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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大巫传2》，一个古老灵魂的自述，如果你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第38页] |
| 作者:此消彼长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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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谪龙 闪洞中，天父曾说，“辰见太白，将死。” 秉此神谕，我一直避见黑龙，而今他将赴天理，我决意见他，只是这一面他看不见我。 计都城外三十里处有一澄清皎镜的箭泉，其形如冰玉相扣，无洌无波，深入空寂，因大自在天常在此地箭射铁鼓而得名。梵志卫道，执法天理，卫履职星辰靠的不是说教，而是善战疆场，以制胜除消罪咎。各天之中，尤以大自在天崇尚金刚梵，是故其少卫皆肩披仁兽皮，足见昔日战事之多。而林满的弥勒之名，在梵语中意为“无能胜”，也是如今荧惑十二天中，唯一可以执欲杀佛的上卫。 箭泉右岸树立七面铁鼓，月陨所制。月陨仅存于月上，是一种可破斥断灭诸法的重金，极难摧毁，故当初贰负对大巫，黑龙对女娲，贰律在天庭对林满的图穷匕见，用的皆是月陨所造之刃。然而如此坚固的月陨铁鼓上，却笔直横贯了一条箭孔，尝闻是释尊为了一名叫须闍的非天女子，在这三千六百年唯一一次动怒作持明王相，一箭穿透七面铁鼓所致。 大自在天的少卫敬佩释尊之忿怒身，更加推崇他那如日燃火般的破灭力，故将这七面铁鼓放在箭泉边，以示榜样。许是效法这一箭，胜乐金刚在昆仑以弦矢直穿黑龙之鳞，箭没督脉羽穴而中其颅脑，这一箭，同样摧破之具，根本无明。 黑龙被捕后投入箭泉，对这位深渊领主，荧惑竟未派一卫看守，足见他的伤势之重，再无回旋余地。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安排，箭泉其北二十四五步，便是林满种下的建木。此前我在兜率院见他与人皇通信，以及他发往锡安的书函，皆是由此建木传导。 建木的本质，是道蛇与星体相连的媒介。青咸曾说，道蛇与西方上帝们最大的区别，是道蛇可与自然相连，其实他只说对了一半。拉娜也罢，青咸也罢，之所以可以连接星体自然、催动滔天洪水，靠的不是道力，而是根植于血脉的“共济运动”。 所谓“共济运动”，并非如字面那般联系于石匠工会。早在创世之初，建木便由天父种植于闪洞中混沌的遗体上，此后天父与拉娜以血脉组建了建木的元胞体，也就是树干，而他们衍生出的道蛇则是树突，由此创造出的万物皆是枝叶末梢。之所以这么做，首先保证了只有天父与拉娜的血脉才能控制建木的元胞体，也就是控制运动终极，其次以共济运动联系自然万物，所有的生命相辅相成，相互协调。这也是为何当初青咸要祝由人类灵魂，将人类纳入建木体系的原因。 建木的存在，从血统上奠定了这颗星球的归属，除了林满、青咸与黑龙之外，再无其他。而在他们三位道蛇之中，林满是最正统的，他是天父的儿子。青咸是最融合的，他的父亲青万与混沌埋葬一处，母亲又是拉娜，他对自然的掌控要比林满还要准确。而黑龙是最特殊的，特殊在于他就是这颗星体最原始灵魂，混沌。 地球到底该属于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拉娜又为何要与蚨产子，生出“母子同心”的青咸，仍有不为外道的原因。但对我来说，我并不属于这里，我有我的故土家园，奎宿才是我永恒的归宿。我承认，我以及我的子民是地球来的侵略者、殖民者，但我无意占有，我想要的只有堂堂正正地回到我的应许之地。 反思执念，这漫长的百万年，复国，复仇，复归，是我摒弃不了的心结，也是我至今不能突破无色界的那抹红色。