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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落枫观:奠基》——陈景元生平[第4页] |
作者:蓝渐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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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第二日清晨,曲阳带着一份礼物,再一次来到陈宅。 陈父问道:“兄台真的相中那间凶宅了吗?” “相中了。”曲阳一本正经地说道。 “在那个地方做生意,会不会妨碍兄台的财运?”陈父一脸犹豫地问道。 “富贵险中求。”曲阳笑眯眯地说道:“兄弟确实相中了那间店铺。” “如此说来。”陈父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我一定帮兄台多杀杀价。” “多谢兄台。”曲阳一躬到地。 陈父带着曲阳,去寻那个房东光头。光头瞧见二人,脸上露出微笑,嘴里说道:“拿定主意了?” 曲阳点头,嘴里说道:“拿定主意了。” “随我来吧。”光头拿了钥匙,带着二人来到那间店铺。打开店门,对曲阳说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想买,看在陈掌柜的面子上,这间店铺四十两银子给你。只有一条,将来出了什么怪事,不要埋怨我便是。” 曲阳摇摇头,笑吟吟说道:“昨日说得五十两,一文钱也不会少给你,只有一条,将来这间店铺日进斗金,你不要寻我的麻烦才是。” 光头眯着一对小眼睛,再一次将曲阳上下打量一番,犹豫不决地说道:“老弟,你是外地人,这间店铺从前发生的事情,你一定都不知道吧?” 曲阳不答光头的话,背着手,走到大堂的一根房梁底下,抬起头,望了望,嘴里说道:“这个地方,悬挂过一具男尸,身高约七尺,下巴有颗痣。” 光头的脸登时变得很难看。 曲阳走到后院,指着一处空地,嘴里说道:“这个地方,兄弟相残,人间悲剧,人间悲剧。” 光头的脸变成了酱紫色。 曲阳走到后院的厢房之中,指着空荡荡的屋子说道:“一对夫妻死在了睡梦之中,人们常说,梦中离世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又有谁知道,睡梦之中,他们经历了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光头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曲阳走到后院的正屋门前,止住了脚步,回头对光头说道:“这间店铺,属这里的煞气最重。掌柜的能不能把这间屋中的凶案,说给兄弟听一听,兄弟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光头用袖子抹去额头的冷汗,嘴里说道:“老弟,你是高人,你跟我说句实话,今日你来,是真心想买这间店铺,还是想成心消遣我?” 曲阳不语,从怀中摸出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送到光头的手中。 光头接过银票,验过真伪,又将银票还给曲阳,找了个台阶,一屁股坐下,沉吟良久,开口说道:“这间店铺最早的命案,死者是一个红衣女人,那个女人非是旁人,乃是我的结发妻子。” 曲阳坐在光头的身边,缓缓说道:“你的妻子,离世这么久,仍然能感受到她的怨念。” “一切都是冤孽。”光头感慨道:“老弟,我跟你讲,讨老婆之前,一定要好好考察她的家庭,家贫且有弟弟的女人,娶过门之前,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为何这般说?”曲阳问道。 光头说道:“你别瞧我今日这般落魄样,几年前,我也是体面人。这间店铺是我家的祖产,我爹爹留下来的,最早的时候,我用这间店铺开绸缎庄,日进斗金的,后来,我娶了那个偏执的女人,噩梦便开始了。兄弟,我跟你讲,穷人和富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穷人会生一大堆的孩子,之后将照顾弟弟妹妹的义务分摊给哥哥姐姐,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种逃避父母责任的做法,会给那些年长的哥哥姐姐,带来多么大的困扰。 说实话,我老婆是个很质朴的女人,任劳任怨,能吃苦,对待我的父母,对待我,面面俱到。直到有一天,我的老丈人把我那个不成器的小舅子送到了我的绸缎庄,我这辈子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小舅子来到店铺时,身上背着五两银子的赌债,年幼无知不懂事,日日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跑到赌场,输了个精光,老丈人没办法,跑来求助,我老婆哀求我好久,我答应帮他还赌债,并且让他留下来做学徒。 小舅子来的时候,除了一身布丁衣服,啥也没带。我老婆自掏腰包,从里到外给他换了一整套的新衣服。 我安排他在店中扫地端茶,没几日,这个小子对我说:姐夫,我瞧不起你,像你这个岁数,人家一年能赚几百两银子,再瞧瞧你,一个月才赚几个钱? 我看在他姐姐的面上,没搭理他。 后来有一天,店里的一把椅子坏了,我舍不得扔,拿着榔头修椅子,不小心砸了手,那个小子看到后,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道:除了有几个臭钱,你就是个废物。 那一次,我动了赶他走的念头,晚上,对媳妇说起这个事情,媳妇哭了大半宿,我于心不忍,打消了这个念头。 过了些日子,我的老丈人找到我,想借点钱,做点小生意,我答应了,借给他二两银子,没几日,老丈人出去做生意,摔伤了腿,不太严重。我那小舅子喝了几杯酒,大晚上地踹开了我的屋门,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姐夫,我告诉你,我们家的事情,你少管,我爹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第二日,他酒醒之后,店铺中走个迎面,他跟我打招呼,我在气头上,没有搭理他。 小舅子找到我老婆,对她说:姐 ,我瞧姐夫不欢迎我,我打算自己去别的地方,谋份差事,不受这份鸟气。 我老婆一听,怒气冲冲地找到我,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他酒后撒野,是不是该给我赔个不是? 我老婆一听就急了,对我说:我弟弟还是个孩子,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能跟一个小孩子较真。现在好了,他要自己出去闯,出了事,该怎么办?你是他姐夫,回来你要跟他说两句软话,哄哄他。不能让他出去。 那个时候,我老婆怀有身孕,我不想招惹她,于是,找到小舅子,说了两句软话,这个事,算是过去了。 有一天,我听人说,孕妇吃鱼好,于是起个大早,想去集市买鱼。小舅子问我,你去干什么。 我说,我去买鱼,给你姐姐炖鱼吃。 小舅子鼻子哼了一声,嘴里说道:你要是想吃鱼,你自己吃,别拿我姐姐说事。 我把这个事,说给老婆听。结果,我老婆说:你为啥成天跟我弟弟过不去,再说,我弟弟说得一点也没错,你就是自己想吃鱼。 那天,我没有去买鱼,生了一天的气。” |
55、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曲阳感慨道。 光头望了他一眼,一声叹息,充满无奈和苍凉地说道:“后来,我的儿子降生了。这是一件大喜事,我很高兴,把丈母娘接到家中,伺候月子。有一日,丈母娘将我唤到身前,一本正经地问道:姑爷,开心吗? 我忙不迭地点头,嘴里说道:开心,开心,得了一个大胖儿子,怎么会不开心呢? 丈母娘说道:这个事情,是不是要感谢我的女儿,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吃尽了苦头。 我说道:是的,是的,从今往后,我一定要好好待她。 丈母娘继续说道:姑爷,你瞧瞧你,有家有业,有妻有儿,多让人羡慕。再瞧瞧你那苦命的小舅子,眼见着二十好几的人,连个媳妇也娶不上,你这个当姐夫的,心里不着急吗? 我说:您别着急,明日我便找媒婆给他说亲。 丈母娘说:找媒婆,用得着你吗?没有房子,没有聘礼,谁会跟他? 我说:我在望舒县的西城,还有一套房产,先借给小舅子住,如何? 丈母娘哼了一声,嘴里说道:今日你得了大胖儿子,高兴,把房子借给我儿子住,明日,你不高兴了,会不会把我儿子从那套宅子里赶出去?不成,不成,你若是真心,就把那套宅子送给我儿子,立好字据,永远不能反悔。也不枉我儿子叫你一声姐夫。 我听了,很不高兴,忍不住说道:他是你的儿子,你们做父母的有责任给他买房子,娶媳妇,我这个做姐夫的,没这个义务。 说罢,转身我就走了。 等到了晚上,我从绸缎庄回到家,听见我儿子哇哇的哭,一进屋,却见我媳妇和我丈母娘对坐床边,我儿子赤裸着身子,被丢在一边。 我跑过去,给孩子裹好被子,抱在怀里,一边哄孩子,一边埋怨我媳妇:你这个当妈的是怎么回事?孩子哭成这般模样,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袖手旁观,算怎么回事? 我媳妇望了我一眼,冷冷地说道:孩子没有了,可以再生,爹妈却只有一个,弟弟与我是一个娘肠中爬出来的,血浓于水,这个孩子是你们家的香火,我们家的香火却还没有着落,想到这个,我觉得活在世上,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说,天下竟然有你这样的女人,不配当妈,你滚吧。我自己找奶娘。 丈母娘带着我媳妇,小舅子打点行囊,连夜离开了我家,走得时候,小舅子指着我的鼻子说道:你这种人,真是瞎了眼睛,我姐姐离开你,能找个强你千倍万倍的好男人。 媳妇走了以后,孩子交给我母亲照顾,找了好几个奶妈,都喂不进奶去,眼见着,我儿子难逃夭折的命运。 我母亲流着泪说道:咱家这么多的宅子,送他一套又如何?难道你真的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大孙子活活饿死吗? 为了儿子,我低了头,去丈母娘家,用这张房契,换回了我的老婆。 只是从那以后,我们的夫妻情分已经荡然无存,维持我们之间关系的只有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得到房子之后,媳妇的娘家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我家。但是,我能感觉得到,每个月,媳妇总是偷偷地送钱,接济她的娘家人。 过了两年,有一天,有人给媳妇捎信,说她爹爹病重,媳妇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忙忙地回了娘家。没过多久,又回来了,闷闷不乐。 我也不问,因为我知道,一问,准破财。 过了两天,她终于按耐不住,对我说道:你能不能借我十两银子。 我说:这一次,借钱做什么? 她支支吾吾,犹豫了半天,才说:我弟弟做生意赔了,债主堵门,你不帮他,我爹爹娘亲都要露宿街头。 我说:娶了你,是我上辈子缺了大德。看在儿子的面上,我将你留在家中,若是看你们娘家人的面子,我早就一纸休书将你扫地出门。 她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哀怨地问道:你真的不帮我? 我摇摇头,说道:不帮。 她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家,回了她的娘家。 后来,我听街坊说,她回了娘家,小舅子问她借到钱没有。媳妇摇摇头,说没有。小舅子十分生气,当时就把她赶出了家门,嘴里说道:没有钱,你回来做什么? 我丈母娘追出去,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别人家的婆娘,掌管财政大权,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你瞧瞧你,十两银子都要不来,枉我养这这么多年,快走,快走,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果然跟娘家不是一条心。 我媳妇失魂落魄,又回到了家。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最后,她红着眼,问我一句: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难道不值十两银子吗? 我说:你的娘家人,就是一群强盗,只是他们的手中,没有刀而已。 我媳妇绝望地望了我一眼,对我说了她这辈子最后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当天夜里,她穿了一身红色的衣服,在这间宅子里,悬梁自尽了。 我媳妇说得对,我真的后悔了。他的娘家人打上门来,闹了个天翻地覆,将我告到了衙门。县太爷最后判我赔偿他们家二十两银子。 兄弟,你说说看,这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曲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光头又说:“老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和气生财,自从我媳妇悬梁自尽之后,我家的财运一日不如一日,现在的日子,勉强可以维持。倒是我媳妇的娘家人,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赔偿,开了一间酒楼,这几年,生意兴隆,我的小舅子在西城买了大宅子,出门坐两匹马的车子,去年的时候,生了一对龙凤胎,我那丈母娘,每天抱着大孙子,去茶馆,嗑瓜子,听评书,安享晚年。我这心里,五味杂陈,不是个滋味。” 曲阳安慰了一阵光头,两个人在陈父的见证下,签了买卖房屋的文书,签字画押之后,曲阳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光头。 光头接过银票,回头望了一眼宅子,眼中含泪说道:“我看出来了,兄弟是个高人,这间宅子,你接手之后,我那亡妻的魂魄,只怕再也没办法兴风作浪了。其实,她……算了,兄弟想怎样,就怎样吧。” 曲阳搂着光头的肩膀,将一段桃木塞到他的手中,嘴里说道:“兄弟早些年,走南闯北,遇到一个高人,那个高人送了我一段桃木。你别小瞧这段木头,非同一般,这是许愿木,若是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用刀子刻在木头上,今夜子时,在自家院子,将它焚烧,不出三天,心想事成。” 光头惊讶道:“真的吗?什么心愿都行吗?” 曲阳小声地说道:“你想想,想好了就写在上面,三天之后,瞧一瞧,是否灵验。” |
56、 第二日,傍晚时分,曲阳带着曲游拓在新买下的店铺里清理杂物,光头一路狂奔,闯进店铺之中,捂着肚子,气喘吁吁,缓了半天,这才抬起头,对着曲阳挑起大拇指,称赞道:“神人,兄弟真是神人。” 曲阳微微一笑,托着光头的肩膀,缓缓说道:“老兄,莫着急,慢慢说。” “昨日,兄弟送我一块桃木牌,开始时,我没当真,拿回家,寻思着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胡乱写了一个心愿。”光头说道:“哪知道,今天上午,这个心愿就梦想成真了。” 曲阳问道:“怎么个梦想成真?” 光头的脸笑成了一个包子,开口说道:“今天上午,我那个小舅子驾着马车出去,走在大街上,忽然间飞来一只鸟,在马头经过,两匹马,一起受了惊吓,一路狂奔,半条街的摊位都被踢翻了,损失惨重。” “马儿受了惊吓,可是不得了。”曲阳说道:“没伤到人吧。” “伤到了一个人。”光头说道:“县衙门李都头的小儿子,躲闪不及,被马车碾断了一条腿。中午,我那个小舅子就被李都头带着衙役,抓进了衙门大牢,据说,动了大刑。下午,受了损伤的一众商贩,聚集在小舅子开的酒楼前,要求赔偿。我那天杀的丈母娘,一着急,您猜怎么着?” “死了?”曲阳问道。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光头笑道:“当时,嘴歪眼斜,口吐白沫,中风了。” 曲阳点了点头,嘴里说道:“也算恶有恶报。” “老弟,我思来想去,这张银票还是还给你吧。”光头从袖中摸出那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双手托着,送到曲阳的面前,嘴里说道:“老弟是高人,帮我实现一个多年的夙愿,这间宅子,老哥我情愿送给你。就当交个朋友。” 曲阳摆摆手,拒绝了光头的提议,笑吟吟说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路是自己选的,后果要自己承担。从那家人开始算计你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开启了恶鬼之门,你体验过的痛苦,他们一家人会十倍百倍的体验。至于这张银票,老兄还是收回去吧,我们做的是交易,你送回了银票,这间店铺,兄弟如何用得心安理得?” 两个人相互推辞了好久,光头最终妥协,收回了银票,毕恭毕敬地给曲阳鞠了一个躬,告辞离开。 光头走后,曲阳唤过曲游拓,从袖中摸出一张五两的银票,递给儿子。 “这件事情做得不错。这个月爹爹给你涨一两银子的零用钱。”曲阳说道。 “多谢爹爹。”曲游拓双手接过银票,揣入怀中,对曲阳说道:“爹爹,昨夜孩儿按您的吩咐,潜入这个光头的家中,午夜子时,果然见他在桃木牌上写下一个心愿。孩儿用了隐身术,走到他的身边,看清了牌子上的心愿。说实话,这个光头心地不坏,他只是希望他的小舅子倾家荡产,若是写成家破人亡,孩儿做起来,只怕还有些麻烦。那个李都头大儿子,本来就是城中一霸,坏事做绝,一场车祸,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恶人自有恶人磨。” “做得不错。”曲阳称赞道。 “爹爹。”曲游拓问道:“为何不收下他的银票,毕竟,我们替他完成了心愿,收下那张银票,也不过分。” “这一次,咱们父子再进望舒县城,不是为了求财。”曲阳说道:“收了他的钱,他就变成了我们的雇主,不收他的钱,他永远欠咱们一个人情。眼光放长远一些吧。” “原来如此。”曲游拓点点头,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深夜的时候,陈景元来到店中,帮忙收拾店铺,打扫卫生。忙碌了一阵,满头大汗,他停下手中的活计,对曲阳说道:“师叔,我师父,走了好几日,为何到今天,还不回来?” “你师父出马,去请两个师弟出山,共谋大事。”曲阳说道:“其中一个,是很好请的,另一个,不那么容易。这么久还没回来,只怕是卡在了第二个人的身上。” “老狐狸,什么事情,都被你猜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师父。”陈景元听到这个声音,登时大喜,冲出门外,只见师父苏冉飘在半空中,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长相猥琐,衣衫褴褛的中年乞丐。 “元儿,来来来,师父给你引见一下,这个叫花子,便是你的四师叔——赵半衣。”苏冉指着身边的乞丐说道。 “四师叔在上,弟子陈景元,给您老人家磕头了。”陈景元说罢,倒身便拜。 “快快请起。”赵半衣伸出双手,托住陈景元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陈景元与赵半衣离得很近,提鼻子一闻,只觉他的身上,有一股不可描述的奇怪味道,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袖,两个清晰的油黑手印,印在了上面。 “赵半衣,赵半衣,只是不知道,这个半衣,是上半身的衣服,还是下半身的衣服?”曲阳立在门口,抱着肩膀,笑眯眯地问道。 “看到别人,都是下半身有衣服,看到三师哥,只剩上半身有衣服喽。”赵半衣笑道。 “哟,这是什么道理。为啥见到我就脱裤子呢?”曲阳扮个鬼脸,一脸坏笑地问道。 |
