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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未公开新闻采访手记》:十年记者生涯,从未公开的神秘采访手记[第90页]

作者:付夫真的是一记者
首页 上一页[89] 本页[90] 下一页[91] 尾页[9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十六.

    邹光娣说这话的时候,付夫整个人猛然一愣。
    “脑涸症?”他重复着邹光娣的话,双眉皱成了一个“川”字。
    在将脑子里储存的知识快速检索了一轮之后,付夫转头对身旁正用被套捆绑吴品的张奋斗说:“张公子,这‘脑涸症’是什么病?”
    闻言,张奋斗同样一脸震惊:“付记者,你满腹经纶,我还正想问你呢……”
    “你不知道有这事?”付夫一愣。
    张奋斗点点头,低声道:“今天要不是邹姐跟我们说了,我还不知道爸得了这病——爸也是,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盯着张奋斗的眼睛瞧了一会,付夫觉得他也不像是在说谎,又转头对邹光娣说:“‘脑涸症’这东西我们完全没听过啊……这是一种什么毛病?”
    听到付夫的问题,邹光娣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就听张烈钧提过一次——好像是脑壳里的脑水不知道为什么干了,然后就是头昏头疼什么的……好像治不好就要死人,据说在全世界都还没找到根治的法子。”
    “脑水——干了?”付夫一惊。
    这时,张奋斗已经把吴品捆了个结实,站起身凑了过来。
    听到邹光娣刚才的话,张奋斗急急接口道:“在一些南方地区,大脑本身也俗称‘脑水’,而医学上俗称的‘脑水’则指的是脑脊髓液——邹姐,你刚才说的‘脑水’是指大脑组织本身,还是用来保护大脑组织的脑脊液?”
    闻言,邹光娣脸上的笑容更苦了:“大少爷,你这么问就是寒碜我了不是——我高中都没毕业,怎么知道张烈钧说的是什么?”
    看到邹光娣的表情,付夫的双眉皱得更紧了。
    这时,他忽然听到耳旁传来一声苍老的嚷嚷:“大少爷,你可是医学院的博士呢——要不你找两个老师同学问问?”
    一转头,就见张妈正满面崇拜地盯着张奋斗,表情像极了看到自己孙子有出息的老祖母。
    张奋斗脸上一红,摸着后脑勺憨笑道:“张妈,你太抬举我了——我在学校念的是老年保健科,不是脑内科。”
    闻言,张妈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听到二人的对话,付夫忽然插了一句:“张公子,看不出来,你还是高材生呢。”
    听到付夫这么说,张奋斗脸上的红晕更甚:“付记者见笑了。我大学本科就是念的医学院,学的是中医。后来,我爸非要让我念什么老年保健方面的研究生,说是以后好让我继承‘夕阳乐园’的产业……”
    听了张奋斗的解释,付夫也轻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根烟递给邹光娣,自己也点燃了一根,轻声道:“邹姐,关于‘脑涸症’,张烈钧还告诉过你什么吗?”
    闻言,邹光娣的脸上重新浮出了恐惧之色。
    她深吸了一口烟,低声继续道:“他得这病之后,三天两头就会头疼,一疼就满地打滚,跟我自然也就没了做男女之事的兴趣……一直到三个月后,他的头忽然又不痛了。”
    “不痛了?”付夫和张奋斗对视了一眼,“是治好了?”
    邹光娣摇了摇头:“不是。有次他大摆家宴,在酒足饭饱之后,我也问过他——当时他醉醺醺地说是做了什么特效治疗,暂时好了。”
    说着,邹光娣斜眼瞧了瞧被捆得像蠕虫一般的吴品。
    这个动作,当然没逃过付夫深邃的目光。
    “邹姐,张总接受的具体是什么治疗,你清楚不?”他阴笑着问。
    邹光娣收回目光,低声道:“当时我就问过他,‘骚棒你运气真好,全世界都还没法子治的毛病,竟然被你找到了医治的门路,莫非是你碰到了华佗再世’——结果你们猜他说什么?他竟然说,‘贾田给我找到了‘续命’的技术’!”
    邹光娣这话一出口,付夫和张奋斗都愣住了。
    “‘续命’?”付夫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的深意,一时间没了话茬。
    张奋斗则满脸好奇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治疗?邹姐,我爸跟你说过没,究竟是怎么个续命法?”
    闻言,邹光娣轻启朱唇,正欲回答,忽然听到一旁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邹光娣,你个老妓女!你要是把张总的秘密说出来,我就杀了你!”
    众人一转头,就见被五花大绑的吴品正在地上扭动着嚷嚷。
    “真聒噪,把他那张嘴给堵了吧。”付夫阴笑道。
    “我来!”张奋斗立即转过身去,顺手拧过一条被单,像黑帮电影里的打手一样冷笑着,一步步逼近吴品。
    看到张奋斗的动作,吴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急急嚷嚷道:“大少爷,你怎么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啊!你不知道,你爸爸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绝对不能让外人……”
    他这话没说完,张奋斗就将被单塞进了他嘴里。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张奋斗重新站起身来,冷冷盯着吴品道:“付记者是在替我调查我爸死亡的真相!你一个下人,接二连三地阻止他,还他妈有理了?秘密?我告诉你,张家在我面前没有秘密!”
    听到张奋斗的话,付夫心里一阵点赞:“看不出来,这张公子还真有点大少爷的血性。”
    心里这么念叨着,付夫笑着转头对邹光娣说:“邹姐,有大少爷给你做主,你甭怕——请继续说。”
    闻言,邹光娣一声冷哼:“怕他?去他妈的——老娘是觉得他和张烈钧一样恶心。”
    说着,她低声继续道:“在那场家宴上,我被张烈钧的话勾起了三八的兴趣,于是就问他怎么续命——结果他借着酒劲跟我说,他让贾田设计了一个机器,专门从别人的脑壳里抽脑水,再注入到他的脑子里……”
    听到这话,付夫整个人不禁一怔。
    他急急转头瞧了一眼张奋斗——这个大少爷也如遭封冻。
    “从别人脑壳里抽取脑水……”愣了片刻,付夫脑子里灵光一闪:“莫非是那个东西?”
