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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长篇惊险悬疑小说《绝杀局》(修订版)[第2页] |
作者:余无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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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女人刚走下街对面的黑色本田车,坐在吧台前头高脚凳上的马仔英就重重地放下杯子,杯里的黑啤被震得泡沫乱晃。吧台里调酒的魁梧男人闻声抬起脸,不快地瞪了他一眼。 马仔英的眼睛毒是整条燕集坊公认的。他第一眼就认定这个女人是生脸,没在这片出现过。女人下车后左右张望的神色也说明了她对这儿很陌生。 马仔英太熟悉燕集坊了。从他十五岁替大佬卖命开始,这片远近闻名的地下红灯区就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甚至于听别人提起“鬼王坡燕集坊”都会令他倍感亲切。 马仔英在燕集坊认识的人物形形色色:黑帮老大、军火贩子、江湖艺人、职业骗子、古董商人、扒手、妓女、酒徒、打手、毒品贩、色狼、嫖客、赌棍、蛇头、赏金杀手、皮条客、算命先生、风水师、线人、私家侦探、放高利贷的、仿制证件者、假币犯、人口贩子……马仔英很高兴自己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圈子里,过着任性而污浊的日子。 他们的生存以自我为中心,对法律、道德、良心之类的劳什子束缚视如敝屣。 他们是世俗生活的叛逆者。 这个陌生女人的到来引起了马仔英的兴趣。他猜测她的身份在负责扫黄缉毒的特警和向老公兴师问罪的主妇两者之间必居其一。燕集坊这种地方可不适合女人独自乱闯,何况像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见红头发女人娉娉婷婷向这家酒吧走来,马仔英兴奋地朝调酒男人挤挤眼睛。那个男人穿着凉爽的背心,脖子上挂着粗粗的金链子,臂膀发达的肌肉暴露无疑。他四十多岁年纪,脸型见棱见角极有威仪,只是从眼角到右耳根拖了道长长的刀疤,使整张脸变得狰狞可怖。 在马仔英无声的示意下,刀疤男人也注意到了正推门而入的陌生女人。他放下手中的酒瓶,警惕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红头发女人缓缓扫视了一遍昏暗的酒吧,像是在寻找什么人。悬挂在墙壁四角的劣质音箱里正播放着风格粗犷的塞外民歌。由于离午夜还差一个小时,八九张歪歪斜斜的桌子边才盘踞了二十来个男女酒客。 女人很快转过头盯视着刀疤男人,很显然她的目标不在这群人当中。 马仔英预感到有什么异常的事正要发生。他端起酒杯机警地向一旁退开,留下刀疤男人独自与红头发女人对峙。 “王庆在哪儿?我要见他!”女人突然用命令式的口吻说。 刀疤男人举起一只手靠近耳朵,表明音乐声减弱了他的听力,以至于他听不清她的话。 “我要见王庆!”女人索性走到吧台跟前朝他喊道。 刀疤男人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表示他仍然无法听清她的问话。 酒客们放肆地大笑起来,他们很乐意看到这个冒失的漂亮女人被老板戏弄的样子。马仔英没有笑,他贴着墙壁慢慢摸到酒吧的后门口。 红发女人目光很锐利,刹那间她已经发觉了马仔英位置的移动。她霍然转身,朝马仔英所在的门口闯去。 “站住!”刀疤男人在吧台后面冷冷地喝道。 音乐声和客人们的笑声一下子凭空消失了,酒吧突然寂静得像座坟墓。 红发女郎在离后门还有三米处停止步伐,严阵以待般转过身子。 刀疤男人已经从吧台里转了出来,右手正抓着柄银光闪闪的冰锥指向她的心口。 |
“找人而已,何必这么紧张呢?”女人无视冰锥锐利的尖头,轻描淡写地说。 刀疤男人嗓音低沉地警告说:“小娘们,我疤面鬼的地盘可容不得你撒野!” 两个瘦高个男人从酒客群中站起身,大大咧咧地叉手拦住女人的退路。他们显然是刀疤男人派来镇场子的部下。 红发女人也不害怕,反而洋洋自得地问:“如果我非要撒野呢?” 刀疤男人狞笑道:“找死!” 他骤然踏上一步,两人间相距只剩一米了。这完全是近身格斗的有效攻击距离,男人手里的冰锥跟着毫无顾忌地直刺女人前胸。 看热闹的酒客们正要起哄,恍惚中见红发女人伸出纤纤玉手似乎在男人右手手腕上划了一下。刀疤脸随即退了一步,冰锥随之“吭”的一声重重跌落在污渍斑斑的地板上。 “你……”刀疤男人捂着手腕瞪向女郎,一副惊怒交集的样子。旁观者虽然不明就里,也多少看出方才交手的刹那,老板已吃了暗亏。大家顿时对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年轻女人刮目相看起来。 “燕集十鬼不过如此。我可以进去了吧?”女人似笑非笑地说,转回头朝那两个阻挡她去路的瘦高个走去。 “站住!”疤面鬼的喝声又从她身后传来。 酒客们不约而同地失声惊呼。 红发女人两道纤眉挑了一下,有些不甘心似的扭过头,发现这次指着她的换成了一支单筒猎枪。 “再朝前一步,我就开枪!”疤面鬼端枪的手很稳。 他的两个手下默契地站到红发女人两侧,一左一右两只大手同时按住她柔弱的肩头。 女郎心中冷笑。不知道是由于大意还是缺乏经验,这两人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们出手制敌的部位本该是双臂而非肩膀。她抓住这个纰漏,机敏地一沉腰脱开两人的掌控,双手附带在他们腿弯处一拂。这两个人瞬间软倒下来,其中一个的身躯甚至被女郎借势甩到背后,准确挡住了猎枪里射出的那颗子弹。 猎枪响亮的枪声震得众人失态地大呼小叫起来。肩头中弹的汉子蜷缩倒在地上哼哼起来,鲜红的血浆正顺着膀子溢淌到地板上四散开来。 “放下枪!”女郎缓缓直起身子,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精巧的双管袖珍手枪。 枪管仍在冒烟的猎枪从疤面男人手里滑落下来,他被女郎这几下变戏法般的兔起鹄落镇住了。 “王庆不在我这儿。”面对三米外瞄准自己的枪口,疤面鬼沉吟了一下说。 “他欠我一条命,找不到他拿你抵命。”女郎好整以暇地说。 疤面鬼脸上的伤疤抽动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得罪燕集十鬼你会后悔的。” 红发女郎似乎没心思搭理他,向一旁目瞪口呆的马仔英撇了撇头说:“你,进去把王庆叫出来!” 马仔英暗自叫苦。他不敢自作主张地答应或拒绝,于是用犹豫的目光向疤面鬼征求意见。 疤面男人冷哼了一声,不情愿地向马仔英使了个眼色。 马仔英立刻如蒙大赦似的松了口气,一头钻进了后门,一路嘴里还骂骂咧咧:“王庆!你这个丧门星!快滚出来!你这又是招了哪路仇家?妈的,疤哥生意还做不做了?……” |
