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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阐幽录》:流传中东北土匪中的神秘传说(民国,悬疑,风水)[第65页]

作者:陟云子
首页 上一页[64] 本页[65] 下一页[66] 尾页[8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正文)

    古会长两眼呆直嘴巴大张,眼瞅着就要像烂泥一样跌在地上,幸亏后面的中川勇夫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古会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捶胸顿足,口中连连叫着:“我的半生心血都没了,这叫我可怎么活呀!”幸亏那丫头尚有几分机灵:“老爷,家里的几位太太也都不妙了!”古会长短促地啊了一声,毕竟大小老婆的性命更加重要,他急忙跟在那丫头后面,一溜烟地赶回了家,见到家中狼藉满目,免不了又和家人痛哭一场。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之后,中川勇夫和韩立诚一同来见杨大辫子。他们都跟随杨大辫子多年,是杨大辫子的得力下属,所以杨大辫子在他们面前也不假辞色,他阴沉着脸训斥二人:“你们两人怎么搞的?成立和建会是多么重要的大事,你们居然玩忽职守,把它当成儿戏!”两个人见杨大辫子发火,自知理亏,都是低着头屏气敛声,不敢多说一句话。

    杨大辫子又道:“东边道这块地方就是穷山沟,和南满那些大城市比差了一大截,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可以长脸,我之所以急吼吼地叫纪青魁他们把和建会张罗起来,就是想在这方面压别的地方一头,我还为此向安边总裁汇报过,哪知你们这么不争气,硬是把好端端的买卖给弄砸了!”中川勇夫劝道:“您消消气,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就是再努力也无法改变事实。但咱们若是改换一下说辞,或许安边总裁也会原谅我们。”

    杨大辫子听他话里有话,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听你的话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中川勇夫道:“我细细思量,这件事动静太大,瞒是瞒不住的。不过安边总裁不知道我们准备哪天成立和建会,更妙的是他也没派人过来,所以我们可以说今天开的是筹备会,敌人进城是偶发事件,而不是有针对性和预谋的,我们和建会的成员们临危不惧,奋起迎敌,无奈敌人凶残狠辣,我们经力战众寡不敌,有多人不幸殒折。幸而护卫队用命,将突入城内的敌军尽行殄灭。敌人狼奔豕突,死伤枕籍,现县城已经克复。然后我们可以向安边总裁致歉,把责任都揽过来,同时说明东边道武装力量薄弱,亟需得到帝国陆军的支持。”
    (正文)

    杨大辫子转忧为喜:“中川君果然是足智多谋,如此一来安边总裁也不好重罚我们。嗯,再过几天我们再秘密地把和建会弄起来,这样对上对下就都有交代了。至于今天那些死了的人,到时给他们申请个抚恤,再举办个公祭,也能堵住他们家属的嘴了。”韩立诚见中川勇夫说得头头是道,深觉他抢了自己的风头,也赶忙献计道:“我觉得先遣军那头我们也可以利用一下。”杨大辫子对此不置可否:“那你就和他们商量商量,看他们咋个意思。”韩立诚也知道蒋茗现在尾大不掉,并不能事事听从自己指挥,但护卫队在今天的战斗中损失不小,现在他手中无兵可派,也只能仰仗蒋茗出力了。

    韩立诚从杨大辫子那里出来之后,立刻就向先遣军拍发了一封电文。先遣军自成立以来,宽甸子也架设了一部大功率电台,还从外面引进了一个通晓译电技术的电讯学校毕业生,和外界沟通方便了许多。因为这是公务往来,韩立诚觉得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就改换了以往用人传递消息的情况,直接用电文将信息发了过去。而在先遣军之中,参谋长全英勋是主管电讯的,这倒不是说蒋茗有意忽视电讯工作,而是由于全英勋多少还念过两天课本,蒋茗、老七等人都是十足的大老粗,就是电文摆到面前也分不清子午卯酉,玉瑕苏虽然识得几个字,但早在五六年前大白龙死在苦窑之后他就被排挤出了权力核心,无论是蒋茗还是全英勋都不肯提携他。

    全英勋拿到韩立诚的电文后,见到情况严重,便径直来找蒋茗。之前由于他和韩立诚靠得太近,蒋茗意见很大,但当蒋茗在省里靠上了林重俊之后,全英勋也适时地调整策略,有意向蒋茗表达自己的忠心,目前两人相处还算融洽。蒋茗听他念完了电文后,失声道:“这帮王八犊子居然如此大胆,还敢进到圈子里?快把各师、团长都招呼过来,大家好好商量商量。”
    壬午日,连载第三百一十九天,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传令兵很快传下命令去,不一时一师师长老七、二师师长孙人龙、独立团团长李四宝等人都到了司令部。司令部其实就是原来的三义堂,只不过换了块牌子,内里的布置一切如旧,仍是蒋茗坐在中间的熊皮椅上,其他诸人分列两边。蒋茗座椅的侧后,西洋产的自鸣钟和青花瓷瓶也依然乱糟糟地堆在一处,摆放没有任何调整。

    蒋茗轻咳一声,招呼大伙儿道:“适才听参谋长说有些狗娘养的到圈子里造反,大伙儿看该怎么办?”赵灯笼虽然年齿渐增,但多嘴多舌的毛病仍是未改,他明知蒋茗不喜欢他,仍是抢着说道:“大掌柜,哦,不,司令官,我认为这次是向上面表现的好机会。之前咱们和圈子里的那些跳子是死对头,他们现在靠向杨顾问,也算是咱们自己人了,不拉他们一把有些说不过去,我的意思还是要卖卖力气,让上面也知道先遣军不是吃干饭的。”孙人龙自从被挪成了闲职后,在先遣军中的地位下降,但他觉得凭借自己的才干蒋茗迟早会发现他的价值的,因此不仅没有自暴自弃,反而积极地为她出谋划策:“司令官,先遣军的牌子刚刚挂出来,如果这次能扫荡敌寇,不仅林副厅长那里有面子,就是端王爷也会对我们有所赏识,这次机会不应该错过。”