    想到这里,他急急问道:“邹姐,张烈钧有说是从谁身上抽取脑水的吗?”
    闻言,邹光娣脸上浮出一种混合了不屑和鄙夷的表情:“当时我也这么问他了。他说,就是从养老院里那些老不死的身上抽的。”
    说着,她转过头,冷冷地盯着还在地上扭动的吴品,厉声道:“当时他还跟我说,这个点子是贾田提出来的,就是这个姓吴的给置办的——而抽老人脑水的地点,就在‘夕阳乐园’。”
    听到邹光娣的话,吴品的扭动更加剧烈,被捂住的嘴里不断发出“唔唔唔”的吼叫声,眼睛还射出了阴冷狠毒的光。
    盯着吴品冷笑了一会,邹光娣这才继续说道:“后来张骚棒酒醒了,就满脸紧张地找到我,让我不要把家宴上听到的事情外传,否则不仅他活不长久,我也没好果子吃。说着,还塞给我了十万元钱……”
    “再往后,张烈钧是不是就一直不行了?我是说男女之事。”付夫又问道。
    “对。”邹光娣点了点头,眼圈忽然又红了,“就在那年底,正勇从部队转业,做了张烈钧的驾驶员——当时守活寡的我也是饿得慌,一来二去就跟他好上了。”
    “对你们的事,张烈钧也默认了,甚至还让你们好吃好喝地在他家里缠缠绵绵,对吧?”付夫轻声道。
    “他那活不行了,又有害人续命的把柄在我手里,不默认也不行啊。”邹光娣轻叹了一口气。
    看到邹光娣戚戚然的表情,付夫眼睛里忽然隐隐闪烁出一道光亮。
    “对了,邹姐,小弟还有一个问题。”他就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嬉皮笑脸地问邹光娣,“张烈钧那个续命的点子,是叫什么保健来着?”
    听到付夫这么说,邹光娣眉毛一抖,急急道:“付记者怎么会知道?对,他那个点子叫‘优惠保健’。”

    十七.

    和邹光娣谈话结束的时候,张府的英伦风园林里,响起了警车和警笛的呼啸声。
    白凌峰和民警们到了。
    这时,付夫的手机也响了。
    “付记者,我们已经到张家大门口了,你在哪里?”电话里,白凌峰大声嚷嚷着。
    “我们在二楼——白队,小弟有一个重大发现!”付夫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我们这就下来,你等着。”
    …………
    三分钟后,付夫和张奋斗抬着被绑成猪儿虫的吴品,张妈则扶着邹光娣,一行人来到了一楼大堂。
    听到警车响动,胡大鹏领着一群佣人也急急来到了大门口。
    来到大堂,一大群民警正从大门涌进来。
    就见人群前方,白凌峰双手叉腰,正皱着眉抬头观望,一头银发在秋日暖阳下熠熠生辉。
    在他身后,一名年纪略长的女法医正提着鉴证箱,冷静的眼神里也荡漾着急切。
    虽然这次她没有戴口罩,但是从那双冷静的眼睛和眼睛前的无框眼镜上,付夫还是能认出来,这位就是之前自己见过的薛法医。
    “白队、薛主任!”付夫看见二人,很亲热地迎了过来。
    仿佛永远不会笑的白凌峰点点头,急急道:“付记者,我们先去勘察现场——你刚才说的重要线索,等会我们再详谈。”
    “好。”付夫点点头,“现场我已经看过了——小弟就在这里等你。”
    白凌峰点了点头,让一名佣人领路,领着薛法医和一队民警奔向一楼另一头的张光娣卧房。
    付夫则转身来到大门外,掏出一根烟点燃。
    升腾的青色烟雾之间,暖阳照耀着秋天的园林,给排列齐整的造型灌木披上了一层金箔。
    原本俗气的混搭风庭院,竟然也耐看起来。
    其间,一阵阵混合了花草和泥土味道的清风扑面而来,让付夫觉得神清气爽。
    嗅着这味道,付夫不禁想起了邹光娣那件破碎的睡袍——就是那件套在程正勇头上的丝绸睡袍。
    他心里也掠过了一个念头:“如果让邹光娣知道,就是自己这个找乐子的举动害死了程正勇,不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
    琢磨间,付夫不禁轻声叹了一口气。
    忽然,付夫觉得肩头被人猛力一拍,一声略显轻松的嚷嚷旋即在耳畔响起:“付记者,想什么呢?”
    一转头,就见张奋斗已经凑到了自己身后。
    “没想什么,就是理一理线索——张公子,邹姐怎么样了?”付夫笑道。
    “刚才跟我们谈话的时候还好——现在一想起老程,又哭了。想找她问话的民警正在劝呢。”张奋斗摇了摇头。
    付夫“哦”了一声,忽然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张公子,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高材生呢——据我了解,较之其他大部分专业的博士,成为医学博士所需要付出的成本更高,因此‘含金量’也高更哟。”
    听到付夫的巴结,张奋斗脸上一红,竟然不好意思起来:“没有啦,付记者真是太抬举了——我从小身子就弱,因此也一直很崇拜能够治病救人的医生。幸好我学习还可以,高考时顺手就填了医学院。”
    瞥了一眼张奋斗,付夫又讪笑着问道:“既然想悬壶济世,那你后来怎么又念了老年保健专业?我也有所了解,这个专业主要是学习怎么照顾老人特别是高龄老人的,和你的梦想不怎么搭吧?”
