夫人,梅菜冒昧的问一句,却不知道,您说那胭脂痕迹都是一模一样的质地,那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胭脂?” “便是最普通不过的胭脂,味道有点桂花甜香味,颜色也正宗,可不像是便宜货。”子青夫人道:“那种红色,漂亮的很。” “可是,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处处留下了胭脂痕迹的……”娘问道:“秦大人既然口口声声说是不知道,但若是当真不知道,自己不惊慌么?” 子青夫人道:“他干瘪瘪的只有那一句话,问多了,闪烁其词,倒像是心里面藏着甚么事情似的,是以,我才疑心,这诡异的胭脂痕迹,他定然是心中有数,只是不知为何,还要瞒着我,试想,谁能对那么多凭空出现的胭脂痕迹视而不见?除非他在外面有了女人,是自己故意装神弄鬼,提醒我恩宠不再,莫要拿着夫人架子,再不然,便是给妖鬼缠上了。” |
第456章:忽然谁把胭脂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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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安慰子青夫人好,只得说道:“不过,是些个胭脂印子,既不吃人,也不咬人的,夫人且静观其变,俗话说的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是么?夫人平心静气,不至于多添烦恼的,也许是秦大人这几日也有些个心情不畅,想来过几天便好了,两口子闹别扭,比下雨还要常见的,至于宅子里面的势利小人,夫人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势利小人能拿甚么挑嘴,是不是!” “其实,我来寻姐姐,也是因着,这话实在不知道管谁去说。”子青夫人不知不觉,眼角又凝结出一层泪光,道:“那些个夫人小姐们,皆因着老太太在外面放的话,既嫌弃我出身低,也觉得我没教养,不大爱理睬我的,我那娘家人,一个个还要指望着我的荣华富贵,带掣着他们沾光,向着他们秦家比向着我还多些。昔日的闺中密友,有自惭形秽,觉着高攀不起的,有嫉妒的,都不大与我往来,我也只得寻姐姐爱诉一诉苦水了,平白教姐姐跟着担心,我也是过意不去的……” 娘忙道:“哎呀,你这是哪里话!便是因着身份,我不敢喊你妹妹,实际上,还不是一直拿着你当妹妹看!你若是心里有事,我没有什么能耐,不能帮着你排忧解难,可是听听你诉苦还是做得到的,闲来有事便往点心铺子里来说,莫要再拿深宅大院里面憋坏了自己个儿。” “有姐姐在,可不也是一个慰藉。”子青夫人破涕为笑,道:“谁知道,以后是个甚么光景,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娘只好说道:“哎,万事可要想开些个,千万莫要钻牛角尖儿,不是我说,这夫君要纳妾,也是寻常事情,夫人可不要……” “姐姐放心,我还有娘家那么多人要养活,还有夫家亲戚那么多人等着看笑话,是不会寻死的。”子青夫人凄然一笑,再说几句闲话,情绪稳定些个,便回去了。 我看着她弱柳扶风一般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娘,那位秦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那位秦大人是个官员,管甚么的娘也不知道,横竖威风八面,锦衣骏马就是了,小老百姓,奶懂得那许多。”娘道:“不过名声好像还挺不错的,也不曾听说贪赃枉法过,横竖他们家自己便有钱,也用不着去贪赃枉法。” 看来这个秦大人,果然是一个少年得意的人呢!不过,一问三不知,又弄的到处都是胭脂印子,怎么想,怎么耐人寻味,我一下子想起来探花郎的事情,可是又好像不大对劲,这个秦大人既然出身高贵,好像没有甚么必要去做负心汉,大概不会惹来冤魂复仇罢? 这一日我下楼来帮忙,却见娘穿着外出的衣装,头上还插着马二少送过来的金凤钗,像是要出门的模样,便问道:“娘,要去姥爷家么?我跟着娘同去可好?” 娘摇摇头,道:“不是往你姥姥家,是往子青夫人家里去。” 