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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紫阳》—正统古典道术仙侠小说[第64页]

作者:罡风御九秋
首页 上一页[63] 本页[64] 下一页[65] 尾页[7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休说市井说书人的口述,就是史官所写历史也不见得都是真的。”莫问打断了老五的话头。
    “老爷,我有句话憋在心里好长时间了,一直想问你,胡人当年害的咱这么惨,你为啥还要放他们回西域?”老五小心翼翼的问道。
    “杀人凶手我已经亲手将其杀死,自陇郡放走的胡人多是老弱妇孺,她们不是凶手,报仇要有限度,罪不及妻儿。”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为啥你想的总是跟我们不一样呢?”老五不解的问道,虽然莫问做出了解释,但他仍然不认为莫问将胡人放走是对的。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黑白无常已经现身凉亭,通过二人脸上的神情不难猜到二人游说的结果,凝神感知,果然不见了红翎儿的气息。
    “走,前往紫云庵。”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直身站起,出了凉亭抖身变为巨蝠,载上三人快速飞离了清羽门。
    虽然带走了红翎儿的魂魄,黑白无常心中却并不欢喜,他们都清楚此事令得莫问开罪了一位金仙。
    “无尘尼姑是何种情况?”莫问看向黑无常。
    “那无尘乃紫云庵住持,此人修的是欢喜禅,平日多有霪邪行径,媚术好生了得,那紫云庵并非清净地,而是买春堂,那无尘名为住持,实为鸨母。”黑无常说道。
    “欢喜禅是啥?”老五好奇插嘴。
    “与道家的房中术有些相似,不是什么正经的修行法门。”莫问摇头说道。
    黑无常见老五面露疑惑,便接口说道,“我们二人当日前去拿她,未曾想被她以媚术退走,事后我们兄弟多方探寻方才知道此人修的是欢喜禅,欢喜禅在西域由来已久,据说西域有位凶狠残暴的国王,名为毗那夜迦,此人信奉婆罗门教,释迦摩尼派观世音去点化他,观世音使用了各种方法,那毗那夜迦却并不受教开化,后来观世音无奈,只好化身美女前去诱他,那毗那夜迦与观世音欢好之后终于开化,舍弃了婆罗门教改投佛教。那毗那夜迦与观世音的形象便是欢喜佛,观世音与毗那夜迦欢好的方法就是欢喜禅。”
    入更之后四人前往紫云庵,泉州城内有夜市,货卖的东西多是中土不常见到的,老五有心带一些回去,想到随后还要前往其他几处所在只能作罢。
    莫问此时的心情并不很好,倒不是担心红翎儿之事,而是为找不到合适的帮手而忧心,先前已经去了六人,眼下只剩下十二人,这无尘还是个霪尼,恐怕也留她不得。
    紫云庵位于城中一处小山之中,碎石铺路,青竹夹道,环境很是清雅,来到此处,莫问瞬时想到了建康城的青莲阁,张洞之的夫人方芷当年就是青莲阁卖艺不卖身的花魁。这里的环境与青莲阁非常相似,通往庵堂的道路很是狭窄,山门也不大,与寻常民居的门楼有些相似,一盏不大的红纸灯笼挂在门楼左侧,于夜色之中放着微弱的红光。
    莫问隐身升于半空,俯视这处庵堂,虽然山门不大,这处尼姑庵内部却着实不小,占地约有十几亩,其中有水池山景以及多处雅舍,却唯独没有比丘居住的僧房和供奉神明的大殿,若是不明就里之人来到此处绝不会认为这是一处庵堂。
    “你在此处等候,我们去去就回。”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撇嘴应声,转而走向门旁的青石坐了下来。
    “老五,你可想见她一见?”莫问见老五不悦,临时改变了主意。
    “老爷,你要考验我的定力吗?”老五大喜过望,快步走回。
    莫问微笑点头,后退几步出言说道,“敲门。”
    老五闻言回头看向莫问,转而又看向黑白无常,黑无常笑谑抬手,示意他敲门。
    老五转过身来,屈指叩门。
    此时已经入夜,敲门声很是突兀,不多时,院内传来了脚步声,老五听到脚步声向门口走来,有些紧张,回头看向莫问和黑白无常,却发现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爷,你在吗?”老五有了前车之鉴,唯恐莫问和黑白无常又将他撇下去做其他事情。
    “嗯。”莫问轻声应道。
    就在此时,院门被人自里面拉开,一位身穿浅蓝色僧衣的年轻尼姑探出头来,借着灯笼的光亮看了老五一眼,“阿弥陀佛,施主何来?”
    “我要见无尘真人。”那尼姑虽小,眼睛却大,看的老五有些紧张。
    “寻真人往别处去。”小尼姑见老五出言无状,面露厌恶,反手关门。
    “等等等等。”老五以左手撑住院门,右手自怀中取出一包黄金递了过去,每到一处莫问都会取库银用度,泉州的库银是成封的黄金。
    那小尼姑见到黄金瞬时喜笑颜开,伸出双手接过黄金,“多谢施主,佛祖会保佑你的。”
    “我能进去了吗?”老五本来多有鲁莽,此时却很是心虚,有些畏手畏脚。
    “施主请。”那小尼姑侧身让路,待得老五进门,出门摘下门口的灯笼关上院门,提着灯笼为老五引路。
    “无尘师太住哪儿?”老五跟在那小尼姑身后频频回头张望,莫问踢了他一脚,老五这才不再回头。
    “师父正在做法事,今晚怕是腾不出身,不如就由贫尼与施主解忧,如何?”那小尼姑口出媚声。
    那尼姑只是长的娇小,年纪却不小了,深谙俘心之道,说话之时柔声细语,南方女子口音细糯,老五听的体软心酥,借着灯光再看,只见那小尼姑容貌秀美,眉眼含春,肌白肤滑,较之北方女子更有柔媚风韵。
    “施主。”小尼姑凑近了老五,她此举乃有意为之,女子气息最为浓重的部位是头发,她有心让老五闻其秀发气息。
    老五果然中招,“我就先去你那坐会儿吧,等师太有空了我再去。”
    小尼姑闻言嫣然一笑,提了灯笼移步先行,行走之时刻意扭摆腰臀,老五跟随在后,走了几步想起正事儿,急忙转身低语,“老爷,你在吗?”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老五以为三人又撇下他去了别处,快走几步跟上了那小尼姑,“小师太,贵姓啊……”
    三人于暗处看着老五与那小尼姑走远,黑白无常见老五如此行事,唯恐莫问面上挂不住,未曾想莫问丝毫不以为意,现身出来缓步向北走去。
    “那里就是无尘的卧室。”黑无常现身指路。
    莫问循着黑无常所指向北望去,只见两里之外的竹林中露出了屋檐一角。
    确定了无尘的居所,莫问并未急于前往,而是走向不远处的一座凉亭,这凉亭之中有一张石桌和几只石墩,石桌上遗留着棋盘和两罐棋子。
    莫问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闲来无事,二位仁兄谁与贫道对弈一局?”
    黑白无常闻言面面相觑,环顾四周之后发现这紫云庵之中多有男女漫步于花前,谈情于月下,此等情形即便有人发现三人也不会过于惊诧,便现身出来走到亭中。
    “谢某与真人对上一局。”白无常坐到了莫问对面。
    莫问将那罐白子递与白无常,白无常道声承让执白子先行,莫问取黑子占位,黑无常在旁观棋。
    开局之初白无常极力防守,待得到了中盘,发现莫问棋力很是一般,便改守为攻,步步紧逼。
    黑无常在旁看的真切,眼见莫问要输便自桌下轻踢白无常,示意他手下留情,不要让莫问输的太过难堪,白无常有心让子却不善伪装,进退失守,左右难圆。即便这般莫问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莫问的精力大多放在了修行悟道上,棋道自然难得精通。
    白无常一落子,黑无常就自桌下踢他,几番过后白无常不胜其烦,起身让位,没好气的冲黑无常说道,“你来下。”
    “真人棋路匪夷所思,我是不成的,还是你来吧。”黑无常将白无常拉了回来。
    白无常坐回座位,捏子落位,“真人若有顾虑,我们二人可先将无尘自房中引出。”
    “不急,不急,少顷我自去拿她。”莫问摇头说道。
    黑白无常本以为莫问是不想看到无尘房中的不堪情形,未曾想他根本不是顾虑这个,如此一来他下棋就只剩下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为老五留出时间,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莫问也猜到黑白无常心中所想,落子之时出言笑道,“食,色,性也。”
    白无常闻言很是惊愕,狎妓在当下虽然算不得什么,但莫问是修行中人,竟然如此放纵自己的仆人,此事令他很难理解。黑无常见机得快,出言接话,“真人豁达。”
    “谢兄,依你之见怎样的臣子才算忠臣?”莫问笑问。
    白无常闻言愣了一愣,他不知道莫问为何有此一问,待得回过神来出言答道,“忠心事君,造福百姓乃忠臣本分。”
    “若是这辅佐君主,造福百姓的臣子贪恋女色呢?”莫问再问。
    “仍可算得上忠臣。”白无常想过之后出言说道。
    莫问缓缓点头,“精忠报国的忠臣不一定不好色,骁勇善战的将军不一定不贪财。只要精忠报国,好色又何妨?只要骁勇善战,贪财也随他。”
    “怕是天下百姓不会这样想。”白无常对莫问的想法不敢苟同。
    “他们是百姓而不是君王,他们当然不会这样想。”莫问出言笑道。
    黑白无常闻言若有所思,片刻过后相视一笑,恍然大悟,莫问的言下之意是凡事自阴阳两面考虑,不过高的将自己喜欢的人看成毫无缺陷的好人,也不吹毛求瑕的将自己不喜欢的人看成五毒俱全的坏人,公平而宽容的看待和对待他人。
    “真人,忠臣想必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咱们还是先去把正事办了吧。”黑无常笑道。
    莫问闻言点头一笑,直身站起离开凉亭向北走去。
    无尘所在的房舍位于一片竹林之中,梅兰竹菊被文人雅士称为四君子,寓意高洁清雅,但此处却不是什么圣洁的所在,到得竹林边三人便能听到竹林之中的房舍里有霪声浪语传出。