    听到付夫这么说,张奋斗长叹一声,脸上竟然浮出了淡淡的惆怅。
    “20年前,我妈因为被情妇背叛自杀了,从此我就只剩下了爸。这些年来,看着‘夕阳乐园’里那些逐渐凋零的老人,又看着我爸一天天变老,我就觉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老得走不动了,要由谁来照顾他?”说着,张奋斗忽然停住了,转头瞧了瞧付夫。
    付夫嬉皮笑脸地回道:“你们家那么大一帮佣人,当然可以请他们照顾张总嘛。”
    张奋斗摇了摇头,轻声道:“父子连心,我觉得,应该由我亲手来为他养老。”
    “因为对你爸的孝心,再加上张总的动员,你就报考了这个专业?”付夫笑道,“张公子还真是一个大孝子啊。”
    闻言,张奋斗却摇了摇头:“实际上,我这么做,不光是想孝敬我父亲——现在咱们国家已经进入了老龄化社会,我希望自己接手养老院以后,也能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孝敬其他老人。”
    看到张奋斗满面神圣的表情,付夫心里也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看不出来,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却这么有社会责任感。”他心里念叨了一句,正欲再说点什么,忽然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回头,就见白凌峰正快步奔来。
    “白队,现场这么快就勘查好啦?”付夫笑道。
    “勘察组正在一寸一寸地查呢——你不说你有什么重要线索吗,我就先出来听听你的高见。”白凌峰急急说道,伸手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付夫,又递给张奋斗一根。
    张奋斗笑着摆了摆手。
    白凌峰旋即收回手,把烟放进嘴巴里,点燃。
    “付记者,有何高见?摆摆吧。”他喷出一口烟,急急道。
    付夫笑了笑,点燃了白凌峰给的烟,轻声道:“白队,今天上午我跟你说过,一位线人给我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接下来十五分钟,付夫把崔莹燕提供的崔民盛死亡之谜和“优惠保健”计划的谜团,以及自己如何“双线齐进”,同时从“吸血犬”和“优惠保健”两个方面对张烈钧及其利益相关人进行调查的过程,都一五一十地跟白凌峰说了。
    听到付夫提供的巨大信息量,经验老道的白凌峰竟然也被惊得一愣一愣的。
    “付……记者,你有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愣了好一会,白凌峰有些抱怨地说。
    “白队,不好意思哈。”付夫讪笑了一下,“今天你不是一直在贾田和张府两这个现场之间奔波嘛,小弟也没空跟老大哥你详谈不是?再说了,‘优会保健’计划这条线索,在程正勇案发之前仅仅是一种猜测,还远远不能作为司法证据,因此我也就一直在努力寻找支撑这条线索的证据,希望将它转化为司法证据,只有这样,这线索才能入了老大哥你的法眼不是?”
    被付夫这么又是解释又是巴结的一通叨叨,白凌峰倒也不为所动,冷脸继续问道:“你刚才电话里说有重要线索——莫非就是能让‘优惠保健’成为司法证据的关键线索?”
    “对,但还不仅如此。”付夫笑道,“接下来,小弟要跟老大哥说的这些,不仅能证明‘优惠保健’是一场经过周密策划的残忍杀人事件,还可以证明‘优惠保健’很可能就是‘吸血犬’连环案件的动机。”
    十八.

    接下来十分钟,付夫以记者特有的简洁口吻,向白凌峰介绍了由崔莹燕和邹光娣提供的线索,以及“优惠保健”的真相。
    听了付夫的介绍,一旁的张奋斗脸上浮出了愧疚之色。
    而白凌峰紧握的拳头,则被捏得咯咯作响。
    看到白凌峰的表情,付夫明白,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刑警被张烈钧等人的暴行激怒了。
    他及时插了一句话:“白队,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仅有邹光娣的口供和崔莹燕的一些外围比对结果,还不能固定‘优惠保健’的犯罪证据。”
    听到付夫提醒,经验丰富的白凌峰立即明白过来。
    他当即掏出手机:“技术组么?立即申请搜查令,对‘夕阳乐园’自开办以来的全部经营管理资料进行查封,安排警力排查一切和一个叫做‘优惠保健’的老年诊疗服务计划有关的线索;同时对养老院全部场所以及全体员工展开排查,寻找‘优惠保健’的知情人和其他参与者……”
    放下电话,白凌峰掏出烟盒一瞧,烟盒里已经空了。
    他转过头,极其罕见地朝付夫笑了笑。
    付夫立即心领神会,掏出一根烟递给白凌峰,又伸手帮他点燃。
    吸了三五口烟,白凌峰紧锁的双眉忽然一抖。
    他急急开口问道:“付记者,刚才你说‘优惠保健’很可能就是‘吸血犬’的动机——你有什么证据?”
    盯着白凌峰急吼吼的表情,付夫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从目前已经发生的三起‘吸血犬’袭击案件来看,‘吸血犬’作案具有较显著的规律性,即袭击对象都是和‘优惠保健’计划具有较高相关性的人员。同时作案方式前后如一,都是从颈部吸干被害人血液,而且在作案过程中目标明确,保持了一种很冷静的克制,好像是有意避免伤及无辜——据此可以得出推论:‘吸血犬’幕后黑手的作案动机,就是针对‘优惠保健’的主要参与和知情人员所进行的报复行动。”
    听到付夫的推论,白凌峰双眉一皱,旋即摇头反驳道:“付记者,你这个说法恐怕站不住脚——现在并没有证据显示,刚刚遇害的程正勇也参加了‘优惠保健’。既然他没有参加,为什么又被‘吸血犬’杀害?”
    闻言,付夫冷眼笑了笑,很自信地摆了摆手。
    “白队,对之前张烈钧和贾田两起案件的现场物证——特别是他们的个人物品——薛主任他们进行了共性比对没有?”他轻声问道。
    白凌峰摇了摇头:“还没有——这不还没搞得赢嘛?昨天下午张烈钧被杀,今天上午贾田被杀,现在又轮到程正勇了,局里面就这么点技术人员,都疯了一样在跑现场。”
    付夫闻言笑了笑,继续道:“等会薛主任初勘了邹光娣卧房之后,小弟建议她可以将三起‘吸血犬’案件被害者的随身个人用品进行共性比对,特别是衣服、鞋子等贴身用品。”
    听到付夫这么说,白凌峰不禁一愣。
    他抬手猛吸了三五口烟,有些犹豫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吸血犬’是根据某种标识物对特定对象发动攻击的?”