此时我站在箭泉边的建木下仰望寰宇，依旧不敢看故乡一眼，我的星上曾经也有建木，我也曾与它血脉相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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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称呼你？政先生？”我凝望箭泉，心中万虑洗然。 良久，白皑的水雾凝霜而冰，天地幽明，泉水积黑，箭泉渐如毒沼，黑渠似墨。鳞光流声电转，鳞落点点漆黑，龙身蜿蜒，应泉雾而起，雩而成陆，如一座质黯凝黛的山丘跃渊拔起，巍然浮于泉水池牢。 我立于岸边临平视之，不由叹息龙行浅处，乃落池中蛰以存身。这箭泉已经够大了，但于他来说就像一洼畜泽，局促逼仄。 黑龙看不见我，换言之，建木下的我也看不见我自己。可他却能凭感知靠近，变不可测。那双精光皓耀的黄金瞳眸，垂目微张，矫首俯望着我，只是犹未能睹。 “出来。”他嘘气成云，呼吸声起风雷，低声喝令。 我稍稍后退，仰观他的龙角旁，赫见一处箭伤，伤口仍旧未愈。我第一次看见了他的血，是如蚕血般的青绿色，血质似金液，澜之澹澹。 “你还是别看见我得好。”我轻声道，“你的伤够重了。” 他闻言露出一丝戏谑之情，倏而目眙，俯身而至。刹那间，那股重震的龙气喷薄而出，病煞贲然，卷曳着幽风向建木袭来。 我镇定伫立，硬是顶着他的颔下龙息，生生受了一记龙邪。绕是我得不了龙病，但只是靠近他，依旧神智摧压，难言愁苦，全身从而痛之。 “龙王可畏。”我朗声相告，纡身折下树枝点燃，以示光亮。我深知所有的龙，对金色都有特殊的敏感，故特意变幻荣焕陆离的火色，以宁其心神。 “你是谁？”少顷，他降怒开口。 “感谢你让迈龙病缠身，他是我这一世的父亲。”我笑言，“我们早该认识的，政先生。” “哦？”他似出乎意料，顿声察问，“迈一家现在如何？” “被我烧了实身。” “为什么？”他继问。 “因为他们玷污了我的血统。” 言毕大笑，我与他同时逞心释怀。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出奇一致，就连此刻恣意的表情，都同样匪气邪神。我一生未曾见过他，但我却自认，是最理解他的人。 “你是风羲的宠儿，他怎么舍得让锡安毁了七次，还给你一个这样的爸？”黑龙伸展左臂龙骨，斜倚在箭泉右岸，清泠调侃。 “可能因为除了天父之外，我不能有别的父亲。”我诙谐道。 “你信了他这么多年，他也没把世界交给你。”他继言嘲讽。 “是啊，给了儿子。”我摇了摇头，他亦难掩笑声，在这个本该苍茫凄凉的哀牢里，开着造物主的玩笑。 烛火清廓，摇曳半空，我与他未言许久。生命起伏至今，也终于到了恩怨无悔之境。 “我一直想见你，只是宿命无缘。”我静静说起，“很巧合，我们都被抓进了天理，都亲手杀死至亲，都靠着金属维持生命，也同样，失去了家园。” 闻听家这一字，他仰首上望北斗星辰，呼嘘惝恍。 我将燃火的木枝抛向穹宫，火气氤氲，在飞向奎宿的星光中化为灰烬，“地球创世之时，我的家便在那时毁灭。” “为什么？” “因为弱小，无助，和无辜。”我引用了青咸的话，我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针刺之痛。他逃避不了青咸，他有青咸洗髓前的所有道力，也有同样的基因。 “你认识他？” “我给他写过回忆。” 他闻言弗尔，垂骋长须，“你们还有这段？” “朋友而已。”我风趣道，“别捎上我，他看上的都是平民。” 轻笑相谈，深心随意，我们云淡风轻地说着无关紧要的往事。言语间。我近察他的伤口，胜乐金刚这一箭，伤了他头上博山形的尺木。龙无尺木不能升天，他已再也不能御天而飞。 倏而伤感，我思之言道，“明日你赴天理，行前凿齿，会是极苦的一天。不仅是你，所有与你共济相关的神、龙、人都会受难，尤其东土。