没隔多久,马仔英就拉扯着一个敦实的矮个男人回到酒吧。 “郑英,你他娘的找死啊?老子刚摸了手同花,全指着这局翻本呢。”矮个子揪着马仔英的衣领,要把他吞下去似的吼叫着。 马仔英气恼地反唇相讥说:“赌赌赌,就他妈知道赌!你在哪儿拉了泡屎忘记擦屁股?人家都追到这儿来了!” 矮个子这才觉察酒吧里情形不对,疤面老板正被一个年轻女人用枪指着脑袋。他幸灾乐祸地嘻嘻笑道:“疤哥,怎么回事?这个小美女要砸场子啊?” “放屁!”疤面鬼怒火中烧地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她是找你的。” “找我?”王庆松开马仔英的领子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我他娘的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小婊子!” 红发女郎没有被他的粗话激怒,反而笑吟吟地问:“你就是王庆?” 王庆撇了撇嘴,很得意自己名声在外:“哈哈,不错!燕集坊有上千号赌徒,外号‘滥赌庆’可就我一个……” 女人一脸冷漠地掉转枪口指向王庆。 “你……你想干什么?”王庆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说话结巴起来。 “跟我走!” 女人命令道: “走?上……上哪儿?我又不知道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跟我走就是了。”女人的回答很干脆。 王庆的赌徒脑子疾速旋转起来,斟酌局势后,他的口气忽然硬起来:“凭什么啊?我哪儿都不去!你动我一下,绝对走不出这间屋子。”他可不想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人带走,留在这里赢面大些,起码还能有几个帮手。 “那就先废你一条膀子吧。”红头发女人用枪口比划了一下地上犹在呻吟的瘦高个。 王庆蓦然变了脸色。他的偷鸡伎俩被识破了,也许对方早已摸清他在燕集坊并没有坚实的靠山。他开始意识到面前这个女郎是个难缠的狠角色,而自己手里一开局发到的就是一副烂牌。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他又结巴起来。 红发女郎下巴一扬,抬高了枪口:“我数一、二、三。” “行行行……”王庆立即摇晃着大手说,“爷爷跟你走就是了!”他转回头关照马仔英:“你去跟里面几个兄弟回一声,就说我今天有事不能奉陪到底了。”最后,他王庆拍着胸脯向疤面鬼交待了几句场面话,担保酒吧的损失和伤者的医药费由他负责。 “记得留条狗命滚回来还债。”疤面鬼阴着脸只摔出一句话。 等王庆和红发女郎的身影从门外消失,疤面鬼立刻低声嘱咐凑到跟前的马仔英:“这事不许到处乱说,尤其不得惊动老大。” “疤哥放心。”马仔英心领神会。 “到底要带我去哪儿?”王庆一边提问,一边流里流气地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黑色本田车驶离鬼王坡后,古怪地正在市郊通衢大道上兜起了圈子。上车这一刻钟,身旁的红头发女人没说过一句话,只是频繁地关注着汽车后视镜。他实在闹不懂她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永安区储蓄所那起抢劫是你干的?”红发女人突然不动声色地问。 王庆的嘴巴一下子张大了,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匆忙推上台的拳击手,立足未稳已经被对方一记迅速的突袭打得直不起腰了。 没等他回答,女人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笑:“看你这样子就是默认喽?看不出来!单枪匹马,你还挺有胆色的嘛!”像被勾起了烟瘾,女人从随身烟匣里夹出一支细长雪茄叼进嘴里。 “什么意思?大姐,我一点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王庆从最初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你怕了?”女人吸了口烟,轻声安慰他说:“放心,我不是警察。” “不管你是什么人,没做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 女人扭头瞟了他一眼:“抱定宗旨否认到底?嘻嘻,随你的便,我今天可不是专为谈这个而来。” 他娘的,她到底要干嘛?王庆狠命抽着手里的烟,好像它成了唯一的发泄工具。这一刻他为自己思维的迟钝深感懊恼。 |
“想听故事吗?”女人高深莫测地说:“今天请你来其实是为说个故事。” “什么狗屁故事?”王庆此刻没有一点心情陪她玩。 女人手夹雪茄,诡秘地一笑说:“我有个朋友,是外省人氏,95年前为北方某化工厂高级技工,曾被指派参加国内知名的防爆破碎剂Krag一至四代的研发工作……” “你……你……”王庆的表情像被抽了一鞭子。 女人自顾自地往下说道:“96年化工厂转制,我这位朋友被迫买断工龄下岗,由于专业所限,连续三年求职无门,老婆改嫁。他就此破罐子破摔,终日留连牌桌赌场,半年后把离婚分得的财产输得分文不剩……” 王庆拿烟的手抖得厉害,女人却假装没看见,继续背书似的陈述着:“他多次被债主威胁殴打,却仍然赌性不改。00年他开始通过向不法分子兜售自制炸药敛财,因而两度被量刑入狱。06年第二次出狱后,他企图利用专业特长在邻省A市参与劫持运钞车的犯罪活动。当然,劫持行动失败了,他却为此三度入狱,被判有期徒刑25年……” “别说了!”王庆突然恶狠狠地打断她。 “下面这段更精彩,不想听吗?一年前的冬天,就在他服刑的A市监狱发生了一件大事。18名重刑犯竟然在一个寒风呼啸的雪夜杀死5名狱警越狱逃亡,这就是当时震惊全国的‘1.12’大越狱。” “臭婊子,这些他娘的都是谁告诉你的?”王庆失态地狂吼起来,虽然车里打了空调,他脸上还是沁满冷汗。 “我的记性是不是很好?不要以为很多事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记性偏偏好得很。” “你在威胁我!既然我连警察都杀过,难道不怕我会连你一块儿杀了?”王庆眼露凶光,把半截烟头扔出窗外。 “你最近很缺钱吧?”女人举重若轻地转了个话题。 “干你屁事!” “既然你居然想到去抢银行,不如我指点你一条生财之道。” “什么意思?” “一百万,替我干。”红发女人干脆地开价说。 “你……你……你是说真的?”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庆擦着冷汗狼狈地问。 “嗯。不然我费这么大劲把你从疤面鬼那儿翻出来。” “做什么活?” “还能干吗?当然还是干你的老本行——爆破。”女人吐出最后两个字时语气像射出两支利箭。 “要炸死人命吗?”王庆脸胀得通红,显然情绪开始亢奋起来。 “你真聪明。”女郎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成!先给我50万定金,我还有一屁股债没还呢。” “不行。事成之前,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手。” “那可不成!你找别人算了。这不合规矩。”王庆隐隐嗅出了自己在红发女人计划中的重要性,他决定先诈对方一下。 “大哥,陪我玩就要按我订的规矩来。”红发女郎根本不买他的帐。 居然跟了一把,那就索性加大注把你吓回去!“停车!放我下去!”王庆板起脸说。 出乎他的意料,红发女人立刻踩下了刹车,本田车嘎一声骤然停靠在空旷的市郊公路边。 “请便!”女人吐了口烟,靠在椅背上客气地说。 王庆翻身下车,把车门重重摔上,手插口袋大步向前走去,心里开始默默数数:一、二、三……小妞,别跟老子玩着一套!这把牌我跟到底了!不用数到十你就得放弃。 “喂!”才数到六,女人果然喊住了他。 这么快就举白旗了!王庆满脸得意地回过头,漆黑的本田车熄了灯伏在沉沉夜色里,像伺机捕食的野兽。 这侧车门被女人重新推开了。她的说话声似乎带着强忍的笑意:“忘了告诉你,明天上午公安局刑事科将收到一份快递,里面夹的信纸上打印着我今天说的故事。” 王庆感觉自己全身僵硬,插在口袋里的双拳几乎捏得格格作响。 我怎么会忘了握王牌的人一直是她?算你狠!他心里同时呐喊出一千句粗鄙恶毒的咒骂,话到嘴边说出的却是:“小姐,不如我们再好好聊聊。还没请教芳名。”文绉绉的措词把他自己都吓坏了。 女郎从驾驶座上大方地伸出手,郑重做了个握手的邀请:“幸会!我叫爱妮莎。” 说着,她展颜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璨然生辉。 |