    “对,白队英明。”付夫浅笑道,“今天听邹光娣介绍,‘吸血犬’发动攻击时,径直扑向了程正勇,很快就将这个大汉制服,对近在咫尺的邹光娣却视若无睹。这就让我产生了怀疑——要么是程正勇也参加了‘优惠保健’,而我们还不知道,要么是我之前对于‘吸血犬’攻击系报复作案的推论有误,要么……就是‘吸血犬’‘认识’袭击对象。”
    说到这里,付夫深深吸了三五口烟,以极快的语速说道:“前两种可能性,我很快就进行了排除。对第一种可能性,通过刚才邹光娣的描述,我虽然不能确定程正勇有没有参加‘优惠保健’,却我很肯定的是,就算他参加了或者对‘优惠保健’知情,也绝对不是这个肮脏计划的核心成员——因为像他这样一个在生死之际还拼命要保护自己爱人的男人,像张烈钧那样丧心病狂的可能性不大。”
    “你这么说……根本就是乱猜嘛。”白凌峰闻言皱眉道,“按照你这么说,如果程正勇是一个为了邹光娣可以丧心病狂的疯子,那他也很可能为了让邹光娣过上更好的生活不顾一切,对吧?”
    听到白凌峰的反驳,付夫呵呵呵一笑,低声道:“白队,请让小弟把话说完。”
    说着,付夫停了停,深吸一口气之后又急急道:“对第二种可能性,就是作为一个处理过不少诡异神秘事件的名记者,本人的推测不可能出错。”
    闻言,白凌峰双眉一抖,张奋斗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付夫也憨笑了一下,继续道:“刚才在邹光娣卧房里,我发现程正勇脖子上还缠着邹光娣睡袍的残片。而邹光娣也坦言,她和程正勇行男女之欢时,喜欢用衣服套住对方头部——这就提供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吸血犬’准备袭击的并不是程正勇,而是邹光娣!”
    付夫话一出口,白凌峰和张奋斗一怔。
    “邹光娣?”白凌峰急急念叨道,“你不是说,邹光娣并没有参与‘优惠保健’么?”
    “对。”付夫笑道,“但是她一直都知情,而且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她还因此不断获益。”
    “我明白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奋斗忽然一声大喝,“付记者是想说,在凶手眼里,邹光娣是一个助纣为虐、并把自己的享受建立在被害老人痛苦之上的帮凶?”
    他这么一嚷嚷,付夫和白凌峰都被吓了一小跳。但听了他嚷嚷的内容,二人却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细细琢磨了一下付夫的推论,白凌峰接过了话头:“付记者,刚才扯了这么大一堆,你就是想说,‘吸血犬’的主人实际上是想报复邹光娣,却因为她把自己的睡袍套在了程正勇头上,结果让那孽畜认错了人?”
    “对。”付夫阴笑道,“现在,要检验刚才白队提出的疑问是否成立,就只需要请薛主任进行一下共性比对就能得出答案。”
    闻言,白凌峰盯着付夫愣了好一会,才有些犹豫地点了头。
    “‘降魔记者’付夫的脑子,果然迥异于常人啊。”他轻声念叨道,掏出手机拨通了薛主任的电话……
    放下电话,白凌峰又想掏烟,忽然想起自己的烟盒早已经空了,于是有些郁闷地放下了手。
    一转头,就见付夫已经又递过来了一根烟。
    白凌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点燃了烟。
    付夫也点燃了一根吸了起来。
    “等薛主任的比对结果一出来,我调查的两条主要线索就可以合拢了。”付夫轻声道,“下一步,我的主要精力就是查找‘吸血犬’的主人。”
    听到付夫的低吟,白凌峰冷冷说道:“付记者,你莫说得咱们警察就像光吃饭不做事一样——我们的侦察目标,就是要把幕后黑手绳之以法!”
    看到白凌峰说这话时的表情,又瞧了瞧他花白的头发,付夫忽然觉得很亲切。
    “白队,那就正好说明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嘛。”他笑着,很不客气地把膀子搭在了白凌峰肩膀上,“以后继续合作愉快?”
    对这个后生没大没小的动作,白凌峰也不介意,反而还挤出一个少见的笑容:“行啊,‘降魔记者’。”
    见这一老一少开始称兄道弟,一直愣在一旁的张奋斗也傻笑着凑了过来,张口正想说什么。
    却不想,张奋斗话还没出口,就听到白凌峰的手机忽然狂叫起来。
    白凌峰立即掏出手机,急急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河西区公安分局技术组组长的声音:“白队,按照指示,刚才我们初步排查了‘优惠保健’计划相关策划和参与人,发现了一个新线索——除了贾田之外,负责为‘夕阳乐园’养老院提供医疗保健服务的全职医生还有三人。”
    “什么?还有三个?”白凌峰浑身一震,急急抬眼瞧了一眼付夫,旋即对着手机低吼道,“立即安排警力抓捕——要快!”

    十九.

    接到白凌峰电话之后,河西区公安分局刑警支队技术组根据查封的“夕阳乐园”相关资料,立即从治安支队户籍管理科调取了三名医生的身份证、履历表、手机号等个人信息,确定了三人的家庭住址,并让当地派出所立即进行了查核……
    90分钟后,刑警们排查了三名医生可能活动的所有区域,却没有发现三人踪迹。
    圈定三名对象之后,技术组组长立即和仍旧在张府勘察的白凌峰取得了联系:“白队,三名对象既不在‘夕阳乐园’也没在家——您看是否需要动用技术定位?”
    “好,现在形势异常紧迫,立即动用相关技术对目标进行定位——一定要在‘吸血犬’之前找到他们!”白凌峰急急下令。
    技术组立即对三名医生的手机进行了定位。
    定位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10月19日下午3点15分,技术组组长再次拨通了白凌峰电话——
    “白队,定位结果出来了——他们三个人好像……好像在一起。”
    “在一起?你是说他们现在一处?”
    “对。根据三人的手机定位,他们现在就在万寿街道胜利社区的一间出租屋内,距‘夕阳乐园’约8公里。”
    “出租屋?他们在移动没?”
    “从被定位到现在一直没动。”
    “妈的,他们可能被算计了!立即组织警力抓捕,快!”
    “是!”