    “二位在此稍候,贫道去会她一会。”莫问停步冲黑白无常说道。
    黑白无常点头答应,莫问迈步走向房舍,到得近前隐身穿墙进入房中。
    房中正北放置着一尊偌大的欢喜佛像,一面为娇媚女相,一面为凶煞男相。墙上悬有多幅名人字画,房中放着各种乐器,房中无桌无椅也无床榻,地上铺有厚厚的毛毯,此时这毛毯之上正有两人自那大行霪事,房中有着浓重的檀香气息,虽然檀香多为礼佛之用,但檀香本身具有强烈的崔情效果。
    莫问进门之后延出灵气将那二人制住,转而现身出现,提着那男子将其扔出门去。
    这里的尼姑都未剃发,这无尘尼姑也是如此,黑白无常先前说的不错,此人虽然年逾古稀,却如同年轻妇人,身材纤细高挑,凹凸有致,容貌艳丽娇美,大有风韵媚态。
    虽然莫问出现的突兀,无尘却并未惊慌叫喊,而是抬头看向莫问,眼神之中并无惧怕,有三分疑惑和七分嗔怪。
    莫问将那男子扔出门外,随手关上了房门,迈步走到那欢喜禅的佛像前将那佛像推开,自坐法台,面带笑意的看向无尘尼姑。
    无尘见莫问面露微笑,脸上的三分疑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嗔怪和埋怨,虽然赤身躺卧却并无羞愧之意。
    莫问上下打量着无尘,此前他一直遵循非礼勿视的儒家教诲,到得此时他已经将那教诲抛之脑后,因为那非礼勿视的教诲并没有任何的益处,本质是消极的逃避,不敢正面面对,越逃避就越好奇,而好奇是人类的天性,若是好奇早晚会进行探索。
    “猜猜贫道为何前来?”莫问收回灵气放无尘自由。
    无尘虽然得了自由却并不急于起身,而是侧身屈膝,单手撑头摆出一副卧佛姿势看向莫问,“我才不猜。”
    “黑白无常就在门外,我是受他们二人所邀前来拿你的。”莫问并未移开视线,无尘体肤洁白,异常滑腻,并无北方女人明显的毛孔。
    无尘闻言微笑说道,“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莫问微笑摇头,随手拿过一根贡香插于香炉,抬手移过红烛将其点燃,“这柱香燃尽贫道就会动手,一炷香之内你只要不离开这处房间,不碰触贫道身体,不管做什么事情贫道都不会拦你。”
    无尘闻言看了看香炉里的贡香,又看了看莫问,微笑过后直身站起,赤身走到水盆前缓慢净手,随后走向衣柜拿出干净衣物缓慢穿着。
    在无尘做这些的时候,莫问并未轻敌大意,也没有如临大敌,始终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真正的诱惑并不是搔首弄姿,也不是扭腰摆臀,而是于举手投足之间展示女人的柔媚。此外,处于移动之中的女子身体比静止之时更具诱惑。
    看着无尘缓慢的穿上衣物,其身体能够见到的部位越来越少,莫问缓缓点头,无尘此举是为了勾起男人的失落心理,从未得到并不痛苦,真正的痛苦是失去了已经得到的东西,看着雪白的圆润和有致的凹凸自眼前消失,会令得男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失落,而失落就会促使男人去重新拥有。
    片刻过后,无尘穿戴妥当,她穿的是一身普通的僧衣,僧衣很是破旧却异常干净。穿上僧衣之后无尘又将地上散落的霪邪器物逐件收于一只木匣之中,随后将那木匣放到了南侧窗下。
    做完这些,无尘盘膝坐下,手持念珠闭目不语。
    莫问转头看向香炉里的贡香,此时那柱香还剩下一半。
    无尘坐下之后不再有任何的举动,没有念经也没有长吁短叹,只是安静的坐着,面上的表情既不是安详也不是庄严,有着几分平静又有几分坦然,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时至此刻无尘并未施展过明显的媚术,莫问心中开始疑惑,不知这无尘是因为无法触及他的身体而无法施展媚术,还是她已经于无形之中施展了媚术。
    虽然南方并不寒冷,但房中燃了两处火盆,火盆的存在令得房中温度很高,温度也会影响一个人的情绪,温度高的时候人的情绪容易波动,元神会受到压制,而元神一旦虚弱,本能就会占据上风,男人与女人互相吸引是人的一种本能,到得此时莫问感觉到了些许温馨,这种温馨与欲望无关,而是一种男人靠近女人自然而然生出的一种平和,这种平和消减和压制了他心中的杀机。
    比丘之所以得到世人的尊重,很大程度是因为青灯古佛,晨钟暮鼓的平和,这种平和是喧嚣过后的宁静,是看破红尘的回归,在世人看来,每一个出家的僧人和尼姑都是可怜人,其背后都有一段不同寻常的往事,到得此时莫问有了说话的冲动,他想询问无尘出家之前曾经遇到过什么事情,又是什么样的原因令她变成了今天这种霪邪的样子。
    但莫问没有说话,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杀掉无尘是因为他希望通过无尘的一些举动来平息困扰着自己多年的梦魇,他希望通过看到无尘丑态百出,但直至此刻无尘并没有让他看到女子丑态的底限,反而令他想到了女子作为弱者只能被动承受的无奈和一种扭曲的报复。
    到得此时他心中开始矛盾,杀机已隐,他始终感觉无尘此前的一些举动与现在的平静反差太大,他想知道这个女人此时在想什么?
    “时间不多了。”莫问转头看了一眼香炉。
    无尘闻言睁开了眼睛,但她并没有看莫问,而是看向被莫问推倒的佛像,犹豫片刻直身站起,迈步过来将那佛像抱起,转而看向坐在法台上的莫问。
    莫问下意识的让开,无尘将那佛像放归原处,转而双膝跪地冲那佛像合十礼拜,弯腰之时牵动僧衣,透过僧衣可以清楚的看到后股轮廓。
    随着无尘的跪拜,其后股轮廓三隐三现,待其直身站起之时莫问心中再度出现些许失落。
    “我活了七十岁,与八百六十六个男人做过露水夫妻。”无尘直身站起,出言笑道。
    莫问驻足在旁,侧目看着无尘。
    无尘笑过之后歪头看向莫问,眼神之中多有鄙夷和轻蔑,“你想看老太婆出丑怕是不能了,动手吧。”
    莫问深深吸气稳定心神,无尘确实厉害,她的厉害之处在于对男人的心理了解的一清二楚,她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她抓住了男人的好奇心理,也抓住了男人的占有心理,更抓住了男人的阴暗心理和好胜心理,男人喜欢纯洁的女人,但更好奇与八百多个男人有染的女子是什么样的。缺乏自信的男人喜欢纯洁的女人多一些,因为纯洁的女人见的少,懂得少,没有比对,男人可以通过她们得到自信。而老女人见得多,懂的多,要想征服她们,必须是对自己极度自信的男人。
    除此之外,无尘刻意强调自己年纪很大,为的是勾起男人的好奇,因为男人很少能够碰到她这种年纪还如此美貌的女人,她能够迎合男人最阴暗的犯罪心理。
    最厉害的媚术是摸透男人心理之后所作出的举动,男人最无法拒绝的女人是能够迎合自己阴暗心理的女人,而最厉害的人是能够猜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的人……
    莫问挑眉看了无尘一眼,心念一动,天仙灵气破体而出将她再度制住,转而迈步向门口走去,到得门口推门而出。
    “真人?”黑无常见莫问出门,快步迎了上来。
    莫问微微歪头,示意黑无常进屋收那无尘尼姑的魂魄,常言道人老成精,这老尼姑心智远超常人,且心术不正,留她不得。
    虽然无尘已经被莫问止住,黑无常却并未独自进屋,而是回头看向白无常,白无常见状迈步上前,与其一同进屋。
    莫问虽然制住了无尘却并没有封其哑穴,无尘眼见黑白无常来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心中惊慌方寸大乱,再也装不得从容,开始厉声叫喊,“我乃受过三戒的比丘尼,你们无权拿我。”
    “只要你有姓氏名号,阴司就能拿你,时辰已到,张氏,还不随我们走?”黑无常阴声答道。
    无尘此时行动不得自由,无法进行反抗,只能高声叫骂,不加伪装的声音立刻显示出了苍老,刺耳的尖叫惊动了庵内众人,住在各处的霪尼和嫖客虽然不明所以却知道大事不好,纷纷四散逃窜。
    无尘的尖叫并没有持续多久,待得无尘的尖叫停止,黑白无常携带了各自的行头自房中出来。
    “老爷,事儿办完了吗?”老五循着声音寻到了这里。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处并非良处,早些离开。”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向竹林外走去,这里太过狭窄,他变身之后伸展不开。
    不多时,老五载着莫问和黑白无常离开泉州城。
    “真人,接下来我们往何处去?”黑无常出言问道。
    “建康。”莫问出言说道,按照路线下一站就是建康,建康是晋国的都城,道观和寺院在那里相对集中,剩下的十一人有三人都在建康,为两道一僧。
    “我们二人先去司职,明日辰时再去建康与真人会和。”黑无常说道,远距离瞬间移动本是金仙才有的能力,他们二人修为只与地仙相仿,并不应该有此能力,之所以能够随意来去乃是地府特殊赋予,为的是让他们能够快速收魂尽职,实则他们二人干的是个苦差,多数时候都在到处跑。
    莫问闻言略做沉吟,转而出言说道,“贫道在建康有些故人,已经多年未曾探访,明日想去见上一见,后天吧,后天辰时我于建康城中相候。”
    黑白无常自然不会有异议,答应一声拱手告辞。
    莫问不问,老五也不说,实则他不说莫问也知道他做过什么,老五生平最怕受冤枉,若是没做什么,一定会急于说明,他不说就表明默认。
    此时已近月中,明月当空。太阳为阳,炙热暴烈。月亮为阴,冷清阴柔。有月光的夜晚人的心情会趋于平和,莫问平静的坐在蝠背上赶赴建康,即将见到故人的喜悦冲淡了尚未寻到帮手的忧虑。
    泉州离建康甚远,老五整整飞了一晚,到得清晨时分方才赶到建康,二人自城外落地,经南门入城。
    自城门到内城还有不远的距离,二人缓步前行,寻找货卖早饭食摊的同时感受着建康城这些年来的变化,建康城虽然较其他城池要繁荣,却远远不如早些年,前几年晋国总是遭受水灾,这几年又遭受旱灾,百姓的生活大不如以前。