我劝过林满，看在众生的份上不凿你的牙，但很抱歉，这是天理的铁律。” “凿齿，他早就算准在此人皇时，凿我的牙？”黑龙娇首言问。 “他一直没想抓你。” 我了解林满，荧惑守心如果待在地宫就能躲过，这亿万星辰中的罪蛇包括我，就不会被抓进天理了。我们都清楚，若非黑龙杀了女娲，林满还是会继续保他安稳地住在秦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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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斗，我们管卫叫‘冥力警察’，这不是什么好称呼。”我没有再提女娲的事，转而诚恳告知，“卫不像宣传的那么慈悲，到了天理，万望充心饱腹，逶迤俛仰。” 黑龙无言，嘘呼云气，神色无动于衷。 “我有几件东西给你。”我深叹口气，将一份资产清单、一张星图与一枚徽章燃火递出，“这里有我在北斗存下的积蓄，大大小小十来处，当年瞒过了三师查缴，如今未知还在。星图，是我从天理逃出后走的路，大野巴蛇，草蛇灰线，说的便是我。这条灰线上的领主藏得很深，北斗剿不动，我这一路为他们办过许多‘好事’，他们见了徽章，自会施以扶助。” “什么意思？”黑龙电目流光，率作疑问。 “你到了天理，青咸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找你，届时可将这三样东西给他。”我抬手借建木之力递与黑龙，尽安其身内，“我不认为青咸仅凭一张脸，就能在北斗有什么作为。我愿意给他搭个平台，助他和你一臂之力。” “助力？” “助你们干一番事业，革一回命，改一回天。”我直言不讳，从容作答。 黑龙双瞳精耀，眯眼陈言，“你难道不知，我与他不共戴天？” “我只知道你们失去彼此，便一无所有。”我坦然告之，言而无悔，“你是不会甘愿永远被关在天理的，这里是你的家，也是青咸的家。你想回来，他想活着，就只有这个办法。” “你为何这么做？” “为了我的星辰，为了无辜惨死的奎宿子民，为了我那两颗蛇牙。”我郑重道，“也为了同样无辜的你们。” 审于闻见，他不动无言，难辨其意。 “你就如此相信青咸？”良久，肃起龙声。 “我相信的是天父，他说过带我回去，便一定会。今日之做法，想必天父亦会赞成。” “弥勒知道么？”他继问。 “没和他说过。不过他将我的奎宿九改成了他的名字，Mirac。我猜他也没忘了这事。”我望着云气滃起的箭泉，黑龙骧首，镂鳞光奕。如同掷下豪赌的冷静狂徒，我在一百五十七万年后迎来了决定输赢的赛点，却不料如此平静怡然，心神自若。 “你可有话对青咸说？”黑龙倏然言问。 我正欲离开，背身想了想，莞尔笑道，“替我跟他说：有个女人问你，你们还会再见面么？” 次日，计都城内。耸入天际的紫水晶中包裹着一副虬蟉不可全视的漆黑龙身，他那原本威天桀骜的龙首蜕骨甚多，自首至膊，膊至腰，腰至尾，皆生生相断。硕口延津淌血，神精溃散，两只毒牙如窟，四肢卷曲如丸，阳侯屏息。往日一身铁骨盘铜，而今拖尾垂鬣，再无齿形角强之实。 胜乐金刚率众少卫奉梵志真言行前，就列而陈，不徐不疾。八只仁兽身负两颗龙牙，皆呈银珠之色，齿骨湛蓝，周围长云带冰而不散，灵力浩渺，不可度量。 谪龙辱于尘土，难辞其咎，入居佛氏听经，莫知其终。我于众天之中目送他离开荧惑，转身临在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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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临在 自荧惑回来，我先至秦岭太白。林满将道蛇实身安置于坛城内，白羽巨蛇雪色鳞甲，葳蕤抑扬，阖眼而夜，睁目而明，首势雄姿厉天，皓白而光耸云电。 伫立他的身前，我依旧如当初的昭南一般，渺小如斯，脩然敬畏。