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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墨笔绘阴阳》[第669页]

作者:半桶水的小神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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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红衣女将人皮托在手里,人皮软塌塌的垂着,后脑的头发像水一般泼泻,拖在了地上。把人皮从镜中扯出来似乎就是她的目的,之后红衣女便带着人皮返身朝回走。而正在此时那原本发着光的水镜呼一下灭了,我迟疑了半秒,跟在红衣女身后走了两步。
    她的速度并不慢,且我不想跟太紧,所以目送着红衣女直接穿过前廊进了正房,阴风起,房门关上,我被关在了外头。犹豫了一下,我伸手欲推门。
    手刚碰到门边,门却唰的一下自己开了,门里头站着个女子,扎两条麻花辫,发型却有些乱,还穿着白色中衣,好像睡觉刚起来模样。这却不是陌生人,就在不久前我还见过,她是胡净颜。只是这个胡净颜和之前在电车上那个看着非常的不同,此时的她脸色煞白双目含泪,羸弱而无助,初见时的强势荡然无存。这真让我有些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变做这副模样。
    胡净颜并不看我,只是用绝望的眼神盯着她面前,好似那里有什么要紧的事物,不一会儿,两行眼泪滑了下来,“你…你不信我?”随着眼泪她嘶然开口, “你觉得我…我是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子?” 嗓音已经半哑,有些字甚至听不真切。
    我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跳, 每次见胡净颜她一开口总是能包涵太多内容让我惊诧半天。显然她这是在和人对话,迫不及待的想解释什么,只是对话的那个人并没现出身形。不过从胡净颜的神态中可以看出,那个人不太可能是木思宁。
    只是不是木思宁又会是谁呢?想着,我下意识的抬头四下看了看,只见前廊尽头离我不过五六米处不知何时再度静静的立着那个红色的影子。

    红衣女平视前方,头发已经朝两旁拨开,五官全然露了出来,她眉清目秀面目姣好,是个我从没见过的陌生女子。此时她双手垂在身侧,手里托着的人皮已经不见踪影,不知被藏到哪儿去了。
    一声凄呼将我的视线拉回到胡净颜身上,“表哥!”她一手扶着门框似乎站都站不稳,另一手朝身前伸着,像是想极力抓住什么,边叫着,“你不要走!听我解释!”声音真是尖锐刺耳啊,就这样,胡净颜一边这么呼喊,一边追出房门,旋即消失在我眼前。
    我微微怔了一会,万万没想到胡净颜这是在和她的表哥纠缠,电车中就听她说放假了要去表哥家小住,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了她呢?难道说这座宅子以前是属于胡净颜的表哥的?
    这是不是太巧了点……
    抬头看着廊尽端的红衣女我大胆试问,“你是…陈汝真?”

    其实我很犹豫,我这全是瞎猜,这段往事中牵扯到的三个女人的样子到底如何我也没有把握,毕竟我见过的只有胡净颜而已。
    不过摒除掉巧合的成分细想一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胡净颜所处的时代背景与之前我听到的那些不太靠谱的传说还是吻合的,都是民国晚期,都是外来女子进入了这个宅子,都是该名女子与宅子的男主人产生感情纠葛……
    我也是依此猜测红衣女有可能是旧宅女主人陈汝真的,希望没有猜错。

    红衣女不回答,似没听见般,面色冷冷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上前一步,尽量放缓声音,“我是天师,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可以跟我说,或许我能帮你。”停了一下,我继续劝,“当了这么多年的游魂野鬼,你也该腻味了吧,不如放下执念,我替你开路,去投胎重新做人吧……”
    红衣女依旧不说话,依旧用非常冰冷的目光看着我,让我感觉很难受。你苦口婆心说一大堆,人家压根不理睬,就跟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好话既然说过且不管用,接下来得来些硬的,于是我脸一板,手中木剑一扬,“我好言相劝,你要是听不进去一意孤行,那我只能作法收了你!别怪我没提醒,那个滋味可不好受!”语气相当冷峻神色相当严酷威胁意味相当浓厚。红衣女果然有了反应,她的反应就是朝边上一闪瞬间没入空屋子不见了。
    她跑了,看来是个负隅顽抗的家伙啊……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她在这座宅子里,自然就能把她揪出来。这一点我并不担心。
    红衣女不见了,胡净颜也不见了,现在院子里只剩了我一个人。我不由思索着,我看见的胡净颜到底是阴魂还是幻象?还有红衣女从水镜中拉出来的那个女子人皮又是怎么回事?
    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宅子还真不寂寞。

    隐隐传来一阵嘤嘤哭声,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判断出方向放轻脚步摸了过去。进了房间,绕过那堆高档的现代家具一直摸到墙边,哭声虽弱,却透墙而出。用手敲敲墙砖,我心里暗自奇怪,哭声怎么会从墙后头传出来?
    定睛细看,看出蹊跷,这堵墙后期修缮过,从砌的砖的成色来看墙并非原装货。我想应该这是因为原先的宅子范围远远不止我现在看到的这三间,只不过后来世事变迁革来命往,房子越缩越小,终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哭声到现在都没有停,似乎是想引我进去,但我又怎会穿墙术?
    正没计较时,却见墙体那侧忽然有淡青色的光透了过来。这光实在不陌生,今晚第二次相见。我立刻低头,果然看见掌心里的轮回印也发出了同样的光芒。这下不用再迟疑,我迅速将双掌小心合上,轮回印霎时射出万道光芒。
    这光虽不刺眼却极有张力,闪烁间我周遭的景物发生了彻头彻尾的变化。
    首先,面前那堵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左右两根朱漆木柱,柱顶顶着各种楹栏横柱短梁等结构,屋角高高翘起;竹叶木格栅两侧为窗居中为门将内外分隔;格栅外又是一个窄窄的连廊,再往外看,跳过小小的内院,三间正屋一览无余。
    我此时所在的本来是房间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居家之厅,之前梁庸天置办的那些现代家具俨然不见踪影,几样必要的明清风格的桌椅等摆放的整整齐齐,举目四看,整体风格虽然不至于雕栏画栋那样精致,但也不失考究,看来那个叫做影周的胡净颜的表哥家境还是相当不错的。
    哭声忽然大了起来,将我的注意力从环境欣赏中拉回现实,我得去看看谁在哭。
    走到竹叶格栅跟前我起脚跨门槛,一脚轻松跨过来到檐廊下。哭声却开始减弱,最后悄不可闻。我辨别出那哭声正是从正屋右侧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正要去看个究竟却见房门忽然朝内打开,一个人站在门内,原来还是胡净颜。
    此时的胡净颜比刚才看见得要齐整许多,衣服穿好了,头发梳整齐了,大概还补过妆,但由于哭过,施了白粉的脸上明显留下了两道印子,眼也有些肿胀,看着既倔强又可怜,还有些诡异。
    她跨出门,一步一顿的走着,约莫是她的心情相当复杂所以走路的姿势便有些僵硬。几步后来到正屋门外,她在门口踯躅良久,终于举手敲门。轻轻的,门响三声,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应门道,“净颜,是你么?”
    就这五个字,让我眉毛越提越高,几乎飞出了额头,这声音太耳熟了!我闪身躲在廊柱后头,打点精神拭目以待,门内人会是我想的那个么?
    “表……哥……”胡净颜哀婉的呼唤着,虽然只是一声称呼,但那一往情深满溢而出,真是能令听者动容。
    门内表哥估计也被打动了,他终于舍得把门打开,然后跨出门外。非常玉立俊秀温文尔雅的一个人,难怪胡净颜爱得死去活来。但是我忍不住开始冷笑,我只有冷笑,因为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之前我还啧啧称奇,在这里居然能遇见胡净颜,现在看来,这完全不是巧合,就是安排好的。
    要是把这个男人的长袍马褂脱了换上西装,黑圆镜框的眼镜取了戴上无边的,影周就变成了梁庸天。