    “咦,林远方,你怎么在这儿?”老五行走之时忽然探手拉住了一个挑着箩筐的农夫。
    那农夫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个脸,他没想到有人能够认出他来,被老五拉住之后周身巨震,待得看见拉住他的人是老五之后更是面无人色,愣神许久方才定下心神低声说道,“末将参见国丈大人,此处不得行礼,请国丈恕罪。”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老五又问。言罢,见莫问看他,急忙冲莫问说明此人身份,“老爷,他是秦国的威武将军。”
    “末将拜见真人。”那名为林远方的将军冲莫问弯身行礼。
    莫问冲其点了点头,转而环顾四周,以防三人的举动引起晋国兵卒的察觉,眼下蒲坚虽然未曾称帝,却已经有了国号,秦国的将军出现在晋国,若是被人识破身份必然引起麻烦。
    “末将奉命前来探查军情,落脚之处离此不远,敢请国丈和真人前去暂歇。”林远方出言邀请。
    “免了,免了,你忙你的去吧。”老五摆手说道。
    林远方听得老五言语,也没有强邀,冲二人悄然行礼,挑起箩筐拐进了一处胡同。
    “老爷,你在看啥?”老五见莫问一直看着路东的那处胡同,循着他的目光向东看去,却发现林远方早已经走远,胡同里也无他人。
    “此人所言不实,必然有所隐瞒。”莫问摇头说道。
    “不会,不会,这个林远方是个猛将,老家就在雍州,不可能有二心。”老五连连摆手。
    “探查军情最多派出探马,怎会派出二品将军?”莫问歪头看向老五。
    “是不大对头。”老五终于有些明白,再度歪头看了一眼那胡同,此时林远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人来到此处并非探查军情,而是另有职事在身。”莫问迈步向前走去。
    “管他干啥,爱说不说。老爷,这里的米果好吃。”老五冲一处出卖点心的小店走去。
    莫问随老五一同进了店铺,寻了一处干净桌子坐了下来,不多时饭食端上,老五狼吞虎咽,莫问浅酌加了蜜糖的汤水若有所思,片刻过后心中豁然开朗,那林远方被老五喊出姓名之后周身巨震,按照常理来说他看清了老五的样貌应该如释重负,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他看到老五之后反而异常惊慌,这说明他心中有鬼。
    但此人祖籍雍州,又身居高位,不可能舍了家小南下投靠晋国。既然不是叛逃,此人来此就是有重任在身,通过他的表现来看,他所做的这件事情是绝不能让老五知道的。老五是国丈,是可以接触最高机密的,由此可见瞒他的不是秦国的国事,而是与他有关的私事。
    “老五,吉儿知不知道她的生母是谁?”莫问冲老五问道。
    “知道,这事儿不能瞒她,不过我告诉她她娘死了。”老五闷头吃喝,不以为意。
    莫问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老五停了半晌反应过来,抬头看向莫问,“老爷,你的意思是说林远方是吉儿派出来找王元嫆的?”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老五心中有事便无心进食,放下尚未吃完的米果皱眉生气,“吉儿不该寻她,那绝情的女人不配当娘。”
    “我也只是推测,做不得准。”莫问随口说道。
    “我回去得跟吴吉儿说说,她要认王元嫆,我就不认她这个闺女。”老五怒气难平,他虽然现在能吃能喝,确切的说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了王家的手里,死在了营救女儿的途中。
    “我说了我只是推测,时隔多年,王氏想必很难找到,若是那位林将军找到了王氏,也不会继续在此处逗留了。这件事情不要插手,随她去吧。”莫问说道。
    “不行,我不放心,我得去找林远方,这家伙兴许把王元嫆藏起来了,”老五直身站起,“她不是个好东西,不能留她。”
    “永远不要冲曾经同眠共枕的人下手。”莫问留下饭资,迈步出门。
    老五见莫问面色难看,急忙出言解释,“我是怕她带坏吉儿,老爷,我听你的,这事儿我不管了。”
    莫问悄然苦笑,老五的担心是多余的,吴吉儿要学坏根本就无需王元嫆教,吴吉儿为了引他出山,不惜将老五送进险境,这样的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来到建康,自然要去拜会张洞之,张洞之的府邸还在原处,较之原来扩建了两倍有余。
    二人来到张府之时张洞之上朝未归,其子张默初负责迎接,眼见友人之子已经长大成人,知书达理,器宇轩昂,莫问既欣慰又羡慕。
    不多时,张洞之策马回返,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探臂熊抱 “好兄弟,想煞我也。”
    张洞之比莫问要高,也要强壮,身形与蒲雄有些相似,见到张洞之莫问不由得想起了故去的蒲雄,他只有两个凡人朋友,而今只剩下了张洞之自己,不过张洞之的身体还是不错的,虽然已经年过不惑,却异常强健。
    “去喊右将军来,不要去太早,赶来赴宴就好,免得来早了打扰我们说话。”张洞之冲下人吩咐。王羲之在上清观住了几天,回来之后引以为荣,大肆宣扬,张洞之又是王羲之好友,自然知道此事。
    真正的朋友是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的,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张洞之问明莫问的近况和来意,便开始向其说明晋国此时的情况,周老将军已经过世了,过世之前选择他来接掌周氏军权,王家的王胖子也挂墙上了,接权的是王胖子的长子,此人不似他父亲那样圆滑,与褚家走的很近。如此一来晋国三部军权有两部在褚家一面,张洞之虽然身居高位,要想扶周贵人的两位皇子上位却毫无希望。
    “周冠正态度如何?”莫问问道,护国真人是除了军权之外的另外一股力量,因为他引领了宗教以及大量教众。
    “不偏不倚,态度并不明朗。”张洞之说道。
    “时机不到,韬光养晦。”莫问细想过后出言说道。
    “时机到了你要告知于我。”张洞之笑道。
    莫问闻言笑而不语,张洞之此言明显是想将他拉进来,眼见张洞之一直看他,莫问最终点了点头,他修行的目标是大罗金仙,要想修到如此高位,势必还要在凡间滞留很长时间……
    张洞之见莫问点头,知道他不再置身事外,欢喜起身冲下人喊道,“开席。”
    “哈哈,席上留位。”前院传来了男子的高喊,听其声音就知道是右将军王羲之到了。
    “快去准备笔墨。”张洞之冲丫鬟低声交代一声,转而快步出门前往前院迎接王羲之。莫问和老五也随之起身,移步门外。
    “老爷,我不饿,想出去转转。”老五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老五,他先前与张洞之说话之时老五心事重重很少开口,不问可知他想的是王元嫆的事情,此番出去无疑要往南城寻找林远方问个究竟。
    “去吧,你岁数也不小了,遇事三思而后行。”莫问自怀中掏出一封黄金递向老五。
    老五摆手没接那封黄金,转身向侧门走去。
    莫问快走几步拉住了老五,将黄金塞给了他,“男人当有容人之量。”
    老五转头看了莫问一眼,不情愿的答应一声,拿了黄金快步离开。
    老五刚走,王羲之就在张洞之的陪伴之下来到内院,在莫问眼里王羲之只能算半个友人,但在王羲之眼里莫问已经是他的至交好友了,见面之后欢喜异常,拍肩搭背好不亲切。
    莫问不太喜欢酒席上的喧闹气氛,但这种喧闹的气氛也并非没有任何好处,至少能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凡间气息。
    酒过三巡,王羲之提出了要求,他在建康也有府邸,要请莫问前去做客。
    莫问尚未答话,张洞之便郑重拒绝,王羲之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他在这里有一群友人,想请他们来拜会莫问。
    莫问刚准备接话又被张洞之打断,“这里是我的宅子,由本将军说了算,你要请人来也不是不成,一幅字邀一人。”
    “幸亏你是武将,若是文臣必是贪官。”王羲之出言笑骂。
    “笔墨伺候。”张洞之冲门外的下人喊道。
    门外的下人闻声将早已准备好的文房四宝端了上来,王羲之也不推辞,起身走到文案取出四张宣纸逐一摆好,转而提笔蘸墨,抖腕行书一气呵成,“好了,去请太厩丞弘轩,技巧令郑砚,长吏魏文富,还有右扶风丛慈章。”
    “你大小也是个三品外吏,怎么结识的都是些养马守门之辈?”张洞之欢喜的拉着莫问上前查看,一看之下面色大变,“你这狂徒,好生胆大。”
    “也算贴切。”莫问笑道,王羲之写的四幅字分别为,“无耻之徒”“窃国之贼”“奸臣之后”“短命之人”,这几幅字无疑是在讽刺短命的司马氏窃取了曹氏的天下。
    张洞之是一品大员,自然知道这些反逆之词若是传言出去会有多严重,急忙取了火捻将其烧掉,待得烧的丝毫不剩方才回到酒桌斥责王羲之,王羲之也不生气,一脸的得意,其实他对晋国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之所以写下大逆不道之词乃是为了惩罚张洞之的趁火打劫,这样的字迹张洞之肯定是不能拿来送人或自行收藏。
    眼见王羲之要请人前来,张洞之亦派出下人去喊那些与自己交好的统兵将军前来与莫问见面,来人越来越多,到得未时已经是宾朋满座,连偏厅都坐满了人。
    到得此时已经不是喧闹的事情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嘈杂,众人都争先恐后的与莫问说话,在众人眼中他已经与仙人无异,众人都想结识他。而张洞之也存心让众人知道他与莫问是挚友,以此招揽更多的盟友。对于热情的众人,莫问只能耐着性子与众人寒暄言谈,若不是顾及此时离去对张洞之不太好看,他早就离开这喧闹嘈杂之地了。
    申时三刻,府外传来了门房的喊声,“护国真人到。”