    …………
    和白凌峰通话之后,技术组立即向分局局长进行了汇报。因为本次案件案情重大,局长亲自坐镇指挥,部署刑警支队会同特勤支队、治安支队、辖区派出所立即向目标地点集结,对三名医生进行抓捕……
    就在河西区公安分局展开行动之际,贾田三名手下之一、28岁的李长利正在胜利社区的出租屋里发着牢骚。
    “妈的,这都三个小时了,怎么还没人出来见我们?”他在房间里不断踱步,絮絮叨叨地对另外两名医生说道。
    “你瞎嚷嚷什么?既然张氏企业的高层都发话了,就一定少不了你我的好处。”李长利身旁,一名身材瘦削的医生说着,还不时用手扶一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刘万凯,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我们这些年帮张烈钧做的那些破事,恐怕也够被枪毙十回了——你小子怎么一点不怕?”李长利冲眼镜医生嚷嚷道。
    “李长利,你小声点,生怕人家不知道我们参与了那些事?”叫做刘万凯的眼睛医生低声咆哮道。
    “莫吵了莫吵了,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旁边,一个至少有二百四五十斤的胖子劝道。
    李长利冲刘万凯冷哼了一声,转头对胖子说道:“冬瓜,你不知道啊,自从昨天听到张总被杀之后,我心里就一直不踏实,总觉得这张烈钧的死,可能会扯到咱们身上。”
    闻言,被称作“冬瓜”的胖子小眼珠子转了转,低声道:“就算有那么一天,我们三个也已经拿着张家给的封口费,到国外过舒坦日子去了……”
    原来,就在三个小时前,正在“夕阳乐园”照常上班的李长利等三人,各自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说是“优惠保健”计划已经曝光,他们三人必须立即出国。为感谢三人这些年来对张烈钧和“夕阳乐园”所作出的贡献,张氏家族公司高层将为他们提供每人一千万元的“封口费”。
    接到电话,三人都吃了一惊。但是转念一想,对方既然知道“优惠保健”计划,想必应该也是张烈钧的心腹之人,再加上“一千万封口费”这个条件太诱人,三人于是按照电话的指示,来到了这栋位于胜利社区的老式出租屋,等候公司高层给钱跑路。
    然而,三个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高层现身。
    出租屋里,李长利再次嚷嚷起来:“妈的,张总被杀了,贾总监今天也一直没有现身——莫不是他自己跑路了,让我们在这里当炮灰?”
    听到他这么说,“冬瓜”也有些坐不住了,掏出手机,找出之前通话记录那个神秘的电话号码,按下了回拨键。
    “哟,董君华啊董君华,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种催高层啊……”刘万凯讪笑道。
    “妈的,都这时候了,还管他妈的高层啊。”董君华啐了一口,将手机贴到了耳朵旁。
    刘万凯和李长利也凑了过来。
    看到二人的馋样,董君华索性开起了手机免提。
    “嘟——”电话通了,却一直没人接。
    片刻之后,一直没人接的电话自动挂断了。
    “妈的,怎么没人接?不会是水我们的吧?”李长利红着眼又开始嚷嚷。
    刘万凯和董君华脑门上也开始渗出冷汗。
    “再试试?”刘万凯对董君华说。
    董君华点点头,再次按下了拨号键。
    “嘟——”枯燥的电话长音再次响起,在布满灰尘的老式出租屋里回荡,听着颇有些渗人。
    一分钟后,长音再次戛然而止。
    这下,刘长凯也沉不住气了。
    “再拨!”他哄着双眼咆哮道。
    董君华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狠狠按下了拨号键。
    “嘟——”枯燥的长音再次响起。
    一秒、两秒、三秒……随着长音不断持续,三人的心彷佛也被揪紧。
    忽然,一阵隐隐约约的电话铃声飘进了三人耳膜。
    那铃声由远及近,一直来到了出租屋紧闭的木门外。
    “是他们吧?”李长利颤声念叨道。
    这时,董君华手里的拨号长音戛然而止。
    门外,那近在咫尺的手机铃声也停了。
    “是他!”董君华腾地一下站起来,急急奔到木门奔去,一把拉开了门。
    却不想,站在门口的他,旋即整个人都愣住了。
    看到董君华的反映,刘万凯和李长利满腹狐疑,却因为董君华身材庞大,将整个门遮挡了大半看不真切,于是嚅嗫着准备凑过去查看,
    忽然,他们就听见董君华发出一声惊恐的嚎叫:“救命、救命啊……”
    这二人一愣,再看大门处——就见董君华已经“咚”的一声仰面倒下,而在他身上,赫然出现了一条小牛般大小的巨大黑犬!
    在二人面前,巨犬抬头轻轻一扯,就将董君华的脖子扯出了一个硕大的破口。随后,巨犬就从血盆大口里伸出一根管子一样的东西,将它慢慢插进了董君华脖子上的伤口。而在巨犬身下,身高体胖的董君华虽然拼命抵抗,却不能撼动巨犬一寸!
    “是、是那条‘吸血犬’——”刘万凯嚎了一声,转身就跑。
    李长利已经被吓得三魂飞了俩,也急急转身,朝出租屋的另一道门奔去。
    才跑出三五步,李长利就惊恐地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迅猛而密集的脚步声——而那声音,每一步都距自己更近……
    不好意思啊各位亲们,这个星期付夫我接了重要任务因此耽搁了没有更新,今天补上并且加更两章以表歉意。
    大伙都好啊,付夫又来请假了,因为长假前任务太多,近期更新可能时间不会很稳定,但是更新不会断,量也不会少,请大伙包涵包涵一下,不好意思啊。
    二十.

    30分钟后,正在张府对邹光娣展开问询的白凌峰,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迅速掏出手机,又同样迅速地按下了接听键。
    “白队,三名目标对象被杀了!”电话那头,负责现场抓捕的指挥员急声喊道。
    “什么?”白凌峰腾地一下跳将起来,“什么情况?”