    化身影周的梁庸天正在劝胡净颜,“表妹,你勿恼也勿要哭了,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但是你返沪后要好好做人,不可再犯这样错误。”
    这段劝词听着贴心实则挖心,就是一副不管你怎么解释我特么就是不相信你啊就是要栽赃栽到海枯石烂啊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无赖嘴脸,于是胡净颜立刻失了控,她死死盯着心上人绝望道,“你不信我?你只信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忘记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了么?!我是怎样的人,你怎么会不清楚?!我、我真的、是被陷害的呀!”
    影周眉目间露出不耐的神色,不是很多,恰好那么一点点,足以让人抓狂的一点点,他跟着叹道,“人是会变的,表妹,你变了,我也变了。勿要再闹了,明朝你就返沪吧。”
    胡净颜下嘴唇略有哆嗦,看得出来情绪非常激动,但是她没有再多纠缠。她转身,一步一顿继续以僵硬的姿态朝回走,边走边有些神经质的点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忽然觉得她这副姿态有些熟悉,和红衣女走路的模样倒有九成相似。
    影周一直目送着胡净颜,脸上的神色变得不可捉摸——这人我一直觉得不容易捉摸,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胡净颜的表哥了还跟她结了段孽缘?
    六

    天色唰的暗了下来,好像到了晚上,两间房都幽幽亮起了灯。又过了一阵,胡净颜再度从她的房间中走了出来,她的装束与白天无异,但双颊凹陷,双目毫无神采,看着像是一天没有吃喝过一般。梁庸天这个表哥真是绝情啊,就这样任由深陷情网不可自拔的胡净颜独自憔悴自我折磨甚至连一句安慰都懒得施舍。男人呐,狠起来是很绝的。
    胡净颜用虚浮的脚步穿过后院,跨上檐廊,正要迈过竹叶格栅门槛时她看见了我,于是脚步一顿。“思宁,你还是来了……”她用一种奇特的调子说,“可是,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我问。
    听见我的话胡净颜单薄的身体一震,然后停了下来,她如自言自语般犹疑喃道,“是啊,我要去哪儿?”继而又笑了笑,“我能去哪儿?”
    “你你你,别这样,怪吓人的。”我伸手拉住她的手,“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以后都会好起来的。”我还想说,他不就是个男人么,还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不值得伤心!更何况这个影周是个什么东西还难说,说不定连男人也算不上。
    “以后……?”胡净颜歪头看着我,好似我说了什么非常高深的话她一时理解不了。
    我觉得她现在已经接近崩溃边缘,我不能再刺激她,所以只是拉着她的手,轻轻把她带到身边,“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我温言相劝,“一觉睡醒后你会发现,其实这世上没什么比自己开心更重要!”说着我挽着胡净颜的手带着她一起朝她的卧室走了过去。
    刚到房门外时正房的门又开了,影周从房内走出来,于是他也看见了我。两厢对视下我察觉他看似平淡如水的表情下似乎另有暗流涌动。“你终于来了……”他的目光十分直接毫无顾忌,说出口的话更加让我觉得不受尊重,不由沉了面色。大概我脸上露出的不悦表情提醒了对方,影周很快收了其他表情只露出客套之笑续道,“这位姑娘就是木思宁小姐吧,早听我表妹提过很多次了!在下姓梁,名影周,思宁姑娘若是不嫌弃,直接唤我名字就是!”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么多年的时光以前,梁庸天原来还是姓梁。
    梁影周掏出怀表看了看,“时候不早了,不知道姑娘用过晚饭没有?”
    我胡乱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那么,”梁影周带着歉意续道,“今晚可能要委屈姑娘将就歇息在净颜的房里,明天我再吩咐内人与姑娘安排。”
    我觉得梁影周这态度实在是太热情周到,和之前应付胡净颜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我心中真是十分的不解,为什么他会对木思宁这么客气?
    正说着,正房里又款款迈出一个人来。

    一个女人,头发挽了个发髻,插着碧玉簪子,另有珠宝首饰若干,点缀得刚刚好。待我看清楚她的脸时不由啧啧称奇。这女人面目姣好,但是——这是个令人疑惑异常的‘但是’——她和那个我以为是陈汝真的红衣女长得完全不同。
    难道这个女人不是陈汝真?难道梁影周还有房小妾?正琢磨着,梁影周伸手一挽那女子的纤腰,同我介绍起来,“这是贱内陈氏。”
    那陈氏跟着微笑,与我招呼道,“汝真一直深居简出,不曾见过什么世面,要是招呼不周,请两位上过洋学堂的姑娘多担待。”说完,面露羞涩的抿了抿嘴。
    这时我哪还有怀疑,这女子就是宅子女主胡净颜的情敌,陈汝真也。
    自她出现,胡净颜的气息就急了起来,我担心她们会起冲突,顾不得心中疑虑草草和梁氏夫妻略作告别就拉着胡净颜赶紧进了房。

    从胡净颜的只言片字中似乎可以看出她和梁影周两人之间产生了某种误会,而这个误会正是拜陈汝真所赐,所以才会让她如此憎恨陈汝真以至于不惜在梁影周面前这么直接奔放的诋毁他的妻子。
    不过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观察来看,不管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梁影周相信自己的老婆而不信胡净颜也是情有可原。实话说虽然只是和陈汝真略打过照面,但我有些不能接受她是胡净颜口中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陈汝真看起来就是人畜无害小白兔一副模样,和蔼可亲大方得体还善于恭维别人。
    只是胡净颜的表现也太过逼真,着实不像在演戏。这让我更加困惑。
    本想趁着和胡净颜独处的时候好好打探打探,但一进屋后胡净颜就合衣躺在床上,眼睛闭得紧紧的,显然不想与我交谈。我只得暂时作罢。

    此时按照现代时间算不过晚上八点多,我睡是睡不着的,于是袖着手在屋里转悠。三两下转悠完,正百无聊赖时胡净颜呼地坐了起来,下了床就往外疾步走去。我喊她,她不理,我想拉住她,她使劲甩开了我的手,我只好跟在她身后,看她想去哪。
    穿房过院的,胡净颜一路来到了前院。站在空空的前院里,胡净颜好像一下没了目标,只是呆呆睁着眼,目光游移毫无焦点。我一叠声的问她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她就是不回答跟没听见一样。我判断出她这是情殇困心,魔怔了,换言之就是三魂七魄中主管情的那一魄受了损,最好施点法安抚一下。这事急不得,得明天准备先把必要的东西准备齐全才行。
    这时胡净颜却好似有了新目标,她三两步来到院子一侧的老井边上,围着井转起圈子来,一圈跟着一圈,绕得我的头都晕了她却好似乐此不疲。看来今晚我得这么看着她了,不知道她多久会觉得累,真让人无语凝咽。