    老七倒没有孙人龙那样的花花肠子,他说话办事一向是直来直去,有如炮筒子一般,他说道:“司令官,你就下令吧,你说咋干就咋干!”蒋茗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暗暗盘算着利弊得失。其实义勇军成立的事她隐隐有所耳闻,然而她也知道义勇军有东边道数十万老百姓的真心拥护,相反她手握的先遣军不得人心,即便偶然能打胜一仗损失也一定会很大,从内心里她是不愿和义勇军作对的。但她既已卖身投靠日本人,自然应当有所举动。诚如赵灯笼和孙人龙所言,这是一次自我表现的良好机会,更何况老情人林重俊曾屡次劝告她要妥善处理和满铁的关系。基于这些考虑,她当即便一锤定音道:“列位所言都有道理。咱们从现在开始,就要铆足了力气消灭敌人,让东边道这块地方彻底安定下来!”
    (正文)

    第八十七章 野谷奇遇

    义勇军攻破通城县,凯旋回到密营中后,他们的事迹很快就在东边道老百姓中传扬开了。日本人虽然借助“九一八”事变,在东北军整体不抵抗的大氛围中侵占了东三省的绝大多数地区,然而东北地区素来民风悍勇,不服日本人铁蹄践踏的大有人在。尤其是绿林中的好汉,他们原本都是快意恩仇的豪侠,互相之间斗得不可开交,但当日本人大肆侵略的消息传来,大家认识到大敌当前,只有团结协作才有出路。他们纷纷捐弃前嫌,在各地竖起反抗日本人侵略的旗帜,成立名目繁多的义勇队和山林队,而他们大多数尚在草创阶段,队伍还不十分壮大,也较少有创建功绩的。董承金带领的义勇军一战成名,让各地的同行也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提起董承金也是交口称赞不迭。

    然而对于这次行动,董承金和何栖云等义勇军的领导人却有不同想法。他们亲自参加过这场战斗的人都觉得,义勇军虽然精神可嘉,面对危难时大家奋勇争先,没人甘于落后,但却暴露出了军事素养的缺失和平时训练不足的短板。尤其是护卫队的几个人站在大华旅社的二楼上,竟然给四、五两个支队造成了重大杀伤,很多人前后相踵地倒在了冲锋道路上,让他们看到了整顿义勇军的江湖习气、提高队伍的作战实力迫在眉睫。经过与几个支队的队长沟通后,大家决定由董承金继续督促义勇军队员们日常训练,而实际训练内容交由各队长负责,同时定期组织实战演练,让生手尽快适应残酷的现实作战环境。同时因为义勇军受伤人数较多,缺少药物的情况也比较突出,一些支队队员刚受伤时伤口不算严重,但因为得不到及时医治很快化脓感染,最终不治身亡,相关的教训也很惨痛。董承金听说后心情十分沉重,他对董承金等人说道:“必须尽快收集草药,以备不时之需!”何栖云当仁不让地将这个任务揽了下来:“这活计就交给我了!”董承金道:“也好,队伍里没人比你更懂草药,交给你是最合适的。”
    (正文)

    何栖云带上李文礼等其他三人,背着药锄和背筐就准备出发了。临行前董承金不放心,又特意将江阳差了来,说他好歹有些国术底子,再加上带着拐子,危急关头也好自保。何栖云心下感激董承金的安排,对江阳说道:“我们此行也不会走得太远,还劳烦你跟着跑一趟。”江阳笑了笑:“管事已经交待了,说你是队中的无价之宝,叫我必须全心全意地保护好你,否则就要了我的小命,我哪里敢大意呀。”何栖云也知道江阳这后半句话是开玩笑,和他说道:“我哪里是什么无价之宝,不过一个平凡人罢了,这些年东奔西走,也是一事无成,哪值得管事如此推崇?”江阳哈哈笑道:“你这么说就是太谦虚了,大家都知道,你在管事背后运筹帷幄,好多主意都是你出的。你又管着队里的文书往来,枪械修理,现在又挖上了草药,你不是宝贝又是什么?”

    李文礼自从姐姐意外身故之后,心情时常郁郁,跟着关二愣子等人闷不做声地练习枪法,幸亏何栖云早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对,打下通城县后对他频频予以开导,他现在才比之前开朗了一些。听了江阳的话后,他调皮地冲何栖云眨眨眼睛:“大哥哥,你都成宝贝了,我们干脆建个大房子,把你关在里面,这样你不就没任何危险了。”何栖云扬手作势欲打:“文礼,你找揍是不是?我一个大活人,能天天在屋里关着吗?你这孩崽子真是小树长歪了欠直溜!”李文礼知道何栖云不会真的揍他,扭过头来吐出舌头,向他拌了个鬼脸,又一溜烟地向前跑了。何栖云紧着在后面招呼:“文礼,你慢点跑,别走太远了!”李文礼遥遥答道:“知道了!你们快点走啊!”何栖云心下颇为欣慰,这说明李文礼总算从丧亲之痛中走出来了。
    癸未日,连载第三百二十日,感谢朋友们的关心!
    (正文)