57、 赵半衣笑道:“冬天的时候,我躺着寒彻刺骨的街头讨饭,心里想得都是,若是屁股底下垫一张狐皮褥子,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打死你。”曲阳笑着举起了巴掌,做势要打。 “师哥在上,请受师弟一拜。”赵半衣跪倒在地,拱手说道。 “起来吧。”曲阳伸手扶起了师弟,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眼圈一红,动情地说道:“师弟,师哥想死你了。” 赵半衣说道:“师哥,师弟何尝不想念您呢?” 曲游拓去附近的酒馆,定了一桌酒席,师姐弟三个围坐一桌,陈景元与曲游拓立在一旁,斟酒补菜,伺候得周到。 曲阳问道:“师姐,张君奉他不肯来?” 苏冉摇了摇头,嘴里说道:“此次出门,我先去找得四师弟,他在街头摆了个卦摊,给人代写书信,相面,看手相。我跟他说明了我的来意,他想都没想,当时就拒绝了我,他说,凭咱们这样的乌合之众,做不成大事。” 曲阳与赵半衣对视一眼,赵半衣没说话,伸出黑乎乎的手,抓起一只鸡腿,大快朵颐。 曲阳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这么多年,这个人的嘴巴还是这么臭,不来便不来,何必出口伤人呢?我们怎么就是乌合之众了?” 苏冉说道:“我费了半天口舌,他不为所动,没办法,我又去找三师弟,三师弟给足了我这个师姐的面子,当时就答应了我。” 赵半衣嘴里塞满了鸡肉,开口说道:“不是我自我吹嘘,师姐找到我之前,我已经熬到了那个县城的丐帮副帮主的职位。” 曲阳笑道:“即使是当上了丐帮帮主,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饭的?” “浅薄,十分的浅薄。”赵半衣指着曲阳的鼻子,大声地驳斥,嘴里的鸡肉喷出来许多。 “你要知道,任何一个行业,做到了顶端,都是前途一片光明。比如我,在那个县城之中,我有六套房产,四辆马车,养着三房小妾,熬到我的那个位置,一年能拿到一千两银子的分红,我手下管着四百多个乞丐,这些人的入行,培训,区域划分,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一年十二个月,我只在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端午节,重阳节,中秋节这些重要的节日才出来,端着碗上街,指挥手下的小乞丐们,合理,有序的讨要钱财,其他的时候,我就出去游山玩水,春天的时候,我就去江南,烟花三月下扬州。夏天的时候,我就去塞外,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动现牛羊。秋天的时候,我就去三山五岳走一走,山间的美景数不胜数。冬天的时候,就去成都,找个火辣辣的川妹子,吃着微辣的四川火锅,快活似神仙。” 曲阳眨巴眨巴眼睛,嘴里说道:“你这是做乞丐,还是做神仙?” “师姐找到我,对我说,要在望舒县建一座新的庙宇,与本地的城隍庙分庭抗礼。问我愿不愿意入伙?”赵半衣说道:“十年前,我就跟你们说过,咱们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没有师父他老人家的悉心栽培,便没有我赵半衣的今日,有一天,你们用到我的地方,一句话,我随叫随到。师姐的召唤和丐帮副帮主的位置,让我选择,你们说,我会选择哪一个?当然是选择师姐喽,入丐帮当乞丐,只是我的职业,跟着师姐,开宗立派,才是男人一生该有了事业。昨日,我找到我大哥,也就是我那个地方的丐帮帮主,找他辞行,我大哥挽留了我一阵,见我心意已决,便送我一条纯金打造的打狗棒,作为临别礼物,又写了一份推荐信,让我带给望舒县的丐帮帮主。我大哥跟我说了,望舒县的丐帮帮主早年欠过他的人情,我拿着这封信,去找他,最差也会给我安排一个长老的职位。” 曲游拓立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这个乞丐在吹牛,于是开口说道:“师叔,您老人家的纯金打狗棒在何处?让师侄开开眼,如何?” 赵半衣望他一眼,见这个小狐狸的脸上写满了嘲讽,微微一笑,一伸手,从后腰抽出一根黑乎乎,脏兮兮的短棒。随手一丢,扔给曲游拓。 曲游拓伸手去接,险些没有接住。双手掂了掂分量,惊呼道:“好重。”他用一块抹布,擦去短棒表面的污垢,灯光下的短棒,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这一次,曲游拓彻底地相信了赵半衣的话,小心翼翼地还回了打狗棒,毕恭毕敬地说道:“师叔,您的那位大哥,对您可是真大方,一出手,就送如此贵重的礼物。” 赵半衣笑道:“人有千相,我那大哥吝啬起来,一毛不拔。对我大方,是因为这些年我帮他赚了数不清的金银。” 苏冉抱着肩膀,笑眯眯地瞧着眼前的两个师弟,开口说道:“店铺有了,帮手有了,咱们下一步就研究开张大吉的事情吧。” “师姐,我们的堂口叫什么名字呢?”曲阳问道。 “这个……”苏冉愣住了,低头说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好。” “师姐,半路上,我想了一个名字,不知道你满不满意。”赵半衣说道。 “什么名字?说来听听。”苏冉饶有兴趣地说道。 “就叫静安堂,如何?”赵半衣说道。 “这个名字普普通通,很一般嘛!”曲阳说道。 “这个名字是有讲究的。”赵半衣说道。 “什么讲究?”曲阳问道。 “师姐说了,我们这个堂口,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跟城隍庙竞争的,你瞧这个‘静’字,右半边藏着一个‘争’字。这个堂口,谁说了算?当然是二师姐喽。你看这个‘安’字,屋檐下,藏着一个‘女’字。”赵半衣笑嘻嘻地说道。 曲阳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这个名字,好。” 苏冉一脸的笑容,拍着桌子说道:“好,就叫静安堂。” |
58、 经过半个月时间的筹备,静安堂医坊正式开张营业。 开业第一天,放过鞭炮之后,曲氏父子立在店门口,准备迎接客人迎门,可是等了大半日,没一个病患登门,等到晌午时分,曲游拓最先坚持不住,跑进店中休息去了。曲阳又等了半个时辰,也是心灰意冷,放弃了守株待兔的念头,坐在大堂的太师椅上一个人喝闷茶。 墙壁上挂着一副华佗诊病图,大白天的,苏冉没有肉身,只好将魂魄藏着画卷之中。 苏冉瞧见师弟一脸的失望,头颅从画卷中伸了出来,挤兑道:“我记得,你在胭脂林的时候,对我说,若是你开诊堂,不用刻意地宣传,从前的病患会排起长龙一般的队伍,等你你来诊病。可是,等了大半日,人呢?病人呢?为何我一个也见不到呢?” 曲阳回过头,望了苏冉一眼,开口说道:“师姐,这个你就不懂了。我在人间界的口碑,是极差的,没有人会找我瞧病。师弟从前的病患都是鬼魂、精灵之类,大白天的,哪个鬼魂,精灵敢大摇大摆地走进望舒县城,堂而皇之地找我看病?那不是找死嘛?再者说来,我是什么,我是大夫,大夫的心愿是什么?但愿世上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我不能为了赚钱,盼着天下的人个个都生病吧。” “原来你的品格这般高尚?”苏冉语气夸张地说道:“当大夫的,没有病患,等着喝西北风吧。” “依师姐的意思,我该怎么做呢?”曲阳说道:“难不成,我在店门口摆一篮子鸡蛋,谁来瞧病,我就送谁鸡蛋。再立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鸡蛋数量有限,先到先得,送完为止。” 苏冉猛点头,说道:“这个主意不错,一定能招揽顾客的。” “师姐,不管怎样,我在这方圆百里之内,也是有头有脸的角色。这般丢人的法子,我做不出来。”曲阳的头摇的好似拨浪鼓。 师姐弟两个正在抬杠,赵半衣哼着小曲儿,趿拉着鞋,手里捧着一只破碗,一只白条鸡,走了进来,瞧见曲阳,开口说道:“师哥,这个望舒县的百姓太好了,早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如此的乐善好施,我早就来了。”说罢,捧着白条鸡进了厨房。 苏冉见此情景,变本加厉地挤兑曲阳:“瞧瞧人家,跟你一样,也是初来乍到,为何半天光景,就有肉吃,你自己是不是该反思一下?” “……”曲阳一时无语。 过了一阵,赵半衣捧着一摞笼屉,来到大堂,掀开第一层笼屉,鸡肉的香味四处飘散。 “师哥,吃鸡。”赵半衣送给曲阳一只鸡大腿。 曲阳接过,吃了一口,咂摸一下滋味,称赞道:“好吃。” “这才是正宗的叫花鸡。”赵半衣挽起裤腿,脱了鞋,蹲在太师椅上,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酒葫芦,有吃有喝,逍遥自在。 片刻之后,师兄弟两个将一只鸡吃得干干净净,赵半衣伸出舌头,将十个指头上的油脂挨个舔干净,打个饱嗝儿,嘴里说道:“吃饱了,我要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好好睡个午觉。” 曲阳有些意犹未尽,对赵半衣说道:“下一次蒸鸡,蒸一只个头大的,我都没吃饱。” “知道了,知道了。”赵半衣随口答应道。他掀开第二层笼屉,从里面取出一双脏兮兮的、热气腾腾的羊毛袜子,穿在脚上,一脸幸福地说道:“真暖和啊!” 立在一旁的曲阳登时石化,愣了好半天,这才开口说道:“你……你……你把袜子与白条鸡一起放在笼屉中蒸嘛?” “是啊。”赵半衣笑嘻嘻地说道:“这样蒸出的袜子,特别暖和,还有鸡肉的香气。” 曲阳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之后,对天发誓,再也不碰赵半衣做的饭菜。 下午的时光依然清闲,没有半个病人登门,曲阳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傍晚时分,赵半衣带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乞丐走进诊堂,对着曲阳大声喊道:“醒一醒,醒一醒,我给你介绍一个病人。” 曲阳惊醒,揉揉眼睛,对眼前的老乞丐说道:“请坐,请坐,请问,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老乞丐不住地摆手,嘴里说道:“坐不得,坐不得,屁股上长了一个火疖子,疼得要命。” “那……您脱下裤子,让我瞧瞧。”曲阳说道。 老乞丐转回身,背对着曲阳,脱下裤子,一个没忍住,放了一个蔫屁。 曲阳捏着鼻子,用一根银针,在老乞丐的屁股上轻轻一挑,火疖子破裂,疼得老乞丐一蹦三尺高,捂着屁股,不住得哀嚎。 赵半衣抱怨道:“你这个大夫,出手真是没轻没重,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他老人家就是望舒县的丐帮帮主,手下管着三百多兄弟,得罪了他,明天全望舒县的乞丐兄弟都要找你算帐。” 曲阳没好气地说道:“别说是丐帮帮主,就是县太爷的屁股上长火疖子,也是这般治法。” 老乞丐捂着屁股,用手一摸,一手的脓血,疼得他呲牙咧嘴,可是,待脓血流尽,再摸屁股,一点也不疼了。 “多少钱?”老乞丐问道。 曲阳挥挥手,大度地说道:“开张第一单,不用给钱了。您老人家的身边若是有人生病,介绍到我的诊堂来就是了。” 老乞丐拱拱手,道了一声谢,开口说道:“曲大夫,我听赵长老说起,你的手中,有一种桃木牌,能实现人的一个愿望,是真的吗?” |
59、 “这个……”曲阳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他望了一眼站在老乞丐背后的赵半衣,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赵半衣冲他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答应就是。 曲阳眼珠转了两圈,陪个笑脸说道:“这个许愿牌的事情,您真的相信吗?” 老乞丐有些疑惑地问道:“这话怎么讲?” 曲阳笑道:“这世上,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许愿牌,曲某的确是有的,至于灵不灵,要看您的心意。” “这个心意……是指的什么?”老乞丐试探性问道:“银子?” “您的愿望,能靠银子实现吗?”曲阳问道。 老乞丐寻思了一阵,摇摇头,说道:“恐怕不行。” “随我来吧。”曲阳背着手,向后院走去,老乞丐跟在后面,也来到后院之中。 后院的角落处,有一株桂花树,此时今秋十月,树上挂满了黄褐色的桂花。 曲阳一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尊一寸多高的孙真人神像,摆在桂花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对身后的老乞丐说道:“您老人家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对着这尊真人像,磕三个头,再许下自己的心愿。灵不灵,日后自知。” “这个……”老乞丐望着那尊袖珍神像,一脸的犹豫,狐疑地问道:“前些时,我去城隍庙烧香许愿,见那庙中的神像高三丈,面容威严,十分的端庄。我诚心诚意地跪拜,又捐了二十两银子的香火钱,可是,未见我的心愿实现。你这个地方,供着一尊如此小巧的神像,真的会灵验吗?” “非也,非也。道理不是这般讲的。”曲阳摆摆手,说道:“城隍庙中的神,法力高强,可是,一天到晚,烧香许愿的信徒络绎不绝,没有一千人,也有八百。轮到你去神像前许愿的时候,万一赶上城隍爷打瞌睡,或者在处理别的要紧事物,没听到你的愿望,也是有可能的。” “嗯……”老乞丐寻思了一阵,认可了曲阳的说法,点点头,说道:“你的话,也有道理。” “我们静安堂就不一样了。”曲阳双手揣在袖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今日刚刚开张大吉,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这个时候,只要你抱着一颗诚心,对着孙真人,许下自己的心愿。孙真人只要应下了你的请求,愿意出手相助,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这个……”老乞丐还是一脸的犹豫。 曲阳察言观色,开口说道:“您放心,不会跟您讨要银钱的。若是有一日,心想事成,您回到这里,照着这个神像的模样,用黄铜打造一尊一寸半高的神像即可。” “不要钱?”老乞丐听到这个,警惕心放松了一半。打量那尊小小的神像,好奇地问道:“打造一尊一寸半高的神像,也花不了多少钱。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曲阳说道:“孙真人关心人间疾苦,帮凡人实现一个心愿,他老人家的法身就增长半寸,有朝一日,孙真人的神像好似城隍庙的神像那样高的时候,只怕你再想来许愿,又要排队等机会了。” 老乞丐回头望了一眼赵半衣,开口问道:“赵长老,您说,我该怎么做呢?” 赵半衣躬身施礼,缓缓说道:“这位曲大夫说得很明白。眼前的这位孙真人,跟城隍庙中的神仙不一样,他老人家是先办事,后收钱,前期,你只需要磕三个头,后期,若是心想事成,你只需要打造一个一寸半的黄铜神像。你自己算计一下,这个买卖,合适不合适?” “说得有理。”老乞丐跪倒在地,对着桂花树下的小小神像磕了三个头。站起身,一旁的曲阳递给他一只毛笔,一块桃木牌。 老乞丐接过,在桃木牌上写下歪歪扭扭的一行小字,按照曲阳的指点,将桃木牌挂在桂花树上。 之后,赵半衣领着老乞丐离开了静安堂。 天色大黑之后,赵半衣这才醉醺醺地回到静安堂,搂着曲阳的肩膀,笑道:“师兄,不愧是老狐狸,桂花树,孙真人,这套说辞把老乞丐唬住了。” “生活需要仪式感的。”曲阳说道:“一块石头,铺着地上,人人可以踩踏,雕刻成神像,供奉在庙堂之上,世人就要顶礼膜拜。着相,着相。” “说得有理。”赵半衣说道。 “只是,事出突然,没有提前准备。还好我的身上带着一尊医圣孙思邈的铜像。不然就露怯了。”曲阳说道。 “没事,晚上,老叫花请我喝酒的时候,还一直打听,这个孙真人是何方神圣。”赵半衣说道:“他读书少,不知道孙真人的老本行也是做大夫的,写了那本流传千古的《千金方》。” “好了,下一步,咱们就要坐下来,好好研究一下,如何实现老乞丐的愿望了。”曲阳手里把玩着老乞丐挂在桂花树上的桃木牌,缓缓说道。 “是啊!这个愿望的确有点难办。”赵半衣打个酒嗝,从腰间摸出一副竹板,一边打竹板,一边开口唱道:“老乞丐的儿子想辍学跟着老子做乞丐,老乞丐不让儿子辍学跟着自己做乞丐,老乞丐的儿子偏要辍学跟着老子做乞丐。” |