    护国真人也属于一品高官,将军府中的众位官员除了张洞之,其他人都在二品以下,听得周冠正到来,众人急忙起身外出相迎。
    “兄弟,机会来了,若能将周冠正争取过来,周贵人所出的两位王爷登基有望。”张洞之行走之时冲莫问低声耳语。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张洞之此时已经位极人臣,但他并没有安于现状,而是极力的帮助周贵人的两个孩儿争取皇位,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富贵,而是为了回报周将军对他的知遇之恩,他是个外姓人,周将军临终之前选择将大权交给他是对他莫大的器重和信任。
    二人走在后面,待得到了前院周冠正正在与一群文武官员寒暄,见到二人来到,立刻舍了众人前来与二人见礼。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抢先一步冲周冠正行了平辈之礼。此时有多人围观,先行施礼是对周冠正的尊重。
    “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请借一步说话。”周冠正急忙回礼。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张洞之,“带我们去个僻静所在,我与周真人有话要说。”
    张洞之冲众人告了个罪,只身带了二人前往东院雅室。
    “去把那些无关人等送走,吵的我好生头疼。”莫问冲张洞之说道,他必须让周冠正知道他与张洞之关系很好,而他与张洞之说话越随意就越能凸显这一点。此外他也知道周冠正此来要干什么,而张洞之在旁边会令周冠正抹不开面子开不了口。
    张洞之又冲周冠正告了个罪,转身前去撵人。
    “真人,贫道此番是求你来了。”周冠正冲莫问深深作揖。
    莫问急忙伸手扶起周冠正,“周真人如此大礼真是折煞贫道。”
    “师叔早年曾救过贫道性命,眼见师叔生不如死,贫道恨不得以身代之。”周冠正再度冲莫问稽首。
    “周真人的师叔现在何处?”莫问出言问道,当日他虽然没有杀掉那娶了一百多房妻妾的易天子,却以三昧真火打伤了他,易天子丧命是早晚的事情。
    “贫道已然将师叔带来建康,本想请玄天宫的黄真人施救,未曾想黄真人也无法救得师叔,而今师叔危在旦夕,莫真人万万要卖贫道一个薄面,贫道感激……”
    莫问抬手打断了周冠正的话头,“周真人见外了,若是能够保全易天真人的性命,贫道当日就会出手,但贫道于那三昧真火也只是粗通,尚无法做到收发自如,也不知如何施救。”
    “真人当日手下留情,贫道铭记肺腑,此番也不求真人救得贫道师叔,只求真人放过师叔的魂魄,与他一个长久。”周冠正弯腰再礼。
    莫问再度抬手扶起周冠正,与此同时快速思虑,周冠正的意思是想让易天子的魂魄前往紫气福地,但此时紫气福地已经关闭,要想去紫气福地必须有本宗天仙相送,这送魂之人无疑就是玄天宫的黄万清,而这黄万清也在那十八人之中,若是要放就需一次放掉两人。
    “周真人莫要急切,真人重情重义,贫道甚是钦佩,实话不瞒真人,贫道此番出山乃是为了相助黑白无常拘拿那些阳寿已了却滞留凡间的修行中人,那玄天宫的黄真人也在此列。”莫问摇头说道。
    “还请真人与令正说上一说,手下留情,法外开恩。”周冠正急切的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阿九在阴间司职之事算不得秘密,很多修行中人都知道,他们也知道阿九是他的妻子,周冠正以为他相助黑白无常是受到了阿九的邀请,实则并不是这样,他帮助黑白无常是为了偿还黑白无常人情,与阿九并无关联。
    周冠正年纪已经不小了,六七十岁的老人为了报答他人的恩情,不顾身份屈节哀求,如此重义念旧之人令莫问很是敬佩。
    “请周真人前方带路,此事容贫道见过玄天宫的黄真人再做计较。”莫问思虑过后出言说道。
    “真人请。”周冠正侧身抬手。
    莫问迈步出门,与周冠正快步向门口走去。
    张洞之此时正在送客,眼见二人要出门,急忙迈步迎来。
    “我与周真人出去一趟,老五若是回来,你将他留在府中,我晚些时候还会回来。”莫问冲张洞之说道。
    “失礼失礼。”周冠正冲张洞之稽首告罪。
    周冠正乃护国真人,有御赐的礼仪车驾,二人出门登车,马夫策马东行。
    莫问并不知道玄天宫的具体位置,马车足足行了半个时辰方才于建康城外的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周冠正凌空向北,莫问跟随在后,一刻钟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处很小的道观,这座道观分前院和后院,连大殿在内不过十几间房舍,坐落在一处小溪的源头东侧。
    二人快速来到道观门前,此时道观的门是开着的,可以看到大殿檐下的玄天宫三字古篆,那周身漆黑的易天子就停放在大殿正中,周围有几个小道童用绵巾蘸着无根之水为其缓解体内三昧火气,无根之水虽然能够暂缓三昧真火对元神和魂魄的伤害,却会造成剧烈疼痛,易天子每次沾水都会剧烈抽搐。
    就在莫问驻足打量这处道观之时,一位身着青布道袍,头戴黄巾的鹤发老道自后院缓步而出,这老道此时可能正在思虑什么问题,眉头紧锁,并未发现二人的来到。
    “那位就是黄真人。”周冠正忐忑的看向莫问。
    莫问没有接周冠正话茬,而是迈步进院冲那老道急行而去,那老道听到脚步声扭头南望,此时莫问已经到得他的身前,冲他弯身行礼,“福生无量天尊,黄真人,您可还记得贫道……”
    那老道闻言歪头侧目上下打量莫问,周冠正虽然不知二人先前有何交集,却听出了莫问言语之中所蕴含的善意,见那老道认不出莫问,急忙上前介绍,“黄真人,这位是上清翘楚天枢真人。”
    黄万清听得周冠正的介绍缓缓点头,莫问通过黄万清的眼神判断出他虽然听说过天枢子却并没有认出自己,便手指西北出言说道,“真人可记得十三年前建康城北发生了一场战事?”
    黄万清闻言略作回忆,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你就是那个打进皇宫杀了广谱的愣头青?”
    “正是贫道,当年若非真人出面逼走了那位已得罗汉果位的老僧,贫道怕是活不到今日了,请黄真人受贫道一礼。”莫问深深一揖。当年为了留在建康城北等待老五回魂,他在晋国官兵和僧人的双重围攻之下于城北苦守数日,期间有一老僧试图冲他出手,紧要关头一位太清老道现身,阻止那老僧以大欺小,此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那时候他只知道这老道是太清宗前辈,却并不知道他是谁,故此事后想要答谢也无从寻找,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到了他。
    黄万清见莫问冲他行礼,哈哈一笑坦然受之,“这事儿我早就忘了,不过你做的很好,那群贼秃都不是好人,成天就知道招摇撞骗,欺世害人,杀的好,该杀,可惜我辈分太大,不能亲自动手。”
    “有我等后学末进代劳,不劳真人动手。”莫问出言笑道,并非所有的老道都是仙风道骨,一脸严肃,还有很多是嬉笑随意的洒脱之人。
    黄万清闻言满意颌首,转而冲周冠正说道,“小兔子,你要学学这后生,人家比你有骨气。”
    周冠正尴尬点头,他是个孤儿,确切的说是个弃婴,出生之时长了个兔唇,俗称三瓣嘴,故此才会被父母遗弃,黄万清与他的师父师叔交情匪浅,且精通医术,当年还是黄万清将他的兔唇缝合的,这老道知道他是三瓣嘴,故此一直喊他小兔子。
    黄万清训完周冠正,抬手拉着莫问衣袖向偏殿走去,“来来来,跟贫道说说三昧真火是怎么一回事?”
    “黄真人,贫道的师叔……”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黄万清打断了周冠正的话,言罢转头疑惑的看向莫问,“你已修至天仙境地?”
    “惭愧。”莫问出言谦逊,对方是高手,自然能够察觉到他的衣物是由灵气幻化的。
    “祖师的弟子就是不一样,你才多大岁数就修到了天仙境地。”黄万清一边拖着莫问走向偏殿,一边摇头说话,言语之中多有羡慕。
    莫问自身较为古板,但他很喜欢洒脱之人,听得老道言语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感觉修行中人理应像这老道一样,不造作不伪装,说的是真心话,露的是真性情。
    黄万清拖着莫问进了偏殿,周冠正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敢违逆黄万清的意思,犹豫片刻跟随二人进了偏殿,此时黄万清正在催促莫问说出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门。
    若是换作他人修得绝技定然藏私自用,但莫问并没有如此,而是将三昧真火如何悟得,如何修炼坦然说出,黄万清虚心受教,有不明之处就会出言询问,周冠正在旁边亦是听的入神,三昧真火玄妙异常,而且起步较高,直接跨过了地仙境地,若得大成,最低也是肉身飞升的天仙。
    说到三昧真火,自然就会说到内丹法门,因为内丹法门是练就三昧真火的基础。要说到内丹修行法门耗时就更长了,起初周冠正还只是听,但听到后来也忍不住出言发问,因为黄万清修为高出他太多,莫问回答黄万清的问题并不能同时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黄万清脾气怪异,虽然言谈随意,架子却大,很厌恶周冠正中途插嘴,屡次让周冠正滚出去,莫问在回答二人诸多问题的同时还要安抚黄万清,周冠正是晋国国师,是太清一派的代表,将内丹修行法门和三昧真火传授给他,他会将其开枝散叶,这事儿黄万清肯定不干,故此不能将黄万清把周冠正撵走,不然还要重新再向周冠正解释一遍。
    “又打岔,去去去,去看看老霪虫死没死。”黄万清又撵周冠正。
    经黄万清提醒,周冠正方才想起易天子还在隔壁大殿躺着,急忙起身前去查看。
    黄万清干咳两声之后冲莫问问道,“这三昧真火需要熔炼精气神,若是冲脉受损,如何修炼三昧真火?”