    东边道的深秋是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山上的槭树叶片被严寒所伤,漫山遍野都呈现出鲜艳的红黄色彩,内中偶尔夹杂着一丛绿意,却是经冬不凋的冷松,将属于春夏的颜色保留到了这个季节。何栖云他们在八家子时,因为当地都是低矮的山丘,山上树木又多是摇下翠绿叶片的杨树之属,到了这个季节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远没有东边道这边的瑰丽景致。何栖云自从跟随镇八方撤往八家子,已有整整两年秋天没有来过东边道了。看到这些熟悉的山水景物,想起那些曾陪伴过自己而又远在天国的故人,他内心汹涌澎湃,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江阳是从西龙山过来的,他对此倒没有过多感悟,只是看到何栖云脸上忽狂忽悲,神色交错不定,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九江八,你没事吧?”何栖云其时在义勇军中已经担任了文书一职,但也只有新加入义勇军的当地农民会称呼他“文书”,这几位从八家子过来的老人还是习惯叫他九江八,觉得这样能亲切一些。何栖云从往事中清醒过来:“唉,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江阳你不知道,早些年我们在四面梁落脚,跟着大掌柜是东征西战,哪里不平就打哪里,在东边道这块地方是称雄一时,我那些年虽然年纪尚幼,但也很满足于别人毕恭毕敬的恭维和客套中。没想到后来炮头大爷和先生先后故去,战东道是每况愈下,最后被云中龙等绺子赶到了八家子。回顾当年的盛况,怎么不让人唏嘘呢?”

    江阳加入战东道后,因为在镇八方身边做事,这些往事已听这位垂暮枭雄念叨过不止一次,对这段掌故他是了解的,他说道:“九江八你也不必太过伤感,好在现在义勇军正蓬勃兴起,我听说北面的绥滨和南面的桓仁一带也都有抗日队伍在活动,如果能将大家都联合起来,攥成一个拳头打人,那消灭先遣军不成问题。”何栖云道:“这个念头我和管事也都有,但目前对方情况还不摸底,也不能贸然动作。”江阳附和道:“对对,还是小心点儿好,我之前就是因为太骄狂,狠狠地栽了一个大跟头,那教训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这话指的是当年在西龙山煤矿时的往事,那次暴动失败,煤矿的斗争也随即陷入低谷,好多工人也都失去了斗志,不愿再和日本人做正面对抗了。正因为对此记忆犹新,江阳性格比之前已收敛了许多。何栖云道:“你能这样想那就太好了,咱们现在虽然已变成了义勇军,但生存环境还是一样恶劣,凡事不得不谋定后动,三思而行啊。”
    (正文)

    何栖云带来的另外两个义勇队员都是新近加入义勇军的,不过他们以前都做过放山的,识得常见的草药,所以才被何栖云拽了过来。他们与前面的这两人资历差得太远,也不能随便插话,就亦步亦趋地背着药篓跟在后面。何栖云和江阳闲扯了几句,猛然发现李文礼不见了踪影,就扯着喉咙叫道:“文礼,你跑哪去了?”前面的树丛中传来了李文礼的声音:“大哥哥,我在这儿呢,这里有红景天!”何栖云奔上前去,见树林下的草丛中果然有一株红景天,只是受严寒摧残有些萎蔫了。李文礼不待何栖云吩咐就兴冲冲地将它挖了出来,对何栖云说道:“这红景天养肺活血,散瘀消肿,也是药中上品。”何栖云道:“别光顾着找珍稀药材,牛溲马勃也有用处。”于是几个人分散开来,边走边仔细寻找地上可用的草药。江阳对此一窍不通,便站到了一旁:“你们放心大胆地找吧,我在旁边给你们站岗。”

    东边道的药材种类十分丰富,但专治跌打损伤的却是难寻,像三七、补骨脂、刘寄奴之类本地无产,而一些珍稀的药材又因为早已过了采收季节,即使发现了也不能用。何栖云等几人在山上跑了半天,收获也并不很大。后来李文礼发现地上有土鳖虫,便捉了一些装在瓶子里。他蹦蹦跳跳地沿着林间小径越走越远,渐渐地偏离了原来的山路。何栖云跟在他后面,见他净往偏僻的地方走,有心想要出声提醒,但转念一想,他最近训练枪法也很辛苦,关二愣子更是对他寄予厚望,要求也十分严格,他平时被管得严严实实,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放风的机会,就让他轻松自在一些吧。

    李文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刻不停地跑来跑去,没有丝毫停歇,何绮云唯恐他有些闪失,紧紧跟在他的后面。正当李文礼顺着一处斜坡向下面跑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的树丛中有些嗤嗤啦啦的响动,听声音有些像人在其中劳作。李文礼毕竟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他好奇地分开已经枯黄的草丛,一下子吓得腿都软了。原来在一株粗壮的红松旁边,有一头足有小牛犊大小的野猪,正在树上使劲蹭着。它身上已经粘了厚厚一层松脂,皮毛和松树摩擦的声音便有些像人在挥舞工具干活。它听到了身后有动静,警惕地扭过头来,瞪着那双凶狠的小眼睛,两枚森森的獠牙向前挺了挺,不住地喘着粗气。蓦地它头一低,发足向李文礼撞了过来,四蹄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瞧它那架势,若是撞中人必定会让人五脏碎裂!
    (正文)

    “文礼,快跑,兜圈子!”何栖云大惊失色,在后面冲李文礼喊道。在东边道山上,能和老虎匹敌的,除了黑熊大概也只有这野猪了,野猪皮糙肉厚,甚至能用獠牙划开老虎肚腹,是老猎户也不敢小觑的劲敌。李文礼虽然身小力弱,但此时到了拼命的关头,也不容他多做思量,全凭本能一鼓作气地向前奔跑。也幸亏他最近跟随关二愣子强身健体,身体素质好过从前,才没被野猪追上。李文礼跑到一株小树前,绕过小树继续向前跑去,野猪獠牙一扬,却直接将那株小树拱倒在地。也许它把李文礼当成了猎物,才如此拼命地追赶他。何栖云的金梭子压根够不到野猪,不敢贸然出手,就捡起一些石块向它掷去。但那野猪对此浑然不觉,仍是追赶着李文礼跑了下去。