他报身人间，我便守在他的实身旁，在白雪遗音中读书练字、养护李子树，每日对他说说话，宁静安逸。 所谓实身、应身、报身，圆满三身，是神的义理，也是务必健全的神格。实身是本体，为其自性根本，如林满的实身乃为白羽巨蛇，但他一般不现此身。应身是其行走六道时的变化身，神、佛、龙、人、鬼、畜，随义分别，神族多以人首蛇身应化，而林满则因卫故而常作人形。报身是一条业报的修行之路，须灵魂转世或临在，直到等觉圆满或报身终死，方可回归实身。三身中的任何一种形态，灵魂都是其本性不变，故对于神祇来说，三身如三位一体，损一俱损，果一俱果。 三身之中，尤以报身最为险隘，因实身入定长眠，若依藏处非清净殊胜法界，易遭仇敌毒手。即使实身保存完好，但报身在人间这种“大泥潭”，要在无任何道力的情况下证得与原来相等的等觉，极其不易。昔日释尊在世为人，仅用八十载便修出与他实身正等正觉的如来藏，最终报身与实身二身合见圆满，是何其高山仰止般的不可思议。而林满则更快，以十年时间完成等觉证悟并成就世界大同，简直如梦般遥不可及。 世间神族或得仙道、菩萨果位者，证一次容易，但若从人再证一次，则大多出不来，是故众神诸仙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报身人间。人间就如一面“照妖镜”，他们到底几斤几两，既得的果位有多少“水分”或运气，看一眼报身便可知晓。 自有三界以来，神、龙、人之报身中，有周公、毛颖之类成就二身等觉的，他们或察道通德为相，或谋得兵胜为王，至少不负实身。亦有如迈一家之不自知者，下来一趟惹得“举世闻名”，滑天下之大稽。神佛仙道，在位高低，检验修行的唯一真理，就是多检验几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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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坛城中央的十八层玉阶上，昂首注目白羽巨蛇，指尖抚触他的霜鳞。他盘身弛卧，在我碰到他时，露出一缕睛眸赩光，继又阖眼沉眠。 “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也不和我说话？”我在填周时曾问他。 “那时我以报身校定人间，实身入定，怎么说话？” “可你每天都睁开眼睛，像太阳升起一样准时，我还以为你醒着。” “因为你一直在‘打扰’我，在我身上爬上爬下，摸来摸去，我本能地睁眼看看。” 我被他说得哑口赧然，又恍然而悟，“这么说，那些年你都在报身上，是...潘？” “是。”他并不讳言。 “你没带着记忆？” “没有。”他坦言，“有记忆我也下不去手。” “那潘...后来怎样？” “你落水后的十六年里，作为潘的我晚上一闭眼就会听见一个女人和我长篇大论，说她的往事见闻、悲伤的遭遇、世道如何炎凉。” 我闻言大笑，难抑报赧，“是我，你一睁眼就跟你聊。” “我想肯定是被我害死的那个女鬼给缠上了，来索命的，还找过好几个道士超度你，但根本没用。后来索性不管了，就这么一直听着。” “每天都能听到？” “每天。”他点头，“你‘死’之后，没有警察来找过我，也没有任何人问起此事，我开始还庆幸逃过了牢狱之灾。但每晚听你说话，渐渐认识、熟悉，到再也离不开你。十六年，我从一个十恶不赦之徒，改头换面，有了非凡的成就，但在你和我说要走之后，我死了。” “死了？” “那晚你和我说分别三年，我就死了。心脏猝死，自然死亡。” 我思之不解，“可为何我说完后，白羽巨蛇也不见了？” “那是因我死后回到了实身。”林满道，“我本想见你，但也不知该怎么说我们的事。我给你三年，三年后你若信守承诺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我回忆着他的话，心中泛起暖意，莞尔间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蛇鳞，“你在那边忙着救世，这边还要被我骚扰。