60、 曲阳笑道:“老乞丐的儿子为何不愿读书?” 赵半衣收起快板,开口说道:“读书很辛苦,那个兔崽子吃不了那个苦。” 曲阳又问:“老乞丐都已经做到了望舒县丐帮帮主的位置,为何还要逼着自己的儿子读书?” 赵半衣答道:“吃饭的时候,老乞丐感慨,这一生吃尽了不读书的苦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从小没读多少书,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的儿子能够读书,将来参加科举考试,光宗耀祖。虽然,他是一帮之主,可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竟然束手无策,毫无办法,到后来,只好求神拜佛,求神明发慈悲心,保佑他儿子转性,潜心读书。” 曲阳又问:“兔崽子不愿读书,老乞丐希望儿子读书。师弟,你是这对父子,为何对待同一个问题,产生了这么大的分歧?” 赵半衣寻思一阵,开口说道:“小兔崽子天天呆在私塾中,每天经历读书的痛苦,不曾见读书带来的千般好处。他拼了命想跟着父亲做乞丐,只是见识了父亲当帮主的荣耀,全然不见做乞丐的艰辛。老乞丐历经世事,知道世事艰难,对比之后,才发现,在所有的人生路径中,读书是一条坦途。” “你的意思是……”曲阳说道:“小兔崽子是只看到读书的难,做乞丐的好,老乞丐却看到读书的好,和做乞丐的难。父子两个,人生阅历的不同,导致看问题的差异。”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赵半衣点头说道。 “人生如一场春秋大梦。”曲阳笑眯眯地说道:“不妨让那个小兔崽子体验一下他父亲经历的世事,然后,让他自己再做抉择。” 赵半衣笑道:“师兄的意思,让他做一场春秋大梦?” 当天夜里,静安堂倾巢而出,苏冉,曲阳,赵半衣,带着陈景元,曲游拓,来到老乞丐郊外的大宅子门前。 苏冉说道:“这个咱们静安堂创办以来,第一桩生意,成败十分关键,大家一定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能出了差错。” “遵命。”众人答道。各自使出自己的法术,潜入深宅,进入了老乞丐儿子的梦中。 老乞丐的儿子叫做段红旗,在梦中,段红旗正坐在私塾之中打盹,苏冉扮演他的母亲,哭哭啼啼来到私塾,抓着他的手臂,对他说道:“儿子,别上学了,你爹爹快不行了,赶紧跟我回家。” 段红旗大喜,欢欢喜喜地跟着母亲回到了家,一进门,却见赵半衣扮演得老乞丐躺着床塌之上,奄奄一息。 段红旗跪在床前,拉着爹爹的手,发誓道:“爹爹,你就放心得走吧。丐帮的三百弟兄,就交给我吧。” 赵半衣翻个白眼,“噶”的一声,就没气了。 白事会上,丐帮的一众弟兄前来奔丧,曲阳扮演的副帮主当众宣布段红旗为下一任丐帮帮主,三百多弟兄,排着整齐的队伍,对着他吐口水。 段红旗十分厌恶地制止了这个仪式,副帮主沉着脸说,这个丐帮几百年的规矩,不能承受兄弟们的口水,如何让兄弟们与你一条心呢? 段红旗偏执地拒绝了这个仪式,一众兄弟,不欢而散。 段红旗在大街上走,曲游拓扮演的妙龄少女在他身边经过。段红旗一见钟情,央求媒婆上门提亲,在得知段红旗是丐帮乞丐头子之后,媒婆被无情地赶出了大门。 过了几年,段红旗迎娶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这个女人由陈景元亲情出演,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丐帮副帮主的独生女。 成亲之后,段红旗成天出去喝花酒,夜不归宿,帮主夫人怨气冲天,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丐帮副帮主带着一群手下,将段红旗堵在青楼妓馆。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将他丢在十字街头,三日之后,段红旗在痛苦和绝望中慢慢死去。 段红旗一声惊叫,在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裹着被子,坐在床头,一直到天明,也没敢再闭眼。 第二日夜里,静安堂的一众再一次进入了段红旗的梦中。在梦中,陈景元扮演私塾先生的女儿,貌美如花,知书达理,她对段红旗情有独钟,发誓今生非他不嫁。段红旗在红颜知己的不断鼓励下,发奋读书,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 中秋佳节,十几个中了秀才的学子被请到了望舒县衙,曲阳扮演的县太爷对这些秀才赞赏有加,并且承诺,将来谁能中举人,让他在望舒县城戴红花,游街示众。 从那以后,段红旗发奋读书,三年之后,他高中举人,县太爷信守承诺,准备了一匹高头大马,让段红旗骑上去,带着大红花,游街三日,借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百姓,人们欢呼着,雀跃着。段红旗坐在马上,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赵半衣扮演的财主带着自己年方二八的女儿,找上门来,要段红旗做他的乘龙快婿。曲游拓扮演的少女风情万种,国色天香。 段红旗好难抉择,最后,将陈景元和曲游拓扮演的两个少女一起娶回家中,尽享齐人之福。 第二日清晨,段红旗在梦中醒来,回想梦中的场景,还笑得合不拢嘴。 从这以后,段红旗一日做当乞丐的噩梦,一日做当书生的美梦,如此交替往返,半个月之后,段红旗找到父亲,对他说道:“爹爹,我决定了,从今以后,好好读书,这个丐帮帮主的位置,你另找别人吧,别打我的主意。” 老乞丐听了儿子的话,一跳三尺高,兴冲冲地跑到静安堂,对着曲阳挑起大拇指,不住地称赞道:“神人,真是神人。” |
61、 曲阳赶忙摆手,嘴里说道:“不不不,您谢错了对象。”说罢,用手往后院一指。 老乞丐恍然大悟,迈步来到后院,向曲阳讨了一盆清水,净面洗手,整理衣衫,毕恭毕敬地跪在孙真人的神像前,规规矩矩地跪拜行礼,一脸的虔诚。 之后,老乞丐站起身,拉住曲阳的手,感慨道:“庙小有真神,感谢孙真人的庇佑,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终于放弃了当乞丐的想法,死心塌地地去私塾读书了。” 曲阳笑道:“段帮主,有一件事,一定要跟您当面说个清楚。” “您说,您说。”老乞丐满脸堆笑。 曲阳说道:“天下的孩子大多三天热度,今日,你看他读书用功,保不齐隔个三五日,又产生了厌学情绪,这个事情,并不是一劳永逸的。” “我明白,我明白。”老乞丐哈哈大笑,嘴里说道:“这个事情好比生病吃中药一样,没有一副药入肚,就立竿见影的,一个疗程不行,就两个疗程,直到治好了为止。” “这个……哈哈……您的这个比喻,还是很贴切的。”曲阳说道:“过几日,你瞧着自己的儿子,读书不如前几日用功了,不碍事,来我们的静安堂,拜一拜孙真人,孩子读书的劲头,立马就能上来。” 老乞丐听闻此言,眼珠转了两圈,一伸手,从袖中摸出一张崭新的银票,双手捧着,送到曲阳的面前,一脸真诚地说道:“曲大夫,前者我们说得明白,若是孙真人显灵,保佑我的儿子一心向学,作为回报,我要为孙真人立一座一寸五的神像。可是,我听人说,这个铸造神像,大有讲究,那个铸造的师父需要斋戒多日,将体内的污秽之物排尽之后,才能动手铸造。请神的人,也要斋戒多日,通体清洁之后,才能有所行动。您瞧瞧我这般模样,做着一群叫花子的头头,平日里,免不了吃狗肉,喝浊酒,像我这样的人,冒冒失失地去铸造神像,我怕……” “怕什么?”曲阳问道。 “我怕会亵渎了神明。”老乞丐一脸真诚地说道:“曲大夫,这里有一张二十两银子的银票,我交给您,您就辛苦一下,替我跑一趟铜匠铺,请一尊孙真人的神像回来,每逢初一,十五,您就代劳,为我家儿子上一炷香,求孙真人保佑,将来有一天,他能够考取功名,若是侥幸做上一官半职,我愿意拿出毕生积蓄,为孙真人建一座真人庙。不知您,意下如何?” “您的心意,我已知晓,只是,这张银票,面额太大了,您的托付,一两银子足够了。”曲阳推辞道。 “不行,不行。”老乞丐一脸的坚毅,嘴里说道:“一两银子,哪里体现出我的虔诚。请曲大夫一定要收下这张银票。” 曲阳最终收下了这张银票,老乞丐欢欢喜喜地离开了静安堂。 “世上有好梦,睡实乃发生。随缘潜入梦,教化细无声。”赵半衣赋诗一首,走到曲阳的身边,开口说道:“一场春秋大梦,赚了二十两银子,能买多少只白斩鸡?这样的赚钱方式,比当乞丐轻松多了。” 曲阳笑道:“一月不开张,开张吃一月。人有千般欲望,你能帮他满足欲望,他自然心甘情愿地送钱给你。” “师兄,有朝一日,老乞丐求您的孙真人,让他的儿子高中秀才,举人,你怎么办?乞丐的儿子真的能学而优则仕吗?”赵半衣问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曲阳说道:“人这一辈子,总要经历几个重要的坎,你瞧着这个人平时特别强,一到关键时刻,怂了。你瞧着这个人平时特别怂,一到关键时刻,鲤鱼跳龙门,过去了,变成龙了,人间界这样的事情,还少吗?说到底,都是逢场作戏,做做样子,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赵半衣说道:“万一有一天,段红旗名落孙山,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到时候,你如何面对老乞丐?丐帮帮主也是不好惹的,一怒之下,把三百个乞丐都调到静安堂的门口要饭,用不了三天,咱们这间堂口就要关门大吉。” “你忘了做咱们这一行的一句至理名言。”曲阳说道。 “什么名言?”赵半衣问道。 “心诚则灵,为什么不灵?因为你的心不诚!”曲阳扮了一个鬼脸,笑嘻嘻地说道。 “……”赵半衣愣在当下,一时无语。 师兄弟两个正在后院说话,曲游拓匆匆从前堂跑了过来,面色慌张地说道:“爹爹,不好了。” “别慌,慢慢说。”曲阳说道。 “叶攸安带着两个城隍庙的小道士,找上门来了。”曲游拓说道。 “这个……”曲阳听闻此言,脸色也是为之一变。 “师兄,你怎么了?”赵半衣问道:“这个叶攸安是什么来头?” 曲阳说道:“叶攸安的爹爹,就是叶文青。这个丫头,岁数不大,行事十分地泼辣。” “原来如此。”赵半衣一脸的恍然大悟,嘴里说道:“城隍庙二当家的女儿。她找上门来,来者不善啊!” “没办法,见了见,摸摸她的来意。”曲阳面色凝重。 于是,曲阳与赵半衣来到前堂,却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女,瘫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正在闭目养神。 “哪阵香风,把大侄女吹到我这里来了?”曲阳陪着笑脸,开口说道。 叶攸安听到曲阳的声音,姿势没变,依然瘫坐在太师椅上,睁开眼睛,望着他,鼻子“哼”了一声,冷笑道:“曲先生,先前不是告诉过你,你这一辈子,只能窝在胭脂林,靠行医混口饭吃吗?为何胆大妄为,跑到这望舒县的县城,开了一间什么狗屁静安堂,你什么意思,活腻歪了吗?” |
62、 曲阳听了叶攸安的话,笑而不语。一旁的曲游拓却是按耐不住,破口大骂:“姓叶的,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前者,我爹爹中了你们的奸计,在望舒县衙大牢一蹲就是大半年,这笔帐还没有找你们清算,时至今日,你们城隍庙的人反而倒打一耙,上门挑衅,未免太过分了吧。我们曲氏父子,愿意呆在胭脂林,便呆在那里,愿意来望舒县城,便来这里,腿长在我们爷们的脚下,你管不着!” “呦,小狐狸崽子,几日不见,长本事了。”叶攸安坐直了身子,放下二郎腿,一脸不屑地说道:“你爹爹蹲大牢的时候,是谁跑到我爹爹的面前,又是流泪,又是磕头,求他老人家出手相助,救你爹爹出狱,这才过了多久,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好不要脸。”曲游拓的脸涨得通红。 叶攸安将目光转向曲阳,开口说道:“曲先生,不要以为,你换了一副模样,就可以从新做人,没有用的。若是让望舒县的百姓知道你就是从前那个骗钱害人的‘巴豆神医’,你自己说说看,你的店,会不会被人一把火烧了,你这个人,会不会被老百姓活活打死?” 曲阳笑眯眯的,一言不发,直到叶攸安把话全部说完,这才开口说道:“大侄女,最近你爹爹身体可好?” “还行。多谢你的挂念。”叶攸安微微笑道。 “我在城隍庙的那一段岁月,谁的好,我也不念,但是,我却实实在在地念你的爹爹的好。”曲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总寻思着找机会,再去城隍庙,拜见你的爹爹。可是,上了城隍庙的黑名单,进不去了。我这里准备了一些上好的丹参片,一会你走的时候,帮我带给你爹爹,表达我的一份心意。” “这个……”叶攸安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大侄女,你瞧瞧我这间店铺,与城隍庙的马厩相比,如何?”曲阳手指着破旧的店铺屋顶,笑吟吟问道。 叶攸安轻蔑地笑了笑,开口说道:“你这里比起城隍庙的马厩,也就是多几扇门窗而已,就是不知道,下雨阴天,漏不漏雨。” “大侄女,你再瞧瞧,我这店铺雇得伙计,与城隍庙中的打杂人员相比,如何?”曲阳用手指着身边的赵半衣,笑吟吟问道。 赵半衣擤了擤鼻涕,在衣服上摸了摸手,冲着叶攸安憨厚的一笑,露出一嘴的黄牙,嘴里说道:“大小姐,你喝茶吗?我给你泡杯茶如何?” “算了吧,算了吧。”叶攸安急忙摆手道:“看到你,莫说喝茶,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曲先生,你从哪里捡来这么邋遢的一个乞丐,放在店里,不怕吓跑看病的患者吗?” 曲阳摆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开口说道:“没办法,我也想找个年轻能干的活计放在店里,可是,现在雇个像样的活计,太贵了。你别瞧这个糟老头子,看上去不怎么中用,可是有一条,他不要工钱的,只要管他一日三餐就可以了,他无家可归,晚上,睡在店铺里,省去了雇守夜人的开销。一举两得。” “哎呀,曲先生,你现在怎么混成了这般模样!”叶攸安一脸鄙夷地说道。 “哎……”曲阳一声长叹,感慨道:“我的前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超越平庸,可是,人到中年,发现生活中,最大的无奈,明明厌恶平庸,却束手无策。你瞧瞧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都快成年了,连个媳妇都讨不到。若不是因为他,我怎会再一次来到望舒县城。呆着胭脂林何等的逍遥自在,最重要的是省钱,呆在胭脂林,吃饭、睡觉、都不用花钱,来到望舒县城,什么都要花钱,租店需要花钱,买米买柴需要花钱,就连请人清理茅厕也需要花钱,若不是为了赚些银钱,给我这个小崽子娶媳妇,打死我,我也不愿来县城开店。” 叶攸安脸上的鄙夷之情渐渐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和悲悯之色,她望着曲阳,缓缓说道:“说实话,你也够惨的,我爹爹私下曾经说过,你这一辈子,算是完了,被我三叔算计了一次,永远都翻不过身来。” “大侄女,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曲阳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叶攸安此时已经放弃了警惕之心,对曲阳说道:“昨日,我三叔找到我爹爹,对他说,胭脂林的眼线向他报告,说你离开了那里,来到望舒县城,开了一间什么静安堂。三叔不放心,怕你算计他,找我爹爹商量,我爹爹说,你不能把人家赶尽杀绝,要给人家条活路才行。后来,我就自告奋勇,来你的店铺,探探你的深浅。一间年久失修的老店,一个邋里邋遢的伙计,一个到了婚娶年纪还讨不到老婆的儿子,所有这些,能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是嘛。”曲阳双手一摊,开口说道:“我们现在,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吃饭。好几日,都不开张了。这样下去,这个店铺能不能支持到下个月,都是个问题。” “太可怜了。”叶攸安寻思了一阵,一伸手,从怀中,摸出二两银子,送到曲阳的面前,开口说道:“曲先生,我出来的匆忙,没带多少钱,这里有二两银子,你拿去应急。” “这……这……怎么好意思。”曲阳急忙推辞道。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废什么话。”叶攸安登时翻脸,大声怒道。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曲阳伸出双手,接过银子,揣入怀中,他扭头对曲游拓说道:“儿子,你去后宅,将我早就准备好的那包丹参片,给我拿来。” “遵命!”曲游拓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去后院。 “不必了。”叶攸安一摆手,站起身,开口说道:“我爹爹想吃丹参片,让他自己去买,你们这里,都快维持不下去了,拿你家东西,怎么伸得出手。走了。”说罢,背着手,带着两个小道士,昂首挺胸地离开了静安堂。 待叶攸安走远,赵半衣用屁股撞了一下曲阳,含情脉脉地说道:“师兄,其实,我不单单能够守夜,还能给你暖被窝呢?” “滚滚滚,离我远点。”曲阳厌恶地挥挥手,他望着叶攸安远去的背影,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姑娘好骗,背后的大人就没那么好糊弄了。杜秋泽那个狗贼,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 赵半衣笑吟吟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慌张。” “说得也是。”曲阳从怀中摸出那二两银子,笑道:“师弟晚上想吃什么?师兄请客。” “不必师兄花钱。”赵半衣摆了摆手,叉着腰说道:“晚上师弟露一手,做一道宫廷御宴——珍珠翡翠白玉汤。让师兄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自从上一次,我吃了你做得叫花鸡,现在看到鸡肉就恶心。这个珍珠翡翠白玉汤又是什么?”曲阳一脸戒备地问道:“不会又是一个坑吧?” “你是我的亲师兄,我这个做师弟的,怎么会害你呢?”赵半衣一脸坏笑地说道。 “好吧,再相信你一次。”曲阳说道。 三更半夜,曲阳捂着肚子,往院中的茅厕跑,一边跑,一边嘴里骂道:“什么狗屁珍珠翡翠白玉汤,明明就是白菜豆腐汤,做饭的时候,一定没有洗手,一晚上跑了四回茅厕,拉死我算了。” 曲阳蹲在茅厕之中,一阵畅快淋漓之后,提着裤子,走出了茅厕,长出了一口气,刚要回屋,侧耳倾听,院墙之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 曲阳登时惊觉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院墙下,双手结印,念个穿墙咒,脑袋穿过院墙,探到了院外。只见两个蒙面的黑衣人凑在一起,一阵交头接耳,最后好似达成了共识,各自从怀中摸出一个瓷坛,坛口塞着布条,用火折子点着,顺着院墙,丢进了静安堂的后院之中。 曲阳闻到一股刺鼻的煤油味,眨眼间,院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