    “砰!”一声呼啸的枪响划破树林,却原来是江阳扣动了扳机。他的枪法不差,野猪目标又非常明显,这一下正中野猪的侧背。不料野猪身上全是松脂,这可比盔甲厚实多了,子弹打上去溅出了一溜儿火光,然而却没能伤着野猪分毫。野猪发了怒,嗷嗷怪叫两声,抬肩撞倒了面前的一块大石,又向着江阳跑了过来。江阳可比李文礼灵活多了,他专拣山石嶙峋的小路攀爬,野猪无法发挥自己的优势,速度也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江阳抓住机会,又乒乒乓乓地连射了几枪,其中一枪打中了野猪的前肩,野猪嚎叫一声,动作已不甚灵活,它顾不上追赶江阳,恨恨地瞪了几人一眼,掉转头向密林深处蹿去。江阳见这野猪着实悍勇,心想不如一发打死它为民除害,便紧紧地追了下去。和何栖云同来的两个义勇队员都是老山民了,他们看了看周围的形势,冲江阳大叫道:“别再追了,前面就是干饭盆!进去了就出不来!”江阳虽然听到了他们的叫喊,但他出生在东北平原腹地,不了解干饭盆是什么,略一犹豫仍是大步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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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何栖云倒是听说过干饭盆,这是东边道山地中的一种特殊地貌,由很多个大小盆地环环相套而成,因为盆地周边环境都十分相似,而且内里气氛怪异,人在其中往往会丧失方向感。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是进去了就出不来。但何栖云眼见李文礼和江阳都已身处盆地之内,自己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而且他又自恃身负师传法术,因此没有听从那两位义勇队员的劝告,也大踏步跟了下去。跑了几步之后,他扭回头看去,见那两位义勇队员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便冲他们招呼道:“喂,你们也下来呀!”那两位义勇队员只是听说过干饭盆如何如何神秘,但内里情形究竟如何他们也是不得而知。见素来谨慎的文书也下去了,他们互相望望,终于下定决心,也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

    此时江阳却已顺着野猪的新鲜蹄印追出了老远,他见后面的四个人慢腾腾的,冲他们大叫道:“喂,你们快一些,一会儿野猪可就没影啦!”何栖云他们见他催促,也只好加快步伐,不过在江阳眼里,仍旧嫌他们走得太慢,他恃着自己手中有枪,独自一人追在最前。

    深秋的太阳落山得格外早,此时日头已有一半没入群山之中,江阳唯恐野猪钻进哪个旮旯中无处寻觅,紧紧缀着野猪撵了下去。忽然脚下出现了一处断崖,但却并不太高,只有一丈多深,且断崖上还生有一株枝桠虬结的野生李树,树皮皲裂出一道道口子,如同孩子咧开的小嘴一般。江阳向下一望,那野猪正倒卧在断崖下面的草丛中,四足僵直,嘴巴张得老大,已经死得透了。江阳大喜过望,冲后面招呼道:“九江八,你们快过来,野猪摔下悬崖了!”他一边喊,一边不待后面几人凑上来,踩着那株李树的枝桠就向下滑去。
    (正文)

    何栖云等人随后赶到断崖边,他们看到江阳正手脚并用地向下攀爬,都大叫道:“你悠着点!”江阳因为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脚下,已没有多余的工夫回答,只简短地嗯了一声。何栖云站在断崖边仔细打量这里的山川形势,断崖下面是一大片茂盛的林木,整体向一个光秃秃的土坑倾斜,而且所有草木都是以土坑为中心,呈逆向螺旋生长的。尽管这种趋势并不明显,但何栖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福至心灵,一些之前没有想透的东西慢慢在心中汇聚成形。

    旁边的李文礼抹了一把脏兮兮的小脸,盯着断崖下面的树丛,蓦地叫道:“大哥哥,这里是龙尽之地呀!”何栖云一时尚未明白:“文礼,此话怎讲?”李文礼像是醍醐灌顶一般,高兴地手舞足蹈:“大哥哥,我看到这里生气极旺,且从土坑源源不断地向外飘出,覆在整个树丛上面。而前后左右的来龙至此皆成余势,那不就是龙尽之地了吗?”何栖云一想也有道理,称赞李文礼道:“文礼,如今你大有进境,真是后生可畏呀!”李文礼得意地将小脸扬了起来:“那倒是,你不能老以为我啥也不会呀!”何栖云心道,这个地方隐藏在群山之中,在司元图上的位置又在四方龙涎之间,没准与阴龙龙脑有些关系,于是他决意带同李文礼下去看看。那两名义勇队员见他们都要下去,便说道:“我们在上面呆着也没意思,不如大伙儿一块下去吧。”何栖云点头同意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踩着李树向下攀爬,李文礼当先,何栖云其次,最后是那两名义勇队员。当最后一名义勇队员跳下来的时候,那株李树却咔嚓一声,自中间折成两段,树头一下子掉了下来。何栖云心中一惊,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但他啥也没说,只是带着几个人向江阳走去。江阳正兴致勃勃地用随身携带的砍刀将野猪的一条后腿卸了下来,他对其他几人道:“反正今晚也回不去了,咱们吃饱了就在这儿歇一宿,明天再回密营。”那两名义勇队员不待江阳吩咐,已主动前去砍削树枝准备生火做饭了。何栖云和李文礼对那个凹进去的土坑颇为好奇,两个人直接向那土坑走来。
    (正文)

    这断崖下面的地形有些类似漏斗,只不过起伏没那么明显就是了。土坑恰位于中心位置,径约有六七尺方圆,表面全都是细如粟米的沙土,内中一根草木也没有。何栖云和李文礼在旁边瞠目良久,何栖云运用师传法术,算出此地的和数长短,正待细细推算它是否就是阴龙龙脑所在的金井之位时,那头江阳叫道:“九江八,快过来帮把手,把这块肉洗一洗!”何栖云只得暂时把土坑的事抛在一旁,和李文礼从图坑边折了回来,从江阳手里接过了那块肉。