好好睡吧，人间见。” 我结跏趺坐于林满身旁，指尖揉捻一片建木树叶，入色界大定，临在于叶上承载的灵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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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临在，类似当初天父降临在那个先知男孩，是一种灵魂缠绕的共生之举。于我来说，这是我为人以来的首次报身，而受身则是林满为我挑选的一个人类女子。她的灵魂在建木中与我共济，是一片藏在密枝深处的五芒叶。 报身的方式有两种，转世和临在。转世的靶向非常明显，投生前便择定了一生命运，提前安排好了流程。而临在则不同，由于受体出生后只是个普通人，外界不会察觉其有何不同，可以极好地隐蔽宿主的身份。是故三界之中，转世一般是公开的，比如贰负的最后一次转世，天界皆知。而临在则是秘密，临在于谁，何时临在都为绝密，如林满这次选择的沃沮男子，连我都不知道是谁。 转世有转世的风险，临在也有临在的不确定性。一旦临在，两个灵魂缠绕共生，大熵的灵魂会逐渐吞噬小的，但小熵的灵魂若能抗拒住，则会反噬大熵的灵魂。就像那个先知男孩最终反噬了天父，使得天父一直以小男孩的面目示现。 我来到这个女子身上的时候，她二十九岁，东土幽州人，灵魂的确与我共济。我小心地将一部分记忆放在她的头脑里，生怕她难以承受。毕竟她在建木中只是一片小小的叶子，若将我全部的灵魂瞬时压给她，轻则身体衰弱，重则精神失常乃至昏迷。 我观察了她一段时间，发现她对人首蛇身充满好奇，便将青咸的回忆潜在地传给了她。她很喜欢青咸，对道蛇的着迷与惟爱的追随，令我找到了突破口。起初，我只是给予她一些“灵感”与“奇思妙想”，后来我开始有意地增加“相兆”，令她不断从蛛丝马迹中察觉我的存在，一点点地向她剖绘我的性格、背景、心理、行为方式，并逐渐加入我的回忆。 很顺利，这个女子机巧聪明，洞臻入神，她很快便领悟出了我，且没有迷信世俗的怪力乱神、陷入思维妄想。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自我怀疑与自我修订后，她正视了我，也理解了我临在于她的事实。 我开始重塑她的灵魂，形象一些比喻，就是将她原本直线的灵魂，压变拉伸成螺线形，以便与我螺旋缠绕，屈服契合。轧制对方的灵魂，是整个临在中最艰难的一环，受体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斥力抗变，如精神衰弱、视听障碍、时空概念混乱等。但她的灵魂有很强的延展性，纯净度高，可吸收的熵量大，这也是林满选她供我临在的原因。 我将她慢慢塑造成了我的样子，有时会于心不忍，她被我抹去了大部分的生活。她原本是个地道的城市姑娘，却被我改行到了农业。她原来贪图物欲享乐、偏爱奢侈，被我改得朴素节俭，事从简约。她喜欢上一个生于12月24日凌晨的男人，那个男人也很爱她，却被我硬拆了这段缘分。 我别无选择，她的灵魂终将被我吞噬，由我来主导这个新的“我”，而我不能让林满觉得，我还和一个与先知相同生日的男人在一起过。在遇见林满之前，我要做的就是安安稳稳地在幽州生活，远离家庭关系，有一份熟稔但不张扬的工作，不冒头不垫底，低调行事。 林满之所以让我临在人间，除了希望我陪他，也有令我远离昆仑与锡安之意。他不在实身的这段日子，三界瞬息万变，天界的贰律从未消停，新都逃至在海外的旧部张目窜首，石匠工会频频制造纷纭，就连锡安的鸠，也传出他常与罗马暗中接触的消息。各方势力错杂，虽立场不一，但皆有意在此时生些“枝叶”、扑斗一番、挑起麻烦。