63、 曲阳大惊失色,一抬眼,望见不远处的水井,飞奔过去,拎起水桶,打水扑火,可是,井水泼在火焰之上,竟然丝毫不见效果。火势越来越猛,眼见着就要殃及房屋。 “师姐,师弟,游拓,快点出来,着火了,快来救火。”曲阳大声疾呼。 赵半衣听见呼喊,赤裸着上身,从屋中跑了出来,看到眼前的火情,大吃一惊。 “别愣着,赶紧救火。”曲阳将手中的水桶丢给他。 赵半衣闻到空气中的煤油味,将手中的水桶又丢还给曲阳,嘴里说道:“这种火,水浇不灭的,要用土掩。”说罢,奔到墙角,抓起一把铁锹,在火焰中心与周围的房屋之间开挖防火坑,将挖出的沙土往火苗上撒。曲阳见状,抓起一把铁铲,也来帮忙。 此时,曲游拓也从自己的屋中跑了出来,开口问道:“爹爹,我该做什么?” 曲阳还没有回答,赵半衣却抢先说道:“大侄子,拿水桶,往房屋的门窗处浇水。” “遵命。”曲游拓按照赵半衣的吩咐,往木质的房屋上泼水加湿。 “怎么回事?”苏冉从前堂飘了出来,瞧见眼前的景象,大声问道。 “师姐,院外有人放火。”曲阳手指着院墙处,高声喊道。 苏冉顺着曲阳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蒙面的黑衣人,胳膊扒在墙头之上,隔岸观火。 “狗贼,哪里跑。”苏冉身形一晃,眨眼间来到了墙头之上,伸出双手,去抓两个黑衣人的咽喉。 两个黑衣人见苏冉来势汹汹,不敢硬碰硬,身子同时向后一仰,跳下高墙,双脚落地之后,转身就逃。 苏冉从腰间摸出一条人骨钢爪,手腕一抖,钢爪飞了出去,一下子抓住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脚踝,用力向后一拽。黑衣人站立不稳,登时摔倒在地。 另一个黑衣人见此情此景,转身来救同伴,苏冉一甩袖子,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从袖中飞了出来,一下子扑在那个黑衣人的身后,“吭哧”一口,咬中了他的肩膀。黑衣人一声惨叫,拼命地挣扎,想要摆脱恶鬼的利齿,可是到头来,徒劳无功,倒在地上,不住地呻吟求饶。 先前摔倒在地的黑夜人,此时,除去了脚踝上的飞爪,爬起来,也不顾同伴的死活,转身想跑。 苏冉不慌不忙,拍了拍手,从地下钻出来一个头顶长角的小鬼,手中捧着一只托盘,单腿跪地,托盘举过头顶。托盘中摆着一只弩机,三只白骨箭。 苏冉拿起弩机,搭上一只白骨箭,对着黑衣人的左腿,扣动扳机,白骨箭正中他的小腿肚。 黑衣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他回过头,望了苏冉一眼,眼中写满了恐惧,强忍疼痛,爬起来,还要逃。 苏冉射出第二支白骨箭,这一箭,正中黑衣人的右腿小腿肚。 这一次,他再也逃不掉了,倒在地上,抱在双腿,不住地哀嚎。 苏冉收了恶鬼,吩咐那个肩膀有伤的黑衣人背着双腿有伤的黑衣人,押着两个人,回到静安堂。 此时此刻,院子的火已经被扑灭。救火的三个人满面熏黑,狼狈不堪。 曲游拓瞧见两个黑衣人,登时怒不可遏,冲上来,一顿拳打脚踢,之后,扯下两人脸上的面纱,破口大骂:“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跑到我们的静安堂放火?”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同时选择了沉默。 曲游拓冷笑一声,对准两个人受伤的地方,一顿猛踩,痛的两个人鬼哭狼嚎,哭爹叫娘。 最后,一个人开口说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曲游拓住了手,怒道:“快说。” “是……是丁安派我们来的。”那个人说道。 “丁安是谁?”苏冉问道。 曲阳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丁安是杜秋泽的二徒弟。” 苏冉点了点头,开口问道:“这两个狗贼,该如此处置?” 曲阳寻思了一阵,走到两个黑衣人的近前,收了一个人三魂中的一魂,收了另一个人七魄中的两魄,之后,将变得傻乎乎的两个人放走了。 师姐弟三个坐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曲阳说道:“看来,杜秋泽想要把我们这座静安堂,扼杀在摇篮之中。” 苏冉说道:“不用惧怕,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赵半衣笑道:“凭咱们现在的实力,是拼不过他的。” 曲阳说道:“若是给咱们三年时间,一定可以变得强盛起来,那个时候,就不怕他们了。” 赵半衣问道:“可是,他会给咱们三年时间嘛?” “瞧现在这样的情形,应该不会。”曲阳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日,静安堂没有开张营业,而是将后院被火焚毁的地方,重新修整了一下。 第三日,早晨起来,曲阳打开店铺的门板,开门迎客,抬头一瞧,登时吃了一惊,只见门口立着六七个彪形大汉,个个身上描龙绣凤,腰间带着家伙。为首的大汉,络腮胡子,左眼处一道长长的刀疤,看上去,很像被官方通缉的江洋大盗。 “各位,有事吗?”曲阳笑吟吟问道。 为首的大汉粗者嗓子问道:“掌柜的,你这间静安堂是给人瞧病的嘛?” “是的,请问,哪位要瞧病?”曲阳问道。 大汉对身后的人喊道:“抬过来。” 四个大汉抬着两副担架走到静安堂的门前,担架上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曲阳定睛一瞧,正是前两日跑到静安堂放火的那两个黑衣人。 为首的大汉拍了拍曲阳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夫,这两个人是我的表弟,前几日得了怪病,听说,先生医术高明,特来求助。今日,你若治好了他们,我给你双倍诊金,若是治不好,嘿嘿,莫怪我对你不客气,砸了你的招牌,烧了你的店。” |
64、 “这个……”曲阳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中医诊病之前,讲究一个‘望闻问切’,其中这个‘问’字,十分地关键。请问这个大哥,你的两位表弟,昏迷不醒的病因是什么呢?” “你这个大夫好没道理。”大汉怒目横眉,恶狠狠地说道:“我若知道他们昏迷的原因,还用得到你嘛?你说,你开这间静安堂,是不是为了招摇撞骗?不会看病,你就直说,我们兄弟马上砸了你的招牌,转身就走。” “这么说吧。”曲阳又说:“你的这两位表弟,在昏迷之前,做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人?吃了什么食物?” “前几日,我这两位表弟出门做工,夜半三更才忙完手中的活计,黑灯瞎火地往回走,路过一片乱坟丘,遇到鬼了,我这两位表弟天生善良、胆小,被鬼这么一吓,怕是吓丢了魂。”大汉说道。 曲阳笑吟吟说道:“我瞧你的两位表弟正值壮年,身强体壮,遇到了什么样的恶鬼,竟然可以吓得昏迷不醒?” 大汉冷笑一声,咬着牙说道:“若是让我遇到那个伤害我表弟的恶鬼,一定把他碎尸万段——大夫,你说句痛快话,我的两位表弟,你能不能医好?” “能医好,只是……”曲阳说了半句话。 “只是什么?”大汉问道。 “只是这个诊金,贵一些。”曲阳手捻着胡须,笑眯眯说道。 “多少钱?”大汉问道。 “五两银子。” “这么贵?”大汉惊呼:“一个人的诊金二两半银子?” “非也,非也。”曲阳摆手,说道:“是一个人五两银子,两个人,十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钱庄?”大汉说道:“那样赚钱,更容易一些。” “这十两银子的诊金,还是给你打了折扣。”曲阳说道:“医这种病,成本很高的。” “怎么个高法?”大汉问道。 “你的两位表弟,若是让我医治,一碗回魂汤入肚。立刻就能醒来。”曲阳说道:“这个回魂汤乃是我家的祖传秘方,精选十种名贵中草药熬制而成,其余九种草药有钱就可以买到,第十种草药,有钱也买不到。” “说得这么神乎其神。第十种草药是什么?”大汉撇着嘴问道。 “虎须。”曲阳说道。 “虎须?”大汉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曲阳不慌不忙地说道:“你想想看,这个老虎乃是百兽之王,它的胡须珍贵不珍贵?再厉害的恶鬼,遇到老虎,也要退避三舍。你说,这碗回魂汤,收你十两银子贵不贵?若是你嫌贵,可以自己想办法去寻那虎须,其余的九味中药,我只收你一两银子,何去何从,你自己选!” 大汉无语,良久才说:“曲阳,老狐狸,你真是口吐莲花,跟我装傻是不是?这两个人的魂魄明明被你收了去?你难道不敢承认吗?” 曲阳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说道:“你喜欢演戏,我便陪你演喽?他们两个的魂魄为何丢了?你心里不清楚吗?” “他们两个来你的店中放火,那也是受了我师父的嘱托,你这只老狐狸,也忒歹毒,竟然收了这两个人的魂魄,不如一刀杀了他们。” “不不不,杀人犯法的。”曲阳说道:“我是个大夫,开诊堂的,我要赚钱养家糊口,你这个兄弟,放火烧了我的店铺,我不想招惹是非,没有把他们扭送官府,已经是给那个丁安三分薄面。若想讨回他们的魂魄,可以,先赔偿我的店铺损失,一把火,要你们十两银子,自己出去打听一下,是不是良心价。” “老狐狸,今日明白告诉你,想要讨要银两,门也没有。”大汉怒道。 “那就对不住喽。”曲阳两手一摊,一脸无奈地说道:“想讨回这两个人的魂魄,门也没有。” “那就休怪我无情了。”大汉说着,冲身后挥挥手,两个光着膀子的打手走上前来,一个抓住了曲阳的衣领,将他举过头顶,另一个人手里拎着一只短棒,就要砸店中的东西。 曲阳不慌不忙,口中默默念了一个咒语,眼神直直得盯着那个拎他衣领的打手。 那个打手与曲阳的眼神相对,登时中了他的幻术,轻手轻脚地放下曲阳,走到同伴的身后,一把夺过那只短棒,一棍子,将同伴打晕在地,之后,对着一众大汉说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曲先生的店,我一棒子打死他。不要命的就过来。” 两个打手见此情景,冲将上来,一把夺下棒子,两个人合力将这个中了幻术的同伴制服。 “嘿,你们两个抬头,看我这里。”曲阳大声喊道。 两个打手没提防,听见曲阳的话,忍不住抬头望向他。于是乎,这两个打手也中了幻术,拽起倒在地上的同伴,三个打手一起围着了发号施令的大汉头目,将他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 场面一度十分的混乱。 大汉头目找了一个空档,爬起来,落荒而逃。三个中了幻术的手下在后面紧追不舍。一众人等,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曲阳立在静安堂的门口,脚踩着门槛,张望了一阵,嘴里露出一丝冷笑。回过头,看见地上的两幅担架,三个昏迷不醒的人,寻思着,该怎么处理这三个人呢? 就在此时,店铺的门口又汇聚了十来个人,为首的一人立在街道中央,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望舒县的父老乡亲们,你们快来瞧一瞧,快来看一看。这间静安堂,欺世盗名,打着看病救人的幌子,草菅人命,三具病人的尸体,此时此刻,就摆放在静安堂的大堂之上。你们快来看啊。” 街上行走的百姓听闻此言,登时放弃原本要做的事情,汇聚在静安堂的门口,化身围观百姓。 曲阳抬起头,仔细打量那个喊话的人,看清之后,忍不住笑了,开口说道:“丁安,好久不见。” |
65、 丁安望了一眼曲阳,没有理他,而是转回身,对着身边的一众百姓说道:“各位,走过路过的父老乡亲,你们给我评评理,一个月前,我将两个染病的表弟送到这家静安堂,就是这位曲大夫,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一定会把我两个表弟的病治好。可是,这都过去这么久,我两个表弟的病,非但没有治好,反而更加严重了,原来还能穿鞋下地行走,你们瞧瞧现在,已经昏迷不醒,病入膏肓了。你们说,这样的黑店,该不该给他砸了?” 一众百姓听了丁安的话,群情激愤,纷纷振臂高呼:“给他砸了,给他砸了。” “诸位,听我一言。”曲阳陪着笑脸,冲着人群作了个揖,待人群安静下来,这才缓缓说道:“这个公子方才所说,一个月前,将两位表弟送到我的静安堂医治,大家都是望舒县本乡本土的人士,大家回想一下,我的这间店铺,开张了多久,一个月前,有没有这家静安堂?” 人群中有人听了曲阳的话,思考过后,开口说道:“对啊,这间静安堂,开业不过半个月,一个月前,这间店铺是闲置的。” 听见这番话,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丁安,等待他的解释。 丁安一脸的尴尬,寻思了一阵,这才开口说道:“这几日,我心中焦虑不安,担心两个表弟的病情,全然记错了时间,不是一个月前,应该是半个月前,就在这间静安堂开业的第一天,我将两个表弟送过来的。” “对啊,这样说,就没有漏洞了。”曲阳笑眯眯地望着丁安。 丁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开口说道:“虽然,时间记错了。可是,诸位上眼,你们看我两个表弟,昏迷不醒,行将就木。我的另一个表弟,上门找他评理,被他出阴招,打倒在地,现在还躺在静安堂的地面之上。”丁安指着地上昏迷的打手说道:“大家说一说,这家店铺,是不是黑店?该不该砸了?” 众人向店铺里面张望,瞧见担架上的两个人,眼窝深陷,面色蜡黄,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又瞧见倒在地上的彪形大汉鼻青脸肿,嘴角流血,纷纷七嘴八舌:“这个大夫是庸医吧!” “两个人看样子活不过三两天了。” “这样的大夫就应该送到官府,判他个斩立决。” 曲阳不语,转回身,进了店铺,给担架上的两个人诊脉,他担心丁安已经将两个人暗中杀害了,若是抬两个死人来静安堂,自己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回来。 一诊脉,两个人的脉搏虽然微弱,但是跳得四平八稳,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他再一次走到店门口,笑眯眯地说道:“诸位,你们有所不知,不同的病,有不同的医法,不同的病患,有不同的痊愈方法。这两个病患,你们瞧着看似行将就木,实则不然。诸位今日立在这里,瞧我用一柱香的工夫,就可以让两个人苏醒过来,病好如初。” “真的,假的?”众人纷纷不信。 曲阳又对丁安说道:“丁先生,若是,今日我医好了你的两位表弟,你欠我的半个月的诊金,是不是该付一下了。” 丁安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今日,若是你医好了我的两位表弟,诊金一文不少得付给你。你说说,多少钱?” “十两银子。”曲阳说道。 “十两银子,这么贵!”丁安咂舌道:“诸位听一听,半个月,跟我要十两银子,这一家是不是黑店?” 众人面面相觑,人群中有人说道:“十两银子,其实不算贵,去年,我得了头疾,在西城的回春堂住了十天,那个大夫要了我六两银子。大前年,我儿子得了肠炎,也是在回春堂,十四副草药,要了我四两银子,你这两个表弟,看样子病的不轻,半个月,这位大夫收你十两银子,不算贵。” 众人本来就是看热闹,没有动脑子思考的打算,听这个人一说,纷纷响应道:“就是嘛,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十两银子,其实不贵。” 丁安听众人这么一说,登时没词,只好指着曲阳的鼻子说道:“好好好,只要治好他俩的病,十两银子,一文钱也不会少。” “好嘞。”曲阳对着一众百姓再一次鞠躬,行礼,开口说道:“诸位看官,给我做个见证。” 众人都说:“放心吧,你若治好了这两个人,我们帮着你要银子,你若治不好这两个人,我们帮着他砸店。” 曲阳回到店内,丁安及一众看热闹的百姓紧随其后,纷纷挤进了静安堂,一座小小的诊堂竟然站了六七十人。 曲阳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鹿皮卷轴,打开,平摊在桌面之上,众人定睛一瞧,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十六根银针。 曲阳伸出双指,捏起一根中号的银针,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针尖的部位轻轻一弹,银质的针体登时抖个不停。 “好久不用这套家伙了,手法都生疏了。”曲阳说着,猛的往桌面上一扎,用力一捻,那只银针竟然穿透了实木的桌面。只露着针尾留在桌面之上。 众人哗然,纷纷称赞道:“这个大夫,有真本事。” 曲阳对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取出十九根银针,攥在手中,两个担架上的人,各自挨了九针,手中还剩一根银针,曲阳顺手插在了那个被打昏在地的打手的穴位之上。 那个打手“嗷”的一声,登时清醒过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瞧见丁安,刚要说话。丁安瞪了他一眼。吓得打手赶忙低下了头。 曲阳拔下打手身上的银针,对一旁的曲游拓说道:“拓儿,你过来。” “爹爹,有何吩咐?”曲游拓走到曲阳的身边。 曲阳在儿子的耳边,低声说道:“熬两碗巴豆大黄汤,送给这两位纵 火犯,把握好分寸,让他们长个记性就行。” “遵命,爹爹。”曲游拓抿着嘴笑,一溜烟地跑进了后堂,片刻之后,端着一只托盘,回到前堂,托盘上摆放着两碗中药。 曲阳跟众人解释道:“这个药,可是大有来头,出自东汉医圣张仲景的《金匮要略》,名叫二物备急汤,一碗汤下去,诸位看它的效果。” 说罢,吩咐曲游拓撬开两个人的牙关,将中药灌了进去。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昏迷不醒的二人,曲阳借此机会,偷偷地从腰间摸出锁魂的葫芦,打开盖子,放出了两个人的一魂二魄。魂魄飘飘忽忽,回到了两个人的躯体之内。 两个人的肚子发出“咕噜噜、咕噜噜”的响动,之后,开始不停的放屁,片刻之后,两个人同时从担架上跳了起来,一个捂着肚子,另一个捂着屁股,嘴里不住地说道:“我要拉屎,我要上茅厕。”说罢,两个人撞开人群,冲出了静安堂,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寻觅茅厕去了。 看热闹的众人都看呆了,良久,一个人才回过神来,对着曲阳挑起大拇指,称赞道:“方才还昏迷不醒的两个人,被您九根银针,一碗药汤就治好了,不但能走,还能跑,不但能跑,跑得比兔子还快。您不是神医,这个世上再无人敢称神医了。” |