    “真人早已晋身天仙,为何有此一问?”莫问疑惑反问,当年于建康城北黄万清是悄然现身阴着脸训退那老僧的,能够悄然现身表明此人已晋身天仙。
    “又不是我,我只是问问。”黄万清略显尴尬。
    莫问皱眉沉吟,冲脉是奇经八脉之一,相关穴道上至头下至足,贯行全身,为总领诸经气血的要冲,故名冲脉。若经络脏腑之中的气血有余,冲脉会加以储存。若经络脏腑气血不足,冲脉就能给予补充,故此冲脉又名血海,与气海同等重要。
    若是冲脉有损,周身多余的气血就无法储存起来留待需要的时候使用,修行外丹法门之时这一弊端异常明显,体现在行气之时气息会时断时续。不过若是修行了内丹法门,体内有了足够的灵气为基础,这一弊端就会消除。但是熔炼三昧真火就很困难了,三昧真火的修行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元神的自主调配,若是有人冲脉受损,元神在调配体内精气神之际就会绕过冲脉衍生的精火,三火不全就无法彼此压制从而形成平衡,余下两火会将修炼之人于很短的时间内烧焦。
    黄万清见莫问皱眉不语,在旁说道,“能否于带脉上设法弥补?”
    “若是女子自然可以,但男子不成,带脉携带灵气过多会导致体内阴盛阳衰。”莫问摇头说道。
    黄万清闻言面露失望神情,不多时,沈冠青回返,莫问开始继续补充修行三昧真火所应注意的细节,黄万清此番听的寡然无味,拂袖起身去了正殿。
    “黄真人冲脉有损?”莫问冲周冠正问道。
    周冠正闻言转头看向门口,见门外无人方才低声说道,“黄真人对门派之念看的不重,年轻之时存心博取众家之长,练气之法兼具太清玉清练气精要,未曾想练功出偏,导致冲脉损伤,灵气多有断续,修为高低飘忽。”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三清之中太清和上清的练气法门有些相似,玉清较为特殊,因为玉清宗的练气法门大部分是建立在纯阳和纯阴基础上的,与主张入世修行的太清和上清差别很大。
    “真人,可有办法救得贫道师叔的性命?”周冠正见双方已经很是熟稔,趁机相求。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贫道先前并未谎言相欺,三昧真火贫道先后只用过两次,尚不能驾轻就熟,易天真人已然回天乏术,而今只能退而求其次,由黄真人出手将其前往紫气福地,贫道可知会黑白无常,中途不会阻拦收伏。”
    周冠正见莫问如此说话,只能无奈默认,若不是与莫问攀上交情易天子连魂魄都不得剩下,而今能前往紫气福地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莫问眼见内丹修行法门和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门已经大致讲完,便与周冠正离开了偏殿,但他并没有进入正殿,而是于院内焚烧符咒一道,告知黑白无常放过易天子的魂魄。
    周冠正果然没有说错,黄万清的灵气修为波动很大,先后出手三次,前两次送出的皆是地仙灵气,到得最后一次方才以天仙灵气将易天子的魂魄送走,随后反背双手去了后院,将周冠正和莫问扔在了前院。
    周冠正熟悉黄万清的脾气,也不以为意,带了易天子的遗蜕与莫问自行下山。莫问有心答谢黄万清却想不到有什么能够作为谢礼,只能先行离开,留待以后再作计较。
    周冠正将易天子的遗蜕放于车驾之中,命马夫先行,自行陪伴莫问步行回返。
    回城之时莫问与周冠正谈及国事,虽然易天子放的有些不太甘心,但周冠正却因此欠下了他的人情,周冠正也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很是精明,不待莫问说完就主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当与上将军同心协力,匡过失,扶正统。’
    “菩提寺的洪远法师,圣祖庙的灵通真人,这二人真人可认得?”莫问出言问道,庙跟寺不同,寺是和尚专用,但庙是华夏子孙供奉神明和祖先的场所,主事之人通常是道人,但眼下也有一些地方请了和尚做住持。
    “真人要拿他们?”周冠正并未正面回答莫问的问题。
    “他们阳寿已尽,按照阴司律法理应收其魂魄,但收与不收也并非不可变通。”莫问随口说道,这几日连番奔走,收的收放的放,一个帮手也没有寻到,有周冠正在这里,可以通过他就中缓和一下,还能送周冠正一个顺水人情。
    “那洪远大师乃是广谱的师叔祖,已经闭关多年,贫道从未见过他。圣祖庙乃皇家祭天之处,灵通真人与贫道熟识,此人生平降妖无数,广有善名。”周冠正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抓鬼降妖是道士的技艺,之所以将抓鬼放在前面是因为抓鬼较为容易,降妖较难,这灵通真人擅长降妖,恰好可以迎战蚩尤的异类凶兽。
    “贫道想去拜会灵通真人,有要事请他相助,周真人能否引见?”莫问唯恐周冠正推脱避嫌,便强调是有事请灵通真人帮忙而不是前去杀他。
    “自无不可,真人准备何时前往?”周冠正痛快答应。
    “即刻前往……”
    “何事如此急切?”周冠正不解的问道,此时已经入夜,夜间登门拜访在此时是失礼的举动。
    “此事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安危,延误不得。”莫问出言答道,与黑白无常约定的是明日清晨,若是与黑白无常一同前往圣祖庙,多多少少带有胁迫意味,对方碍于颜面很可能会翻脸。
    周冠正见莫问说的郑重,知道他没有夸大其词,凌空西行追上马车冲车夫交代了几句,转而回头与莫问一同折向西南。
    夜间无人,二人又急于前往圣祖庙,便施出身法一路疾行,亥时三刻来到圣祖庙前。
    这圣祖庙是晋国皇族祭祀的场所之一,位于建康西南,占地百倍于寻常小庙,在庙前有着偌大的一片空旷场地,下铺平整青石,正中是一处高台,不问可知是祭天的所在,高台四面有着四只巨大的青铜鼎器。
    周冠正上前叩门,随即有知客道人开门查看,周冠正是晋国的护国真人,知客道人自然认识他,连通报也免了,直接开门请周冠正和莫问入内。
    周冠正是此处常客,进门之后直接前往后院,后院东西两侧都是道人所住的房间,此时天色已晚,道人都已经睡下了。后院正北有一处独立的小院,周围以篱笆围起,里面有草庐三间,篱笆内是各种菜蔬草木,这样的所在通常出现在与朝廷有关的道观里,道人结庐而居,以示不忘本分。
    此时那草庐里有灯烛光亮传出,说明主人尚未就寝。
    待得二人走近,草庐的房门被人自里面拉开,起初莫问还以为开门的是个小道童,仔细一看不是,此人虽然身材矮小却多有白发,当是灵通子无疑。
    “周真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灵通子虽然矮小,声音却很是洪亮。
    “丁真人,贫道此番乃是充当路引,这位是上清宗的莫真人,”周冠正伸手指着草庐门口的矮道人,“莫真人,这位就是灵通真人。”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灵通子稽首见礼。
    “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前来有何贵干?”灵通子稽首回礼。
    “请丁真人降妖济世。”莫问出言说道。
    周冠正在二人说话之时推开柴扉引莫问来到屋前,灵通子侧身让路,放二人进屋。
    草庐虽然有三间大小,房内却并无隔墙,整个是一个房间,房间里摆设简单,没有炊煮的锅灶,只有桌椅和床具。
    “莫真人道号天枢?”灵通子回身问道。
    “正是贫道。”莫问出言说道,这灵通子若是追本溯源当为玉清门人,而他与玉清宗颇有芥蒂。
    “贫道早已不问世事,也已经多年未曾出门降妖,本领早就荒废了,怕是帮不了真人。”灵通子确定了莫问身份,立刻堵路封口。
    灵通子的反应在莫问的意料之中, “实话不瞒真人,贫道受黑白无常邀请,先后去过浮云山,清羽门,灵真观,清净禅院等处,将多位阳寿已尽却滞留凡间的天仙地仙或送至紫气福地或收拘魂魄。”
    莫问话到此处略作停顿,只见那灵通子气息出现了剧烈波动,怒目圆睁,歪头看向周冠正,“周真人这路带的好啊。”
    “丁真人莫要误会,”莫问抬手插言,“贫道前来建康原本是为了拘拿玄天宫的黄真人,菩提寺的洪远大师以及尊驾的魂魄,来到建康之后与周真人偶遇,交谈之下方才知道丁真人降妖无数,广有善名,故此临时改变了心意……”
    “你的意思是贫道要感谢你手下留情啰?”灵通子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贫道并无此意,贫道只是将……”
    “不送。”灵通子不待莫问说完就下了逐客令。
    周冠正见状急忙从中斡旋,“丁真人,您误会了,此事……”
    “走!”灵通子打开了房门。
    莫问见状心中动怒,转身迈步出门,“周真人,不是贫道不卖你面子,你也看到丁真人是如何行事的,明日辰时贫道会与黑白无常前来秉公行事。”
    周冠正知道莫问此语是为了给他正名,但他并不想看到莫问冲灵通子下手,焦急的冲灵通子规劝解释,但灵通子并不买账,“玉清道人三分骨气还是有的,明日尽管来,老子就在这里等你,滴个呆逼。”
    周冠正见灵通子破了口,知道事情彻底搞砸了,踌躇过后快步跟上了莫问,与莫问快步离开了圣祖庙。
    “有劳周真人,时候不早了,真人早些回府歇息。”出门之后莫问冲周冠正说道,若不是考虑到周冠正,他根本就不会等到明天,马上就会冲灵通子动手。
    “真人莫要动怒,容贫道回去劝说一番。”周冠正尴尬的说道。
    莫问冲周冠正摇了摇头,转而腾云回返。周冠正站在门外进退两难,犹豫片刻怏怏而回。
    回返之时莫问很是气闷,他气的不是灵通子恶语相向,而是自己虑事不周,这些滞留凡间的地仙和天仙大多年岁较大,年纪越大越顾及颜面,不可能为了保住性命而出山相助。似浮云山季叔子那种怕死的可能也有,但这种人通常没什么本事,即便请了过去也帮不上忙。
    回到张府已然是半夜子时,张洞之和老五等人还是秉烛相候,张洞之见莫问回返立刻命下人端呈宵夜,自汉代起富贵人家就有吃宵夜的习惯了。
    莫问此时无心饮食,摆手阻止,与张洞之简略的说了周冠正已经答应帮忙一事,随后与老五前往客房休息。张府很大,有奢华客房十几间,张洞之非要为莫问和老五安排两处客房,但张洞之刚走老五就抱了铺盖跑到了莫问房间,“老爷,事儿办的顺利吗?”