    何栖云说道:“江阳,你犯糊涂了吧,这里是干饭盆,哪来的水?”江阳朝远处的树林扬扬下巴:“刚才他们抱回来一堆柴火,说那片林子中有条小溪流,水还挺清的,就那儿能洗。”何栖云心中觉得奇怪,因为干饭盆之所以有个“干”字,全是因为它内中干燥无比,一点儿水也没有,这里却还有小溪,难不成是地底涌出来的泉水?他和李文礼抱着这样的心思走到树丛中,果然在松林之中发现了一泓清泉,泉水上落了一层松树脱落的松针,用手将松针捞起,可以看到泉水约有巴掌深浅,十分清冽可人。

    何栖云将野猪肉放到泉水中简单滴冲洗了一番,见血水已清理得差不多了便直起身子,却看到那两个义勇队员各自抱着一捆柴火走了过来。何栖云招呼他们道:“你们这手脚够麻利的呀!”那两人说道:“我们在家就时常上山砍木头,这些活对我们来说就是抬抬手的事。”四个人会合在一处,准备回去找江阳。这时眼尖的李文礼叫道:“咦,那儿有只蛤蟆,不对,是两只!”经他一提醒,大家也都注意到了,溪边的草丛里的确有两只林蛙在向前蹦跳。何栖云这才想起,现在又到了林蛙下山的季节。东边道山上每到深秋,林蛙就大批从高处向低洼的河谷迁徙,这时也正是捕捉林蛙的好时候,如果在晚上提着盏风灯,运气好的话,两个时辰便能捉五六十只。只不过在这荒无人烟的干饭盆深处,居然也能看到林蛙的身影,这倒大大出乎众人意料。
    乙酉日,连载第二百三十二天,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那两个义勇队员都是跑山的老手,两人放下柴火,嘴里念叨着:“既然遇到我们就别想逃啦!”他们纵身上前,很快就将两只林蛙捉在手中,其中一个队员还笑道:“这蛤蟆还挺肥的,一会儿用火烤烤保证好吃!”另一人道:“两只也太少了,不够塞牙缝的,咱再找找,要是有的话就多捉两只,每个人都匀点,也好打打馋虫。”两名义勇队员在小溪旁边又转了转,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这小溪旁边就只发现了这两只,并没有发现别的蛤蟆。他们也只好提溜着这两只蛤蟆,抱起柴火和何栖云他们回来了。

    此时江阳早已将火生了起来,甚至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何栖云将洗好的野猪肉递上去,江阳将它架在火上烧烤,那两名义勇队员找了根木棍子,将两只蛤蟆穿在木棍上,然后也置于火堆上方。蛤蟆毕竟体型纤小,很容易便烤熟了,其中一名义勇队员将蛤蟆取了下来,用手指弹去上面的黑灰,先递给何栖云:“文书,咬一口尝尝,老香了!”何栖云鼻中嗅到香气,忍不住就要食指大动,但他忽而想起这是在干饭盆里,总觉得自踏入里面以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便委婉地谢绝了。江阳说他等着吃猪肉,就不吃蛤蟆了,李文礼见何栖云没吃,他也没有吃。那两名义勇队员互相看了看:“你们三个都不吃,倒便宜我俩了,来,咱俩把它分了吧!”两个人一人捏住一只,欢声大嚼起来。李文礼看他们吃得香,忍不住有些口中流涎,只是刚才话已说出口,不好意思张口要了。幸好这时野猪肉也烤得差不多了,江阳用砍刀片下来表面烤熟的猪肉,分别递给何栖云和李文礼,当下两人也不客气,拿在手里两三口便咽下肚去。虽然没有盐,野猪肉又有些发腥,且嚼在口中生硬难咽,但总好过没有吃的。
    (正文)

    几个人围坐在火堆边饱餐了一顿,看看天色已黑,江阳提议道:“咱们找个地方歇着吧。”他的提议得到了何栖云等人的一致赞同,大家一起动手,砍下了几棵大树,靠在一起搭建了一个简易窝棚,李文礼又捡了一些干草铺在窝棚里。但当几人想要钻进去休息的时候问题出现了,江阳是个身高七尺的昂藏男儿,何栖云虽然矮一些,但也并不纤瘦,李文礼就算再小,也需占用一定地方,仅这三个人就将窝棚里填得满满当当,那两位义勇队员是无论如何也挤不进来了。这两人知道何栖云在管事心目中的地位,主动说道:“文书,那你们三个就在这儿歇脚吧,我们再找一块地方也是一样。”何栖云有些于心不忍:“哎,来都来了,就在一块儿挤挤吧,正好外面也冷了,挤挤暖和。”那两个义勇队员知道若是自己也挤进来五个人都只能侧身躺着,谁也别想休息好,笑着摇摇手:“不用,我们就在对面那棵曲柳下面凑合一宿,这离得也不远,晚上有啥事喊一嗓子就都能听见。”何栖云拗不过他们,也只得由着他们去那边休息了。

    窝棚里虽然铺满了干草,但却不能阻挡地下的潮气源源不断地透上来。何栖云躺在江阳和李文礼中间,也不知怎么地,久久没有入睡。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也并不踏实,总是感觉在梦醒之间的分野上游荡。也不知什么时辰,他忽然感到有一些痒,这种痒不同于任何其他病症,无论是水赤痘、烂喉痧、疹子、鬼风疙瘩的痒似乎都难以及得上它万一。而且这种痒并不是在体表,而是丝丝缕缕地潜在身体里。它隐伏在肌肉和骨骼的内部,并且在其中不断地巡回游走,那种异痒抓心挠肝,却偏偏不能用手抓挠解痒。