回到星辉福地住所,爱妮莎迫不及待地从头上扯掉了那团火红色的假发。天气太热了,每次戴发套外出行动,肌肤表面都会拼命分泌汗液,让她觉得头皮又闷又湿。 她穿着新换的拖鞋走进卫生间,开始对着镜子用洗颜液小心卸去脸上的浓妆。望着镜子里渐渐呈现的那张熟悉的脸,她稍感宽慰地叹了口气。憋闷一天的面部毛孔们终于可以再次呼吸新鲜空气了。 这几天开着本田车早出晚归明察暗访,把她累全身都快散架了。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起步阶段的任务已完成了大半。她庆幸自己很快就可以和那堆丑陋的假发说再见了。 其实,当初选择这么鲜艳的发套是经过斟酌的。这么多人连续失踪,也许有一天会引起某个相关方面的注意。如果将来有人调查她,估计目击者们很难说出红头发以外的更多具体特征。多年的伪装经验告诉她,普通人的注意力总是集中在一些显著的外在特征上,所以在那上面做些手脚就足以混淆视听了。 做完整套肌肤保湿护理,爱妮莎又给自己上了层深绿色的海藻面膜。她忍住打哈欠的欲望,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居然已经将近凌晨。 她迅速拨了个号码,专注地聆听起来,一阵伊伊呀呀的说唱音乐后,里面传出一个干涩的男声。 “是我呀,爱妮莎。”爱妮莎假装欢快地说。 “哦。有什么事吗?”男人似乎很疲惫。 “你还没睡觉吗?” “过一会儿就睡,你知道六点前我是睡不着的。” “我打电话只是想问问你在那边住得惯吗?” 爱妮莎努力使自己的声音里流露出关心。 “嗯……”男人的声音有些恍惚,“这里的方便面够吃了,我自己会烧开水,也会洗淋浴。咳咳咳咳……”他忽然开始抑制不住地咳嗽。 爱妮莎皱了皱眉:“留给你的咳嗽药按时吃了吗?” “哦,吃了两顿,有时候我会忘。咳咳咳咳……” “挂电话后记得马上吃啊!放心吧,过几天我就回搬过去。” 男人“哦”了一声不说话了,可也没中断通话。 爱妮莎摇了摇头。这个白痴,连和女孩子寒暄两句都不会。不过这样也好,可以爽快地切入正题。她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进行得怎么样了?” “啊?”男人似乎一下子没听懂。 “就是你说需要时间升级的那个黑客程序。” “哦,你是说‘藏獒’啊!升级进行得还算顺利,我在有四个薄弱的地方重新加了补丁,刚才还在因特网上调试呢。呵呵呵呵……我想不出一个星期就可以带‘藏獒’上‘天堑’外围闻闻气味了。”男人在电话那头孩子般天真地笑着。一谈到计算机程序,他说话就会不自觉的流畅起来,连咳嗽都神奇地消失了。 妈的,一个星期才能启动!爱妮莎心里忍不住骂了句粗话。她不得不耐着性子低声问:“不能更快了吗?我本来希望在下周一之前你就能有所突破的。” “嗯……”男人的精神似乎又陷入了迷失状态,“这个恐怕……快不起来……咳咳咳咳……” “你一定要尽快!”爱妮莎终于不客气地命令道。她没心情再跟他多聊了。 “嗯……我尽力……咳咳咳咳……”男人勉强答道。 通完电话,爱妮莎原先的睡意被突然冒上来的焦虑情绪驱赶得一干二净。她索性坐到书桌前,信手拾起电脑液晶显示器边的便笺本。本子第一页上用水笔歪歪扭扭涂写着五个名字,其中四个已经被重重划去了。 她不由自主地凝视着剩下的最后一个名字:陆平。 |
第十章 清晨,舒畅骑着嘉陵摩托急急忙忙往市局赶,一边不住对着手表,看来自己还是误了今天早晨的案情分析会。 因为最近每天要赶在上下班前后去陆平家接送孩子,舒畅的睡眠时间比以前大打折扣。但她发觉自己像被注入了兴奋剂,工作热情反而出奇的高涨。她清楚这一变化要归功于陆平,是他让自己在舒展身上看到了一点康复的希望。毕竟,孩子最近吃得香睡得着,不但心脏病没再犯,苍白的面色也开始渐渐红润起来。 市局大楼位于交通枢纽地段,早晚堵车是常有的事,舒畅此刻很懊恼自己昨晚居然忘了调闹钟。等她骑车飞驰到单位楼底才发现领导们的专车早已静静停放在水泥停车场里。 当舒畅推开六楼小会议室的油漆木门时,迎面扑来一阵冲鼻的烟味。屋里坐了满满十几个人,与会领导包括副局长陈可为、书记武湛、刑警大队队长洪一鸣、刑侦支队队长宋晓锋、缉毒支队队长吕斌,余下的除书记员外都是刑侦、缉毒两支队的同事。 舒畅蹑手蹑脚到角落找了个空位,刚坐下就被身边的圆脸姑娘用胳膊捅了捅,那是她在局里最好的朋友于佳佳。舒畅只好扭头给于佳佳回了个无奈的苦笑。看到于佳佳幸灾乐祸捂着嘴的样子,她又不禁有些恼怒。 舒畅抬起头,却见会议桌对面正襟危坐的陈副局长正朝她射来责备的目光,她吓得一下子大气都不敢出了。 —————————————————— 时间有限,今天写得少了。 |
正在发言的是宋晓锋,他一脸凝重地陈述着案情:“死者为男性,身高1米70,体重55公斤,年龄在35岁到45岁之间。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大致推断的死亡时间为7到10天前。根据初步勘验结果,致死原因是枪杀。在死者颅骨后部有一个射击形成的直径1厘米圆洞,后来法医在脑颅中也提取到了一颗9毫米帕拉贝鲁姆手枪子弹。” 舒畅暗吃了一惊。昨天夜里,她突然收到老宋发的短信,说今早有个紧急的案情会。她原以为是捷达杀人案有了新线索,现在听起来宋晓锋汇报的是个新案子。 “是鲁格手枪哪!”有人感叹了一声,是刑侦支队的小伙子陆国强,局里有名的枪械专家。与会众人跟着微微有些骚动。 舒畅明白陆国强的话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反应。鲁格手枪不是从普通途径就可以轻易弄到的枪支。原来兴师动众召开会议的原因是这颗子弹。 “死者身份查实了吗?”副局长陈可为神情严肃地问。 舒畅猜想,大概在座的每个人都听出了这并不是程式化的提问。 宋晓锋顿了一顿,有些为难地说:“从今天凌晨1点大奇湖村民发现尸体到现在还不满10个小时,我们……需要时间查证。” “老宋,报案人有问题吗!”武湛插了一句。这位书记待人接物不温不火,和陈可为的雷厉风行对比鲜明。局里上上下下公认和武书记打交道如沐春风,背后还戏称他‘武婆婆’。 “啊,目前基本排除了报案人的嫌疑。”宋晓锋感激地看了武湛一眼,如实地汇报说:“这两人一个叫蒋阿四、一个叫戴水生,都是淡水村的无业村民,平时一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他们本打算半夜到大奇湖里的集体鱼塘偷鱼,走到半路在河滩上发现了那具被湖水冲上岸的尸体,就连滚带爬地去报了警。今天早晨,我们也已经向淡水村村民们出示了死者的面部特写照片,他们都表示没见过这个人。” “就是说你们对案发现场的位置还没有一个大致的估计喽?”听完这番陈述,陈可为再次抛出了个棘手的问题。 “大奇湖方圆4.7平方公里,湖岸线全长12.5公里,临接3个码头、4个村和6条公路,如果没有进一步的线索,要我们确认案发现场好比海底捞针。”说到最后,宋晓锋语气里已经带了些情绪。 于佳佳忍不住朝舒畅挤挤眼睛,她也闻到火药味了。舒畅暗暗替老宋捏了把汗。她知道捷达杀人案的凶手迟迟不能归案已经让他很受挫了,如今陈可为又在新冒出的大奇湖案件上苦苦相逼,也难怪他按耐不住。但陈局长毕竟比他大着一级,这样当众和领导顶撞可不是明智之举。 “我来说两句。”一直沉默不语的缉毒支队队长吕斌突然开腔了。“我想领导让我们缉毒支队参与大奇湖凶杀案的分析会绝非出于随意。其实之前我个人也对捷达凶杀案很关注。大家知道从当时在现场找到的3颗7.62毫米子弹,已经认定凶器是威尔森加长型左轮手枪。而受害人刘勇是本市最大制毒贩毒集团‘六神会’的干事,常年从事海洛因、冰毒等毒品的运输贩卖活动。虽然凶手仍然逍遥法外,但从该案残忍恐怖的作案手段,局里早就认定是黑社会的恶性报复事件。大奇湖一案虽然刚刚浮出水面,但刚才老宋和国强都指出了一点,凶手使用的凶器又是手枪,而且这次是罕见的鲁格手枪。”说到这里,吕斌有意顿了一下,给众人留足思考的时间。 舒畅看到陈可为正用鼓励的目光示意吕斌畅所欲言。她不禁有些为老宋感到不平。一样的科级干部待遇为什么如此悬殊呢? “正如陈局所说,死者身份是揭开大奇湖一案真相的关键。鉴于凶器的特殊性,我建议刑侦队的同志从几条线上着手。”见大家都在侧耳倾听,吕斌满意地继续道:“第一,调查军火黑市交易的记录,查找威尔森左轮和鲁格手枪的买主。第二,查对本市和邻市10天来的失踪报案记录,看看有没有符合尸体条件的失踪者。第三,死者如果是黑社会的成员,可以通过我们警方的内线摸一下……” “我反对什么案子都往黑社会上头扯!”坐在会议桌另一头的刑警队长洪一鸣不可气地打断道。“办案子不能光凭感觉,还是要像老宋那样从证据出发。大奇湖一案目前还很模糊,现在就定调子太仓促了。” 吕斌倒没有气极败坏地反驳洪一鸣,只是很有涵养地一笑,回复到刚开始的沉默状态中。 舒畅暗暗叹了口气。洪一鸣真是火爆脾气,他这么做虽然算是力挺铁哥们宋晓锋,打压了吕斌的气焰,却也当众得罪了陈可为。 果然,陈副局长面色阴沉下来,紧闭着双唇并不答言。倒是武湛打圆场似的点了点头说:“老洪说话直,这很好!案情分析会嘛,不要顾忌级别,请大家畅所欲言。” ——————————————————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这两天咋这么热闹?老朋友们都冒出来了! |