    忽然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轻而谨慎,我转头看见了梁影周。
    梁影周换了灰白色身家居服,领口和袖口都滚着深蓝色的丝绣花纹,看着很闲适优雅,他就这么踱着步子,不紧不慢,迎着我的目光露出个适度的微笑。
    我想问他有没有看见胡净颜这失魂落魄的惨样,看见了的话怎么还能笑的出来,转念一想,他这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怪物又怎么会把胡净颜这个普通的女孩子当表妹真心看待,只怕胡净颜立刻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于是闭嘴,继续看着转圈不停的胡净颜。
    耳听梁影周走到了我身后不远,我不理他他也不恼不急更不发问,就站在我身后两米开外处与我一起静立。只是我看着胡净颜,他大概在看着我,直觉。回头想想,那时的场景一定相当奇怪,要是有无辜群众路过,只怕会吓得立刻逃之夭夭。
    这样沉默着不是个事儿,我想,我得找点话题和他聊聊,顺便摸摸他的路子。脑中精光一闪,我想到了一个极好的话题。
    “你觉得,一个人值得获得第二次机会么?”我头也不回,轻声问他。

    这个问题是梁庸天在金县山洞里问我的那个,要是今天能套套他的话,或许能知道他所要的‘机会’究竟是什么,我还蛮好奇的,但是许久没有听到回答,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夜色掩映下,梁影周将半边面庞藏了起来,另外那半边露出了让我看不懂的表情。我微微皱眉,心说我是不是该去看看这个木思宁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怎么这家伙看她的眼神这么奇怪,难道一见钟情了?正好老井就在跟前,我站了起来,决定以井为镜趁着月光去瞄上一眼,说实话,我也对这个前世挺有兴趣。
    脚步刚动一动,身后传来话语,“要是你认为我和表妹之前有过什么,那我得告诉你,你误会了。我从来就没给过表妹第一次机会,又何来第二次?”
    我再度回头,只见梁影周的表情已经恢复做平常,生疏中带些客套的礼貌,完全是个初次见面的男主人该有的样子。我只好点点头,他这个回答真是十分的无懈可击,但我知道此‘机会’与彼‘机会’压根不是一回事。
    一声柔弱的呼唤传了来,“表哥…”是胡净颜,大概被梁影周刚才的话语所震,她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此时看着梁影周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说起话来数度哽咽,问道,“我们、真的,只是这样么?”
    其实单看模样,我觉得胡净颜绝对不输梁的妻子,只是感情的事不能单以颜论。缘分这东西,是个神奇的玩意儿。有人得到,不费吹灰之力,有人得不到,百苦俱尝。
    胡净颜开始絮絮叨叨的述说起和梁影周曾经相处的美好往事了,一件件,一桩桩,记得清清楚楚说得凄凄婉婉,还有很多被小女孩儿家家的情怀渲染出的浪漫和感人,眼泪几乎流成小河。听得我叹息不止,偷瞄梁影周,他的脸上露出的表情十分的恰到好处,一点点不忍心一点点小感动还有一点点的无可奈何。这人不去竞争影帝非常的屈才,正好他也姓梁。
    说着说着,胡净颜又激动起来,她腾一下站到了井沿上,痴痴看着梁影周,“表哥,你既然如此狠心,如今净颜生无可恋,我们来世再见罢!”说完就要往井里跳。
    胡净颜的态度很坚决动作很干脆目的很明确,说跳就跳绝对不是口头威胁。不过她没能跳下去,因为我早已有准备,话说那么多电视剧不是白看的。就在胡净颜一边自怨自艾的时候,我已经猜出了她后面这个动作,早一边悄悄往她身边靠了过去,于是在胡净颜姿态非常优美的这么纵身一跳的时候我及时飞扑上去抱住了她。
    但是——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但是’——胡净颜抱着比我看着预计的要重一些,所以我的力气用得稍微小了点,于是虽然我成功把胡净颜推出了井口,自己却脚一滑卡在井里了。幸好身处危难但我好歹反应还算迅速,及时伸开双手撑在井壁上。只不过井壁实在太滑,我用了吃奶的力才将身体勉强固定住。之后我很快得到结论,这样能定住自己不往下滑已经不容易,靠自己的力量往上爬简直妄想,我需要外力帮助。这倒无需担心,胡净颜和梁影周都在上面,而我离井口并不远,他们要拽我上去易如反掌。
    此时我听见了好几声惊呼,都是胡净颜发出来的。抬头,见她趴在井口往里看,居然还有一脸的跃跃欲试,我急了,忙对她说,“你现在可别跳啊,一跳我们就都下去了!”
    她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就是‘你、你’的叫了两声,我估计她是想说,‘你要小心!’
    一会儿井口又探出一个头来,是梁影周。我以为他是来救我的,所以殷切的等着他伸出手来拉我一把。可是他就这么看着我,不知在琢磨什么,老半天没动手的意思,而且表情又变得神秘莫测。在这百忙的当口我忍不住低头,借着水里倒影看见了木思宁的模样。
    终于看见了她的模样,我真是万分的惊讶。
    七
    胡净颜慌乱的冲梁影周喊着,“救,救她!”
    可是梁影周还是没有动手的意思,半点都没有,就那么阴沉着脸看着我。
    我忽然明白了,他根本不想救木思宁,他就是想看着木思宁掉到井里。可是这是为什么呢?这不是第一次见面么两人能有什么仇什么怨?我真是觉得太奇怪了……
    正在这时头上劲风袭来,抬头看见一个庞大黑影乌压压落下,还伴随着一声惊叫。井里能有多大,我避无可避,被黑影大力的一撞然后一路带下,下一刻便整个人扑通落入水中。连喝了好几口水后我恢复镇定,扶着井壁踩着水让自己露出水面,跟着伸手一捞,把那个黑影带到身边,这才看见黑影赫然是胡净颜。
    我气得要命,这女人,简直自私的让人无语凝噎,自己倒霉要做她寻死的垫背。
    可是胡净颜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抬头看着井口呆了好几秒才爆发出一声大哭,“表哥,”她悲号着,“是你推我的么?表哥!”
    于是我就气愤转惊讶了。
    胡净颜居然是被梁影周推下来的?半天梁影周的声音凌空传了过来,“一起做个伴吧,黄泉路上不寂寞。”我张大了嘴,看着胡净颜绝望而苍白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身上穿的衣服,我判断此时是夏末秋初的时期,虽然气温并不太低,但井水特别的凉,泡在里头滋味非常不好受。木思宁练过功倒还抵受得住,但胡净颜就不成了。没几分钟,她就开始浑身乱战,不知是被刺激的还是冻的,意识也不太清楚起来。
    虽然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件的走向如何,我本能觉得应该赶紧想办法爬上去,救自己的同时也救胡净颜一条小命。
    我伸出双手摸在井壁上,用指甲抠了抠,抠掉粘在井壁上厚厚的青苔,井壁本来的砌筑材料便露了出来。都是一块一块的青砖。砖缝虽密,但不是完全的无机可乘。缝隙虽然小了点,但只要小心点要爬上去还是有可能的,之后再找根绳子把胡净颜吊上来就好——目前看来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只希望梁影周不要来捣乱。
    靠在胡净颜的耳朵边低声把我的打算告诉她,她看到了希望精神大振,“你,小心点,”她道,俄而又悲戚问,“他、他、他,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哪知道?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且此时实在不是做心灵剖析的好时候,还是逃命要紧。但我也没继续刺激胡净颜,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略表关心。
    转头看着井壁及井口,估算着它的高度和攀爬的难度,之后我深深吸了口气给自己打气。