66、 曲阳不住地摆手,笑眯眯地说道:“您错爱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这个时候,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丁安,纷纷挤兑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钱吧,十两银子,一文钱也不能少,不然的话,扭送你到官府。” 丁安的脸变成了酱紫色,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曲阳,回过头,对一众手下说道:“大家把身上带得钱都拿出来,给曲大夫凑诊金。” 一众打手面面相觑,十分不情愿地从自己的口袋里往外拿钱,丁安也将自己的口袋翻了一个遍,最终,只凑了七八两银子,一个打手用手捧着,送到曲阳的面前,一脸无辜地说道:“大夫,只有这么多了。您看……” 围观百姓见此情景,七嘴八舌说道:“原来你们今日来静安堂,只是为了给曲大夫捣乱,并不是真心为了给病人治病,不然的话,诊金都没有带够。” “把这些人押在店中,放一个人回家去拿钱,钱凑不齐,谁也别想离开。” “诸位,诸位,听我一言。”曲阳对着一众百姓,躬身施礼,和颜悦色地说道:“做大夫的,救死扶伤乃是天性,方才大家也看到了,那两个昏迷不醒的病人在我的医治下,已经痊愈了,我的努力,也就得到了回报,至于诊金,有多少,就给多少,量力而行即可。不能说,没钱就不给看病了,对不对?”说罢,收下了打手送上的一捧散碎银子。 “曲大夫不但医术高明,难能可贵得是,品格高尚。佩服,佩服。”众人纷纷挑大拇指称赞。 曲阳又说:“我这个人,将钱财看得很淡,能用养家糊口即可,从来不指望着靠着医术,大富大贵。因此,我对大家说,从今以后,诸位若是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不适,来到这间静安堂瞧病,诊金、开方子全部免费,大家不想在静安堂抓药,随便您去哪里,若是信得过曲某,在静安堂抓药,九折优惠,原本想着六折、七折的优惠,但是害怕被望舒县城的同行孤立,不好做人。不过大家可以放心,作为补偿,可以替大家免费熬药。不管你的药是不是从静安堂抓的,拿到这里来,就是对我曲某人的信任,我必定给您熬好了,送到家里去。” 众人听罢,不住地欢呼,鼓掌,纷纷说道:“曲大夫是做大事的人。做事情真大气。” 丁安汇集了一群百姓,原本想着当众羞辱曲阳,砸了静安堂的招牌,谁知道,反而被他借此机会,打了一次免费的广告。暗自生闷气,却也无可奈何,最终带着一众手下,悻悻离开。 待店里的百姓全部散去之后,曲阳坐在太师椅上,将儿子唤到身前,开口问道:“拓儿,你来说说,今日之事,你有什么领悟嘛?” 曲游拓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危机危机,每一次危险中都蕴藏着机遇。” “不错。”曲阳点了点头,又问:“还有嘛?” 曲游拓侧着头,想了一阵,开口说道:“孩儿想不出来了。” 曲阳说道:“拓儿,你记住为父一句话,越是在公众的面前,越要懂得示弱的力量。人啊,本质上说,都是被感情左右的动物,即使是再明辨是非的人,也摆脱不了私心杂念的影响。在人群的面前,懂得示弱,可以让那些做评判的人,有种居高临下的错觉,你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投桃报李,他自然懂得用自己手中的审判权,来帮你打压对手。你明白吗?” “孩儿记下了。”曲游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饭桌之上,曲阳调侃赵半衣:“师弟,你真的做过丐帮副帮主吗?” “丐帮副帮主又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职位,为何要欺骗你?”赵半衣端着饭碗,蹲在椅子上,满嘴米饭地说道。 “既然师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为何来到静安堂大半个月了,也不见你有所作为?”曲阳继续挤兑道。 赵半衣鼻子“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曲阳说道:“师弟,明天你去一趟丐帮总部,把望舒县的那些乞丐召集起来,编一段数来宝,快板书什么的,宣传一下咱们的静安堂,扩大一下影响力,免得被城隍庙的人找上门来欺负咱们。” 赵半衣趁着曲阳滔滔不绝的时候,将饭桌上的所有鱼肉都夹到了自己的碗中,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你那个套路太俗了,不管用的。从明日开始,师弟给你露一手,保证静安堂的人气,蹭蹭地往上涨。” “真的假的。”曲阳一脸的不信。 第二日清晨,赵半衣早早起床,出门去了一趟早市,买了五斤上好的五花肉,带回静安堂,清水洗干净,切成一寸见方的肉块。在静安堂的店门口,用砖头盘了一个简易灶台,放上一口大铁锅,填好劈柴,小火慢炖,开始“咕嘟咕嘟”地炖五花肉,也不知他往锅里塞了什么材料,一个时辰之后,半条街都飘散着一股奇异的肉香味。 赵半衣蹲在店门口,左手拿着一把破扇子,小心翼翼地煽火,右手拿一只大铁勺,在锅中不停地搅来搅去,用大铁勺从滚烫的锅底舀起一勺浓汤,浇在晶莹剔透的五花肉上。 曲阳坐在诊堂之中,浓郁的肉香飘到他的鼻子,老狐狸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感慨道:“真香啊!” 不多时,静安堂的门口,汇集了一大群六七岁的孩儿,这些孩子吮吸着手指,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铁锅中的五花肉,其中一个孩子,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了脚面,都没察觉。 再到后来,一些四处闲逛的无业游民,上街买菜的家庭主妇也驻足在静安堂的门前,一个中年女人好奇地问道:“你这炖肉的锅里放了什么,真香啊!” 赵半衣笑而不语,往锅里丢了两个卤蛋,等了一阵,从袖中摸出了一个成人手掌大小的青椒,一捏两半,手里托着半只青椒,用筷子从铁锅中夹起一口五花肉,一只卤蛋,塞进青椒之中,送到嘴边,一口咬了下去,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赵半衣一脸陶醉地说道:“真香啊!”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见此情景,再也按耐不住,“哇”得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赵半衣眼前着静安堂的门前围了二三十人,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小时候家里穷,在一个亲戚家吃饭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被安排在好位置,而我,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在我的面前,只有两盘青菜,想吃肉的话,要站起来,踮着脚去够。那个亲戚是个势利眼,对有钱有势的极其恭维,而我爹爹那时穷困潦倒,还欠着别人几百文钱。亲戚在饭桌上基本不和我爹爹说话,轮到他起身敬酒的时候,独独跳过了我爹,我永远记得,我爹的脸涨得红红的。 我爹为了缓解尴尬,端起酒杯,敬那个亲戚,那个人望了我爹爹一眼,眼中写满了鄙视,就让我爹爹端着酒杯站在那里,说什么不肯喝了这杯酒。 那一年,我只有八岁,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就因为家里穷,连基本的尊严都没有。 我当时难受急了,愤怒地将筷子往桌上一砸,汤水四溅,同桌好几个人的碗都摔在了地上,我说,老子不吃了,我要回家。 那个亲戚脸色铁青,冷冷地看着我,嘴里说道:没家教的东西。 我爹爹听那个亲戚这么说我,赶忙放下酒杯,指着我的鼻子说道:你做什么,赶紧把筷子拣起来,给你三大爷赔不是。 我说,赔个屁。说罢,我自己一个人,气冲冲地离开了那个人的家。一赌气,三十年都没有再登那一家人的门口。 各位,你们评评理,我这么做,对吗?” |
67、 围观百姓听了赵半衣的叙述,纷纷说道:“你做得对。这等势利小人,不与他来往是明智的选择。” 一位年轻美妇说道:“不蒸馒头争口气,不去。” “就是,就是。这位姐姐说得有理。”众人赞同她的说法。 赵半衣对百姓的回应十分满意,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混出个名堂,让那个人瞧瞧,什么叫莫欺少年穷。后来,我做过学徒,当过货郎,站过柜台,入过脚行,只要能赚钱,养家糊口,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一晃过了十五年,我都二十三岁了,还是一事无成。我很沮丧,染上了酒瘾,有一年冬天,我喝得酩酊大醉,倒在雪地里,爬不起来。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人在快冻死的时候,会产生幻觉,感觉自己进入到一个热腾腾的澡堂子,身上燥热难耐,我就开始脱衣服。脱到最后,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短裤,四脚朝天躺在雪地之中。不出意外的话,不到半个时辰,我就会被活活冻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远处来了一个路过的铃医,把我给救了。一碗醒酒汤下肚,我的意识开始清醒,等我明白发生了什么,感到十分的害怕,对这个铃医十分的感激。 那个铃医对我说:年纪轻轻,不要酗酒。 我说,喝了酒之后,就可以暂时忘记了生活中的艰辛和烦恼。 他问我有什么烦恼。我把自己的遭遇说给他听。 那个铃医听我的诉说,送给我一面桃木牌,对我说道,别灰心,送你一面许愿牌,有什么心愿,就写在上面,万一能实现呢! 我向他道了谢,接过牌子,想了一阵,就求人在牌子上写下,我要发财四个大字。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个白胡子老人笑眯眯地望着我,说道:你想发财吗? 我说,当然想了。 白胡子老人说道:那你要有一门手艺才行。 我说:你能不能教我。 白胡子老人问道:你想学什么? 我说:我爹爹曾经说过,这个世上,只有厨子和大夫永远不会饿肚子。我没读过书,学不成大夫,我想学厨子,你能教我吗? 白胡子老人说道:可以。 于是,在梦中,那个白胡子老人教我学做三十六道厨艺。 梦中,三十六道厨艺我都学会了,可是梦醒之后,我忘了一半,只记住十八道厨艺。这个炖五花肉的厨艺,就是我在梦中学的。”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说道:“这个人是个江湖骗子,哪有梦中学厨艺的事情。” 有人立刻反驳道:“你懂什么,大唐开国名将程咬金的三板斧就是在梦中跟仙人学的。既然仙人可以在梦中教武艺,为何不能在梦中教厨艺。” 质疑之声登时消失,人们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听赵半衣胡扯。 赵半衣继续说道:“凭着我在梦中跟仙人学到了手艺,我只用了三年,就给家里盖起了八间大瓦房。把我爹,我娘都接进新房去住。乔迁之喜那一日,我把亲戚朋友全部请到了家中。 那个势利眼的三大爷,也坐在了酒桌之上,端着酒杯对我爹爹说道:你这个儿子,真有出息,从小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不是一般人。哥哥,你有福气啊,来来来,做兄弟的,敬你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当时的我,冷眼旁观,把这一切看着眼中,我就想,人啊,一定要赚大钱,长本事,有了本事,你身边的人都是和颜悦色。没有本事,你身边的人都是怒目而视。” “后来呢?”众人追问道。 赵半衣说道:“后来,我给爹娘一个安详的晚年,等把他们送走之后,我就把自己的饭馆关张了。” “为何?”众人愕然道。 赵半衣说道:“因为,半个月前,我找到了那个救我性命的铃医,时至今日,他开了一间医馆。诸位,我问问你们,没有那个铃医,我是不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做人是不是应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因此,我把自己的饭馆关了,情愿来那个铃医手下,做一个跑堂的小伙计。”说罢,他将目光投向坐在诊堂中正在挖鼻孔的曲阳身上。 众人恍然大悟,有人说道:“原来,这间静安堂的曲大夫,就是你当年的救命恩人。” 赵半衣笑而不语。 众人感慨道:“昨日,听闻街坊们议论,静安堂的曲大夫医术高明,九根银针,一碗汤药救活两个将死之人,今日听你这么一说,这位曲大夫真是救死扶伤的好人。” “各位,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开始打扫店铺了。”赵半衣站起身,指着锅中的五花肉说道:“诸位若是不嫌弃,不妨一人吃上一块,尝尝我的手艺。若是有兴趣,明日还是这个时辰,我炖一锅鱼肉,准备一段故事,欢迎大家来捧场。” 众人听说可以品尝五花肉,登时一拥而上,你争我夺,险些掀翻了铁锅。 众人品尝过赵半衣的手艺,纷纷挑大拇指称赞。之后,各自散去,最后,只剩下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少年立在静安堂的门前,久久不肯离去。 赵半衣望着他,笑吟吟说道:“肉没有了,若是还想吃,明日这个时候再来。” 那个少年奔到赵半衣的面前,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说道:“大爷,您炖的肉,太好吃了,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肉。我想跟您老人家学手艺,我想赚钱养活我娘,我不想再受我二叔、三叔的鄙视。您就收下我吧。” 赵半衣将他搀扶起来,帮他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开口说道:“不是我不帮你,当初,我跟梦中仙人学手艺的时候,立下重誓,不收外人的。你还是走吧。” 那个少年听闻此言,眼中写满了失望,转回身,落寞的离开了。 曲阳走到店门口,站在赵半衣的身边,长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师弟啊,把你留在静安堂做个跑堂伙计,有点屈才。” “良心不安的话,借我五两银子,听说醉春楼新来了一个头牌,脸蛋长得好看,小曲儿也唱得十分有味道。”赵半衣嬉皮笑脸地说道。 “滚。”曲阳拒绝得直截了当。 “五两银子不行,二两银子也可以。”赵半衣仍旧不死心。 曲阳却说:“你说说,你做菜的手艺这么好,为何心甘情愿做了这么多年的乞丐呢?这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赵半衣摇头晃脑地背了一首诗,开口说道:“很早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一件事,我再有钱,这个世上仍然会有人比我富有。我再穷困,这个世上仍然会有人比我潦倒。所以,我选择了一个我觉得很逍遥自在的人生境遇。有时候,居无定所,衣不裹腹,身无分文,露宿街头,人生到了这种境遇,才有机会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 “你做乞丐这般自在,为何还要来到静安堂,受这般拘束。”曲阳又问。 赵半衣回过头,望了一眼墙上仕女画中的苏冉,微微一笑说道:“等我帮着你们把静安堂建好之后,就要重新踏上流浪四方的旅途了。” 第二日清晨,赵半衣早早起来,去了一趟早市,买了四条草鱼,用草绳串了腮,拎回来静安堂,一抬头,昨日想要拜师的那个小男孩双手抱着膝盖,蹲坐在店门前。 小男孩瞧见赵半衣回来,忙站起身,冲到他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泪道:“师父,收下我吧。” 赵半衣不理他,拎着鱼去了后堂,除鳞,去内脏之后,仍旧在静安堂的门前,架起一口铁锅,“咕嘟咕嘟”地炖起了草鱼。 小男孩怯怯地站在一旁,赵半衣不赶他走,他也不敢靠近赵半衣。 半个时辰之后,静安堂的门口,再一次汇集了三五十人,赵半衣抬起头,将这些围观的人逐一相面,最后,将目光落在一个二十出头的白面书生身上,赵半衣心中暗道:这个人气度不凡,今日不能再讲仇富、屌丝逆袭的故事了。要换个套路才行。 想到此处,赵半衣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各位,都来了,今日,给大家将一个县官被上司考察,得到提拔的故事。” |