我想起子青夫人口中诡异的胭脂痕迹,奇道:“怎地突然要往子青夫人家里去?出什么事了?” 娘道:“自然是出了大事,秦大人昨日里归家,也不知怎地,不小心滑到胭脂河里去了,虽说救下的及时,不曾有危险,可秋日里水凉透骨,也是沾染了风寒,子青夫人正伺候着呢,说是不想东西吃,家里厨子绞尽脑汁也没能让秦大人吃下滋补的东西,方才子青夫人差了人来喊我过去送点芝麻核桃酪去,对了,你也去换件衣服,子青夫人捎了口信,叫你也随着去。” “我?”我眨眨眼睛,只怕芝麻核桃酪是个幌子,找我过去才是正经,难不成,当真出了妖异之事? 换了湖水兰的秋衫,戴上了八宝燕子衔流苏的银簪子,爽利的随着娘在紫玉钗街上走,娘一面走一面叹气,道:“其实一碗东西,何故要咱们亲自送了去,传口信儿的小厮便能捎过去的,八成啊,那子青夫人又遇上了甚么烦心事呢!做高门大院的女人,当真是不容易,若是你,娘连放心都不放心的。” 我笑道:“娘多虑啦!高门大户,哪里便有那么好进的,草窝之中能飞出几个金凤凰来。” 娘也不曾答话,只是叹了口气。说话间到了一个雄伟的宅邸前面,青砖绿瓦,修建的十分大气,一个鎏金的牌匾提着龙飞凤舞的“秦府”两个大字,更显的气势磅礴,望而生畏。看门石兽旁边正坐着两个小厮,娘上前赔笑见礼道:“我们是紫玉钗街上梅家点心铺子的,听说秦大人身体欠安,夫人唤了人传我们来送些个点心给秦大人换换口味。” “夫人唤来的?”两个小厮交换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点点头放了行,却不曾引着我们进去,大概一听是夫人寻的人,不去多理会,显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可见子青夫人在这宅子里面的日子,自然是好过不得。 娘只得讪讪的问了路,一个小厮随手一指,头也不抬,冷淡淡的说了几句,假装瞧着街上风景去了。娘没有办法,便带着我进去寻。 走出去几步,便听见一个小厮说的:“哼,八成又是那穷酸夫人的甚么穷酸亲戚,不是来打抽丰的,便是来托关系办事儿的,这个月第几个了?” 另一个小厮答道:“谁记得清这个,这也都是快刀斩不断的亲戚,由着他们去吧!” 那小厮又道:“领也不领着,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下来?” “怪罪?”一个小厮冷哼一声:“怪罪能有个什么用,谁知道甚么时候,便不是夫人了,你没听说内院那点儿事?也不必管他们,不知道来了多少趟,早轻车熟路了。” 我和娘都心照不宣的假装不曾听见,心里却对着子青夫人怪同情的,这个地方花木扶疏,雕栏画栋,可是要说做这里的女主人,当真是不容易的。 |
第457章:胭脂泪洒梨花雨 |
好在这个宅邸的青石板路的直来直去,路是好找的,绕过了几道月牙门儿,不多时,便寻得了那看门小厮说的地方。 那地方是一座正房,古朴典雅,门口种着两棵粉红艳艳的夹竹桃。 门后候着一个穿着桃红色背心儿的丫鬟,见了我们,用一种一目了然的神色说道:“你们便是夫人寻来的么?有请,有请,夫人便在屋里呢!”说着接过了娘手中的食盒,把我们客客气气的往屋里引。 一进了屋,便看见了子青夫人正守在了门外面,一脸的焦虑,看见我们,忙道:“哎呀,千盼万盼,你们可算是来了,”便对那丫鬟道:“樱桃,快,看茶让座。” 那丫鬟听了,忙殷勤相让,娘忙道:“莫要客气,敢问,秦大人怎么样了?” 子青夫人讳莫如深的似的往里屋看了一眼,道:“今日里只是昏昏沉沉的,还睡着呢!” 娘道:“这真是,怎生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好歹秦大人安好无虞,不曾伤及性命,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 子青夫人看了那丫鬟一眼,道:“你且在门口守着,莫要教人进来,我有些个私房话,相对她们说。” 那丫鬟像是司空见惯的样子,忙点头应了下来,带上门,去外面守着了。 娘一见这阵势,奇道:“怎地,难道当真还有甚么隐情不成?” 子青夫人也不说话,只是径自将那里屋的门打开,看了一看,我也从子青夫人身后看到暖阁里睡着一个人,大概便是那秦大人了,子青夫人见秦大人不曾有甚么动静,这才安了心,回身望着我们,脸色发白,带着点犹豫,说道:“前日里与你们说的话,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不瞒你们说,事情果然不出所料,他那样反常……的确是因着遇上了妖鬼。” “诶?”