    我选取了合适的高度,先抠掉几块青苔,用手摸着发现一处地方砖头缺了个口,勉强能上手抓牢。将胡净颜牵到近前,让她学我模样将手指抠在这里,这样可以帮助她不耗费什么力气就能让头部露出水面。她需要保存体力,我不知道要爬多久才能到顶。
    安顿好了胡净颜我开始爬井了,这真是个即耗费力气又讲究技巧的活。
    青苔要一块一块的抠,抠完了要仔仔细细的摸,摸完了要比对、试探,刚开始还好,身体在水中,浮力减轻了大半体重,等人整个儿爬出水面后,我开始觉得每往上移动一分都艰难无比。没爬几米,手指尖和脚趾尖都疼的钻心似的。再疼也得忍着啊,我一边爬一边咬牙切齿的想,这个木思宁的人生真是比我的还悲催,我可还没遭过这个罪。
    慢慢的,井口越来越近了,我难掩欣喜对下面一直仰头观望的胡净颜轻声说了个,“别急,我马上就到了……”胡净颜适时给我一个欢呼和鼓励。
    抬头,估量着再爬三四下应该就能摸到井沿,大功即将告成,我心里雀跃极。不过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瞬间叫做乐极生悲,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一下从天堂落到了地狱。
    就在我勉力继续爬了几下、右手终于能够到井口那令人顿觉幸福生活就要从此来临的干爽粗糙的石头面时,只听‘铮~’的一声响,虽然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十分真切。
    那响声从天而降,正正朝我的脑门而来。我循声抬头,夜色下,只见一个小而圆的东西做着自由落体运动正迫眼前,带着沁人心骨的凉意恰好落在我的额间。
    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力气被立时抽了个干净……
    等意识再度恢复时,我感觉身体正在急速下落,短到我来不及反应的几秒后,身体便觉一片潮湿冰凉,我再度沉入井水中。耳边胡净颜的惊呼声极有穿透力,在我脑中一阵一阵的回荡。
    我好像昏了过去,不对,应该说是木思宁好像昏了过去。

    等我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匍匐在墙角处。被井水呛死时的那种难受至极的感觉还那么清晰,清晰得简直跟真的一样,让我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好不容易喘匀,双手撑地抬起上半身,头一偏先看见一缕黑发从我鬓边垂下。头转向另一边,还有一缕。心知不好。
    左手在地上用力,身体随势一转,硬生生转过一百八十度,同时右手快速捏了个破魔诀。转过身来看见果真如我所料,红衣女平悬在我上方,离我近得只有一掌之隔,那惨白的脸几乎与我鼻尖对上了鼻尖。
    右手疾推,就在破魔诀快印上她的额头时我停住了。
    破魔诀带出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向两边,但她却毫无避意的正看着我,两个眼珠子漆黑漆黑。
    “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我问。
    她还是不说话,头往上仰着,身体慢慢恢复做竖直状态,然后往后飘了好几步。
    跟着站了起来,犹豫一刻,我再问,“你为什么不去祖奶奶那报道……思宁?”最后将她的名字喊出的时候我心里很有几分晦涩的感觉,原来红衣女就是木思宁,想不到她最后还是死在了这里。
    我陷入片刻的回忆,回忆她艰辛的、忍着钻心疼痛的爬着井,快到顶点了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打回井底,估计她后来都没劲再爬第二回,于是就这么丢了小命。
    那到底是什么?那个落在她额间的、一下抹杀了她所有努力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仔细打量了木思宁的额头,在白而泛青的肌肤上的确有着什么印子,但它太淡我看不清,于是我朝她走去一步,想看个清楚。 风吹着,她的头发在脸上飘来拂去。她站着不动,我干脆又走近一步。
    那印子依稀是个圆形的,但真的是太淡,我看清楚了却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决定直接开口询问。问题提出了,木思宁依旧选择沉默。她怎么这么不爱说话?我真是觉得奇怪得很。大家都姓李,是一家人,有必要这么生分么?
    我套起了近乎做起了自我介绍,“我知道你不姓木,思宁是你的化名,你另外有真名的,这是你一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鄙姓李,恰巧和你是一家,只是年纪略小而已。”
    跟着就把通过轮回印所看到的、感受到的那一切捡重要的说了遍,等说到她和胡净颜一起被梁影周害的掉下了井的时候,木思宁终于有了反应,她募地垂下头,任凭头发遮住了大半脸庞,我听到她一个一个的往外吐字,“梁…影…周…”
    我立刻点头,趁热打铁的说,对,就是那个负心男!
    其实这么说听不公平的,因为由始至终梁影周都没有接受过胡净颜的爱。
    木思宁再度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忍不住朝她的额头伸出手,明知她是阴魂没有实体,但仍然想去摸摸那个印记。“你额间有东西,我想帮你看看。”我道。她没有躲,反而将脸微微扬起,好似欢迎我的检阅。
    我伸出食指,小心向她靠了过去,一点一点的,慢慢靠近,最后我的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很冰很凉,不知道是什么,但它是实的,不是魂体,我非常惊讶。就在这时,木思宁发出非常尖锐的一声嘶叫,似哭似泣,兀然飘到半空后一颗头猛力的朝后一仰。这个姿势非常的熟悉,我不由怔住,几秒后反应过来,在电车上遭遇的那个男子最后死之前也是这个动作,一模一样,还有他仅留的那张皮上也留下了不知为何的印记。我记得那个印记是圆形的,内有小小的方块。
    我立刻将他们联系起来,难道两个印记是出自同一样东西?
    不及细细思量,木思宁继续嘶叫,头也越发的往后折着,折到极限时,那振聋发聩的嘶叫戛然而止。跟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木思宁软绵绵的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像秋天的落叶一般,打着旋,前后荡着,就这么飘落在地。