会场里接着的沉默把武湛的话难堪地挂在半空不上不下。与会者们埋在此起彼伏的烟雾里像各自想着心事。 舒畅记得半年前曾听快嘴的于佳佳说过,市局中层干部之间的派系斗争很激烈:缉毒队吕斌为人世故、精于官场游戏规则,陈可为上任不久,吕就主动投奔门下成为陈的亲信,陈甚至一度打算提拔吕顶洪一鸣的位子。洪性如烈火,他识破陈的用心后索性重用刑侦队宋晓锋等几个一线骨干,巩固自己在局里的势力。 舒畅本人很厌恶这种无聊的权力纷争。了解这些内幕后,她首先重新认识了洪一鸣这个人。因为刚进局里实习时他曾当过舒畅的师父,这些年她一直对他保留着初始的敬意。她原来认定他是个坦荡无私的大老粗,没想到他也会勾心斗角。其次,她也很为宋晓锋担心,他这个人想问题总是一根筋,他本来肯定无意卷入这一旋涡,但因为人在江湖就莫名奇妙站到了陈的对立面。 宋晓锋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于情于理舒畅都希望自己能帮他一点。想到这里,她清了清嗓子。于佳佳像被她吓了一跳,她看怪物似的瞪着舒畅,仿佛在说:你没吃错药吧?这种时候还往枪口上撞? “我觉得刚才吕队说的几条很到位。”舒畅没料到自己一开口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等待下文。“其实,宋队和吕队的意见不谋而合,调查左轮手枪源头的工作我们两周前就展开了,而且也有了一点收获,是吧,国强?”说完这些,舒畅看见宋晓锋紧张的脸部放松下来,向她投来含义复杂的一瞥。 坐在斜对面的年轻刑警陆国强立刻领会了舒畅的意图,连声应道:“是啊是啊,宋队早吩咐我去查这条线了。根据几天前香港警方传真过来的消息,今年5月处确曾有批走私军火从香港黑道流进我市,其中冲锋枪30支、步枪50支、手枪50支、手雷100枚、炸弹100枚、子弹若干。虽然没查到具体的枪支型号,但香港那边非常确定其中有威尔森加长型左轮手枪3支。” 会场内一片哗然,形势开始逆转了。 陈副局长皱了皱眉头,质疑说:“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不早些汇报?要不是舒畅今天说,我们都还蒙在鼓里。” 宋晓锋低声辩解道:“因为没查到这批军火交易的接货人,我们还不敢妄下定论。” 陈可为摇摇头,不容置辩地说:“这还有什么疑问?这么明目张胆地大批量购进军火,除了‘六神会’还能有谁?老洪,你说呢?” 舒畅想,陈可为明显在替吕斌报洪一鸣刚才的一箭之仇。 洪一鸣装糊涂地连声说:“好!好!这样侦破不就有方向了,老宋他们干得真不错!” 舒畅忍住笑,继续说道:“还有个情况也要向领导汇报。那辆逃离捷程现场的越野吉普车也找到了。案发前天中午,这辆车在市中心的家乐福超市停车场失窃,失主第二天就向案发地派出所报了案。昨天,我和于佳佳已经在市郊跨湖大桥桥堍下找到了被丢弃的吉普车,目前正将车上提取的除车主外的陌生指纹与局里的嫌犯资料库进行核对。” 听到这里,武书记慈祥地笑道:“你们刑侦队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看来捷程凶杀案结案指日可待喽!” 宋晓锋闻言嘿嘿一笑。 陈可为听完舒畅的汇报,也点了点头:“老宋,看来你们工作进展得不错。我刚才话说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嗯,现在我最担心的倒不是捷程的案子,而是去年流进我市的那批军火。这么多武器落在黑社会手里会给人民生命财产安全造成多大危害啊!老洪,会后立刻通知汪铁桥把人马撒出去追查这批军火。出了这么大动静还不知道,他们反黑组都是吃干饭的?”说到这里,他又板起了脸。武湛笑眯眯地劝说道:“老陈,别生气嘛!工作中总会出现疏忽,下不为例。我们的讨论还是回到大奇湖一案吧。” 宋晓锋想起什么似的插话说:“国强,你再请香港方面想方设法核实一下,去年那批走私军火里有没有鲁格手枪。如果有的话,这件案子六神会又脱离不了干系了。” 陈可为闻言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说:“六神会这颗毒瘤在我们S市长了整整九年。九年哪!我们还没有能力摘除掉它。这是我们整个公安系统的耻辱,也是每一名刑警的耻辱!” 整个会场都有些震动。舒畅也几乎被陈副局长义正辞严的样子感动了,也许他所表露的情绪有一部分是真实的。 陈可为继续慷慨激昂地演说道:“不管你们属于刑侦、缉毒、反黑哪个支队,你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维护社会秩序。你们给我记住:一有机会就要死死咬住洪明、吴子奇和他们手下那些社会败类不放,直到把他们咬碎咬死为止。” 舒畅很熟悉陈可为提到的这两个名字。他们的公开身份分别是南天药业集团的董事长和总裁,但民间传说他们暗里就是黑道集团六神会的龙头老大“龙神”和“火神”。他们通天入地无所不能,挥金如土杀人如草,麾下光直属徒众就多达千人。如果这些传说都是真的,那么这两个人手里就掌控着这座城市中无数生灵的命运和生死。 六神会!舒畅默默在心里重又念了一遍。 —————————————————— 大家周日好,老余今天提早交令了! |
上午的案情会一直开到12点,最后陈可为就大奇湖案件的前期侦破工作大致定了方向。“老宋,你肩头上的担子不轻哪!”出门时他在宋晓锋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 “我们一定争取早日破案。”舒畅听到走在前面的宋晓锋这样生硬地表决心说。 “你们宋头今天可够险的,差点被我们吕头枪挑落马。多亏你舒大警官挺身而出美女救英雄啊!”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于佳佳嚼着嘴里的米粒对舒畅调侃说。 舒畅扑哧一笑,用手肘狠狠顶了她一下说:“你别瞎贫。我这么做可是为了工作。” 她心底里也觉得自己今天挺够义气。 “我说了不是为工作吗?”于佳佳从饭盒里夹了个鱼丸,有滋有味地品咂起来。见舒畅埋头扒饭没接自己的茬,她忍不住又换了神秘兮兮的口吻问:“唉,老实说,你觉得老宋这人怎么样?” “他呀,就是个破案机器,除破案外啥都不关心,也不在乎。怎么了?” “又开始装傻了。”于佳佳不怀好意地笑了。舒畅觉得她咀嚼时腮帮鼓鼓的,很像塞了两个鱼丸。 “你是不是又要说那些无聊话了?你再说我就换桌子。”舒畅立刻板起脸说。她已经理解了于佳佳的暗示。其实,佳佳早就不止一次当面向她指出宋晓锋在暗恋她,还说这是局里人尽皆知的秘密。 “切!心里没鬼跑什么?老实说,你对他什么想法?”于佳佳大大咧咧地舀了勺汤。她拿稳舒畅不过是在空口威胁。 舒畅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便拿腔拿调地警告说:“于佳佳同志,请适可而止!这里是单位食堂,不是你那间堆满八卦期刊的女生宿舍。” “哟,真生气了?”于佳佳饶有兴趣地斜眼望着她,轻声说道:“怎么?还忘不了他?” 舒畅觉得心脏像被那个轻轻的“他”字扎了一下,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 这时,于佳佳却莫名奇妙地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他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听见背后传来宋晓锋浑厚的声音:“两位,我可以坐这里吗?” “哦!