我留在填周，势必会掣肘裹足于政治漩涡，临在人间呆上几年，倒也落得清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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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受身女子的灵魂轧制成形，便与她的灵魂缠绕，将大量的记忆灌输给了她。我看着她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痛哭流涕，恐惧神伤。在读到锡安历史、佛门典籍、神学教旨时，线痕如接，寄愁埋忧。我的那些亘古的回忆里，仿佛总有无尽的磨难战争、流离失所、家园毁灭。我所经历的种种悲欢，都在她这副小小的灵魂中重现，她要爱我所爱，恨我所恨。 如此堪称折磨的灵魂之重，这个女子却坦然接受了，就连我时常的灵魂抽拉，她亦与我同样陷入暗域，彻骨冰寒。她理解了我将取代她，明白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甚至连她的肉体也会于十年后死去，但她却乐观豁达，从未动摇善念。 有一天，她路过一间教堂，执意前往。她在一尊先知受难像前泪流满面，咽声抽泣，哭得泪沾双手，悲音难绝。她问先知，“我将何去？君向何回？” 那是我最后一次让她以自己的灵魂现身。10月10日，金秋寒露，我彻底吞噬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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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林城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释尊称我为灵菩提，而这个被我临在的女子，正是一片建木树叶。 灵魂的死亡并非肉体死亡，灵魂可以轮回多世，但并非永恒，亦有生死。建木上的灵魂，有凋零、坏死、焦亡等程序性死亡，亦有如这女子般非程序性死亡。灵魂被吞噬而死，称为进化保守。进化保守是进化变异的反义词，按程序，灵魂会如树叶般正常凋落，断裂成支离破碎的片段后重排，新的灵魂进化变异。但由于她被我吞噬，则形成了高度的进化保守，她回归了古老的灵魂组序。 尽管她的灵魂熵量很小，尽管她也许不知道进化保守的意义，但她保留着和遥远祖先之间的一个关键联系，这是她可以和我共济的原因。由于高度共济，我在吞噬她后，以阴居阳，刚柔中半，亨通无间。她则化人为禅，质素如雪，宁静地流淌在我们的魂巢中，先噬而后合。 淡然进步，事始无忧。她以此消彼长之意顺势而为，却又逆势而上，成为了我灵魂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却也是最美好的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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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死后，我正式主导了报身，我利用她留下的人生基础，将生活中的旁枝错节减去，整续成行无阻滞的自在格局。“剪枝共济”，是我虽为报身并无道力，却能一路坦途，行藏不费功的主要原因。那些令她苦恼不已的障碍，在我的“用狱”之后，吞钩上饵，妄动生灾。而那些与我生就共济的灵魂，则人多遇合，客自相亲，轻帆遇顺风。 熵大的灵魂在报身上的最大优势，便是与之共济的灵魂域广繁多，只要与共济者合力，便可一点著阳春，枯枝朵朵荣。在幽州等待林满的日子，我仅凭灵魂共济这一“东风”，便谋已定事，称心借势，迅速将身边的“枯枝烂节”减除，通达人脉，联袂上进。正所谓林下水边多活计，一番桃李一番新，一人进了一人退，下梢终有好因缘。 我的教旨里无须证得二身等觉，故走了一条入世之路，工作游刃有余，人情利害攸系，商道造诣崭远，过着太平无忧的日子。