    迟疑了好一阵,见她再无更多动静这才上前打探。近前一看,给我惊了,这是一张皮啊……
    我马上弯腰拎着皮的两肩把它拎起,虽然有些变形了,但仍可以认得出它有着木思宁的容貌,一头黑发垂着,十个手指甲黑黑的。于是我明白过来,她就是从井里爬出来的那张皮,她才是木思宁,红衣女不是。
    那红衣女又是谁?
    还能是谁?!
    她一定是胡净颜,除了她以外不可能是别人了。当年她和木思宁一起落入井中不幸双双毙命,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木思宁内壳化尽只剩了一张皮,而胡净颜则怀揣对梁影周的怨恨变作厉鬼。
    四处望望,没看见红衣女的踪影。
    我将皮的头部捡起,可能由于皮有些收缩,所以它额头的印记虽然略有缩小但轮廓却反而明显起来,印记果真和电车男子身上的九成相似!现在我十分肯定这个印记便是造成木思宁惨死的元凶之一,那么,印记从何而来?难道是梁庸天的某种阴邪术法?
    将人皮小心放在地上,我在它跟前三尺范围内来回踱着步子,边踱边努力回想着,那个从天而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是任凭我如何回忆、回忆、再回忆,那东西的样子始终不能清晰成像于眼前。正愁没招时,我忽然想起当它砸中了木思宁的额头时便和木思宁一起掉到了井里,或许能在井里找到也说不定呢!
    快步走到井边,朝里一望,我失望了。
    之前曾有交代,井被封住了,虽然没封得很严实,但留下的那些缝隙绝对是我这个大活人钻不过去的,而仅凭一己之力也不可能把封井的石头移开。似是又走到了绝路,我一筹莫展的对着井长叹一气。
    气未叹完,忽然一阵异响从井底传来,咕嘟咕嘟的,像是水烧开了正冒着热烈的泡泡一样。我将头往井里探了探,想听个究竟。那声音初听似在遥远的井底深处,渐渐的,便越来越挨近水面,水鼓泡的声音也慢慢变小,最后悄不可闻。
    八

    我十分专注的支着耳朵,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疑。正凝神间,一只手突然从封井的缝隙中伸了出来,成抓状,猛一下几乎抓上我的下巴。我立时往后一缩,重心不稳差点落进井里。身体还没站稳,红衣女就整个儿钻了出来,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像我刚才拎着木思宁的人皮那般。它将脸凑得很近,一身熏人欲呕的泥腥味儿。
    我强忍着胃部不适将眼睛张得大大,将她的容貌看了个清楚分明,真如我之前所料,它就是胡净颜,难怪刚才不管我说什么问什么它都没有反应,一旦说到梁影周的时候便激动起来。
    “胡净颜!”我喝了一声,“老实点,不要再作怪了!”
    不知为何胡净颜嚎哭了起来,呜呜呜呜的,因它依旧把脸凑得很近,这一哭,腥味儿便更重了。我只有屏住呼吸伸手探入包中,想摸张符出来把它逼退了再说。它靠这么近又不肯主动离开,我怕再过几分钟我真的会被熏背过气去。
    可不等我把符纸拿出来,胡净颜终于舍得打开尊口了,一字一顿断断续续的,且发音很不清楚,我极力辨别,只听它说,“思宁,好惨……我,好冤……”每说一个字就大口大口往外吐着黑色泛臭的淤泥,最后那个‘冤’字说完,突然奇大一口淤泥直接吐在我胸口,粘稠浓腥,牢牢沾在我衣服上。
    当时我肯定脸都白了,太臭了,真的……
    无语凝咽。
    吐完这口淤泥胡净颜如现身时那般突然且迅速的缩回井里,我忙趴下,对着井喊起来,“胡净颜,”我道,“你出来,我保证不伤害你!”隔了一阵,没动静,于是再道,“我只想知道当年你们落井后发生了什么!”
    等了半晌,还是没动静。
    我拍拍手站起来,看来不使点手段把它捉住来个严刑逼供是不行了,它的老窝就是这口井,和尚恰好在庙里,一捉一个准。
    取下包袱,打开,拿出朱砂及毛笔等。
    这一低头,发现那团淤泥还在,我只好用手抠了抠,发现它沾得这个牢啊简直跟强力胶水一样。赶紧再使点力气抠,这次成功把泥团抠了下来。正要随手丢掉,忽然发现淤泥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用手捏捏,它硬硬的,和淤泥胶而绵软的质感很不一样。我将那样东西周围的淤泥剥了个干净,不一会儿后一枚小而圆的金属躺在我的手心。
    一瞬间,我心里惊得简直跟井水一样凉。
    大概是在井里呆得久了,它浑身都是绿色的锈,且腐蚀得厉害,所以看不真切它周身镌刻的花纹。但是,不用看那些花纹我也知道它是什么。
    这是一枚铜钱。

    注视着手心里这枚铜钱,我呆了很久,很久……

    我的包袱里还有一枚铜钱,一枚大宋通宝,那是我从小温家里得到的。据小温坦白,当年他为了能在投胎转世时记住前世的经历记住自己妻子的模样,于是吩咐家仆在收敛他时将这枚铜钱放在他的膝盖之处。这枚铜钱帮助他逃脱了孟婆汤的制约让他得以保全记忆,但也带给了他终身残疾。
    这枚铜钱来自一个李家天师的慷慨馈赠。
    我深深叹了口气,我所经历的似乎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得多——假如这的确是李清溟的铜钱,那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我旋即否定,这个结论现在下为时过早,因为李清溟的铜钱是大宋通宝,是南宋末年发行的;而眼前这枚由于看不清楚刻纹,所以不好判断年份。
    它们或许并不是一个年代的,它或许并不属于李清溟。我握手成拳,将铜钱用力攥紧,同时亦将这个猜疑也用力捏小,捏到最小。
    知情人不是没有,梁庸天必然通晓内情,只是他没有现身。我是否该退出这所旧宅找到梁庸天问个清楚明白?至少让我知道这铜钱到底是那年所制也好。
    初次被困困阴局的时候莲华君曾指点我,李家的困阴局阵困天下通灵者,唯独不困李家人,只要我能找到阵眼就能出去。
    那么,这里的阵眼在哪儿?
    我得好好找找。
    心中下定了决心,但我却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站在空落的院子里,站在这口冒着阴气的古井旁,前世的皮就在身边不远处耷拉着,疑似属于李清溟的铜钱被我攥得发烫……目光在这些事物上一一流连,好一阵我心里都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找什么该做什么。

    我劈了梁庸天一张做工考究的椅子,点火,将木思宁的皮烧掉了。看着大火舔舐着她的发、手指、脸庞等,我的心情沉重如上坟。见证一个前辈死亡的瞬间,怎会是一种令人愉快的体验?低头看看掌心,看着在明灭的火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轮回印,我想到了一个让我不太能够理解的问题。
    我到底有多少前世?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在梦境中出现过的前世就有好几个,那背大砍刀的,那一会儿在田里插秧一会儿又开铺卖草药的,再加上现在这个木思宁,一共三个。数量真是不少,况且还有多少将会被轮回印带到我面前现在都说不准。我自己这一世都过得糊里糊涂,再加上这么些个前世,诸多事搅合在一起,真让我觉得压力勘重啊,而且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逼真的去经历前世所经历过的某些生活片段,它们彼此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火苗将皮烧了个干净,青烟袅袅,先浓后淡,最终消失在天之高处。