    何栖云跟从先生学习医理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症,而且最奇怪的是,随着奇痒在身体中的循环,他的身体也渐渐僵直,变得无法随意动弹,但他脑中却偏偏清醒无比,白天发生的一幕幕都从脑中如流水般闪现。蓦地他想了起来,那只野猪只是前肩中了江阳一枚子弹,按理说并不致命,怎么会一下子跌在这里死了呢?难道说这里有什么东西导致了野猪的死亡?如果现在他能动作,他或许会用怀揣的金梭子刺入当紧的几处穴道,然后便可控制住奇痒,但现在他全身不能动弹,连舌头也像是冻住了,只能略略向前伸展,却是无法发出声音,僵卧在那里如同一个死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刹那攫住了他的内心,他有些懊恼自己太大意了,大风大浪都闯了过来,但偏偏今天在小河沟里翻了船。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天顶一弯如钩新月森冷地照进窝棚,旁边的李文礼和江阳两人也都痛苦地大睁着眼睛,并未陷入梦境,从他们的表情中何栖云知道,他们现在也正遭受着同样的奇痒。他心中哀叹一声,闭上眼睛不愿再想此事,只是竭力想要压制住那奇痒的发作。
    (正文)

    这种痛苦并非一时半刻可以得到缓解,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奇痒中,何栖云几欲昏晕过去,然而他抱定一个信念,在万般折磨之中苦苦挣扎,维系心智不坠,渐渐地身上的痛苦减小了一些。何栖云心神略定,倏尔一个念头涌入脑海,这里如此古怪,会不会和白天看到的那个土坑有所联系?本来他当时是要推算土坑和四方龙涎的关系的,但因为当时江阳招呼自己去洗野猪肉,这事就没来得及做,现在倒可以想想其中的关系。何栖云是个勤学好思的人,否则当年吴绪昌也不会将他收录门墙并倾囊相授。他此时的思考,也是抱着“朝闻道,夕死可也”的想法,穷思其中的关联。

    第八十八章 人罴

    何栖云想到,金、木、水、火分布四方,共同拱卫着正中的阴龙龙脑,那正是五方汇聚,以合天道之举。祖师曾言,天地相应,天变时而地应物,时则阴变而阳应,物则阳变而阴应,是以阳迎而阴随,阴逆而阳顺,本一气也。生则为阳,消则为阴。白天看到的那土坑气脉自四方诸龙而发,虽是龙尽之地亦有阴阳相随。若按数理,此数当为从无至有,此卦当为物畏过盛之象,有阴柔浸长、阳刚消退之候。据此何栖云判定,那阴龙龙脑一定就在土坑下方。但当他推算完这一切之后,忽而发现阴龙龙脑并非随时可取,而是有时日限定的,这一点先生事前也未曾预料到。先生曾说清初时有位前辈为反清来到群山之中取走了阳龙龙脑,自那阳龙龙脑现世之后应当再过二百八十八年,以应阳九百六之数,此时才能取出阴龙龙脑,否则阴龙之数未成,即使合在一处也是无用。万幸的是,现在距离这一时间还有两年,恰好没有错过。不过何栖云转瞬又想起,自己现在仍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就连这些想法也不能传达于人,便是知道了恐怕也没机会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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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正当他浮想联翩的时候,忽听远处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极为沉重,每次踩在落叶上都要停顿片刻,但从声音上判断,这脚步声的主人步幅奇大,应该不是人能够办到的。何栖云知道,在这干饭盆底的就只有己方这五个人,自己、江阳还有李文礼都好端端地在窝棚里呆着,那两名义勇队员也在不远处的曲柳树下休息,来的这东西一定是敌非友。他心下十分着急,很想挣扎起来去看看外面究竟是何方神圣,但那股奇痒尚未完全过劲,他费了半天劲,也仅仅能够稍微转动一下脖子。不过这一下他也能够透过窝棚瞧见,外面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朝着那株曲柳树移动。它用两条粗壮的后足支在地上,两条前肢垂在身前,向前迈步时动作有些像人,脑袋还一探一探地。它一边走还一边吸楞着鼻子,口中不停地发出呼呼的喘气声,似乎已经察觉了这里出现生人的气息。

    “不好,是人罴!”何栖云心头怦怦乱跳,头脑中刹那闪现出有关人罴的传闻。人罴又名山魈,是山中极为罕见的异兽,它体型巨大,勇力过人,且生性贪忍,如果在搏斗中受伤,它不仅不会退却,反而愈战愈勇,直到把对手降服为止。并且它在捕食的过程中,往往会用猛力将猎物撕成碎片,这才是它最可怖的地方。

    何栖云曾听先生说,早些年有一家猎户住在山里,这位猎户有一位贤惠的妻子和一双可爱的儿女,靠着猎户祖传的手艺,日子过得还算富足。有一天这猎户上山打猎,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山洞,他好奇地到洞里一看,见里面居然有一只肉乎乎的小人罴,它身上的毛还没出全,正在那里蠕动,瞧模样生下来也不过十天半拉月的工夫。这猎户心想,人罴并不常见,如果能将这小人罴送到城里去,有稀罕古怪物事的公子哥儿买了去,也能为家里换点米面。他于是用个布袋子套住小人罴,扛在肩上带回了家。不料这小人罴尚未断奶,猎户带回家后它水米不进,很快就奄奄一息了。猎户的妻子对他说,眼看着这玩意儿就死了,你也带不到城里去,干脆就撇了吧。猎户听了妻子的话,就将小人罴扔在了后山。小人罴无人照看,踢踢四腿就不动了。
    (正文)