    “有些人可杀不可放,”莫问摇头说道,转而出言问道,“你可曾寻到那位秦国的将军?”
    “找到了,我也找着她了。”老五将被褥铺于莫问床脚。
    “哦?”莫问应声,老五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王元嫆。
    “她过的挺惨的,我没想到她能到这一步。”老五为莫问倒了一杯热茶。
    莫问叹了口气,“那位秦国的将军为何在此?”
    老五苦笑摇头,随后抬手搓脸。
    莫问端茶浅酌没有追问,待得喝完茶水,走向床榻躺了下来。
    老五吹灭了灯烛躺于地铺,良久过后长喘了一口粗气,“老爷,幸亏我去了,不然她就被林远方给杀了。”
    “何出此言?”莫问大为惊诧。他猜到林远方来建康是为了寻找王元嫆,却没想到林远方会来刺杀王元嫆。
    “吉儿一开始想把她接去秦国,后来听说她曾在花柳巷待过就改了主意,要杀她。”老五再度叹气。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花柳巷是什么地方他自然知道,他当年痛恨王家害死了老五,一气之下将王家灭门,一个女人失去了家人和亲人的保护,要想求生就只有走那条路。
    “老爷,你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狠心的闺女,王元嫆再坏那也是她娘,她怎么能派人杀她娘?”老五也是嘴硬心软的人,他虽然痛恨王元嫆也止于骂上几句,绝不会冲王元嫆下毒手。
    “吉儿本来有心接她回秦国,这说明吉儿还是有孝心的。”莫问出言安慰,此前吴吉儿为了逼他出山不惜将老五推入险境,那时候他对吴吉儿虽然不满却感觉有情可原,因为女生外向,女人一旦嫁人就会将丈夫摆在首位,吴吉儿先前所做的那些可以理解为是为了蒲坚。但今天的事情性质变了,吴吉儿之所以要冲王元嫆下手,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她是蒲坚的原配,蒲坚称帝之后她就是皇后,若是有个沦落烟花柳巷的母亲,吴吉儿很可能就会因此失去皇后之位。
    “嫌她脏不搭理就是了,杀她干啥呀?”老五听得莫问安慰,心中阴郁稍减。
    “她年纪还小,虑事不够周全,那个林远方你如何处置了?”莫问问道。
    “杀了,还有两个偏将也一起杀了。”老五说道。
    “王元嫆如何处置了?”莫问问道。
    “我本来恨她恨得要死,见了面也恨不起来了,我给她在南面的县城买了个院子,那些金子够她下半辈子花的了。”老五说道。
    “她是何反应?”莫问心中一凛,老五对王元嫆的态度与他对林若尘的态度如出一辙。
    “她能有啥反应,哭呗。”老五随口说道。
    “快去看上一看,防止她羞愧之下寻了短见。”莫问翻身坐起正色说道,对于曾经的爱人,若是对方过的好,那就永远不要再联系。倘若对方过的不好,也只能在暗中给予帮助,不然会令对方羞愧悔恨。
    “老爷,你放心好了,她不会上吊。”老五并不紧张。
    “快去看看。”莫问抬高了声调。
    “真没事儿,张家有窝狮子狗,我跟张将军要了一只给她,她闲着没事儿可以逗狗玩儿。”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催老五前去查看,老五这个办法虽然误打误撞却非常有效,只要情感了有寄托和转嫁,王元嫆就不会自杀。
    吴吉儿再怎么不好也是老五的女儿,老五潜意识里已经在千方百计的寻找借口原谅她,加之有莫问在旁开导,老五很快自沮丧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起身拿过桌上的点心大吃大嚼。
    次日清晨,莫问早早起身与张洞之闲坐说话,二人说话之间,有下人自前院提来了一个食盒,“老爷,这是王府差人送给莫真人的。”
    莫问起身接过那个食盒,心中大感欣慰,这食盒里装的无疑是周贵人亲手做的点心,此前周贵人曾经为他做过,虽然既难吃又难看,其中却包含着主人的心意和情意。
    辰时,黑白无常准时来到,莫问告辞离开,与黑白无常前往圣祖庙。
    此时他已经放弃了寻找帮手的想法,既然不希望自这些人中寻得帮手,动手拘魂速度就很快了,先是圣祖庙,后是菩提寺,辰时未过四人便离开建康,继续北上……
    辰时离开建康,下午申时到得真州八卦塔,落地之后立刻动手,动手之后立刻离开,不再试图寻找帮手,动手就毫无顾虑了,而且此时行踪已经泄露,也不需要暗中行事,两日之间四人去了六处道观寺院,收了六道魂魄,而今只剩下了两处所在未曾前往。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四人于名郡西南的一处县城客栈里落脚,黑白无常变成常人样貌,于客栈之中宴请莫问和老五。
    黑无常为莫问和老五斟酒,“得真人和吴兄相助,我们得以完成职事,这一席由我们兄弟做东。”
    “范爷,你俩哪来的钱?”老五笑问。
    “吴兄不需费心,我们自有办法。”黑无常笑着落座,转而端起酒杯出言说道,“我们二人乃是阴差下人,得真人不弃,待之以友,此乃我们兄弟之幸,薄酒一杯,先干为敬。”
    “范兄言重了,君子之交只看品行德操,不看出身地位。”莫问端起酒杯与黑白无常同饮。
    “谢某敬真人一杯。”白无常起身斟酒,老五试图代为斟酒,被白无常摁回座位。
    莫问一饮而尽,抬手执壶为黑白无常和老五斟酒,黑白无常惶恐起身,双手端杯。老五也感觉惶恐,捂住酒杯不让莫问倒酒,莫问也不管他,为黑白无常倒酒之后将酒壶塞给了老五,“你可多喝一些,暖暖身子,晚间还要赶路。”
    “真人,事情到此为止,最后两处所在不要去了。”黑无常正色说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岂能虎头蛇尾。”莫问端杯回敬。
    “拿到这些人,我们兄弟已经可以交差了,剩下那两人不拿也罢。”黑无常摇头说道,剩下的两人全是天仙修为,莫问若是前往必然是一场苦战。
    “是啊,真人还有要事要做,岂能浪费仙家灵气。”白无常点头附和,蚩尤所统领的凶兽妖怪有数万之多,莫问本来是想自这些人中寻找帮手的,可是到得此时他一个帮手也没寻到。
    “黄真人曾有恩于贫道,此人理当放过,其他人皆不可存留于世。”莫问神色凝重,他此次出来只放过了玄天宫的黄万清,其他人要么送到紫气福地,要么收走魂魄,这最后的两个天仙也不能放过,不然就有欺软怕硬之嫌。
    “万万不可,那两人乃上清和玉清的前辈,若是强行拘魂,真人会成为众矢之的。”黑无常摇头说道。
    “贫道早已经是众矢之的了,”莫问缓缓摇头,“世间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贫道放过那二人,不但会被万千同道憎恨,还会被他们嗤笑,二位不要说了,开弓岂有回头箭。”
    “老爷,你有把握吗?”老五不放心的问道。他先前曾经见过莫问与灭缘的争斗,知道天仙之间的斗法险恶异常,远非缉拿地仙这般手到擒来。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转而缓缓点头,他体内有内丹凝结,又练有三昧真火,这两点是那两位天仙所不具备的,只要动手定然能够获胜,无非是耗损多少灵气的问题。
    “玉典子和天霜子是何种情况?”莫问转视黑无常。
    黑无常出言答道,“玉典子住在太虚洞,那太虚洞乃玉清宗存储经文典籍的所在,此人本是一看守经文的道人,由于时常翻阅经书典籍,故得无师自通,此人寿过双甲,精通玉清诸多法术。那天霜子乃贵宗紫阳观道人,阳寿八十有八,生性孤傲,法术高玄,明窥阴阳,悟通大道。”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他皱眉不是因为这两人难对付,而是黑无常说的很是笼统,毫无参考价值。
    白无常是个实诚人,主动说道,“这两人太过厉害,我们兄弟二人没敢近身。”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今晚我们早些动身,天亮之前赶到豫郡。”
    黑白无常见莫问心意已决,只得点头同意,草草的吃过饭菜,付了酒资出门上路。
    “老爷,那紫阳观怎么听着有点耳熟?”老五南飞之时出言问道。
    “此前我们曾经救下一条青石蟒,那青石蟒就是往紫阳观拜师学艺的。”莫问说道。多年之前他和老五曾在蛮荒边境自太清和玉清两派道人的围攻之下救过一条青石蟒。
    老五闻言没有再问,他的记性没有莫问这么好,有些事情时间一长就忘掉了。
    四更时分,一行人来到豫郡地界,豫郡在此时是大郡,有寻常州郡数倍大小,西阳县位于正南区域,而众人要去的紫阳观位于豫郡东面,故此到得豫郡地界老五就偏飞东南,黑白无常出言指路,五更时分一行人来到紫阳观山脚。
    此前莫问只是听说过紫阳观,却从未亲自来到,来到此处之后方才发现紫阳观比他想象中大的多,向阳的阳坡被挖出了密密麻麻的山洞,那些山洞里都是住人的所在。在山腰部位有一处莫大的空旷场地,此时大量的道人正在那里习练武艺,人数当有数百人。紫阳大殿在靠近山顶的区域,规模宏大,连同两侧偏殿占地当有二十几亩。
    “老爷,那条青石蟒在这儿。”老五仰视北侧高山,他是蝙蝠之身,也有感知异类的能力,只是不似道人这般精准。
    “那天霜子住在何处?”莫问冲黑白无常问道,为免打草惊蛇他便没有感知对方的所在。
    “在后山的一处山洞。”黑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老五,“你在此处等候,不要靠近。”
    “老爷,我去那儿等着吧。”老五指着东北方向的一处山峰,自那里可以看到紫阳观后山的情况。
    莫问点头同意,随即隐去身形,与黑白无常前往紫阳观后山。
    这处道观有着浓重的修行氛围,门人弟子练功修行很是勤奋。到得大殿之外,可以看到殿内有道人正在操行早课,这些道人要么年纪较大,要么辈分较高,正北法座上盘坐了一位神情严肃的老道,正在讲授修真法门。