是宋头啊,你坐你坐!我正好刚吃完,要不你们慢慢谈工作。”舒畅看到于佳佳临走时下流地朝自己挤了挤眼睛。 宋晓锋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说出了心里话:“舒畅,今天真谢谢你。” 舒畅暗自有些忍俊不禁,她还滞留在于佳佳的调侃引起的情绪效果中,宋晓锋那郑重其事的态度倒有些像在求婚。 “我……只是想帮你解围。”她克制住笑意,觉得自己前一刻的错觉很可笑。 “嗯,我知道。”说完这句话,宋晓锋也发起愣来,讷讷地无话可说。这种情形在他们两人之间是极为罕见的。舒畅突然感到很不自在,她并不适应这种陌生而古怪的氛围。 “关于捷程那个案子,我还有一些想法今天会上没有说。”宋晓锋的语气有些犹豫。 “什么想法?”谢天谢地!他终于想出了个像样的话题。 “我知道说了你又要生气。我……我还是放不下那个叫陆平的男人。” “陆平又怎么了?”舒畅心里本能地对宋晓锋涌起一股反感,同时却又告诫自己陆平和舒展目前的关系此刻正在影响自己的客观判断力。 “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宋晓锋欲言又止,似乎隐隐捉到了她对立情绪的触角。“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且这种感觉正变得越来越强烈。” 舒畅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端着饭盘站起身说:“我吃完了,你慢用。” ———————————————————————————— 大家别等翻页了,我估计要到200帖才会翻 |
出了食堂,舒畅在楼梯转角用手机给陆平拨了个电话,她不想让同事知道自己把孩子寄在陆平那里的事。每天打这个电话的时间是固定的,开始几天纯粹是询问舒展的身体状况,渐渐就成了习惯,不打电话反而感到不适应了。 “喂!你们在干嘛?”情绪好的时候,舒畅喜欢这样问。 “刚吃完米线,正在回家路上。”陆平总是答得平淡无奇。 于是,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空落落的吉祥街上溜达的情景,一幅很有人情味的画面。 “舒展今天乖吗?” “还行。” “午饭吃得多吗?” “又把碗底添了个干净。老板看我的脸色一直很古怪,可能怀疑我虐待他。”陆平说起笑话时也是那副冷冰冰的腔调。 “哈哈,老板不会去报警吧?” “我正盼着警察妈妈早点来把他领走呢。” 说不上为什么,每天这样不闲不淡扯上几句过后,舒畅就会感到没来由的满足,有时挂完电话嘴角还荡漾着笑意。 “舒畅!”有个男人近在咫尺叫自己的名字。舒畅脸上一热,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仿佛刚被人窥视了什么隐私。 “你在打电话?对不起,打扰你了。”是大队长洪一鸣。他居高临下的神情可一点不像道歉。 “洪大,您找我?” “嗯,你有空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吗?” “有事吗?”话一出口,舒畅就发觉自己问得很笨。 “嗯,随便聊聊。”洪一鸣低声说道,这个满脸胡子茬的汉子显得心事重重。 去办公室的路上,舒畅用小跑的速度才勉强赶上洪一鸣的步伐。她不禁心生感触:五十多岁的人走路还这样风风火火!真想不通当初在他手下做徒弟时是怎么熬过来的。时至今日,她还清晰记得六年前有次亲眼目睹他空手制服一个全身绑满炸药的歹徒时内心引发的震憾。 “请锁上门。”一进办公室,洪一鸣就断然地说。 舒畅不假思索地照办了,服从命令的本能战胜了刹那涌起的惶惑。 洪一鸣在办公桌前坐定后点了一支烟。见他没给自己让座,舒畅只好知趣地整整制服站在原地等领导训话。 “很奇怪为什么在午休时间把你单独叫来,是吗?”洪一鸣的开场直白到位。舒畅一时摸不透他的用意,索性保持沉默。她知道无论面对敌友都不给对方喘息之机是他的一贯作风。 “这是你在局里工作的第六年了吧?” 舒畅被这个突兀的问题搞糊涂了,他神神秘秘把她召来就是为了和她闲扯? “嗯……”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感觉自己又恢复了当年的徒弟身份。 洪一鸣忽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最后皱着眉头说:“什么时候想起涂唇膏了?不是规定上班时间不许化妆的吗?” “啊……对不起……”舒畅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惶恐地在嘴唇上抹起来。 眼睛真毒!颜色这么淡的美宝莲唇膏都能分辨出来!舒畅边擦边在心里不住抱怨自己:活该!谁让你这几天突发奇想想到化妆啦?等着挨处分吧。 “好了,好了,别擦了!”洪一鸣不胜其烦地挥动香烟,“我有话要问你。” “好!您说。”舒畅立刻听话地停住手里的动作。其实她此刻唯一的愿望是找面镜子照照自己被搞糟的唇形。 洪一鸣在烟灰缸里敲着烟灰,不紧不慢地说:“你不要紧张,今天是随便聊聊。作为你的领导呢,我想听听你对我个人的看法。” 这算是征求群众意见?难不成洪大要高升了?舒畅越听得越迷糊:“啊……您啊我……一直都很尊重您敬佩您。” “嗯……”洪一鸣像在脑子里斟酌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问:“舒畅,你信任我吗?” 舒畅像犯错的小学生全身一激灵,她被这个奇怪而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当然,老洪,您……您这是从何说起?你是我师父嘛。”这难道是征询领导受信任程度的抽样调查吗? “师父……”洪一鸣玩弄着手里的半截烟头,像意犹未尽地品味这两个字,“好,很好!难为你还记得我是你师父。” 舒畅虽然还摸不透洪一鸣说这些话的用意,但经验告诉她他内心正在做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他突然抬起头严肃地凝视着她,说出了一句让她更为震惊的话:“老实说,我在局里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 更新啦,更新啦!我码字速度慢,大家多多包涵! |
舒畅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么煽情的话怎么可能从洪一鸣这样一个大老粗嘴巴里说出来?而且,他对她舒畅、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警察的信任居然超过宋晓锋、江尽波、汪铁桥这些中层骨干和铁杆兄弟,太夸张了吧? 舒畅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观察洪一鸣,像要确认这并非一场恶作剧。他满带诚意地望着她,仿佛故意在用沉默加重刚才那句话的分量。 “我说的是真心话。”洪一鸣似乎看透了她的疑惑,长长吐了口气解释说,“不要忘了,你父母都在公安战线工作。他们过世后,我一直认为自己有义务把老战友的孩子培养成才。你知道六年前我是怎么不顾层层阻挠把你从警校集训班调到这里的吗?” 舒畅心里一酸,差点掉下眼泪。她听人说过洪一鸣以前和父亲是莫逆之交,看来当年他确实在自己工作的事上暗中帮过忙。 她真心诚意地感激道。“原来这些都是真的!谢谢您,洪大!” 洪一鸣似乎也被触动了,挥了挥手劝道:“舒畅,你何必跟我客气呢?……我只想让你明白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 正是这句话让舒畅及时控制住冲动的情绪,暗自开始理性分析。洪大声称一直站在她这边,可为什么他对此一直讳莫如深?