    第二天猎户照常上山打猎,然而等他肩扛手提着猎物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现家中的木栅栏七扭八歪地倒了一大片,门前的一堵矮墙也被扒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猎户家中养着两条大狗,往常它们听到他的脚步声,早就欢快地迎了出来,今天却是静悄悄地,一点儿动静也无。他心知不妙,疾步奔到院里,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惊呆了。那两只大狗胸腹洞开,血糊糊的肚肠被扯出了老长,惨死在了院子正中。他的妻子脑袋被扔在了水井边上,半截被啃了的身子却挂在了柴火堆上。再从洞开的门户中望过去,一双儿女皆被扯成了碎片,尤其是小儿子,一条带着布片的胳膊就被扔在了灶膛旁的灰堆里……

    那猎户哀嚎一声,不用说也知道定是那人罴前来寻子未得,焦躁之下便杀了猎户全家。后来这猎户为了报仇,纠合了四里八乡的十多个好手,出生入死探寻到了人罴的踪迹,在人罴必经的道路上挖下陷阱又伏下药弩,待到人罴跌入陷坑之后药弩齐发,人罴因为在陷阱之中不便躲闪,全身中了数支弩箭,弩箭箭头所带的毒药发作,它渐渐无法动弹,这时埋伏在四周的猎户才倾巢出动,大家你一斧子我一棒子打死了这头凶悍的人罴,为猎户的家人报了仇。人罴如此勇猛凶残,所以何栖云多年以后还记得这个故事,此时他见那人罴向曲柳树靠了过去,一颗心刹那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人罴东瞅瞅西望望,蓦地大踏步迈到了曲柳树跟前,俯身低下头去乱嗅了一番,忽地昂起头来,两只前爪向前一搭,已将其中一名义勇队员拦腰从地上抱了起来。那名义勇队员估计也是身中奇毒无法动弹,竟然一丝反抗的劲头也没有。惨白的月光下何栖云看得清楚,那人罴两只前爪分别扯定他的双腿,倏尔用力向外一分,血光在空中瞬间炸开,活生生的人竟然被这怪物撕成了两爿!而那名义勇队员直到被撕碎,才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而惨叫声很快就戛然终止,连在半边身子上的脑袋也软软地垂了下来。
    (正文)

    人罴将他的半爿身子扔到一边,用另一只爪子掏出他的五脏就往嘴里填去,何栖云见它口中咬得嘎嘎连声,想起来都是不寒而栗,但此时他仍是无法动作,只能扭转头不去看它。江阳和李文礼也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二人眼中同时现出了惊恐的神色。尤其是李文礼,还不停地用眼角瞟着旁边的何栖云,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人罴若是过来了可这么办?但何栖云此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面对李文礼的希冀眼神,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

    人罴将那人的肚肠吃空以后,将他的尸体扔在一边。这是另外一名义勇队员可能是毒素过劲了,刚刚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口中连声叫着:“文书!江阳!”看那样子是准备逃走,但那人罴哪里能容他在眼皮底下开溜,它伸出毛茸茸的前爪,搭在了那名义勇队员的后背上。那名义勇队员兀自尚在挣扎,人罴前爪用力向下一摁,又将一只粗壮的后腿压在了他身上,那义勇队员口中的叫声倏尔中断,但听几声咔嚓嚓的脆响,估计是人罴将他的骨头踩断了。

    人罴却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可能在它眼中,这些力量弱小的人类是它最好的玩物,它俯身将这名义勇队员抓了起来,用力向天上抛去,待那义勇队员坠到面前时却又伸爪子接住,而后又再次向天上抛出。那义勇队员少说也有百来斤分量,可在它手中却直如婴孩一般,它每次都能将人向上扔出六七丈高矮,有时那义勇队员衣服被树枝挂住,它还伸出爪子将树枝扒拉到了一边。那名义勇队员早没了动静,未卜生死如何。白瘆瘆的月光下只见这人罴笨拙有力地一次次将人抛上掷下,那场景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过得片刻,可能是这人罴玩腻了,它将这名义勇队员踩在地上,前爪抓住那名义勇队员的脑袋一拧,便硬生生地将脑袋从身子上扯了下来。它低下头去嗅了嗅,鼻中向外喷着粗气,又用嘴在上面撕扯了两下,这才笨拙地直起身子。当它扭转脑袋时,何栖云看到它满面都覆盖着青棕色的长毛,几乎将整张脸都盖住了,那张脸略略有些像人,只是唇吻突出许多,且一张口就露出了两排白森森的利齿,何栖云甚至看到,在那利齿之上还挂着两条碎肉,也不知道是哪位义勇队员的。它摇摇摆摆地晃动着身体,忽而停下脚步,不住地翕动着鼻翼,又仰头对着月光凝神了片刻,然后就朝何栖云他们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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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栖云全身上下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瞧刚才人罴虐杀活人的手段,比那些杀人无算的刽子手也不遑多让,呆在窝棚里的这三人今天怕是凶多吉少。只见那人罴大踏步迈上前来,一转眼已经来到了窝棚之前,它伸出蒲扇大小的爪子,只一下便将窝棚拍个稀烂。何栖云他们搭建的窝棚仅是由几根木头靠在一起组成的,在人罴的重击之下木头四分五裂,有的甚至骨碌碌地滚出老远。何栖云只感到一些木头碎片溅到了脸上身上,火辣辣地作痛。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罴已将毛瘆瘆的脑袋凑了过来,借助头顶的月光,何栖云清晰地看到了人罴凶恶的面孔,甚至连人罴脸上的毛发都清晰可辨。人罴呼出的粗重气息直喷到他脸上,那股热气中带着几分恶臭,让人不自觉地腹中作呕。那人罴的目光不住地在三人身上来回游荡,最终还是定格在躺在中间的何栖云身上。它将头垂了下来,在何栖云身体上方不足一尺的地方乱嗅了一通,不时还张开大嘴呲一下口中的利齿,有几滴涎水甚至落到了何栖云的脸上。