    我盘膝坐下,默念清心咒。我现在很想念祖奶奶,想念朱婆、老章、黑子、凤卿,还有莲华君……尤其是莲华君,我很想问问他,李清溟到底和木思宁的死有没有关系,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值得我用三年寿命来交换。一种莫名的愁绪缠住了我,让我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随便什么人都好,只要这个人是善意待我的。我知道我现在这种心态非常的脆弱,实在不宜放任自流。
    闭上眼,原本滚瓜烂熟的清心咒一个字也想不起来,眼前浮现的只有一个人。我立刻睁开眼,想让眼前实实在在的景物驱散那个人影。
    深深呼吸,连续好几下,我想我应该足够冷静了,于是再闭上眼,他又出现了。
    他朝我走来,衣袂带风。
    我默默的想,为什么会想到他,难道只是为了某些问题的某些答案那么简单么?还是我已经觉得我活够了, 想把所有的寿命都交给他?
    不,这都是我自我开脱的借口而已。
    我曾以为我的心是石头做的,根本不会对男人产生那种微妙的、难以描述且难以割舍的、同时让自己难以掌握甚至会时不时情绪失控的叫做爱情的感情。比如说,凤卿对我极好了,帮了我许多次,解决了不少难题,而且为了我散了仙灵做了如此巨大的牺牲,但我想起他来心里会有感动,有感谢,有……呃,坦白说,还有些埋怨,却唯独没有爱……
    题外话一句,我以前无聊的时候不是没和祖奶奶闲聊,畅想了一下我退休后的爱情和婚姻,祖奶奶用凿栗敲散了我那些不务正业的粉红色幻想,谆谆告诫我,找男人要找个身强力壮的,我问为什么,祖奶奶说,这样生下的孩子才能有足够的体力和毅力接受李家的苦训。听后我无语凝咽,并表示从此拒绝和祖奶奶继续讨论类似问题。
    我可以毫无忌惮的和祖奶奶大谈特谈我将来要嫁的人要有多高有多帅家里有多少资产等等等,但这些所有具体量化细致到每一根头发丝的畅想在他出现之后,变得无比脆弱无比虚无无比无足轻重,于不知不觉中。于是,在今天这个心态脆弱的时刻,我压抑不住的开始思念了。
    我想他,想他,真的想他了……
    我想问问他,究竟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
    而他的目光,只会停留在李清溟身上吧……
    祖奶奶说过,莲华君在这几十代的天师轮回中只出现过两次,我不怪他每次看着李清溟时都那么的含情脉脉,我只怪他为什么要出现在我这一世?
    这种情愫自何而生又由何而发展,我一无所知。它像是一颗种子,早就深埋在我心底,于某个合适时刻悄悄破土。等我察觉到这种变化时,发现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锁心门,让这株幼苗从此照不到一刻阳光就此扼杀。
    因为我知道,我和他,根本不可能……
    怎么可能?他是阴差,我是凡人。难道我还能在死了以后和他做一对鬼夫妻?我愿意他都不会乐意。
    只是人是不是都会长一根悖筋,喜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我自认我定力足够且现实得非常彻底,爱钱惜命可谓极致,但是——这是一个让我无法继续表述下去的‘但是’……
    无语凝咽。
    九

    莲华君站在了我面前,似笑非笑。他将手背在身后,云淡风轻。
    “有问题问我么?”他问。一时分不清这是我的想象还是现实,于是呆了两秒。他不等我开口继续道,“可惜,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不能回答你了。”
    我不解,问,“为什么?”
    他不做回答。我正疑惑,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为什么’不也是个问题么?他说不再回答我的问题,自然也包括这个。
    根据这点,我相信我这是想象而已。若是莲华君真的出现了,他应该不会这么故弄玄虚。只是我怎么会想象出这些奇怪的场景和毫无营养的对白来?无解。我是不是该睁开眼,认真把我现在正面对的问题给解决掉先?应该。
    但我没有睁眼,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没有睁开眼。
    继续将双眼闭得紧紧的我‘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张眼就能辨认闭眼却会马上忘记的样子,他的眉峰深目他的高鼻薄唇,我觉得我现在的表现可以用贪婪来形容。
    太贪婪了,太丢脸了,我将脸调转几度改用余光。
    “你在看什么?”莲华君忽然问,“看皮相还是看真心?”
    “你有真心么?”我回问。
    他不应。
    啊呀,这又是个问句,难怪他沉默是金。于是我换了肯定的语气,“你有真心,不一定是对我,可能是对其他人,总之你有真心!”
    “这就是你的答案?”他追问,“那时你问我的问题,如今自己已经寻找到答案了么?”
    这话让我很惊,它太有内涵了,‘那时’,是什么时候?我开始怀疑我现在是不是真的在一种自己随心所欲想象的状态中,这种对话没头没脑的没前因没后果的,我是怎么想到的?
    “不过,”莲华君没给我反应的时间,他很快接道,“你的答案并不准确。”
    此时我已经完全的无言以对了。他却没有,他突然变得很多话,而且似是意有所指潜在之言丰沛之极,简直句句惊我的心字字动我的魄。
    他说,“我有真心,亦有真情,但,这真心不是你所愿,真情不是你所想,因此你无法理解,亦无法接受。你无心,你不懂情,你有的只是得到一切你所想的欲望,你错将这种欲望当做真情,自我放弃且不自知,你需要领悟的,实在太多。”
    我的气势被打击得几乎跌倒谷底,诺诺言道,“我听不懂。”
    莲华君大概被我的愚钝打击到,他沉默一阵,继而道,“你不懂,因为你还没领悟。”
    作为一个有着很强自尊心的人,被自己在意的人看得低到了尘土里这种感觉十分的糟糕,我很不喜欢这个感觉。我想若是莲华君继续这样贬低下去,我可能会当场痛哭流涕,这可真丢脸丢到了祖奶奶家。
    忽然一句话跳进了我的脑海里——
    “我们都在追逐,有人被珍惜、有人被放弃。我们满怀希望的等待,做些自我感动的事,但在对方眼里,只是笑话和烦恼。我们以为自己在云端,其实只是他人脚边的尘埃。”
    我在哪?面对莲华君的时候我在哪?在云端,还是在尘埃?
    如今的我如何还有勇气说,我哪头也没靠,我在云和土的中间?我只有忍着鼻酸对莲华君道,“你,让我身处尘埃……”
    这句话短短几个字却让我数度哽咽,语末泪珠也滚落下来,莲华君的影子立时便被我的眼泪冲散了。

    睁开眼,我简直不能相信就在我闭目养神这短短时间内居然经历了一场如此深邃的灵魂拷问。脸上泪痕未干,莲华君刚才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每一处停顿包括他每一次的皱眉都如此鲜活在我眼前。这不是虚假的,不是我的想象,我现在非常确定,莲华君的确来拜访过我。
    现在我连眨眼都不敢,怕一闭眼又看见了他,又听见了他的拷问,可是我又很期望再看见他。心态如此矛盾,只有无语凝咽四字略做形容。
    大睁着眼许久,眼酸涩到撑不下去以后,我鼓起勇气闭上了眼。
    这次莲华君并没有出现,而且之前被我忘得一干二净的清心咒咒语也朗朗在口了。我边念咒边期待,他还会出现么?要是出现了他继续把我踩在脚底怎么办?