唯一促使我“往上爬”的，便是能第一时间得知林满在新罗的动向，我如当年在新都作司农时一般，凭着几篇文章打动上层，成功跻身。又利用受身女子的一笔积蓄，迅速“抄底”东北域资产，特别是在农林牧渔上的投资，为我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在收获第一桶金后，我将所有资产转移至宁古塔以北黑水靺鞨诸部等边境一带，其中，林城、冰城是我布局的两个重点。冰城因有老会堂，我轻易找到了盘结在此的老牌锡安资本，而林城，是我分析研判新罗局势后，断定林满会选择的破阙之地。 通过冰城677座锡安子民公墓上的姓氏，我梳理出了二次大战时在此活跃的宗祖谱系，他们的后代中，不乏当今最具名望的经济学家，以及锡安最炙手可热的祭司，鸠。意外的是，鸠及其父母在东土早已深耕丰腹，那些曾在战火中被侵吞或没收的家族资产，目前已基本回流到了他们手上，且长期以错综复杂的交易技术，大量低价做空市场。 如此明显的空头，一泻千里的盈利，赤裸裸地放量下跌，将巨额财富洗劫一空，却没有人在监管中发现和质疑，更勿论止损。我曾在鸠的书信中得知，他做了几只保险在石匠工会中“打洞取栗”，如今看来，他这洞不止打在了石匠，也打在了东土。 发现一只老鼠不可怕，可怕的是任其繁衍。当下风云四起，无论东土或世界皆内忧外患，久历惊涛，经济防线的蚕食早已不是普罗大众的焦点，却在无形中对每个人产生深刻影响。信心危机导致的经济预期陷阱，是当前的主流思维导向，狭隘且割裂，却像传染病般使经济走向了黑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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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报身，我无力挽回这些渗透与蚕食，我即使能夺回零星的量能，却也势必暴露在鸠的视线之下。为隐藏自己，为顺利见到林满，我游走在龙头资本的边沿，将资产逐渐转移至毫不起眼的林城。而当我完成第一阶段的分配后，新罗终于传出了消息，其作为成员国之一，参与第一次联合进攻东土之战。 此战的导火索，依旧是沃沮与新罗间脆弱的地缘政治，双方的间谍挑拨活动，最终导致了战争爆发，打响了三次大战。坦白说，我在听到这则消息时是兴奋的，我能想象林满的报身作为间谍在其中起到的催化作用，他的动作之快，丝毫不亚于贰负转世后在南昌干的那件“大事”。战争虽然残酷，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争，也是一种慈悲。 两国交战，毫无意外地划分出了两大阵营。扶桑、南土、新罗组成三国联军，从东面、东北面、南面三路挺进半岛。而东土则如历史重演般再一次援助沃沮，集结30万大军重点进攻沃沮南部，抵御联军。 这一仗无论是在打法、战略、路线、技巧上，东土都驾轻就熟，几乎是一场重复的战役，初期便顺利地拔掉了联军的多处战略要地，一路推进至沃沮之南，仅与新罗都城相隔一条汉水和少数城邑。而与东土的酣战淋漓不同，石匠多次声明半岛局势对其本土威胁不大，持观望态度，实际并未出兵，仅提供军火支援。这种看似“畏战认怂”的态度，极大地鼓舞了大众的自豪与热情，特别是面对联军中的扶桑，国仇家恨交织，众志成城，前方将士很快打开了从西面进攻新罗首都的通道。 新罗联军在西北方向失去重要屏障，背水一战，20万大军顽强抗击，勉强将东土军阻于广城。而在东土连续作战，避开正面渡河，改由迂回进攻广城西南侧后之际，鞑靼担心东土扩张，正告立即停火并撤回国境线以内。与此同时，石匠坐享机会，扬言即将出兵，此举令联军士气大涨，于广城左右夹击，造成了东土军几乎覆没的沉重打击，只得暂缓撤回沃沮境内。 所谓的“兄弟情谊”，在苟且图功、虚伪排挤、肤浅之见的鞑靼眼里，一切承诺、信任、感情皆可背弃。