    三人绕过正殿,来到后山,很快找到了那处不大的山洞,山洞之中盘坐着一位青衣道人,此人一头黑发,身形偏瘦,至于样貌为何无法看到,因为此人是面向石壁的。
    三人刚刚来到洞口,洞内就传来了一声阴冷的声音,“滚。”
    黑白无常闻言面面相觑,莫问微微抬手示意二人先行离开。黑白无常有心留下掠阵,莫问再度抬手指向东北山峰,示意他们去那里与老五一同观战。黑白无常见状只得先行离开。
    “你也滚。”天霜子再度开口。
    “天霜子,你阳寿已了,该走了。”莫问挑眉开口,此人如此狂傲,令他很是厌恶。
    “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不该走的时候没人能让我走。”天霜子并不转身。
    “怕是由不得你。”莫问冷笑道,由于黑白无常所携带的生死簿并没有记载一个人的生平,故此他并不知道这天霜子都做过什么事情,但是通过天霜子的言语不难看出此人很是狂傲,此外这处山洞明显是一处思过的所在,天霜子在这里面壁说明他曾经做错过什么事情。
    “是吗?”天霜子直身站起,转过身来。
    莫问见状眉头大皱,此人的肉身还留在原地,离体的是魂魄和元神,元神能够出窍说明此人元神的修炼已有火候。
    “年纪轻轻已然晋身天仙,不易。”天霜子上下打量着莫问。
    莫问闻言暗自心惊,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灵气,此人竟然能够知道他的修为深浅。
    由于心中惊讶,莫问便没有回话,而是打量着天霜子,虽然天霜子离体的只是元神,其样貌却与本体无甚区别,虽然此人已经八十几岁,但其样貌却与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无异,既高且瘦,容貌俊朗,最为奇特之处在于双手,此人左手极为细长,右手很是宽厚,这表明此人擅长以左手捏诀,右手作法。
    “去吧,我不想杀你。”天霜子冲莫问抬了抬手。
    “我也不想杀你,但你阳寿尽了。”莫问侧目开口,上清宗法术包罗万象,进攻法术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符咒类,二是指诀类,前者作法需要画符,后者作法需要捏诀,此人所擅长的无疑是后者,此人若是动手,速度必然奇快无比。
    “你不是我的对手,动手只会自取其辱,去吧,告诉那两个小鬼,三年之后我会气还天地,回归虚无,我不会去天庭,更不会去地府。”天霜子冷视莫问。
    “为何要等上三年?”莫问问道。他之所以要冲这两位天仙动手,除了已有的原因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那就是若不将这两个天仙收伏,他日无名问起灭缘,他就无法冲无名交代。
    天霜子闻言轻蔑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身过去,附回肉身。
    莫问见对方不愿再开口,心念闪动,灵气散出,前去感知对方修为,未曾想灵气所至却感知不到任何的气息。
    “还不走?”天霜子说道。
    “贫道有来的理由,真人要我去,总要给我一个去的理由。”莫问说道。
    天霜子闻言再度元神出窍,迈步走至洞口直视莫问,“你不是我的对手,这理由如何?”
    “口说无凭,请赐教。”莫问凝神提气。
    天霜子闻言眉头大皱,左手五指急速捏诀,右手延出灵气遥攻莫问,“御气除魔……”
    眼见天霜子右掌攻来,莫问抬起右手于左手掌心急画雷符一道,反手催出,“天雷护佐,荡妖除魔!”
    双掌相接,闷声气爆,天霜子身形微晃,莫问退后半步,此番出掌二人分别使用了各自所擅长的符咒和指诀助力,不取巧不藏拙,灵气修为高下立分。
    一击过后,天霜子立刻趁势追击,灵气再出,遥抓莫问。莫问此时站立不稳,眼见天霜子出招心念一闪,隐去身形急速后撤。
    天霜子见状撇嘴冷笑,冷笑过后出洞急追,凌空出掌再攻莫问。
    莫问没想到自己隐去身形之后天霜子还能见到他,仓促之下只得瞬移于百丈之外。
    莫问刚刚站稳,天霜子已然紧随而至,出掌直取莫问三阳魁首。
    这种连贯快速的打法莫问并不陌生,因为这是他所惯用的招数,此番先机一失,被天霜子占得上风,招招紧逼,步步压制,同为天仙修为,二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大,一旦落于下风很难扳回局面,眼见天霜子灵气冲至,他只能再度后退躲闪。
    莫问退百丈,天霜子追百丈,莫问再退,天霜子再追,转瞬之间二人已然自山中北移数十里,到得此时莫问开始暗暗叫苦,他先前只考虑到了灵气的多寡,却忽视了对方身法的快慢,这天霜子所用身法异常迅捷,紧逼之下他甚至无法施展追风鬼步,天霜子已然将他追出了数十里却没有丝毫收手的征兆,占据上风急攻猛进,此举表明此人动了真怒,不将他打伤挫败是绝不会停手的。
    为了尽快扭转劣势,莫问再度落地之后并没有向后瞬移,而是止住退势踏地借力向高空冲去。
    天霜子一击不中,双臂急震,扶摇直上,“御气凌空!”
    待得莫问听到天霜子的声音,天霜子的元神已然急追而至,凌空出掌直取其前胸。
    莫问没想到对方身法会快捷若斯,暗道一声糟糕,前胸已然中掌,闷哼一声急落而下。
    虽然结结实实的中了对方一掌,莫问却并无大碍,他此时体内已然无有浊气,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形体不同于肉体凡胎,遭受重击只会令他体内灵气减少。
    天霜子的身法在下落之时速度远不如凌空那么快速,莫问以指代笔凌空画符,真言念罢,巨大的青龙于半空现身,怒吼摆尾冲天霜子急扑而去。
    眼见青龙现身,天霜子快速凌空东移,莫问歪头东望,只见天霜子移动的方位正是老五和黑白无常所在的山峰,唯恐天霜子冲老五动手,莫问止住退势揉身疾追,到得此时他已经不再隐身,因为他发现隐身对天霜子无效。
    追出之后莫问便发现天霜子的目标并不是老五等人,距离山峰还有百丈之时天霜子停了下来,左手捏诀,右臂外探,“御气移山。”
    随着天霜子的怒吼,高达数丈的山峰顶部被其凌空抓起,反手砸向身后的青龙。
    被天霜子抓起的山峰岂止万斤,莫问见状急忙神授青龙攀云躲避,青龙受命立刻探爪却为时已晚,那巨大的山峰呼啸而至,以泰山压顶之势将青龙砸向地面,山峰落地地动山摇,偌大的青龙被一举击散。
    “老五,退后!”莫问眼见老五振翼冲向天霜子,急忙出言喝止,与此同时闪身攻向天霜子。
    天霜子自然察觉到了老五的到来,左手指诀快速变化,右手延出灵气笼向急冲而至的老五,“观气搜魂。”
    天霜子话音刚落,一道魂魄就自巨蝠头部被拖拽而出,莫问见状骇然大惊,灵气猛催百丈,凌空截下了老五的魂魄,旋身而回将老五魂魄还归急速坠落的巨蝠七窍。
    “痛死我啦。”老五的魂魄先前遭到了太阳炙烤,令他剧痛难忍。
    老五话音未落,天霜子已然再度冲至,莫问气集右臂将沉重的巨蝠挥向远处的黑白无常,与此同时提左掌抵挡天霜子的凌空重击。
    即便全力以赴都不见得是天霜子的对手,仓促应对后果可想而知,天霜子急冲而至,以右掌擒住莫问左臂,以左拳连环猛击莫问面门。
    七窍神府受到冲撞令莫问元神不稳,危急之下试图以隐身瞬移之法摆脱天霜子的重创,未曾想天霜子早就料到他有此一招,以自身灵气攀住他的灵气,令其不得散气脱困。
    莫问出道至今从未遇到过此等强劲的对手,此时心中既惊且怒,惊的是此人深谙制敌之道,攻守之间毫无漏洞,怒的是此人连番重击他的面门,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是奇耻大辱。
    天霜子拿住莫问左臂,令莫问不得闪躲,与此同时左拳频出。莫问强定心神,气凝右臂攻击对方气海,但每当凝势出拳之时对方就会重击他的面门,他受到重创之后元神就会出现激荡,由此导致出拳疲软无礼。
    眼见无法进行有效的反击,莫问干脆放弃了反击,自气海之中急调灵气护卫头部,通过先前的激战他已经发现了天霜子的缺点,天霜子法术高强,速度也快,但他灵气不够深厚,此时已经有萎靡的迹象,此时练就内丹修行法门的人类修行者只有他自己,天霜子自然没有内丹补充灵气,灵气耗尽之时就是他落败丧命之时。
    莫问以灵气护住了头脸,天霜子虽然占据优势却无法伤及他的根本,片刻之后灵气开始减弱。
    就在莫问试图反击之时,天霜子右手快速下滑,握于莫问左手寸关尺,与此同时莫问只感觉体内灵气急泄而出,天霜子本已势微的左拳再度变的刚猛有力,不问可知天霜子正在吸取他体内的灵气。
    “年少得志便猖狂,你可知道有些人惹不得?”天霜子出拳的同时挑眉冷哼。
    “不是你的东西最好别碰。”莫问怒目回应,与此同时心念闪动,三昧真火由心而生,顷刻之间溶于自身灵气。
    天霜子此时正在以借气之法吸取莫问体内灵气,忽然之间发觉莫问的灵气变的无比炙热,大骇之下急忙松手后退。
    莫问怎会放天霜子从容退走,趁其心神不定之际抖腕拿住其双手寸关尺,随即猛提灵气反催倒灌,“想要就多给你一些。”
    天霜子此时气海已近枯竭,无法抵御莫问急灌而入的灵气,带有三昧真火的灵气于瞬间侵入其四肢百骸。三昧真火是唯一一种能够伤及仙人的法术,虽然只是初具火候,天霜子已然耐受不住,只感觉炙热难当,五内俱焚。
    眼见三昧真火已然侵入天霜子的气海,莫问松手闪至一旁,分神感知老五气息,发现老五气息还算稳定方才放下心来。
    天霜子此时已经无力再战,强自忍耐附回本体,但他的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三昧真火对其肉身的伤害远远超过了对其元神的伤害,他附回本体的瞬间便周身起火。
    眼见天霜子已无生理,莫问闪身来到老五所在的树下,由于魂魄遭受日晒时间很短,老五此时已经变为人身在树下歇息,见莫问回返急忙翻身坐起,“老爷,那家伙呢?”