    看到白凌峰凝重的神情,一旁的付夫和张奋斗不约而同地凑了过来。
    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白凌峰瞪了一眼张奋斗,吓得这富家少爷登时一抖,急急退了回去。
    见张奋斗退开,白凌峰这才将付夫拉到身旁,按下了免提键。
    就听见现场指挥员急急回道:“刚才我们赶到时,就看到目标房屋大门洞开,于是我立即领了刑警突入。结果——”
    听到这里,付夫和白凌峰的耳朵都立了起来——
    十分钟前,一队警车呼啸着来到了李长利等人所在的出租房外。
    就见房门洞开,门后面黑漆漆的房间里,隐约好像还有一个人仰面躺倒。
    民警们立即紧张起来。
    “戒备突入!”现场指挥员下令道。
    三名刑警旋即掏出配枪,呈三角战术队形突入房内,紧随其后的是手持伸缩警棍的派出所民警。
    一冲进房间,民警们登时一愣。
    就见面积约80平方米的房间里,凌乱地摆放了三张老式方桌和一些长条凳。
    在房间入口处,一名身材胖大的男子仰面倒地,脖颈处被扯开了一道长约十厘米的口子,在这处撕裂伤内部,还有一个铜钱大小的突刺伤。一道血泉从这个伤口喷涌而出,在附近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画出了一条近一米长的扇形血迹。
    房间另一头,一个身材瘦削的高个男子面朝下躺倒,脖子处同样被扯开了一道约十厘米长的口子,口子里也同样有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孔。但是和前面的胖子不同,他的鲜血没有喷溅多少,仅仅在身体一侧汇集成了一个直径约三十厘米的血滩。
    而在房间通往出租屋后门的转角处,民警们发现了第三个男人。
    这是一个身材匀称的中年男人。就见他四肢大张,仰面倒在距离后门仅一米的位置。他的致命伤同样位于脖子处,却并没有像前两人一样先被撕裂才被突刺,而是直接被刺出了一个圆孔。
    看到现场,现场指挥员有些懊恼地一跺脚,嚷嚷道:“保护现场,给老子通知法医!”
    闻令,民警们立即各自行动起来。
    这时,一个正在勘查后门的民警,忽然尖声喊道:“他还活着!”
    现场指挥员心里一阵激动,急急奔到躺在后门前的男人身旁。
    一名派出所民警凑过来,低声对现场指挥员说道:“这是三号目标……名叫李长利。”
    “快叫救护车!”现场指挥员一声低吼,旋即俯身对脸色煞白的李长利说,“李长利,还能说话不?你现在安全了……”
    闻言,眼睛半闭的李长利喉咙一阵抽动,脖子的伤口旋即冒出了一阵血沫,传出“咕咕咕”的声响,很是渗人。
    “他好像想说话。”一名刑警念叨道。
    现场指挥员于是低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你看见凶手了吗?”
    李长利的眼皮一阵抖动,彷佛想努力将眼睛睁开,嘴巴也张了张,突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字符,脖子的伤口旋即又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声响。
    “你说什么?”现场指挥员皱着眉,将耳朵贴近李长利的嘴。
    就见李长利很用力地将头抬了抬,含含糊糊地吐出了三个字:“狗有……俩。”
    说完这句话,李长利浑身一抖,一阵血沫从他嘴角涌了出来。
    他的头旋即朝左一偏,没了动静。
    “他死了。”一名刑警用套了手套的手摸了摸李长利的脉搏,低声道。
    …………
    说到这里,现场指挥员停止了讲述。
    “‘吸血犬……还不止一个?”白凌峰紧紧盯着手机,脑门上道道青筋暴起。
    “李长利是这么说的——白队,局里的法医都跟你到张府去了。”现场指挥员在手机说道。
    “行,我这就和薛主任过来。”白凌峰放下电话,对同样满面震惊的付夫说,“付记者,你要不要一起?”
    付夫点点头,随即又凑近白凌峰低声道:“派一队民警看好吴品——他很可能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优惠保健’知情人了。”
    白凌峰道了声“好”,抬脚就朝邹光娣卧房奔去。
    招呼来了薛法医,一行人旋即一起朝张府门口的警车一路小跑。
    盯着迅速跑远的一行人,张奋斗嗫嚅着彷佛想要跟上,刚迈出三五步,又很有自知之明地停了下来。
    三十分钟后,付夫等人乘坐的警车来到了万寿街道胜利社区的出租房前。
    迅速穿过停靠在出租房外的八九辆警车和已经拉起的警戒线,一行人一路小跑着冲进了案发房间。
    进屋第一眼,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付夫的双眉瞬间皱紧。
    “开工吧。”薛法医对身后的三名手下说。
    接下来三十分钟,法医们对整个出租屋及房屋附近进行了初堪。
    付夫和白凌峰则退了出来,盯着来回奔忙的法医和血腥的现场愣了神。
    片刻后,白凌峰愣愣地抬起手,低声道:“付记者,你还有烟吗?”
    付夫笑了笑,掏出一根烟递给他。
    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白凌峰吐出了神探狄仁杰的经典名言:“你怎么看?”
    付夫讪笑了一下,旋即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冷声道:“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李长利所说的很可能是真话。”
    “你是说……‘吸血犬’真不止一只?”白凌峰一动不动地盯着老旧的出租屋低声念叨道。
    “对。”付夫继续道,“从现场环境来看,他们三人原本集中在出租屋正门后不远处的一张方桌前,可能是在等人,也可能是在商量怎么潜逃——但是小弟觉得,他们在等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出租屋的正门是他们自己打开的。”
    “同感——开门的,就是那个仰面躺倒在正门后的胖子。”白凌峰插话道。
    付夫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却不想,胖子开门后才发现,门外并不是他们所等的人,而是‘吸血犬’。”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喷出烟雾,低声道:“开门的胖子一愣,就被‘吸血犬’猛然扑倒,脖子上立即被咬出了一个巨大的撕裂伤。‘吸血犬’旋即伸出吸血用的管子,开始从伤口处迅速吸取他的血液。”
    “很好。”白凌峰饶有兴趣地盯着付夫,严肃的面容上竟然升腾起一些挑衅的味道,“然后呢?”