在这场形势急转的攻守战中，石匠与鞑靼未派一兵一卒，他们在国际社会中继续佯装“民主”，强调不干涉半岛“内政”。 折戟之后，东土内部各持意见，异同不决，外部则曲高者和寡，道高者谤多。一些庸浅投敌之流强辨相欺、颠倒是非、朱紫混淆，令本就负面的舆论雪上加霜。而鞑靼的反叛与石匠的一呼百应，令东土的外交陷入了空前孤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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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如愿见到林满，尽管在战争爆发的第一时间，我便前往林城，赶赴前线。我利用一切能联系的渠道打探战况，寻找所有接触沃沮或联军的机会，但由于层层阻碍，未能实现。东土军撤退后，我只能继续往返于幽州和林城，迁就仕途，混迹商场，即使世道再乱，生存再难。 三年间，半岛的战火从未停止，东土的经济结构彻底转变成能源、粮食和军工三大巨头。我的投资在“大者”面前，随时有被清零的风险，隐忍、煎熬、甚至窒息的折磨，反复上演。身边的人大多都已离场，而我则接下了所有的烂摊子，靠着不断贿买上层，救济实体和工人，做着从未做过的亏本买卖。 动乱期间，我的工厂和林区的劳动者，从未一人失业，没有一顿吃不上饭，即使被迫停产，工资亦未拖欠过一日。这里有东土人、鞑靼人、偷渡的沃沮人、甚至中东人，区内有教育、医疗、粮店、储蓄所等财贸服务，建有教堂、清真寺、佛寺甚至老君庙，即使条件简陋，但每一个生活在此的人，在炮火声中依旧没有丢失属于人的尊严。 如此一直到火羊年，纵使我如何善于决策市场，也在多重打压下，经济状况入不敷出，庞大的产业负荷令我无法养活这么多人。正当一筹莫展之际，新罗心有灵犀地挑起了第二次联战，这令我几乎笃定是林满所为。我潜思默想，未敢轻怠，迅速将多处房产无论高低一举抛售，继续注资并增持林城的经营主体，这在外界看来，无异于自杀式的扛单。 在我的概念里，钱永远排在最后。曾经，我赚钱是为了赎回圣殿，而今是为了结识林满的报身。我可以在幽州守株待兔般地等着他，也可以在林城争取早一日接触到他，但对我来说，从不将希望寄托于“被动奇迹”，而是表现于“主动请求”。 新罗联合石匠、扶桑、支那组成四国同盟，从东北、东、南三个方向进攻东土，这一次他们扩大了战线包围圈，不再瞄定沃沮战场，而是东土本土。石匠在经历三年的内部分裂、右派声名狼藉、经济高位通胀、空头危机等切肤之痛后，选择与东土正面开战。而鞑靼依旧隔岸观火，却也毫不掩饰对北方疆域的贪婪。 趁东土久战疲惫之际，新罗率先首战东北，以不可抗拒之势向北方进击，沃沮如同鱼肉般被肢解殆尽。而东土较为分散的兵力对联军的三方包围形不成有效遏制，海上作战经验远低于四国，战事效果不佳。新罗趁势在关东州反击东土，从北面、南面、西面三路打开通道，经过半年苦战，迫使东土归还了此前占领的沃沮、北海之都邑。 林城在新罗攻打沃沮之后，无可避免地成为了前线重地，被视为死守东北的最重要屏障。而我则凭借商会联盟首脑的身份，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披着商人外衣，结识了一大批沃沮驻黑水州的领事官吏。我无偿地将私邸赠予他们作为领事府，且我在林城的家就在隔壁，在为他们做了不少“好事”之后，我打听到一名新罗内史。此人名胜，背景神秘，有传言他是沃沮的“脱北者”，从军以来一路攀升，深得四国联盟器重，在关东战役中立下悍绩。 一个月后，我以我的方式获得了沃沮领事的职位，并请相关人员将我引荐给驻扎在关东的胜，多次邀请之后，对方终于给予回复，“不必大费周折到关东，我很快会去林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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