为什么他从没在人前向她显露过多一分的关心?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把这些和盘托出?他这种强烈暗示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动机? 这两年舒畅觉察自己的心理发生了很大变化,尤其变得不像以往那么单纯而轻信。尤其从于佳佳那儿了解到争权内幕后,她对整个市局的观察视角有了根本的转变。 就像此时此刻,她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正在本能地推敲着洪一鸣说的每一句话,猜测着其背后的隐含意义,她竟然无法信任这个曾是她师父的汉子。 她恍若被独自推上悬崖绝壁,一颗泪珠瞬间从眼角滑了出来。 “怎么了?”洪一鸣慈父般宽容地问,“好了,我们不提那些话了。” 舒畅歉意地对他一笑。她想,他完全误解了她的心情。 洪一鸣从桌上举起一张纸,一边展示一边用上级的口吻问:“这张画你很熟悉吧?” 这是一张普通A4纸,上面打印着一张脸部的正面肖像,是个中年男人,宽脑门,细眉细眼,长鼻子,薄嘴唇,尖下巴,留着长头发,给人的整体印象是残忍、阴险,那双眼睛特别像正在猎食的毒蛇。 舒畅确实很熟悉这张肖像,那上面的每一根线条早已深深印入了她的脑海。虽然她不知道画上这人的名字,也不了解他的背景, 但她却可以确定:他就是捷程杀人案的元凶之一。 一周前,一位女证人在家属陪同下来到市局,详细描述了在逃逸吉普车中目击到的凶手面貌。当时,缉毒组的药品化验员于佳佳依据证人描述用绘图软件在电脑上用一个小时添添改改作完了这幅画。在这方面,受过专业训练的于佳佳是公安系统里公认的高手。肖像定稿后,其逼真程度也得到了女证人的认可。 奇怪的是,事后洪一鸣就把它束之高阁不闻不问了,仿佛这事从来没发生过。虽然宋晓锋多次要求局里依据此画在全市发出通缉令逮捕疑犯归案,洪一鸣却一直没有批准。 “我不信任这个证人,除非你们找到更多证据,光凭一幅画可定不了杀人罪!”他总是这样打发刑侦队的人。 舒畅没料到洪一鸣此刻会突然旧事重提。 |
“这不是捷程杀人案的嫌犯画像吗?” “不错。我知道你和老宋对它一直耿耿于怀。”不知是否出于错觉,舒畅发觉洪一鸣的神情居然有些诡异。他压低声音说:“今天……我也许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机会?”舒畅撩了一下鬓边垂下的头发,如坠五里雾中。 “嗯……”洪一鸣随口应道,他不经意地弹了弹烟灰,又不由自主对着烟灰缸低头出神起来。 舒畅不敢出声打断洪一鸣的沉默。反常的态度意味着有件不寻常的事正在或即将发生。故作从容的表象也许是一种掩饰思想斗争的习惯性伪装。舒畅开始充分发挥想象力作出种种天马行空的大胆假设。 “周日晚燕集坊雅轩洗浴中心。”洪一鸣一字一字说完后,就靠在椅背上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像刚刚跑完一场挑战体能极限的马拉松。 “您……您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洪一鸣立刻打断了她,仿佛害怕从她嘴里再次听到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碰碰运气,也许会有收获。明白了吗?” “我……我……明白。” “不,你还不明白。”洪一鸣焦躁地否定她说。“这将是一次只涉及你个人的绝密行动,并且你必须对消息的来源守口如瓶。” “您是说事先对任何人都要保密?”虽然不明白洪一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舒畅还是很愿意见到他现在发脾气的样子。这才像她熟悉的老洪! “嗯……任何人……不管成功与否,事后都不准泄露。你务必要记住这一点。”老洪略呈恼怒地瞪着她,仿佛打算马上给她一个行政处分。 凭借女性的直觉,舒畅瞬间明白了洪一鸣生气的原因,那并不是针对她的,他生气的对象其实是他自己。他不习惯背叛自己的行事原则,也无法容忍自己用这种不明不白的方式去调遣部下,尤其对她舒畅。但是,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在驱动他这么做。 “好。”舒畅诚心诚意地应了一声,开始有些可怜面前的男人——也许他并没有她原来设想的那么老谋深算,也许他坐这个座子有着很多难言的委屈和苦衷。 见对方一时无语,舒畅就说:“您没别的事我走了。” 洪一鸣甚至没有抬头,只缓缓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舒畅……”她走到门边时洪一鸣又叫住她,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记得带上枪,那个人很危险。” “我有数。”舒畅回头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心里默默喊了声:“师父!” ———————————————————— 长沙小人物、flyinginte:我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写这么多了。请耐心等吧,汗! |
傍晚舒畅来接孩子的时候,陆平注意到她的情绪有些反常。 “妈,我今天练功时热气从背后冲上了头顶!”舒展攥着她的手大呼小叫。 “是么……”舒畅拍拍他的小脸,心不在焉地答道。 陆平原本打算向舒畅说明:今天对舒展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孩子凭借打坐两周积累的内息,居然在下午三点左右贯通了小周天。这对一个修行者来说是质的飞跃,很多人苦练一两年还是不能达到这种境界。同时,这也是舒展的心脏宿疾痊愈的良好征兆。 但陆平还是改变了主意,他猜此时此刻舒畅也许并不想听他大谈气功的神奇疗效。因此,他只简单地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舒畅没想到被他一眼就看穿了心情。她气恼地想,为什么自己总是把情绪挂在脸上,一点学不会掩饰呢? “没什么,是单位的事。”她含含糊糊地说,一边从皮夹里点出120元钱放到陆平手里。 “谢谢。”陆平没再数就把钱塞进了口袋。不该他知道的事。他绝不多问一句。 “对了,周日晚上我可以把孩子放在你这儿过夜吗?”舒畅忽然不好意思地问。 “星期天我住陆平这儿吗?太棒了!”刚套上运动服的舒展一听这话就挥着手在狭小的屋子里转起圈来。 “哦?这可不合我们当初的约定。”陆平目光闪了一下,看不出他是在故意刁难她还是确实打算拒绝。 “求你了,就这一晚。因为我……要出任务。”舒畅忍气吞声地低声解释。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多加一百块钱。” “算是加班费喽?”陆平望着她水汪汪的双眼,一脸讥诮地说。 “怎么样?”舒畅吃力地追问道,她发觉和这个男人打交道有时候很累。 “既然舒警官开了金口,我哪敢不从啊?”陆平的态度一点都不友好。 他最近已经不太用“舒警官”这个称呼了,舒畅把它理解为表示疏远的一种方式。天知道自己怎么又惹他了! “那就谢谢了!”舒畅恶声恶气地道了谢,拉起舒展头也不会朝门口而去。 “明天见,陆平!”被拖曳中舒展也没有忘了回头道别。 屋里一静,陆平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他忍不住扪心自问: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产生逆反情绪?托我照管孩子,舒畅多给一晚的加班费不是顺理成章吗? 陆平的自我剖析很快有了结论,而他对这个结论并不感到意外。他认为自己当前的心理状态缺乏稳定,就像处于一个倾斜的陡坡随时有下滑的趋势。他告诫自己必须像以往一样谨记规避风险的原则。 “等舒展的病有起色后,我得尽快离开这个城市。”最后,陆平这样向自己承诺。