    付夫冷笑了一下,挑了挑眉毛继续说道:“然后?然后就是后面被吓尿的两人转身夺路而逃,准备从出租屋后门逃跑。却不想,瘦削男子才冲出三米,就被尾随而来的‘吸血犬’从背后扑倒,旋即被按倒在地吸干了鲜血——也就是因为要防止他们逃跑,‘吸血犬’被迫放开还没被吸干血的胖子,猛冲过来追击另外二人,也因为匆忙间抽出了吸血的管子,胖子体内残余的血液才会喷溅了一地。这时,在瘦高男子被扑倒后,第三个男子——也就是活到最后那个——他已经跑到后门前,一把拉开门准备夺路而逃,却发现门外潜伏了另一只‘吸血犬’,吓得他狂退了一两步,旋即就被第二只‘吸血犬’扑倒。因为第二只‘吸血犬’吸血的……习惯不同吧,它并没撕裂第三个男子的脖子,而是直接用管子捅了进去……”
    说到这里,付夫和白凌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嚷嚷:“付记者果然是名记者——情景还原得滴水不漏。”
    二人一愣,急急转头,就见薛法医正提着鉴证箱钻出警戒线。
    “怎么样?”白凌峰急急问道。
    薛法医挑着眉毛瞥了一眼付夫,转头对白凌峰说:“和付记者推论的基本一致,从现场发现的犬类足迹来看,当时的确是有两只大型犬同时从出租屋的前后门进入了屋内,袭击三人的顺序就和刚才你们的结论一样——从前门进来的第一只狗先做掉了胖子,然后冲过来扑到了瘦子,第二只则从后门进来,吸干了第三个男子的血。”
    说着,薛法医又转头盯着付夫,嬉笑道:“我就说,上回到市局参加培训,市局法医鉴证处的副处长卢海波怎么老说‘付记者是大侦探’呢。”
    闻言,付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薛主任过奖了——话说这只从后门进来的狗,想必就是袭击张烈钧那只吧?”
    “对。”薛法医点了点头,“之前检验张烈钧和贾田的尸体时,我就觉得很蹊跷——为什么‘吸血犬’袭击张烈钧时,在他脖子上利利索索地刺出了一个圆孔,而在袭击贾田时却要扯下一块血肉再突刺?刚开始我还以为这是那条狗随兴所至,现在才明白,原来‘吸血犬’竟然还不止一只。”
    听到薛法医轻松的话语,付夫和白凌峰就觉得背脊升腾起了一阵凉意。

    二十一.

    11月19日下午五点四十分,薛主任领导的现场勘查团队完成了对出租屋的初堪,鱼贯钻进警车准备撤回。
    “今天活还不少啊——贾田和程正勇刚送到局里面,现在又有三个等着尸检。”薛主任念叨着,低头钻进了警车。
    看着她絮絮叨叨的模样,白凌峰转头对付夫说:“张氏家族企业的相关利益人已经被送到局里了——他们也正等着我俩呢。”
    闻言,付夫阴恻恻地笑了笑,低声道:“对,薛主任他们专找死人要证据,我们就找活人要证据。”
    白凌峰铁青着脸点点头。
    一行人钻进警车,旋即迅速向河西区公安分局奔去。
    车上,白凌峰掏出手机,向分局领导简要汇报了出租屋一案的相关情况。
    趁着白凌峰汇报的当口,付夫也掏出采访手记本和笔,开始整理线索——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的24个小时里,神秘的‘吸血犬’已经连续作案四次,杀害了六名男子。其间除程正勇外,另外五人都是‘优惠保健’计划的策划人或直接参与者。而就算是对‘优惠保健’并不知情的程正勇,也是因为被‘吸血犬’误认作对‘优惠保健’知情的邹光娣才被害的。”
    “据此可以做出推论,‘吸血犬’系列袭击事件十有八九就是针对‘优惠保健’计划的、经过了周密准备和精心谋划的复仇行动。”
    “既然这一切都是因‘优惠保健’计划而起,那么要锁定‘吸血犬’的幕后黑手,就必须先真正弄清‘优惠保健’的真相和全部细节,才能梳理出潜伏的嫌疑对象。”
    “同时,被作为杀人工具的‘吸血犬’,到底是一种真实存在的生物,还是经人伪造的假现场?它又是如何准确出现在各个案发地点、精确锁定袭击对象却又没有伤及无辜的?”
    …………
    付夫胡乱琢磨间,采访手记本很快就被一大堆文字和链接这些文字的各种箭头填满。
    这时,白凌峰已经做完了汇报。
    他转头盯着正在写写画画的付夫,忽然蹦出一个问题:“付记者,今天下午在张府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之前就掌握了‘优惠保健’的线索,因此对张家人的调查也一直是同时从‘吸血犬’和‘优惠保健’两个角度入手的。这就让我有些搞不懂了——你怎么就这么有把握,‘优惠保健’一定和‘吸血犬’有关系?”
    听到白凌峰的话,付夫抬起头讪笑道:“我是蒙的。”
    闻言,白凌峰兀自一愣。
    付夫旋即解释道:“从线人那里得到‘优惠保健’的线索后,我实际上并不确定这个计划和‘吸血犬’之间是否存在关系。因此,我索性就一面调查‘吸血犬’,一面寻找‘优惠保健’的真相……一直到贾田和程正勇被害后,我才逐渐发现了将两者联系起来的三座‘桥梁’——一是‘吸血犬’的作案规律,即‘吸血犬’是专门针对‘优惠保健’参与者和知情人展开袭击的。二是邹光娣对‘优惠保健’的供述和吴品的反应,让我相信这个计划背后可能隐藏着极其黑暗的阴谋,足以为‘吸血犬’及其主人提供报复的动机。三是除了‘优惠保健’外,并没有其他的可能性将这六个被害男子联系起来。”
    听了付夫的解释,白凌峰不禁摇头嗟叹:“也就是说,你查出两者之间的联系,竟然全凭直觉?”
    看到白凌峰混合了赞赏和戏谑的表情,付夫讪笑道:“这就叫‘合理假设、积极求证’嘛。”
    闻言,白凌峰一声冷笑:“要是我手下的年轻刑警像这么办案,老子非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不算完。”
    这时,警车已经驶入河西区城区。
    白凌峰正欲再说点什么,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了车窗外的什么东西,于是立即急急大呼道:“停一下车。”
    开车的民警立即踩下刹车。
    警车停稳,白凌峰一把推开车门,跳下车朝街旁的一排门市奔去。
    “白队这是?”付夫愣愣地盯着白凌峰,心里不禁一阵念叨。
    就见这老头一路小跑,径直奔到了一个副食店门口,递给店老板一张百元大钞,接过一些东西就转身跑回了警车。
    “付记者,给。”一上车,白凌峰就塞给付夫一个盒子。
    付夫一低头,就见他手里正握着一盒烟。
    “今天老是蹭你的烟抽,不好意思啊。”白凌峰挤出一个笑容,“来,抽我的!”