68、 围观的百姓听他这般说,纷纷竖起耳朵,侧耳倾听。 赵半衣开口说道:“从前,有个巡抚,想为自己招募一名出谋划策的幕僚,向身边的人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 身边的人对他说道:离省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县城,城中有一位县官,断案如神,可以做大人的幕僚。 那个巡抚打算考察一下县官的真实水平,于是,脱掉官服,到县官的辖地,微服私访。 碰巧赶上那个县官坐在公堂之上断案。 第一个案子,一个秀才与一个屠夫在争一个女仆,他们各执一词,都说女仆是自己雇佣的。而且,都说这个女仆已经在自己的家中效力多年。问女仆,她的雇主到底是谁,女仆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县官唤来身边衙役,耳语几句,衙役答应一声,转身离去,过了一会,那个衙役肩头上扛了半扇猪肉回来,往公堂上一丢,又将一把剔骨尖刀递给女仆。 县官要求女仆将半扇猪肉上的肋骨剃下。女仆不敢违抗,拿着剔骨尖刀,笨手笨脚,好半天,不得要领。 县官一拍惊堂木,指着屠夫怒道:大胆屠夫,你说这个女仆在你家效力多年,你是做卖肉的生意,为何这个女仆却丝毫没有剔肉的经验。 屠夫跪在地上,喊冤道:大人明察,这个女仆在我家只是做些日常家务,不曾让她碰肉案的活计。 县官冷笑一声,吩咐差役将一方砚台,一块墨锭送到女仆的手中,吩咐她研磨。女仆答应一声,往砚台中倒了少许清水,捏住墨锭,动作熟练的研墨。 墨汁研好之后,县官吩咐女仆将笔墨纸砚送到屠夫的面前,对他说道:你给本官随便写一首七言绝句,写出来,本官就断你打赢了这场官司。 屠夫跪地求饶,承认自己贪图女仆的美貌,这才起了贪婪之心。 县官处罚了屠夫,吩咐秀才带着女仆离开。 第二个案子,一位母亲告自己的儿子不孝。 县官问那个儿子,为何不肯供养自己的母亲。儿子振振有词,开口说道:回禀大人,小人今年五十有六,十六岁离开父母,出外独自谋生,四十岁时,父亲病故,母亲无依无靠,投奔于我。我想她养我到十六岁,做人不能忘本,于是将她安置在家中,供养一十六年,今日起,我与她各不相欠,她理应自寻生路,之后,是死是活,与我无半点瓜葛。 县官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说得,十分有理。养育之情,你确实已经还清。 那个不孝子大喜,拱手说道:多谢大人。 县官扭回头,又问那位母亲:请问这位大婶,你儿子出生之时,几斤几两重? 那位母亲答道:回禀大人,我儿子出生时,八斤二两重。 县官吩咐身边的差役,递给那个不孝子一把剔骨尖刀,对他说道:既然你与你的母亲,算账算得这般清楚。自己动手,割下自己身上的八斤二两肉,还与你母,从今以后,你们母子,再无瓜葛。 那个不孝子大骇,丢了尖刀,跪地求饶。 县官将他好一顿数落,最终,不孝子跪地认错,搀扶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了县衙。 第三个案子,一个男人状告自己的妻子不忠。 那个男人与妻子成亲十年,有个九岁的儿子,随着儿子一天天地长大,这个男人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个孩子的长相,既不像自己,也不像妻子,五官眉宇像极了住在隔壁的老王。他逼问妻子,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妻子一口咬定,这个孩子绝对是他的,跟隔壁的老王一文钱的关系也没有。 男人不信,思量再三,将妻子与隔壁老王一起告到了衙门。” 说到此处,赵半衣忽然间停了下来,拿起大铁勺,舀了一勺铁锅中的鱼汤,咂巴一下滋味,笑吟吟地对眼前的众人说道:“各位,你们知道,那个县官是如何断案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吭声,人群中的那个二十多岁的白面书生开口说道:“我知道,当然是滴血认亲喽。” 赵半衣摇了摇头,笑吟吟说道:“非也,非也,并不是这样的。” |
69、 白面书生听到自己的观点被否定,登时有些不悦,开口问道:“那……那个县官是如何断案的?” “别急,听我慢慢道来。”赵半衣不慌不忙地说道:“那个县官叫手下的差役将县衙中资历最老的仵作唤来,说明了情况。仵作了解之后,走到四个人的面前,瞧了瞧两口子的容貌,翻了翻小孩的眼皮,最后走到隔壁老王的面前,用掏耳勺在他的耳朵里挖出一块耳屎,端详了一阵,前前后后忙碌了大概一柱香的工夫。最后,仵作走到县官的面前,单膝跪地,开口说道:启禀大老爷,以卑职的拙见,这个孩子,九成是他的父母的亲生之子,与隔壁老王没有什么干系。 县官问道:何以见得? 仵作说道:证据有五: 第一,小孩的发际线与他父亲的发际线轮廓相同,与隔壁老王的发际线轮廓不同。 第二,小孩是单眼皮,他的父母也是单眼皮,隔壁老王却是双眼皮。 第三,小孩是短睫毛,他的父亲也是短睫毛,隔壁老王却是长睫毛。 第四,小孩有耳垂,他的父亲也有耳垂,隔壁老王没有耳垂。 第五,小孩的耳屎是干的,他的父亲的耳屎也是干的,隔壁老王的耳屎却是湿的。 综上所述,卑职断定,这个孩子,与隔壁老王没有什么瓜葛。 县官听罢,问孩子的父亲:原告,仵作的话,你认可吗? 那个人情绪激动地说道:小人不认可,不能凭什么耳屎,单眼皮之类的事情,就得出这般武断的结论,我老婆是长睫毛,我老婆没有耳垂,小孩子难道就不能是随她吗?再者说来,为何这个孩子长相不像我,却与那个隔壁老王十分的相似。这又是如何解释? 县官听了原告的话,又将目光转向仵作。 仵作又将小孩和隔壁老王端详了一阵,开口说道:其实,他们两个的长相不是相似,而是这两个人的长相都很大众,都长了一张很普通的脸,没有特色而已。 那个人仍然不认可仵作的观点,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情绪激动地请求县官替他做主。 县官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本官也觉得这个理由不能服众,来人,将这对疑似的奸夫淫妇抓起来,关进大牢。 那人的媳妇与隔壁老王一起喊冤,却被差役不由分说,五花大绑,关进了大牢。 之后,县官退堂,宣布这件案子择日再审。 那个人想要回家,却被一个差役拦住,带到了县衙大牢,将他关进了一间黑咕隆咚的密室之中。那个人喊冤,问差役为何要把他关起来。 差役答道:这个大老爷的安排,大老爷说,若知心腹事,单听背后言。你不是想知道你的老婆与隔壁老王有没有奸情,自己竖起耳朵听个真切吧。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那个人听了差役的话,百思不解,关在密室中,百无聊赖,忽然间发现密室的墙壁之上,有一个圆孔,孔中有微弱的光线射进来,他凑过去观察,发现密室的隔壁竟然是两间单人牢房,自己的老婆和隔壁老王被分别关在两间独立的牢房之中。 隔壁老王不住地咒骂县官糊涂,妇人则是蹲在牢房的一角,掩面而泣。后来,妇人不再哭泣,隔着木桩铁栏向隔壁老王赔不是,说对不住他,无端将他引入了这场官司之中。 隔壁老王怒道:我老婆比你漂亮百倍,我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为何要与你通奸? 妇人又一次哭泣起来,不住地赔礼道歉。 那个人在隔壁偷听了一夜,天明时分,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冤枉了老婆,也冤枉了隔壁老王。 第二日天明,那个人被带到县官的面前,县官问他,这一次,认可了吗? 那个人垂头丧气地说道:认可了,我错怪了他们。 县官说道: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得到一样,就要失去一样,这一次,你终于弄清楚那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是,从今以后,你的邻居只怕要与你结怨了,你的老婆只怕要与你产生隔阂了。人啊,精明易学,糊涂难得。 之后,县官下令,从牢房中放出了那个妇人与隔壁老王。就此结案。” 白面书生听到此处,点了点头,感慨道:“这个县官,深通人性,深知人心。后来呢,那个巡抚大人考察之后,提拔这个县官了吗?” 赵半衣说道:“提拔了,巡抚大人将这个县官调到了自己的身边,做了幕僚,又安排自己的侄子顶替了县官原来的位置。” “这个巡抚……真得很厉害。”白面书生咂舌道。 此时,铁锅中的鱼炖好了,赵半衣仍旧按照昨日的流程,将鱼肉分给围观的百姓,众人吃了赵半衣的炖鱼,赞不绝口。 那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也分到一块鱼肉,吃过之后,竟然又一次泪流满面,嘴里说道:“太好吃了。” 赵半衣冷笑了一声,没有理会。他又问那个白面书生:“公子,要不要尝一尝我的手艺?” “这个……”白面书生犹豫了一阵,最后,出于礼貌,笑着说道:“那就吃一块吧。” 赵半衣将一段鱼肉送到他的面前。白面书生犹豫不决,最终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吃了一小块,咂摸一下滋味,登时眼前一亮,嘴里说道:“真的很好吃。比我家的厨子,手艺强多了。” 赵半衣笑道:“公子过奖了。” 白面书生吃光了赵半衣送他的鱼肉,从袖中摸出手帕,擦了擦嘴,开口说道:“听家里的下人说,这些日子,望舒县新开了一家名叫静安堂的药铺,坐诊曲大夫医术高明,今日,我慕名而来,只为给哥哥讨一副药方,没想到,曲大夫不但医术高明,讲故事的水平也比一般人强。” “原来,公子来此处,是为了寻曲大夫。”赵半衣指着堂中呼呼大睡的曲阳说道:“那一位才是曲大夫,我只是他的跑堂伙计。” “哦,原来如此。”白面书生的脸微微一红,冲赵半衣露出抱歉的笑容。 赵半衣对门口围观的百姓说道:“各位,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若是各位得闲,还来静安堂,我给大家炖鸡吃。” 众人各自散去。那个小男孩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静安堂。 赵半衣带着白面书生进了诊堂,之后,高声喊道:“掌柜的,来生意了。” 曲阳在梦中惊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睡眼惺忪,瞧见眼前的白面书生,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嘴里说道:“来来来,我先给你诊一下脉。” 白面书生急忙摆手,嘴里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来此处,是给我哥哥求药方。” “原来如此。”曲阳缩回了手,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热茶,发了一会呆,彻底醒了盹,开口问道:“令兄,怎么了?” 白面书生向左右望了望,开口说道:“我觉得,我哥哥应该是撞见鬼了,被吓丢了魂。” |
70、 “公子,不要着急,慢慢地说与我听。”曲阳陪个笑脸,缓缓说道:“拓儿,给公子看茶。” “遵命,爹爹。”曲游拓献茶,摆在白面书生的面前。 “多谢。”白面书生道一声谢,开口说道:“首先,自我介意一下,我叫孙建川,住在城西的箴言胡同,我还有一个哥哥,叫做孙建山,我们家祖祖辈辈的书香门第,我爹爹年轻时,参加科举考试,差一点就考上进士了,哎,说来惭愧,这可能是我们老孙家的诅咒吧,每一次考试,都差那么一点吧。曲大夫知不知道,历史上有个典故,叫做‘名落孙山’。说得就是我们老孙家的悲惨历史。” 曲游拓小声地对赵半衣说道:“师叔,那个孙山不是榜上的最后一名吗?明明考上了。” 赵半衣冲他扮了个鬼脸,示意他不要说话。 曲阳露出一个深表同情的表情,示意孙建川继续往下说。 孙建川继续说道:“我爹爹一共兄弟二人,我爹爹排行老大,我还有个二叔,从小不学无术,读书毫无天赋,但是他有经商的才能,做了一辈子的当铺生意,积累了一大笔的财富,这么有钱的人,没有子嗣,一生无儿无女,因此,他死之后,他的全部家产,都留给了我们哥两。叔叔临终前有个要求,就是我们哥两,要有一个人站出来,继续经营他的店铺。另一个人,才能继续读书,将来参加科举考试,将来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为老孙家光宗耀祖。 我爹爹权衡再三,让哥哥去继承二叔的店铺,让我留在书堂,继续潜心读书。城西有家孙计当铺,便是我二叔留下的店铺。大哥接手之后,生意一如既往地好,可是,前几日,他遇到了一件烦心事。” “什么烦心事?”曲阳问道。 孙建川说道:“就是店铺门口的那块‘孙计当铺’的招牌被坏人趁着夜色,偷走了。” “店铺招牌被人偷走了?”曲阳饶有兴趣地问道。 “就是啊!”孙建川说道:“那块招牌是我大哥在接手店铺之后,请省城的书法名家提笔书写,又请望舒县一流的工匠精心打造出来的,前前后后花了将近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曲阳咂舌道:“真正的金字招牌。可是,谁又会偷一块招牌呢?同城开当铺的冤家吗?” “谁知道呢?”孙建川摇摇头,说道:“招牌被人偷走之后,有人在店铺门口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若想赎回招牌,给我一两银子。 我哥哥看到这个字条,鼻子差点气歪,自己花钱制作的招牌,被那个下三滥偷走了,现在又来讹钱,让花一两银子赎回来。 我哥哥没理那个盗贼,找到从前的那个工匠,花五两银子重新打造了一个新的招牌。” 曲阳挑起大拇指说道:“真豪横!” “豪横个屁。”孙建川说道:“新招牌挂上没两天,一天半夜,又被人偷走了,门口仍旧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若想赎回招牌,给我一两银子。” 曲阳感慨道:“这是一个有原则的盗贼,不会漫天要价。” 孙建川一声叹息,继续说道:“我哥哥思前想后,决定跟这个盗贼谈一谈。于是,他在门口的字条上写道:我如何把钱给你? 结果,没过一个时辰,一个叫花子模样的人找上门来,把手一摊,说道:把钱给我吧。 结果,我哥哥对着身边的两个伙计使个眼色,两个伙计一拥而上,将叫花子扑倒在地,用绳子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我哥哥上来给了他两脚,嘴里骂道:敢偷老子的招牌,活腻歪了吧,快点把招牌还给我,不然的话,送你去官府。 那个叫花子倒是十分的淡然,不慌不忙地说道:一两银子能解决的事情,你真的想把它变复杂吗?我烂命一条,不怕坐牢,只是,我进牢房的那一刻,你的店铺,永远也别想安宁。 我哥哥听他这么一说,口气软了许多,吩咐手下伙计给叫花子松绑,之后,开口问他:我把一两银子给你,你会不会不还我的招牌,再或者,还了招牌,过几日没钱了,又把招牌偷走,再一次讹钱。 那乞丐听我哥哥这般说,头摇得好似拨浪鼓,嘴里说道:那样的话,我们没办法在望舒县立足了,城中的商家都知道我们言而无信,谁还会跟我们做生意? 我哥哥一寻思,觉得他说得十分有理,于是给他讨价还价:半两银子行不行? 那个乞丐摇头,说道: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做这般下三滥的勾当。一文钱也不能少。 我哥哥冷笑道:你缺钱是不是?这样吧,我给你五两银子,把你老婆借我睡一夜,怎么样? 我哥哥本是调侃,没想到,那个乞丐听闻此言,竟然有些动心了,一脸献媚地问道:掌柜的,你几时有空?我把老婆送来给你尝尝鲜。 我哥哥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怂了,嘴里骂道:你还真是恬不知耻,为了五两银子,竟然把自己老婆豁出去,我才不要睡你老婆,一个乞丐婆,有什么好玩? 那个乞丐笑道:乞丐婆有乞丐婆的妙处,一般的良家妇女敢玩野 合吗? 我哥哥一听这个话,登时又来了兴趣,开口说道:想把你老婆带来,我看看货色再说。 那个乞丐答应一声,转身就跑出了店铺,一溜烟地没了踪影。 半个时辰之后,那个乞丐真的带了一个乞丐婆娘回来。 据我哥哥后来说,那个乞丐婆虽然穿着一件打补丁的衣服,却是长得白白嫩嫩的,有几分姿色。 于是,我哥哥丢给乞丐二两银子,对他说道:剩下的三两银子,事后再给。 乞丐收了银子,在乞丐婆的耳边低语几句,乞丐婆立刻就要脱衣服,嘴里说道:到底在哪里?大街上?店铺之中?后院天井?厨房门口?茅厕之中?你选地方吧。 被她这么一招呼,我哥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带着她来到了后院自己午睡的客房。刚一进屋,那个女乞丐就把自己脱了一个精光,又把我哥哥脱了一个精光。 就在我哥哥把她按倒在床上的时候,那个女乞丐两腿一分,从腿间钻出来一条大蟒蛇,一口下去,咬住了我哥哥的命根子。之后,女乞丐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我哥哥那个命根子肿的跟大白萝卜一般,看过好几个大夫了,大夫们都说,这个没办法治好了,只能一刀切了,一了百了。” 曲阳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来我的静安堂,是让我来操刀,替你哥哥做这个阉割手术吗?” 孙建川怒道:“当然不是了。” |