    然而一遍咒从头滚到尾莲华君都没有出现,我反被逼近身侧的阴气所惊。睁眼只见胡净颜像只猕猴一般蹲坐在我跟前。老实说,看见胡净颜我心情大好。这是一种奇怪的心态,当你脆弱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比你还脆弱极需要你的帮助的人时,你就会不由自主的摒弃自己的脆弱而变得强大。现在的我就是这种状态,我立刻抛下了莲华君带给我的那些压抑,重拾我作为一代降魔天师的信心。

    胡净颜正咧开嘴对着我笑,露出一嘴黑色的牙,我皱皱眉,这是因为临死前她啃了很多井底淤泥的缘故么?想起生前的婀娜多姿,再看这副模样,实在让人唏嘘。
    难得她主动相见,我赶紧问她,当年木思宁再度落井后又发生了什么?
    胡净颜一张鬼脸已僵,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但乌凄凄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夸张的滚动了几下,显示她在思索。一阵后她张口,还是那几个字,思宁好惨她好冤……声音如泣如诉,听在耳里我很不好受。我皱着眉问,你有什么冤?
    说到这个‘冤’,胡净颜激动了,她口齿不清的诉说起来,我听得很费力,这近百年的深锁井底时光让她几乎不能用语言正常交流,于是她演绎给我看了。

    身边起了一阵迷雾,雾中有一个光源吸引了我,我朝前摸索着走过去,直到摸到冰凉的石头,凑得近了我发现这就是那口老井。
    我朝井里望去。
    里头有景象,灰蒙蒙的阴天里出现一座气派的宅子,看模样就是梁影周的这座。镜头忽然推近,速度很快,一直朝大门冲去。这感觉太逼真了,就在大门即将撞到头的那一刻,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过,画面忽然静止了。一刻后,一只纤细秀气的手摸起铜制的门环,以环叩门,轻轻两下。
    门向内打开,一个相貌俊秀的小伙子出现在门内,先微愣,继而露出微笑,跟着鞠了一躬。
    此时我明白过来,这是胡净颜生前的那段记忆,所以我这是在以她的视角回顾往事,不过我只能看见景,却听不见声音,只能从各人的动作神情等来猜测他们在说什么。
    这时那疑似门房的小伙子转身匆匆离去,应该是去通报了,胡净颜就在大门口候着,她不时看看大门内,不时两头瞅瞅街景,从转头的频率来看,胡净颜此时的心情相当激动。
    不一阵,梁影周果然出现了,后头跟着那个俊俏的小伙。他面带有朋自远方来的欣喜,笑得十分的有风度。胡净颜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整理了下衣服的下摆。衣服早就已经被她整理过好几次,看上去一点褶皱都没有。
    寒暄了几句后,梁影周回头示意俊俏小伙帮胡净颜拎行李,然后把她一直带到那间我曾见过的内院侧卧里。小伙将行李放下,态度依旧恭敬,但却在离开关门时深深盯了胡净颜一眼,那一眼满满的全是毫无掩饰到简直赤裸裸的惊艳和倾慕。胡净颜也看见了,她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没过一会儿她就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照了起来。
    镜子里的胡净颜先露出几分薄怒,继而几分羞涩,几分窃喜,最后转做落寞。
    我想她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
    哎呀,那个家伙胆子真大,居然敢这么看我!
    哎呀,那个家伙其实也挺帅……
    哎呀,那个家伙好像对我一见钟情了,看来我的相貌不差……
    哎呀,为什么表哥不是这样?
    我表示少女情怀总是诗,我能这么轻易的解读,看来我虽然年已二八,但情怀依旧少女。

    天色转眼变黑,胡净颜在房中独坐,她烛火不燃,静在黑暗中,正在独自垂泪,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她望向房门方向,纸糊的门格透出摇曳的一个人影,看着是个男人,手里拿着油灯之类的东西。胡净颜立刻起身去开门,脚步极快,看来是梁影周来看望她了。
    门打开,她愣了,门口站着居然不是梁影周而是那个帅气的门房小伙。
    小伙子脸上露出五分关切和五分忐忑,手里还拎着只食盒,他局促的开口说了几句话,有些腼腆有些害羞。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显然惹恼了胡净颜,她生气了,猛力把门关上,怒火难抑的在房中空地来回走了几步。几步后她停了下来,目光瞥向房门,那个门房还在,估计继续说了些什么,然后灯火一低,他便转身走了。
    胡净颜继续坐在桌边,一阵儿后她起身再度打开了门。
    门外放着油灯和食盒。
    盯着这些东西良久,胡净颜并没有把它们拿进房,而是关上了门,不过速度很慢。

    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一个门房,还是个年轻的帅气的男子,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出入客居女眷居住的地方?这梁影周再不讲究规矩,总要稍微适应一下潮流吧,在当时的时代,一个看着家境殷实的人家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还有这门房显然是在极力讨好胡净颜,我挺替胡净颜担心的。梁影周显然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不过当她是个亲戚而已,她一腔热情无处宣泄,加上时不时看见梁和他的妻子卿卿我我,难免心里委屈。一个人在自觉委屈甚至自怨自艾的时候,会变得非常脆弱,于是对任何一种来自旁人的所谓关切都缺乏判断和抵御,换言之,即便是杯掺了毒的酒,只怕胡净颜也会喝下去。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隐隐有些猜到,带着印证的心态,我继续看了下去,不过事情的发生却与我料想的有所不同。
    十

    门房又出现了几次,都是在胡净颜一人生气伤心的时候,这些时机真是把握得太好,说不是预先安排的我都不信。看得出来,胡净颜对他的态度不再像之前那么抗拒,甚至友善起来。有时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胡净颜也愿意与门房搭几句话。
    终于有一天,那是一个早晨,胡净颜忽然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半坐起来,低头看见自己只穿着肚兜,正不知所措时,转头看见身边还躺着一个人,正是那个门房。跟着她猛地看向房门,人影绰绰,外头似乎有不少人。门扇被敲得发颤,门房也惊醒了,他一下坐了起来,上半身全裸着。跟着他以极快的速度跳下床,跪在胡净颜的床边。便在此时,门被敲开了。
    领头的是个少妇,正是梁影周当时的妻子陈汝真女士,她满脸得意的看着胡净颜。不过那种让人很想海扁一顿的得意很快就收了,换做一副又是羞惭又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当梁影周也踏进房门以后。我发现他们的演技都超一流,搁现在秒杀任何冰冰朝伟等等。
    门房边磕头边说着些什么,显然正在栽赃。胡净颜脸色做各种变化,从不知所措的震惊,到不可置信,到羞怒,最后面无人色的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眼睛只是死死盯着梁影周……
    我本以为胡净颜是脆弱时乱用感情,真的和这个帅帅的门房小伙产生了感情纠纷,想不到她的确是被陷害。害她的人到底是谁?胡净颜认准了是陈汝真,但我看未必,实施计划的人是陈汝真没错,但梁影周没准才是幕后老板。否则以他的智慧,不会看不出这么拙劣的伎俩。
    影帝梁影周并没有多说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他只是轻轻叹了一起,摇了摇头,就走了。这个表现简直能立刻要了胡净颜的命,她立刻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后面发生了什么,无需再看,胡净颜也没有再做演绎。她从井里慢慢的伸出头来,一头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她就这么看着我,似乎想知道我的感想。
    我先叹了口气,说,“你果真是被冤枉的呀……”
    但是我内心认真的觉得她其实并不冤,自从她踏进梁府这座宅子的时候,命运就被定好了,她不该爱上梁影周。为了爱情她赔了小命,甚至连累了木思宁。
    想到木思宁,我忍不住认真思索起来。梁影周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不至于和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胡净颜过不去,他应该是另有谋算。那枚来源不明的铜钱,还有木思宁的死,这种种迹象表明梁影周的目标其实是木思宁。
    梁影周到底和我们李家有什么恩怨,上一世被他害得丢了命,这一世他又找上了我,不过我现在还活着,是不是该谢谢他的不杀之恩?