    何栖云初时十分害怕,但转念一想心中也坦然了,自己若不是蒙先生搭救,早在八年前就死罢了,相比于无数战殁沙场的手足袍泽,他这八年已经算是偏得的了,今天就算是被人罴撕了也是天意如此,没有什么好害怕的。那人罴不意何栖云居然敢与它对视,不自觉地愣了一下,转动着溜圆的小眼珠,似乎也在飞快地算计着利弊得失。忽而它仰起脖子,硕大的脑袋向左右摆了一摆,竟然扭转笨重的身躯,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何栖云盯着人罴巨大的身影消失在了丛林之中,也猜不透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人罴没有痛下杀手。刚才在阎罗殿里走了一遭,当时还不觉得如何,过后才发现贴肉的汗衫已经全部被打湿了。而目睹了此情此景的江阳和李文礼也是惊魂未定,他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唬得惨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他们原以为这一下必定有死无生,没想到凶残的人罴忽而发了善心,饶过了他们三个。因为刚才太过紧张,他们连身上的奇痒也不觉得了,直到人罴走了之后,才又觉出那股奇痒的难熬难耐来。
    (正文)

    何栖云有皇极生象术在身,身体复原得也是最快,他很快便从那种僵直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先是手指可以试着弯曲,继而腕、肘、肩诸关节也渐渐能够活动,最后他甚至能够活动背膂上的肌肉,让自己能够坐起来。何栖云虽然从未接触过这种毒质,但他从奇毒在血脉中的循行已想出了克制它的办法。他从怀中摸出金梭子,在自己的足三里、环跳等穴道上逐一针刺了一番,辅助那毒素继续从体内排出。又过了片刻,他连腿足也能自主行动了,便挣扎着起来为江阳和李文礼二人针刺。

    这二人和他所中的毒素没有丝毫差别,他以针刺自己的经验予以施为,很快将这两人也救了回来。这时东方已经破晓,一缕晨曦穿透薄雾斜斜地照下来,江阳等三人挂念同伴,虽然明知他们有死无生仍是奔到那株曲柳树旁,见那两名义勇队员血肉模糊,死得惨不堪言。何栖云只知道他们是最近才加入义勇军的,至于他们的生平则不甚了了,虽然和他们相处的时日并不长,但仍是悼心之至,三人不免洒泪一番,找了一处地方将这两位同伴埋了,又将两人昨天采的草药都放到自己的药篓里。江阳叹息道:“没想到在这干饭盆里歇了一宿,居然惹出这番祸事来!若不是那人罴半道改了主意,只怕我们几个人都得死在这里,管事连知道都不知道!”何栖云道:“好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这一次我也是大意失荆州,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危险。”李文礼虽然已经收了眼泪,眼圈依然是通红的:“这人罴也太可恶了,要是当时能动弹非用枪崩了它不可!”何栖云叹道:“这人罴我瞧着有些灵性,也不知道它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没准它一会儿还得转悠回来,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由于来的时候那株野生李树已经被踩断,三人无法循原路从断崖上回去,只好另寻道路。这干饭盆内盆盆相叠,大盆套着小盆,草木山石等自然景色也是颇有类似之处,幸亏何栖云依据太阳高低辨明方向,几人在山里左转右转,总算寻得一条路径走出了干饭盆。他们早上急匆匆地出来,没有来得及吃东西,此时腹中早就空空如也。江阳对二人道:“你们先在这儿坐着等一会儿,我去找点吃的。”有了昨天的教训,李文礼也变得胆小起来,他冲江阳喊道:“你快去快回,可别走得太远了!”江阳遥遥答道:“我理会得!”
    (正文)

    待到江阳走后,李文礼忽然问何栖云:“大哥哥,我觉得阴龙龙脑就在那土坑下面,你为什么不把它挖出来?”何栖云道:“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那阴龙龙脑的确就在土坑下面。不过昨天夜里我推演了一番,这阴龙龙脑还差两年才满阳九百六之数,现在取出来也没用,到时我们再来取。”李文礼想起了之前寻找四方龙涎时的种种磨难,说道:“以前跟随大哥哥出来,是不是就能碰见那个背着大红葫芦的怪老头,这次总算没有见着他了。”何栖云道:“他虽然已届古稀之年,但却为了日本人强行出头,逆天而行必然遭致失败,很可能他已经死在白仙洞了。”这时江阳走了回来,两人的话题也就此打住,没再继续深入下去。

    江阳拿回来的是一堆山核桃和两个松塔。山核桃果实挂在树上时是翠绿的,到秋季便会落到地上,外表的绿皮慢慢变黑腐烂,清除掉这一层表皮后才是厚实的黑色木壳。山核桃落在地上很容易收集,不过外表那层黑乎乎的东西粘到手上很难清洗掉,江阳就是这样两手乌黑地回来了。何栖云和李文礼找了一些干枯的树枝,三人动手生上了火,将山核桃和松塔都放到火中炙烤。

    过了一会儿,山核桃的尖嘴被烤得通红,一个接一个地都裂开了,他们用树枝将核桃扒拉出来,顺着裂口一撬,核桃壳便裂成了两半,里面的仁儿早已被烤得焦黄喷香,用小刀一挑便裂成大小不等的碎块,骨碌到了手掌当中。三人也不讲什么客套,大快朵颐了一番。那松塔不多时也熟透了,江阳把它从炭火堆中取出来,在地上踩碎,几人挑拣松子出来,在牙间咬碎外壳,剥出内里包着琥珀色外皮的嫩生生瓤儿,填进嘴里一嚼,那也是唇齿留香。待到吃完饭后,三人重又上了路,于路看到一些药材他们还是继续搜集,过了一会儿看看也差不多了,何栖云说道:“昨夜一宿没回去,密营里一定等得急了,咱们现在还是回去吧。”江阳和李文礼在大事上都听何栖云的,三人于是辨明路径,一步步挨回密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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