71、 “那……公子来静安堂,是为了让我去给令兄瞧瞧病,看还有没有救?”曲阳笑眯眯问道。 “这个事情,我是这么想的。”孙建川字斟句酌地说道:“让我哥哥吃些苦头也是好的。凡事要讲究一个适可而止。比如一个人,爱吃美食,不能天天无节制的吃,日久天长,身体会出问题,也不能随随便便什么都吃,跑肚拉稀,食物中毒都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曲大夫,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公子说得一点都没错。”曲阳点点头,说道。 孙建川继续说道:“我哥哥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太好色了。对待女人,他的态度是海纳百川,来者不拒,这不,出问题了吧。说了他多少次,从来不听我的劝解。” 曲阳笑道:“公子的意思,是不是,让你哥哥吃一点苦头,让他之后的行为有所收敛,但是,也不要产生太过严重的后果,是不是?” 孙建川挑起大拇指,称赞道:“先生是个明白人。” “既然如此,公子的意思,是将令兄抬至静安堂,还是曲某随你去府上瞧病?”曲阳问道。 “这个,在下的意思,若是先生方便,还是请您屈尊,去我家中一趟。”孙建川说道:“我哥哥现在的样子,狼狈不堪,虽然做下那般荒唐事,可是,做弟弟的,还是希望给他留一份脸面。” “既然如此,公子吃了这碗茶,稍后片刻。我去后堂准备一下,这就随公子去府上瞧病。”曲阳起身,走到墙壁上的侍女画前,低声说道:“师姐,堂后议事。”说罢,转身进了后堂。 一阵微风吹过,墙壁的上的画卷微微抖动了一下,画中的侍女登时消失不见,只留一把侍女用过的凉扇掉落在地。 苏冉、曲阳、赵半衣围坐一桌,曲游拓立在父亲的身后,曲阳开口说道:“师姐,这个事情,您说说该怎么办?那个乞丐女人胯下有蛇,作案之后,凭空消失,只怕不是人类的行为。降妖做鬼,不是师弟的擅长,这件事,还要师姐出马才行。” 苏冉抱着肩膀,鼻子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一个饥不择食的渣男,救他做什么?自生自灭算了。”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曲阳说道:“人家求到咱们的门前,岂有不救的道理,这也不救,那也不救,何年何月才能将静安堂发展壮大?” 苏冉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这种事情,也不必我亲自出马。拓儿,你去一趟陈景元的书堂,让他把这个事情处理妥善。我就想不明白,明明不是读书的材料,却偏偏要在私塾中浪费青春,也不知为了什么?” “遵命。”曲游拓答应一声,抬头望向父亲。曲阳冲着他点了点头,曲游拓转身离开了静安堂,直奔陈景元的书堂而去。 曲阳又对赵半衣说道:“师弟,你去寻那个丐帮帮主,问一下,这一对乞丐盗贼,是不是他的手下,若是的话,让他出手帮咱们一下,若不是的话,动起手来,也不至于伤了他丐帮帮主的颜面。” “好的,我这就去问。”赵半衣说罢,站起身,也离开了静安堂。 曲阳收拾了一些应用之物,装进药箱之中,背在肩上,来到前堂,对孙建川说道:“公子,我们走吧。” 孙建川雇了一辆马车,带着曲阳直奔城西的箴言胡同,付过车钱之后,两人下车,却见曲游拓与陈景元早就立在胡同口,瞧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曲阳笑道:“你们两个,真是神速,竟然比我做马车的都快。” 陈景元笑道:“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我这个主角闪亮登场,怎敢怠慢!” 孙建川敲开了孙宅大门,带着静安堂的三人进了宅里。穿过几道院子之后,来到后宅,进屋之后,却见床榻之上躺着一个跟孙建川模样及其相似的年轻人,目测应该是他的哥哥孙建山。病怏怏的,身上盖着一床薄被,胯下的部位高高隆起,好似一顶帐篷。 “哥哥,我给你请了一个大夫。”孙建川凑到孙建山的耳边,轻声说道。 “没用的,都是庸医。”孙建山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看了十几个大夫,都说要切了,想必这个也不例外。轰出去,轰出去。” “哥哥,俗话说得好,有病乱投医。”孙建川劝道:“难道说,你真的想变太监吗,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请来的大夫,你就让他帮你瞧一瞧吧。” 孙建山望了一眼床前的曲阳,寻思了一阵,终于接受了弟弟的建议,冲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轻手轻脚,掀起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 静安堂的三个人,全部将目光投向了孙建山的胯下。 曲阳看了之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曲游拓惊得瞪大了双眼,嘴巴长得老大,好半天合不上嘴。 陈景元一言不发,从袖中摸出一个空白的小本本,一边观察,一边在本上画起了风月画。 孙建山气急败坏,指着陈景元的鼻子,破口大骂:“来人,把这个人给我乱棍打出去。” |
72、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曲阳拦下孙建山,解劝道:“莫与小孩子一般见识,瞧病要紧。” “瞧病?”孙建山瞥了一眼曲阳,满眼鄙视地说道:“我的病,你能瞧?” “能瞧,能瞧。”曲阳一脸真诚地说道。 “切掉?” “不用切。”曲阳笑眯眯地说道。 “真的?”孙建山一百个不信。 “真的不用切。”曲阳又说了一遍。 “你若保全了我的命根子,我付给你双倍的诊金。”孙建山声音颤抖地说道:“不不不,我付你三倍的诊金。” 曲阳笑而不语,坐在病床之前,仔细地端详伤处,那里有两个明显的牙印,牙印四周,异常的肿胀。 曲阳看罢,打开药箱,取出一只鹿皮卷轴,展开,露出三十根银针,抽出了一根大号的银针,眉头紧锁,端详了好一阵,最终,选择了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一阵刺了下去。 “啊……”孙建山的身体为之一颤,双手抓紧了床单,十个脚趾伸展开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娇嗔。 曲阳手捏着银针,轻轻一捻,之后,拔出了银针。紧接着,一股黑色的脓汁顺着针眼喷射而出。片刻之后,黑色的脓汁变成了暗红色的脓汁,越来越少,越来越稀,最终,不再向外流淌。 曲阳收起银针,又从药箱中取出一只瓷瓶,打开盖子,用小镊子,从瓷瓶中夹出一只小小的蚂蝗,贴在孙建山的伤处。 “啊……”孙建山的身体为之一颤,双手抓紧了床单,十个脚趾伸展开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娇嗔。 蚂蝗嗅到鲜血的味道,开始大口大口地吸血,眼见着,蚂蝗的肚子越来越大,曲阳在它的身上滴了几滴老陈醋。蚂蝗登时坠落。 再瞧孙建山的伤口,开始向外流淌红色的鲜血。 “可以了。”曲阳又取出一瓶红糖,均匀地涂抹在伤处,之后,动作熟练地帮孙建山包扎伤口。 曲游拓取出笔墨纸砚,曲阳洗过手之后,提起笔,龙飞凤舞,写下一副药方,递给孙建川,开口说道:“照着这个方子,抓十付草药,排去体内的毒素。” “多谢先生。”孙建川如何至宝。 “公子觉得怎样?”曲阳问床榻上的孙建山。 孙建山缓了缓,开口说道:“从前只知道变大是件好事,今日才知,能变小才是幸福。” 曲阳笑而不语。 孙建山又说:“先生,我瞧着您出手干净利落,并不十分困难,为何从前的十几个庸医,就是不敢下手呢?” 曲阳微微一笑,有些苍凉地说道:“世间所有的举重若轻,都需要用漫长的落寞来偿还。” “先生,我再问一句,我这个病好之后,还能不能做那个事?”孙建山给了曲阳一个暧昧的眼神。 曲阳笑道:“鱼肉虽美,吃得时候要提防鱼刺。” “明白,明白。”孙建山讪讪地笑道。 “我有一个问题。”立在一旁一直没有讲话的陈景元,忽然间开口说道。 “你想说什么?”孙建山怒道。 “凡事必有因。”陈景元说道:“那个女人放蛇咬你,为什么呢?是为了复仇吗?” “当然不是。”孙建山说道:“我从来不与女人结仇。” “公子这么自信吗?”陈景元说道:“得罪了女人,后果很严重的。” “当然。”孙建山说道:“为了跟女人上床,穷人才会谈感情。我是有钱人,从来都是跟她们谈交易,你让我开心,我付你报酬。谈好了价钱,你情我愿,这才宽衣解带。我不会做让女人哭哭啼啼,两个人纠缠不清的事情。” “想不到,公子还是这般的有原则。”陈景元笑嘻嘻地说道:“如此说来,那个女人咬伤公子,十有八九是为了讹钱。” 孙建川不以为然地说道:“一派胡言,哪有这样讹钱的路数。” 孙建山躺在床上,瞥了一眼弟弟,缓缓说道:“其实,这个小孩说得没错。那个女人这般做,的确为了讹钱。” “什么?”孙建川一脸的愕然。 孙建山冲床前的丫鬟使个眼色,丫鬟会意,从置物架上取来一张字条,递给了孙建川。 孙建川接过字条,定睛一瞧,只见字条上写道:若想保住你的命根子,准备十两银子。 “这个……”孙建川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孙建山说道:“两天前送来的时候,我比对过先前丢招牌时收到的字条,这个字迹出自一人之手。” 孙建川听了哥哥的话,惊得瞪大眼睛,开口说道:“两天前,这个字条就送来了?你为何不早说。请了这么多的大夫,都无计可施。你真沉得住气,为什么不破财消灾?” 孙建山鼻子哼了一声,冷笑着说道:“这样言而无信的人,我是不会跟他们第二次做生意的。” “真硬!”陈景元挑起大拇指,称赞道。 |
73、 “哥哥,不是做兄弟的说你。”一旁的孙建川开口说道:“二十几岁的人,做事跟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我怎么了?”孙建山问道。 孙建川说道:“舍命不舍财。那群盗贼跟你要十两银子,你给他们便是了,银子重要?还是命根子重要?” “不是这个道理。”孙建山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永远不跟贪得无厌的人打交道。这种人做事情没有底线,我问你,我把十两银子给他,他们会放过我吗?现在,这伙盗贼已经从我这里拿到了二两银子,若是有规矩,应该已经把我的招牌送回来了。可是,现实是怎么样的?你自己已经看到了。做生意,如何对未来的事情作出预判?研究一下从前发生的事情,就可以推断出来了。我已经吃了一次亏,长了教训,及时止损,永远不会让这群人再一次欺骗我。” 孙建川听了哥哥的话,有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但是,他十分地不服气,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再问你,若是我不请来静安堂的曲大夫,你该怎么办,难道真的甘心自己变成太监吗?” “嘿嘿!”孙建山干笑了两声,开口说道:“其实,昨天,我派人去城隍庙,请来了会降妖除魔的宫道长。” “公子请来了宫长安?”曲阳的脸色一变,忽然间插嘴问道。 “是啊。先生莫怪。”孙建山笑道:“宫道长看过我的伤势,也是没办法医治。于是,他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孙建川问道。 “宫道长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让我假意答应那伙人,先给银子,等他们将我的伤治好之后,他再出手,将那伙人一网打尽。”孙建山说道:“这两日,我正在犹豫,要不要采纳宫道长的主意。结果,曲大夫出马,一下子把我的伤治好了。哈哈,我再也不用跟那群盗贼打交道了。” 陈景元立在一旁,小声地问身边的曲游拓:“这个宫长安是何许人也?” 曲游拓凑到陈景元的耳边,小声说道:“这个宫道长乃是城隍庙的四当家,望舒县的百姓,哪一家出了邪祟,第一想到的都是这位宫道长,法术十分了得。这么有名的人,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陈景元手托着下巴,不屑地说道:“这么有本事的人,为何在城隍庙只排到第四位,前三名都进不去?” 曲游拓寻思了一阵,反问道:“论打仗的才能,刘邦与韩信哪一个更厉害?” 陈景元说道:“韩信带兵,多多益善。当然是韩信带兵厉害了!” “那为什么韩信没当皇帝,刘邦当了皇帝?”曲游拓挑了挑眉毛。 “……”陈景元一时无语。 曲阳坐在椅子,笑吟吟说道:“公子,据我猜测,今明两日,那伙盗贼也许还会登门讨要钱财。您也别与他们硬碰硬,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您可以对他们说,若想要银子,可以去东城的静安堂,找曲某人。” “先生十分地有担当。”孙氏兄弟一齐挑起大拇指,称赞道。 孙建山言而有信,真的支付给曲阳三倍的诊金,曲阳推辞不要,孙建山坚持要给,争执了一阵,曲阳收下了诊金。 离开孙宅之后,曲阳带着曲游拓与陈景元回到了静安堂,傍晚时分,赵半衣也回来了。 曲阳问道:“师弟,打听到消息了吗?那对乞丐夫妻,什么来历?” 赵半衣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我问了秦帮主,他派手下人,排查了手下的三百多兄弟,并没有孙建川所说的这对夫妻。丐帮的帮规也是很严的,不允许帮中的弟兄捞偏门,赚黑钱。秦帮主答应我,派手下弟兄查访这对夫妻,一有消息,立刻派人通知咱们。” 当夜无话,第二日清晨,赵半衣早早起床,洗漱已毕,打算去早市买两只老母鸡,上午在静安堂的门口炖鸡,吸引顾客,聚集人气。 一开门,发现前两日缠着自己要拜师学手艺的小男孩又来了,蹲在角落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赵半衣一声叹息,开口说道:“你就死了这个心吧,你赖在这里不走,一点用处也没有。我是不会将做菜的手艺传授给你的。” “师父,您瞧。”小男孩站起身,用手指着赵半衣的头顶说道。 赵半衣听闻此言,回头一看,觉得有些不对劲,眼前空荡荡的,好似少了一点什么,寻思了一阵,猛然间醒悟,一跺脚,破口大骂道:“这是哪个天杀的,做的好事?竟然把我们静安堂的招牌给偷走了!” |
74、 赵半衣与曲阳并肩站在静安堂的店门口,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招牌悬挂处。 “这个报复,来得有点快。”曲阳说道。 “偷招牌的贼,也给咱们留了字条。”赵半衣说道。 “上面写了什么?讹钱吗?”曲阳问道。 “是的。”赵半衣低头瞧着手中的字条,开口说道:“若想讨回招牌,准备十四两银子,否则,后果自负。” “这个十四两银子,怎么回事?”曲阳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寻思了一阵,恍然大悟道:“孙建山未付的三两嫖资,十两看病钱,余下一两银子,是赎回咱们招牌的价钱。” “原来如此。”赵半衣随声附和道:“师兄,这个事,该怎么办?” 曲阳“嘿嘿”一笑,开口说道:“正如孙建山所言,这般没有信用的盗贼,即使把银子给了他们,真的能赎回招牌吗?” “那怎么办?”赵半衣问道:“没有招牌,静安堂如何开门营业,会不会沦为望舒县百姓口中的笑柄?” 曲阳捋着胡子,琢磨了一阵,开口说道:“照常营业,我有办法,没有招牌也可以应付几日。 于是,师兄弟两个趁着天色未明,街道上鲜有路人,在附近的棺材铺,买了一块与招牌一般大小的木板,抬回了静安堂,找梯子挂在原来的位置,又找一块大红绸缎,将那个木板蒙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活计,天色大亮,街面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赵半衣仍旧在静安堂的门口,架起一口大锅,开始炖鸡。 那个小男孩,远远地站在街道对面,不敢靠近。 一个时辰之后,鸡肉的香味开始弥漫着大半个街道。许多人开始在静安堂的门前聚集。 有人一抬头,瞧见静安堂的招牌被一块大红的绸缎包裹起来,好奇地问道:“赵师傅,你家的招牌怎么了,为何要用红布包裹起来?” 话音刚落,曲游拓扛着一把梯子,手里拎着一桶油漆,从静安堂里走了出来,架好梯子,拿着一把猪鬃刷子,沾了红褐色的油漆,开始粉刷静安堂的门面。 赵半衣这才说道:“前几日,曲大夫给人瞧病,三付汤药下肚,药到病除。那个人十分感激曲大夫,昨日,拎着礼品来瞧曲大夫。诸位,你们猜一猜,那个人送的什么礼物?” 众人七嘴八舌,猜的答案五花八门。 赵半衣笑道:“那个人经营着一家油漆店,他对曲大夫说,您瞧好了我的病,我也没啥表示的,我瞧您这间店铺的漆面陈旧,多少年没有粉刷了,我送您几桶油漆,聊表心意。 曲大夫说,不能白白收您的礼物,一定要给钱才行。那个人说什么也不肯收钱。 于是,曲大夫就收下了他送的油漆,同时,免去了他的诊金。” 众人听罢,纷纷挑大拇指,称赞道:“曲大夫不但医术高明,医德也是无可挑剔。” 赵半衣继续说道:“我们的招牌是黑底金字,这个油漆是红褐色的。小孩子刷油漆把握不好力道,若是将招牌染上油漆,就不好看了,因此,用红色的绸缎将招牌包裹起来。” 众人纷纷点头,开口说道:“原来如此。” 之后,赵半衣开始唾沫星乱飞,讲了一个小寡妇智斗村中无赖,最终将凭借自己的智慧,再嫁书生,翻身成为诰命夫人的故事。