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陆平最近发现这个叮叮咚咚的来电铃声还蛮动听的,以前为什么会觉得它吵闹呢?他想象不出来电的除了舒畅还会有谁。她才离去十多分钟,现在应该还在摩托上没到家,莫非有什么急事? 陆平有意等了几秒后才拿起手机,上面居然是个陌生的本市座机号码。 “喂!”他接通了电话。 那一头空荡荡的没有回音。 “喂!”他又呼叫了一次。 听筒里静得出奇,他的声音像被投进了个无底深渊,没半点响应。 陆平心里蓦的掠过一丝不安,大脑皮层深处那个敏感的警报器拉响了。意识到也许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骚扰电话后,他开始学着对方的样子保持沉默。 他默数着秒数,逐渐感觉自己像在荒诞地和空气对峙。 大约一分钟后,那头嘟的一声挂断了。 陆平对着手机冷冷一笑:先是偷偷摸摸入室搜查,接着声东击西地赠送防弹衣,现在又打骚扰电话。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晚上八点多,来自那个号码的电话又响了一次,接通后对方仍然保持沉默。陆平这次毫不犹豫就挂断了电话。两分钟后,他决定照来电显示反拨回去,但对方一直没有接。 他举着手机执著地等待了三分钟,电话终于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粗粗的声音:“喂!” “你是谁?”陆平压低声音问。 “什么?”男人似乎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告诉我你是谁。”陆平沉着地又问了一遍。 “你管我是谁,我还想知道你是谁呢。”男人没好气的说。“这算是新近流行的猜谜游戏吗?” “是你先拨了我的电话。”陆平开始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男人忽然恍然大悟地哈哈大笑:“你弄错了,刚才拨电话的可不是我。告诉你,这里呀……是公用电话。” ————————————————————————————— 谢谢瑶龙和杂面理解。我也想快快完成故事啊,呵呵! 最近来这里的朋友好像多了些,欢迎大家! |
第十一章 午夜,爱妮莎独自一人提着啤酒瓶走在盛夏的街头。 过量的酒精没像预想的那样对神经起麻醉作用,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还很清醒,至少人行道上蹒跚而行的流浪汉在视野里呈现的线条依然很清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寓所的。酒瓶子从手里滑落下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跌坐在家里软绵绵的地毯上。 “喂!”那个男人的声音又一次在耳畔响起来,看来她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 怎么可能?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在电话亭里第一次听到这声“喂”,她还不能十分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整个人像被施魔法一样定住了,从头到脚动不了半分。这声“喂”就像一个大功率吸尘器,把她的脑子吸得一片空空如也,连事先拟好的台词也忘得干干净净。 她想随便说点什么,但舌头却像失语症患者一样僵硬麻木,抓电话听筒的手指正一点点松软。 就在恍惚之间时,那个叫“陆平”的男人再次对着电话“喂”的叫了一声。 这一回,她的心脏结结实实受到了一记重创,一阵麻酥后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个嗓音像触发了在意识深处沉潜已久的魔咒,进而松动了她人生根本的基座,继而把它连根拔起。 刹那间,她又化作了那个一丝不挂的小女孩,孤零零一人站在黑色世界中央。 离开这里!我得马上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她一边驱除着这种恐怖的幻想,一边无声地对自己狂呼,可双条腿却像被钉死在水泥地上一样挪不动半分。 那个黑色的世界紧紧绑缚着她,让她不停下坠着,永无休止。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她绝望地呐喊着,直到听见喀嗒一声。 催眠状态被这喀嗒声终止了,魔咒和它所创造的那些幻觉都消失了。 她吃力的抬起眼皮,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电话亭里,那个可怕的电话刚刚被自己挂断。 爱妮莎摇摇晃晃地走出电话亭,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终于觉悟到了一点,那就是自己这辈子永远也无法摆脱可悲的宿命了。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就算改头换面,她也还是原来的她,还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发育不良的瘦女孩。 而这个男人也将永远溶在她的童年里,溶在她纠结一生的噩梦里,溶在她最软弱最隐密最原始的生命元素里,永不消逝! 噩梦!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永远甩掉了那场无涯的噩梦…… ———————————————— 瑶龙你这么说,我可就放心大胆慢慢写了。 我本不姓余,不过余是我嘛,所以不妨叫我老余。 |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抽出几张仔细数了数,扔到床上说:“这是200块钱,30块交给你们老板,剩下的你偷偷藏起来,有机会找个医生看病。” “你……真的不需要我陪……”她声音颤抖地问,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男人摆摆手说:“把钱拿上出去吧。”说罢,径自和衣躺了下去。 她望了眼床头的两百块钱,没有伸手去拿。 “怎么了?”男人有些不快地问,大概以为她嫌钱少。 她低声解释说:“这么早回去,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哦……”他有些明白过来。 “我……我可以在您这里睡一夜吗?”她壮起胆子问道。不知为什么,这个男人身上具有某种让她心生敬畏的气质。 “嗯……”男人稍作犹豫,便往里移了移,在席梦斯上留出一块。 她立刻把钱塞进睡衣口袋,然后动作麻利地爬上床,在男人身边并排躺下。 男人双手抱着后脑勺仰睡,呼吸细长均匀。靠在他身边,她仿佛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雄性气味。这气味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刺激,既紧张又充满安全感。她很快沉醉在幻想的嗅觉中了。 男人从胸前的兜里摸出一包“大前门”烟,抽出一支转脸问她:“会抽吗?” 她一直很讨厌抽烟的客人,发红的烟头尤其让她恐惧。正如他刚才所见,她身上好些伤就是被客人用烟头烫的。但是,为了不扫他的兴,她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男人爽气地把烟递给她,自己又抽了一支含进嘴里,然后又掏出打火机给她点烟。她心里怦怦直跳,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抽烟,也是第一次有人为她点烟。可是男人点了两次都没点着,他忽然说:“你没抽过烟,对吗?” 她羞愧地涨红了脸,小小的谎言这么快就被他看穿了。 