    胡净颜呜呜的鬼哭不止,哭着哭着身上戾气大增,她往空中一窜,仰着头大叫了一声,似是宣泄心中愤懑,跟着低头看我,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一副即将失控了的模样。我暗自警惕,手背在身后,悄悄把桃木剑抽了出来。
    “我冤!”胡净颜哭容转怒颜,“他不肯信我!我冤!”这句话倒说得清楚明白。
    我不由‘啊?’了一下,简直哭笑不得。原来让胡净颜甘愿化为厉鬼的原因不是她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死了太亏,而是因为她被冤枉了死了心上人却不肯相信她的清白……看来这个念头时时刻刻都在她脑子里转啊转啊转,成了她一直熬到现在的精神支柱。
    这,这让我说她什么好?
    她这个心结我没法化解,我可没法把梁庸天带来,然后对胡影周说,呶你看,这个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表哥,他一活就到现在是个千年老妖怪,你真的以为他会喜欢你?他不过是利用你罢了。胡净颜肯定接受不了,因爱致盲的女人有多冥顽不灵我以前不是没领教。
    叹叹气摇摇头,我快速挥剑结绳阵,如此危险境地,废话不要多说。
    胡净颜大概没料到我真会对她动手,于是被我攻了个措手不及。被绳阵困住的她暴怒啊,但是以她的本事,要从绳阵中脱身那是妄想。然后我折了只符鸭,然后好言相劝,“附上来,我会带你出去,找个地方给你做做道场,超度一下,这里的事,放下吧。”
    “不!”胡净颜发出一声嘶叫,异常歇斯底里。
    好吧,她既然不能驯服,我只能勉强一下她了。念咒,施法,不甘和愤怒并存的胡净颜化作一道红光被我强行压制在符鸭上。为确保她不会给我添乱,我再在符鸭上贴了道符。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找出口吧。

    一开始我以为出口必定和老井有关,毕竟这口井埋葬了木思宁和胡净颜两条生命。绕着井转了好几圈且并没有什么发现之后,我一拍额头,觉得自己甚傻。困阴局是李清溟布的,她的年代早过木思宁太多太多,她怎么可能预料到井会成为李家某一后世子孙的葬身之地并加以利用?
    继而我想起另一个不合理,南宋距离民国多少年了,总有好几百年吧,虽说这里是H市的老城区,但街道的格局难道从南宋起到现在就没变过?这简直有点不太可能。
    现在只能假设街道的确是没有过大的变化,否则难以难以解释李清溟是如何在这里布下范围这么广大的困阴局阵的,她总不会有帮手吧?死了好几百年了,谁会、且能够帮一个不散的阴魂?
    想到这里一个人突兀的跳进我的脑子里,让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的确,这个人很有可能!他有能力,有本事,最重要的是他命够长,具有一切帮助李清溟的特质。
    他就是老街的主人,那个叫任暮的人。
    莲华君说他是修罗佛,修罗属于半魔半神体,修罗佛其实只能算做邪佛,他是可以活很久很久的。他买下了老街,街在他手中一直不曾有过变动,难道任暮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这个阵法?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帮李清溟?
    绞尽脑汁的思考了一阵后,我放弃了对于这个疑惑的深层次猜想,我所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实在拼不出完整的真相。之后我将注意力从老井拉开,再度走进了梁庸天搬进来以后布置的唯一那间房间里。

    我猜不到这个困阴局的阵眼是什么所以压根不知道该找什么,但我很明确阵眼不可能是梁庸天新买的这些家具,于是我开始仔细观察桌子摆的、墙上挂的各种装饰品及小摆件什么的。
    这个房间挺大,粗略估算有三十多平方米,大门居中而开,进门正对一张极大的但是很矮的茶几,茶几右面是一组真皮沙发,左边则是一个长条形桌。其实这个长条形桌本来应该是做电视机柜用的,但是梁庸天并没有买电视机,只是在柜子上随意放了几本书,柜子正中的墙上挂了一副画。
    我将头转回右边,见沙发上放着几个布艺靠垫,另还有毯子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颜色什么的都和沙发相当的搭配。沙发挨着墙摆放着,中央位置的墙上挂着一幅装饰用的壁毯。
    茶几有两层,顶面是透明的玻璃,看那个光泽和剔透度,很有可能是水晶的,底面则是纹路美丽的木头。几面上摆着几样装饰品,一块看着价格不菲的寿山石雕,一个水晶花瓶,另还有个瓷质的水果盘模样的碟子。
    小摆件什么,就这么多了。

    我先去沙发,把毯子抖搂开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梁庸天有可能躲在什么地方一直偷偷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就是毯子这样的也值得小心,谁知道他是个什么鬼玩意儿,没准能躲进去。
    当然他并没有在这儿。
    我往沙发里一坐,惬意的叹了口气,是比我那把在旧货市场淘来的破躺椅坐着舒服了那么一点点。享受了一会儿,我把茶几上放着的那几样装饰品一一拿起来放在跟前。
    先拿起那块寿山石雕——估摸着这是最贵的,具体值多少钱说不好,我对这个研究不是很深——把它塞到我的背包里背了背,分量真是够重。不告而取谓偷也,这样不好不好。我将石头重新取出来,捧在手里端详起来。这是一座立体山水石雕,线条并不复杂,色泽润黄,杂质几乎看不到。因为出于职业习惯,我对山势非常注意,所以我一下就发现这座山相当的眼熟。端详一阵,思索一阵,要是我没看错,它和经常出现在我梦中的那座紫色的山非常相似。用手摸着那光溜溜的山体,我开始琢磨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还真是一个莫名巨大的疑问啊,我如此下了结论,而且还是个现在解不开的疑问。这座山如此频频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到底预示着什么以及何时才能有揭开庐山真面目的一天?
    叹口气,放下石头我端起了水晶花瓶,它很美、剔透,折射着光芒,璀璨耀眼如钻石。但,它就是个普通的瓶子而已,我小心放下水晶瓶,左右看看,又拿起衣摆把我摸过的地方擦了擦。
    最后那个瓷质的盘子则更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不过盘子里积了些灰尘,看来梁庸天至少一天没在这里出现。

    从沙发里站起,眼睛四周转一圈,目标锁定电视机柜。
    上前,把书一本一本码好,然后盘膝在地,将书放在身边。拿起第一本,先看封面,是本关于商业策划什么的书,随意翻过,内容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就看书里有没有什么夹带了。
    一本,没有,第二本,也没有……所有的书翻完,都没有……看来书并不是藏秘密的好地方。把书放回电视机柜,我转而开始打量墙上挂着的画来。
    画是风景画,有天有地有花还有树。
    天是湛蓝的晴天,地是碧绿的草地,星点野花,落如珍珠,树木不多,了了几棵,最靠近画面的那棵长得尤为粗壮,树冠也大,看来营养良好,是株健康的大树。
    但画也是普通的画,纯挂在墙上做装饰用而已。
    今天中秋节,祝大家中秋快乐快乐快快乐乐!并加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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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1-23 13:01:52  更:2021-11-23 13:2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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