    莫问抬手南指,老五循着莫问所指举目南望,只见山洞里有火光闪动,几个白发老道正自山前向山洞急掠。
    老五见状如释重负,先前的斗法他都看到了,这是莫问出道这些年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
    “真人可有大碍?”黑无常紧张的问道。
    “不妨事,去吧。”莫问说道,与易天子的情况不同,大量三昧真火已然进入了天霜子体内,一旦火起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天霜子焚烬。
    白无常闻声隐去身形前去拘拿魂魄,片刻过后黑无常也隐身前去,不问可知是白无常收魂遇到了阻碍,召他前去帮忙。
    “老爷,你没事儿吧?”老五上下打量莫问。
    莫问摇了摇头,先前的争斗他是完全落于下风的,若不是练就了三昧真火,此时已经饱受羞辱了。平心而论这天霜子的法术确有过人之处,此人败在了体内灵气太少,虽有强弓在手,却没有足够的利箭。
    “老爷,你别上火,他成仙的时间比你长,你这是以弱胜强。”老五见莫问言语不多,以为他在为先前被天霜子频频击中而耿耿于怀。
    “意料之中。”莫问微笑说道,老五这几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天霜子得道时间很长,修为也高,对战这样的高手必然是一番苦战。
    “老爷,像紫阳观这样的门派在上清宗是不是算大派了?”老五看着涌向后山山洞的大量道人。
    莫问点了点头,道家以紫为尊,以阳为大,紫阳泛指仙人,不过紫阳是紫阳,跟紫阳观没有任何关系,就像上清观住的不是上清祖师是一个道理。
    半柱香之后,黑白无常回返,老五振翼升空,载三人北上。
    “真人,太虚洞我们不要去了。”黑无常正色说道。
    “善始善终。”莫问说道,
    “那玉典子也不是易与之辈,让真人以身涉险,我们心中不安。”白无常叹气摇头。
    “再厉害也不会比天霜子厉害。”莫问摇头说道,此时是末世,其他道人都没有足够的灵气施展法术,灵气充盈是他最大的优势,但此时这一优势正在快速流失,经过连番的耗损他体内只剩下了不足五成灵气,晋身天仙之后外丹补充的那点灵气几乎是杯水车薪,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阻击蚩尤大军势必还会耗损大量灵气,剩下的这点灵气很难支撑他熬到天地重开了……
    黑无常见莫问心意已决,只得出言说道,“大战方休,真人不妨暂歇一日,明日再去那太虚洞。”
    “不妨事,早些将琐事处理完,贫道还要赶回浮云山与天权子等人会和。”莫问摇头说道。
    “若有用到我们兄弟之处,真人尽管开口。”白无常接口说道。
    “二位盛情贫道心领了。”莫问摆手说道,黑白无常是阴差,按照阴司律例是不能插手阳间事物的。
    每个宗派都有自己的经文典籍,还有诸多本宗前辈留下的修行心得和大量的杂记以及作法补遗,太虚洞就是玉清宗储藏这些事物的所在,位于冀州西南的连绵群山之中,傍晚时分四人来到了这处荒凉的所在。
    太虚洞位于两座山峰的环抱之中,坐北向南,位于山峰下方,在洞外有着一处中等大小的道观,道观南侧是一处水潭,水潭之中有泉眼,盈出水潭的泉水自山谷中蜿蜒流向东南。在道观周围有几条羊肠小路,不问可知是住在这里的道人多年砍柴采摘踩踏出来的,道观东西两侧有少许粮田,由于这里能够自给自足,故此道观并没有通往外界的道路。
    道观虽然有几十间房舍却大部分是空着的,只有南侧的几间房舍住了人,四人来到之时太阳已经偏西,道观里有袅袅的炊烟升起。
    老五按照莫问所指,于太虚洞东南山中敛翼下落。莫问命老五留在原地,与黑白无常隐身前往西北道观。
    “玉典子修为如何?”莫问冲黑白无常问道,他们二人先前曾经来过此处,虽然没有与玉典子动手,却应该对对方的修为有着大致的了解。
    “此人乃纯阳之身,人在洞外,灵气发出,我们二人自道观门外就耐受不住。”黑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自太虚洞的洞口到道观门口约有一百二十丈,而他的灵气外延在百丈左右,如此一来不难看出玉典子的灵气修为较他要高出不少。
    “二位自此处等候,我前去拿他。”莫问冲黑白无常说道,玉典子的灵气修为高过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玉典子是无师自通,无师自通的人有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缺少了师长手把手的传授,在具体的进攻招式的技艺上会有很大的欠缺。
    “真人小心。”黑白无常点头答应。
    莫问现身出来,沿着山中的羊肠小路向北侧的道观走去,自高处可以看到道观里有几个老年道人在烧火做饭,莫问散气感知对方的修为,发现他们多是没有渡过天劫的寻常道人,前排靠左的房舍门口坐着一个灰衣老道,此时正在搓着麻绳,此人气息厚重沉稳,纯阳洁净,不问可知正是此行的目标玉典子。
    莫问找到了玉典子,玉典子也察觉到了莫问,搓绳的同时抬头东望。
    玉典子抬头之后,莫问看清了此人的样貌,此人眉毛很长,脸圆鼻宽,一脸仁善,满面慈悲。身上的穿戴简单而破旧,头发已经花白,搓着麻绳的双手骨节很大,异常粗糙。
    “这是个好人。”莫问暗自心道,他不怕遇到坏人,就怕遇到好人,因为他不忍心冲好人下手。
    虽然心中多有不忍,莫问还是走到了道观门外,这处道观的围墙很矮,莫问隔着围墙看向玉典子,玉典子见莫问看他,将麻绳打了个结,拍手起身向道观门口走来,到得门口拉开了院门,冲莫问微笑说道,“小道友怎地来到此处?请进来说话吧。”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对方越是待之以礼,他越是下不了手。
    “小道友是上清宗的?”玉典子拉了拉衣襟,遮住了系在腰间的一把样式古怪的青铜钥匙。
    莫问闻言仍然没有答话,玉典子的眼神有些迟滞,通过他的眼神不难看出此人属于木讷憨直的那类人,玉清宗喜欢的是绝顶聪明的门人弟子,似玉典子这种反应迟缓的肯定得不到栽培,故此才会被派到这偏僻的所在干这辛苦枯燥的差事。不过修道不同于学习,有时候太过聪明反而会误事,似玉典子这种人,其后天神智对先天元神的压制较小,反而可能排除干扰参透大道。
    “小道长已经晋身天仙,必不是前来盗阅经书的,是云游至此吗?”玉典子后知后觉。
    莫问再度微笑摇头,似玉典子这种疏于防范的人,若是偷袭动手可以一击必杀,但越是这样他越是下不了手,他待人处事的原则是不能让坏人落好,不能让好人吃亏。
    玉典子见莫问只是摇头并不说话,不由得面露疑惑,自言自语道,“不对呀,哪怕天生聋哑到得这等修为也可听到声音……”
    莫问闻言大感好笑,刚想开口说话,黑无常忽然现身旁侧,“真人,大事不好。”
    “你还敢来?”玉典子眼见黑无常现身,怀抱阴阳拉开架势,未曾想黑无常并不搭理他,而是慌乱的将手中的生死薄递向莫问。
    “何人?”莫问急切的接过生死簿,黑无常是掌管坤魂的,他如此焦急必然是有一位与他有着莫大关联的女子死于非命。
    “这是慕氏。”黑无常抬手指着其中一列,莫问循指看去,只见生死簿上慕青的寿数变为二十有八,正月十七,子时。死因为:枉死。
    “昨夜?”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
    “昨日晚间我们兄弟二人未曾离开司职,直至刚才翻看生死簿方才得知,真人,还有赵氏。”黑无常抓过生死簿再度翻至一页递给莫问,莫问愕然低头,只见赵氏遇难的时间也是昨夜子时。
    “其他人呢?”莫问一阵晕眩,上清观有他设下的护卫阵法,寻常人等根本不可能进入,除非道行高深的修行中人。
    “二夫人也已遇害,老谢已经前去查看了,很快就有消息。”黑无常探手搀扶莫问。
    莫问抬手示意黑无常不需要搀扶,“何人所为?”
    黑无常闻言尴尬摇头,他所持有的生死簿记载的东西很是有限,只有笼统的死因,并没有具体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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