男人既没对她生气,也没有嘲笑她,只是淡淡地说:“点烟的时候你得吸气,不能吹气。” 她照着他的指导又做了一次,这会真的点上了。她沾沾自喜地玩弄着手里的香烟,发现它居然还挺好玩的。刚放进嘴里猛吸了一口,她就被呛得一阵咳嗽。 “第一次多少会觉得味道有点冲,慢慢就习惯了。”男人仰面朝天吐着烟圈,悠悠地说。 “你是做什么的?”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流浪者。”男人简短地答道。 这个回答很含糊。她等了一会,发现他并不打算继续,于是接着问:“没有家人吗?” “没有。” “可以带我一起去流浪吗?”她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你?”他扭过头冷冰冰地打量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 他不假思索地打碎她的幻想让她感到一阵气恼,虽然她本不指望他答应。 “我习惯一个人。” “别看我小,我可以帮你很多忙。我可以给你洗衣服、烧菜、打扫屋子,还能帮你做推拿……”她一厢情愿地自我推销起来。 “你不赖上我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他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生气了?”见她长时间不支声,他可能有些后悔自己话说重了,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她抽了口烟,爽快地答道:“没有,是我自己太贪心了。你平白无故给我钱看病,已经很仗义了。”她发现自己渐渐能随心所欲控制进入呼吸道的烟量,不被它呛到了。 “嗯……你叫什么名字?” “艾纱。” “几岁了?” “十四。” “父母还在吗?” “早都死了,我是婶婶养大的。” “我想法把你送回你婶婶那里吧。”男人建议说,看来他对她还存着一丝恻隐之心。 她有些感激地望着他说:“不用了。我就是被她卖到这里的。她男人欠了一大笔赌债……谢谢你!我只不过随便说说,不指望你会答应。我呀……老喜欢这样幻想……有一天,出现一个强壮的男人把我从这里救出去,然后我们一起四海为家……” 男人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说:“我不可能带着你流浪。” “我明白……”她飞快地接道。 “不,”男人打断了她要说的话,“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去处……说不准,也许会比你现在的处境强些。” ———————————————————— flyinginte:你太捧场了,两天来看一次正好。 |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开始复苏,恍惚中闻到一股难闻的中药味。 眼前似乎有光影在晃动,她想睁眼看看,眼皮却出奇沉重。她猜想自己正平躺在一张温暖而舒适的床上,只是瘫软的四肢一点不听使唤,连伸一下手指都格外困难。 她的脑子一点点清醒过来,渐渐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同时也开始感到来自脑后伤处的剧烈疼痛。 完了!我一定全身瘫痪了!她惊恐地猜测着。我一定是躺在区卫生所的抢救室里。难道是那个陌生男人把我送来的吗? 萦绕在空气中的药味越来越浓,让她胃部收缩个不停,她终于被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刺激得睁开了眼。 她怔住了! 没有白炽灯,没有输液架,没有手术台,没有呼叫按钮,积满灰尘的墙壁上甚至没插病员卡。这里根本不是区卫生所! 只不过是间空荡荡的老屋,一盏老式塑料灯拖着裸线从天花板吊下来,摇曳着昏黄幽暗的光。六七米外的房门边,有个男人坐在板凳上,正用一把蒲扇扇着炉子。她从背影认出正是旅馆里的那个陌生男人。 “醒了?后脑勺很疼吧?”男人背对着她问道,仿佛背后也长着一双眼睛。 “嗯,疼死我了。”她想点一下头,脑袋却又一阵剧痛。 “幸好颅骨上没有裂缝,就是皮肉上拉了条一寸多长的口子,也许还有些轻微脑震荡。放心吧,伤口已经缝好了。”他还是没有回头。 “你带我去医院检查过了?”她松了口气,同时惊喜地发现脖子和手脚还能活动,虽然麻麻的有些使不上力。 “没有。是我亲自为你做的手术,就在这张床上。” 他若无其事地回答。 “什么……”她怀疑脑震荡让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随身带着急救包,里面有消毒药品和简易缝合手术需要的器具。况且这个手术难度并不大。” 她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伸手摸摸头顶,那里果然缠着厚厚的纱布,难怪脑袋有些发沉。 “你现在全身酸麻无力,是因为手术前我给你灌了麻沸散。等药性散尽,你的脑袋会更疼。”说完,他放下蒲扇,从紫砂罐里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碗药汁。“为找这些药我可花不少时间。” 他居然随随便便就给她灌了麻药! “我……到底睡了多久?” 他看了一下表:“大约30个小时吧,现在是临晨三点。” “那这是哪儿?” “离你家乡50多公里远的小山村。藏在这里很安全,没人能找到我们。”他端着药碗向床前走来。 老天!在这有限的一天时间里,他居然带着她跋涉了一百多里地,想方设法弄到了药,还给她动了个外科手术! 他坐在床沿上轻轻扶起她的身子,把药碗凑到她嘴边说:“把它喝下去。” 冲鼻的气味让她一阵反胃,她厌恶地把头扭向一边。 他把她的脑袋扳回来,生硬地命令说:“喝下去,对你有好处。” 即使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仍然很亮,那里面有某种让她心安的东西。她屈服了,憋住气凑着碗沿吞下了这碗药汁。 男人点点头不再说话,起身回到门边收拾炉子。 “呀!谁帮我换了衣服?”她蓦然惊觉自己身上换了新的睡衣睡裤。 男人处理着紫砂罐里的药渣,慢条斯理地说:“原来那套衣服我帮你洗了,上面沾了太多血,走在外面容易引人注意。” 她脑袋一阵眩晕。他趁着她昏睡竟把她脱光了! “还有,你身上那些伤处都上过药膏了……有些部位还在发炎。”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这么一说,她才发觉不少旧伤上果然有异样感,甚至还包括私秘部位。她颤抖着伸手在那里摸了摸,又凉又滑,还有些火辣辣的疼。 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紧抓着被子,感觉全身血液仿佛都沸腾了,潮水般一阵阵往上涌,双颊火烧火燎的,连呼吸也变得艰难了。 男人随手关了灯,坐着床沿脱掉鞋子,然后和衣在她身边躺下了。 “好好休息。明天我还有话交代。” 他临睡前淡淡地嘱咐说。 她缩进被子里翻了身,庆幸黑暗中他不可能察觉自己此刻的窘迫。也许由于劳累,他很快进入了平稳悠长的呼吸状态。她轻轻松了口气,听着自己砰砰作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她偷偷掀起被角向外望,窗户的毛玻璃上正映着一抹苍白的月光。她似乎闻到空旷的屋子里洋溢着他身上的雄性气息。这气息渐渐钻透被子弥漫进来,将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应和着他沉沉的鼻息,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 本周末要外出,不一定能上贴。大家多包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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