听得众人啧啧称奇。 最后,赵半衣将炖好的鸡肉,分给众人,吃过鸡肉的人纷纷挑大拇指称赞他的手艺。 眼见着到了晌午时分,众人渐渐散去,赵半衣独自一人,蹲在静安堂的门口刷锅。 那个小男孩站在离赵半衣三尺远的地方,一只手背着身后,另一只手的食指伸入口中,轻轻地吮吸。 赵半衣望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刷锅,刷了好一阵,抬起头,见他还在原地,于是,开口问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没成想赵半衣会主动与自己说话,受宠若惊,整理一下衣衫,毕恭毕敬地说道:“回禀师父,我叫许七安。” “许七安?”赵半衣笑道:“这个名字还挺好听。谁给你起的?” “回禀师父。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许七安答道:“我母亲说,她希望我早也平安,午也平安,晚也平安。富贵安然,贫贱安然,行也安然,卧也安然。” 赵半衣听罢,抬起头,望了一眼许七安,将他仔细打量一番,眼前这个小孩子,虽然瘦骨嶙峋,却面目清秀,虽然衣衫褴褛,却浆洗得十分干净。 “你母亲识字?”赵半衣问道。 许七安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你爹爹不在了?”赵半衣又问。 许七安再一次点了点头,仍旧没有吭声。 “家道中落了?”赵半衣问道:“想跟着我学门手艺,养活老娘?” “是的,求师父收下我吧。”许七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 “学手艺很苦的。”赵半衣叹息道。 “只有苦尽,才能甘来。”许七安一脸坚毅地说道。 “拜师,是要交学费的。”赵半衣说道:“孔圣人收徒弟也不能白教,没有钱,可以用腊肉来代替,空着手,想拜师,学手艺,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这……”许七安沉默不语,额头青筋暴涨,咬着下嘴唇,力道之大,鲜血竟然顺着下巴往下流,最终,他站起身,给赵半衣鞠个躬,一脸愧疚地说道:“打扰了,师父。”说罢,转身落寞地走开了。 赵半衣望着许七安远去的背影,嘴里念叨着:“希望你早也平安,午也平安,晚也平安。富贵安然,贫贱安然,行也安然,卧也安然。”忽然间,心念一动,高声喊道:“你回来。” 许七安听见赵半衣的呼喊,止住脚步,回过头,开口问道:“师父,您还有什么事?” 赵半衣抱着肩膀,开口说道:“出了望舒县,城东七十里,有座悦澜山,那个山上盛产一种松树,用松枝熏出了腊肉,别有一番滋味。你去给我采二十斤松枝,当作学手艺的拜师礼,你可愿意?” 许七安听了赵半衣的话,愣愣地立在原地,良久,泪流满面,掩面而泣,奔到赵半衣的面前,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嘴里说道:“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赵半衣在他的小脑袋瓜上轻轻拍了两下,开口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要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许七安抹去眼角的泪水,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当天夜里,苏冉、曲阳、赵半衣围坐一桌,陈景元与曲游拓在一旁站立,众人商量着如何解决丢招牌的事情。三更天的时候,赵半衣肚子饿了,煮了一锅热面汤,点了几滴香油,香气扑鼻。 众人的食欲被勾了起来,你一碗,我一碗,眨眼间,将一锅面汤吃得干干净净。之后,坐下来,继续商量丢招牌的事情。 眼见着到了四更天,天色将明。静安堂的门外,忽然间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 曲阳站起身,打开静安堂的店铺,向外张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一个长相俊美的乞丐婆娘坐着地上,哭得死去活来,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中年乞丐脖子上吊了一个绳套,将自己吊死在静安堂的大门口。 |
75、 “呦。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了讹点钱,竟然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曲阳伸手,推了一把悬在半空的中年乞丐,中年乞丐像一只旋转的陀螺,在半空中不停地打转。 “您就是曲大夫吧。”乞丐婆盘腿坐着地上,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 “不错,正是曲某人。”曲阳笑道:“我且问你,我们静安堂的招牌,是不是被你们夫妻偷走的?” 乞丐婆冷笑一声,反问道:“我且问你,为何要断我们的财路?” “你是说,替孙建山治病的事情吗?”曲阳问道。 “正是。”乞丐婆怒道:“若是我们夫妻两个不让你的病人到静安堂瞧病,断了你的财路。你可愿意?” 曲阳说道:“那些到静安堂瞧病的人,没有人强迫他们,是他们心甘情愿,自己来的。跟你们夫妻的情况截然不同。你们夫妻,设计陷害了孙建山,人家不愿与你们打交道。” 乞丐婆怒道:“以你的意思,来静安堂瞧病的人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地得病喽?” “这个……”曲阳一时间没了词,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乞丐婆说道:“曲阳,姑奶奶来你的静安堂之前,已经摸清了你的底细。你在城隍庙的所作所为,你卖巴豆入狱的事情,你回胭脂林当大夫的事情,我都了如指掌。实不相瞒,姑奶奶缺钱了,今日跟你借二十两银子。给,还是不给,你说个痛快话。” 曲阳说道:“若是给了,什么后果?若是不给,又是什么后果?” 乞丐婆说道:“若是给了,我把我丈夫的尸体,从你家门框上摘下来,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给你找丁点儿的麻烦。若是不给,呵呵,你瞧瞧这个天儿,马上就要天明了,街上一旦有了行人,发现你的静安堂门口吊着一个死人,你自己想一想,你的这家店铺,还能不能开下去?何去何从,你自己做个决断。” 说话间,赵半衣、曲游拓等人早就从屋中走出店外,冷眼旁观。 陈景元走到那个上吊的中年乞丐近前,抬头观看,那个吊死鬼瞪大眼睛,吐着舌头,一副狰狞的模样。 陈景元四处张望了一下,瞧见地上有一根小木棍,弯下腰,捡了起来,对准吊死鬼的裤裆,轻轻地捅了两下。 坐起地上的乞丐婆见此情景,登时怒道:“小孩,你做什么?” 陈景元不理乞丐婆,绕到吊死鬼的背后,用手中的小木棍,去捅乞丐的菊花。 乞丐婆怒道:“你是谁家的小孩,快点住手。” 陈景元望了她一眼,丢了手中的小木棍,双手抱住了乞丐悬在半空的双腿,两脚离地,竟然荡起了秋千。 陈景元玩得尽兴,对站在一旁的曲游拓喊道:“师弟,一起来荡秋千。” 曲游拓抱着肩膀,鼻子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幼稚。” 上吊的乞丐穿着一条打满补丁的破裤子,被陈景元这么一拽,“呲啦”一声,裤子登时变成了短裤,露出一腿的腿毛和半个圆乎乎的屁股。陈景元手中抓了半条破裤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那个乞丐终于按耐不住,伸出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自己的头顶一晃,割断绳子,双腿一飘,稳稳落地,他有些气急败坏,一手扯掉脖子上的绳套,另一只手护着裸露在外的半个屁股。对着陈景元破口大骂:“你这个熊孩子,赔我的裤子?” 坐在地上的乞丐婆见此情景,登时怒不可遏,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乞丐的身边,扬手一个嘴巴,怒道:“没讹到钱,谁让你下来的?有没有一点职业精神?” 乞丐连忙解释道:“老婆,你看我的裤子,这个熊孩子太讨厌了。” 乞丐婆指着静安堂的一众人等,开口说道:“现在,二十两银子已经打发不走我们了。算上这条裤子,二十二两银子,少一文钱,也不行。” 赵半衣笑道:“啥裤子,值二两银子?” 乞丐婆说道:“这条裤子,乃是我夫君家的传家宝,从他爷爷那一辈就开始穿,他爷爷死了,传给他爸爸,他爸爸穿了半辈子,临终前,又传给他,我夫君说了,等他百年之后,这条裤子要传给我们儿子的。你说珍贵不珍贵?” 陈景元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笑道:“我看明白了,你们两口子,主业是盗窃,副业是碰瓷。可是,论碰瓷这个事,你们十分地不专业。” 乞丐婆怒道:“我们怎么不专业?” “碰瓷,最重要的要有围观百姓。”陈景元笑道:“你们选了一个黎明时分,过来讹钱,没有围观群众,这个钱,是讹不走的。” “你们这些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乞丐婆怒道:“不给银子,我们就坐在店铺门口,不走了,等到了白天,围观百姓要多少,有多少。” “只怕,你们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曲游拓此时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乞丐的面前,他的右手藏在袖中,左手一把抓住乞丐的肩膀,脸上露出狰狞的模样,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进了乞丐的小腹之中,匕首转了一个圈,向上一扬,乞丐登时开膛破肚,鲜血四溅。 乞丐瞪大惊恐的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眼神,望着眼前的曲游拓。 一旁的乞丐婆大惊,一扬手,从袖中飞出一条黑色的毒蛇,长着血盆大口,直奔曲游拓的面门飞来。 眼见着,曲游拓躲闪不及,就要被毒蛇咬中,一只弩箭飞了出来,正中蛇头,毒蛇横着飞了出去,钉在对面的墙壁之上。 曲游拓惊出一身冷汗,扭头一看,只见苏冉手中握着一只弩机,立在静安堂的门口。 “多谢师姑。”曲游拓道一声谢。 “拓儿,既然动手了,就别留活口,把这个乞丐婆也一并杀了。”苏冉冷冷地说道。 “遵命。”曲游拓答应一声,挥舞着匕首,与乞丐婆斗在一处。 |
76、 那个乞丐婆的眼中满是怒火,恨不得将曲游拓生吞活剥,才能解心头之恨。因此出手凶狠,招招致命。一时间,逼得曲游拓连连后退。 小狐狸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在五招之后,能够招架。瞅准机会,开始反击,手中匕首连连刺出。可是,那个乞丐婆的身段及其柔软,好似面条一般,普通人无法躲避的招数,她却能轻松躲开。 十招之后,乞丐婆卖个破绽,转身就走。曲游拓哪里肯放,嘴里喊着:“别跑。”健步如飞,在后追赶。 乞丐婆回过头,瞧见曲游拓追了上来,冷笑一声,摇晃了一下脑袋,脖子登时伸长了八尺,笑容狰狞,张开嘴,露出满嘴的利齿,咬向小狐狸的咽喉。 曲游拓道一声“不好”,身子向后一仰,躲过了乞丐婆的致命一击。躺在地上,手中匕首直刺乞丐婆的脖颈儿。匕首扎进去一寸多深,乞丐婆一声惨叫,扭过头来,一口咬住了曲游拓的手腕,小狐狸吃痛,匕首脱手。 乞丐婆气急败坏,身子不住的抖动,人皮脱落,现出了本来面目,原来是一条身长一丈的大蟒蛇,大蟒蛇扭动身躯,将曲游拓缠了个结结实实,不住地收紧身体,小狐狸的身体的各个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曲游拓见势不妙,口中默默念个咒语,舍弃了人身,现出了本来的面目,从人变成狐狸,身型缩小了许多,一时间,大蟒蛇的缠绕失去了力道。曲游拓趁机逃脱,之后,再一次恢复了人形,对准大蟒蛇的七寸处,重重一击,小蟒蛇吃痛,不住地翻滚身体。曲游拓哪里给它留下喘息的机会,一拳接着一拳,拳拳打到痛处。 打到后来,大蟒蛇重新恢复了人形,乞丐婆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道:“别打了,我知错了。饶了我吧。” 曲游拓找来一段绳子,将她五花大绑,押进静安堂。 苏冉、曲阳、赵半衣端坐在太师椅上,乞丐婆跪着他们的面前。曲游拓与陈景元立在乞丐婆的身后。 “我们的招牌呢?”曲阳问道。 乞丐婆答道:“回禀曲大夫,您的招牌,被我藏在城外废弃的土地庙中。” “你为何要做这般见不得光的事情?”赵半衣问道。 “回禀大爷。”乞丐婆一脸的哀怨,开口说道:“小女子本是巳龙山修行了一条小蛇,在山中已经修炼了二百多年,略有小成,前一段时间,巳龙山来了一只修炼了五百年的蜈蚣精,名叫赵德泰,这厮法术了得,十分地蛮横无理。赵德泰修炼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的童子功。每一次练功,都要消耗大量的银水,因此,逼迫我们这些蛇精每一月向他交纳二十两白银。我们夫妻没有潜入官府盗窃官银的能力,只好干一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说得可是真话?”曲阳皱着眉头问道。 “句句属实。”乞丐婆信誓旦旦地说道:“若是有半句假话,天诛地灭。” “师姐,您瞧这个事,该怎么办?”曲阳问身边的苏冉。 苏冉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如此说来,她偷招牌,也是情有可原。” 赵半衣说道:“不然的话,放她走吧。” 苏冉问曲阳:“你的意思呢?” 曲阳笑眯眯地说道:“我没意见,一切听师姐的安排。” 苏冉想了想,对曲游拓说道:“你……” 一个“你”字刚刚说完,曲游拓说了一声“遵命”,从腰间抽出匕首,抓住乞丐婆的发髻,一刀下去,割断了她的咽喉。 乞丐婆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倒在血泊之中,抽搐了一阵,气绝身亡,一双绝望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屋顶。 “你怎么把她杀了?”曲阳怒道。 “爹爹。”曲游拓将匕首上的血迹擦抹干净,不慌不忙地说道:“她凑不足银子,回到巳龙山就是一个死,即使那个蜈蚣精不杀她,她还是要到望舒县来凑银子,祸害人间。孩儿思来想去,还是杀了她,一了百了。” 众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苏冉抱着肩膀,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对身边的曲阳说道:“师弟,你这个儿子,杀伐决断,历练老成,将来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曲阳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地说道:“身上的杀念太重,我担心他将来有一日,不得善终。” 众人感慨了一阵,开始忙碌起来,趁着天色未明,将两句蛇妖的尸体,找地方掩埋,将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又出了一趟城,在那座荒废的土地庙中,真的找到了静安堂与孙计当铺的招牌,带回城中。 天光大亮,一切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没有人知道,几个时辰前,两个蛇妖就惨死在此处。 赵半衣去了一趟早市,买了四只鸭子,带回静安堂,在门口架起大锅,开始炖鸭子。他撅着屁股,拿着把破扇子,正在调节灶火。忽然身后有人喊道。 “师父,我回来了。” 赵半衣回头一看,只见许七安头上裹着纱布,磕得鼻青脸肿,他的背后,背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箩筐,筐中塞满了绿色的松枝。 “怎么了?这么狼狈,偷松枝的时候,被看场子的狗熊给打了?”赵半衣调侃道。 许七安讪讪地笑道:“黑灯瞎火的,没有看清路,摔了一跤。”说罢,将背上的箩筐卸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摆在赵半衣的面前。 赵半衣望了一眼,笑道:“这一筐怕是不止二十斤吧,你自己背回来的?” 许七安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师父要用什么样的松枝炖肉,因此,老松枝采了二十斤,嫩松枝采了二十斤,枯死的松枝也采了二十斤。” 赵半衣点了点头,一伸手,拽开许七安上衣纽扣,只见小孩的肩头血肉模糊,衣服沾着伤处,这一撕扯,原本结痂的伤处再一次鲜血淋漓,痛得许七安呲牙咧嘴,冷汗直流。 “痛吗?”赵半衣问道。 许七安挤出一个笑脸,摇摇头,说道:“不痛。” “背着六十斤的箩筐,走了七十里的路。不疼吗?”赵半衣问道。 “师父,您老人家跟我说,孔圣人收徒弟,没有钱,可以用腊肉顶替。徒弟穷得连腊肉都没有,这一次去悦澜山,给您老人家采了一些山货。”许七安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包松仁,一包野山蘑。双手捧着,送到赵半衣的面前。 赵半衣微微一笑,没接他的礼物,好奇地问道:“你为何这般的执着,想跟着我学手艺?” 许七安说道:“师父,我生来命苦,活得好似蝼蚁一般卑微,看到您老人家的那一刻,我就觉得,若是能抓住您老人家这根救命稻草,也许,有一天,我真的能脱离眼前的这片苦海。” 赵半衣愣了愣,许久才说:“明天过来吧,跟着我学烧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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