娘忙问道:“子青夫人,你发现了甚么蹊跷不成?在您们这种人家,不比我们寒门小户,这怪力乱神的话,可不大好说的……” “是真的!”子青夫人坚定的说道:“我亲眼所见!” “那……您究竟看见什么了?在何处看见的?”娘小心翼翼的望着子青夫人。 子青夫人吸了一口气,道:“不怕你们笑话,看见了那胭脂印子,我这心里,便是咽不下这口气,虽说夫人的位子,怕是保不住了,可是眼下里,趁着还不曾被取而代之,还是忍不住,想着瞧一瞧那新欢是谁,这才乔装打扮,布包头蒙上面孔,穿了件粗布衣衫,早早的在府衙等着他出来。昨日里他一自府衙里迈出脚步,我便偷偷的尾随在后,看看究竟他是往何处去了。” “这个……倘若给旁人瞧见……”娘欲言又止,显然子青夫人这样做,是多有不妥的,可是子青夫人也不理会,继续说道:“这才知道,原来他出了门,果然不是径直回家去,而是打发了随从,自己往胭脂河去了。 胭脂河这个时候,正是荒草丛生,他就好像给什么东西引着一般,一步一步的往河边去,我在远处望着他,倒觉得他一只手往前面伸着,像是虚挽着一个人似的,可是这荒草地里,只有他自己。不多时,我便看见他站在了河岸边,嘴里像是还说着什么似的,接着,跟一脚进家门一样,一脚直挺挺的迈进了河水里去了。” “甚么?”娘瞪大了眼睛:“秦大人落水,不是出了意外,竟然是自己跳下去的?” “这样荒诞不经的话,若是旁人告诉我,我也不信,”子青夫人凄然一笑:“可是,偏偏我亲眼所见,由不得自己不信。” 娘着实是难以置信,皱眉道:“这……这却是难以置信,且不知秦大人,有甚么想不开的,居然寻了这样的短见……” “怎么会是寻短见呢?”子青夫人悠悠的说道:“你们不曾见到他那个模样,笑盈盈的,回家一般,看样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落到了水里去。” 娘心有余悸的说道:“幸亏子青夫人尾随在后,不然的话,当真是后果不堪设想。想必自水中救下了秦大人来,也颇费了一番功夫罢?此般有惊无险,也是秦大人福大命大。” 子青夫人道:“这话说的也对,想必是老天慈悲,想要留他一命,冥冥之中早安排好了的,那个时候,我唬的几乎迈不开脚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地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下了那冰凉刺骨的水中,他依然慢慢往下沉,水面都是一串气泡,多亏离岸边不远,我忙上前将他自水中拖出来,可是,却不知怎地,只觉得,好似水底下还有另一双手,在与我争夺他似的,也在发力,死死拖着他往下拽。” 我心下一沉,忙问道:“水下的力道……听上去,道像是水鬼的传说一般,拽着人往下溺水,难不成,秦大人,是给妖鬼迷惑了,引诱下去的么?” 子青夫人点点头,道:“我知道现在说,好像有些个异想天开,可是此情此景,着实是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不像存心寻死,也不像给人设了圈套暗害,我又是亲眼所见,不是妖鬼是甚么?事情还没说完,你们且听我慢慢的道来。” 我忙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梅菜一时多嘴,夫人见谅,梅菜不插嘴了,夫人慢慢说罢。” “所以说,多亏他是福大命大的,”子青夫人忧愁的说道:“当时,我也不知怎地是好,只拼了命把他往岸上拖,自己也不知道,竟然还能使出那样大的力气,水底下的力气也渐渐越来越大,我顾不了许多,下了死命的力气,眼见着他即将自水面上给我拖上来的时候,我便看见水底上,突然一闪,慢慢浮出来了一个脸色惨白,嘴唇却涂着嫣红的胭脂的女子面孔,乌黑的发丝在水里飘散开来,一双通红的眼睛隔着水面,正死死的瞪着我。” |
第458章:淡红褪白胭脂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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