    “哟,白队,你跟我莫要这么客气嘛。”付夫讪笑道,心里对这个闷头闷脑的老头又添了一些好感。
    白凌峰憨笑了一下,把一盒烟放进付夫手里,自己又打开另一盒,掏出一根递给付夫,然后自己也点燃一根,满面享受地吸了起来。
    吞云吐雾之间,付夫忽然冒出句话。
    “白队,你觉得,‘吸血犬’这东西真的存在吗?”他阴恻恻地问道。
    “存在?”白凌峰一愣,努力琢磨着付夫话里的深意,“你的意思是,‘吸血犬’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动物?”
    “对。”付夫严肃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始终觉得吧,一条专吸人血的大黑狗——这东西也太不真实了。”
    闻言,白凌峰皱着眉想了一会,念叨道:“这个就不好说了……根据现场勘查结果显示,在四次袭击案件现场,的确都发现了特大号的大型犬足迹,而且还在六个被害人的尸体发现了犬科动物的唾液——虽然暂时不能确定这些狗的品种,但是基本可以确定,这些案件都有大型犬参与……”
    话到这里,白凌峰忽然极其罕见地开了一个玩笑:“我说付记者,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猎魔记者’啊——你既然凭直觉就能发现‘优惠保健’和‘吸血犬’之间的因果关系,为啥还为这点小事瞎琢磨?说不定,‘吸血犬’还真就是人家从什么地方找来的珍惜生物呢。”
    听到白林峰假作轻松的极其生硬的语气,付夫也极其罕见地严肃。
    “白队,‘吸血犬’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人为伪造——这个问题绝对不是小事。”他低声说道。
    “哦,怎么说?”白凌峰急急问道。
    付夫深吸了一口烟,继续道:“我以前专门跑过生态和环境保护方面的深度报道——就小弟对生物学的了解,在这个世界上完全凭借吸食其它动物鲜血为生的哺乳动物,也就只有吸血蝙蝠而已。因此,如果‘吸血犬’真的存在,要么就是一种旷古未有的全新物种,要么就是经过人改造和训练的特殊动物。而不管它究竟是哪一种,都可以为我们提供比较明确的侦查方向……”
    听到付夫这么说,白凌峰双眉一皱,旋即惊呼道:“你的意思是……通过排查狗源,锁定‘吸血犬’的主人?”
    “白队英明。”付夫讪笑道。
    闻言,白凌峰眼睛里闪过一道得意的光:“付记者,你也太小看老头我了吧——自从昨天张烈钧被杀后,我们就已经向省林业局、三喜市动植物检疫中心、动物园、野生动物保护中心等单位发布了协查通报,开始在全市甚至寻找符合现场条件的大型犬了。今天听付记者说了‘优惠保健’的线索之后,我又安排了一组外勤对参加了‘优惠保健’的老人的家属进行专门排查,希望可以锁定符合报复杀人条件的嫌疑对象……”
    看到白凌峰的表情,付夫很真诚地点头赞道:“白队作风过硬,小弟真是佩服——寻找狗源和参加‘优惠保健’的老人家属这两条外围线索,就请白队和剧里面的弟兄费心了。”
    说着,付夫转头盯着车窗外繁华的街道,阴测测地蹦出一句话:“而小弟我,就好好和吴品助理过一过招。”
    大伙都好啊,实在抱歉,这两周付夫就没一天不熬夜加班的,漂亮的深邃的眼睛也有了大大的黑眼圈,近期因为工作任务前所未有的紧,因此更新不能稳定时间,但是每周更新绝不减量,还请大伙理解。
    二十二.

    警车回到河西区公安分局大院的时候,暖阳已经渐渐西斜。
    警车一停稳,付夫等人就急急跳下车,径直奔进了公安局办公楼。
    来到大楼门口,昨天曾给付夫做过笔录的年轻民警正在抽烟。
    他一眼就看到了付夫。
    “白队、付记者,你们回来啦。”年轻民警有些讨好招呼道。
    白凌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人都弄回来了?”
    盯着白凌峰的眼神,年轻民警有些发怵,急急点头回道:“已经到了——一个小时前,弟兄们就把张府的相关人员全部弄回来了,现在都在队办公室……”
    闻言,白凌峰急急转头对付夫说:“付记者,等会我们就开始问询——就从吴品下手。”
    看到白凌峰急吼吼的表情,付夫又是一阵笑:“白队,等会就请让小弟我来问吧。”
    白凌峰一愣,嚅嗫道:“但是你不是警务人员……为案件相关人员做笔录恐怕不妥吧?”
    见白凌峰如此坚持原则,付夫心里不禁点了一个赞,嘴巴上却嘻笑着说道:“白队,你不要这么机械嘛——谁说我要给吴品做笔录了?小弟可是被你们邀请来报道分局民先进事迹的——等会我也就是随口问他两句‘对分局民警办事作风满不满意啦’之类的问题而已……”
    你还别说,表面上看来愣头愣脑古板得一塌糊涂的白凌峰,在关键时刻却也不傻——看到付夫莫测高深的申请,他竟然心领神会地笑了……
    钻进公安局大楼后,薛法医领着现场勘察人员上楼继续忙活去了,白凌峰则和付夫一起领着刑警们奔进了一楼的刑警队大办公室。
    一进屋,就见张奋斗则百无聊赖地趴在一张办公桌上,声如蚊鸣地对面前一个民警念叨着什么。
    他身旁另一张桌子前,满头冷汗的胡大鹏正抱着膀子,唯唯诺诺地回答着另一个民警的问题。
    更远处的一张大圆桌前,哭哭啼啼的邹光娣、一脸懵逼的冯石和依旧穿着白衣黑裤的张妈一字排开,各自回答着面前民警的问题……
    而吴品,正坐在圆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埋着头仿佛正在琢磨什么。
    盯着面前这些人,付夫的眼神赫然锐利。
    “‘吸血犬’的主人,说不定就在你们中间吧。”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和白凌峰一起径直来到了吴品面前。
    “吴助理,脸色不怎么好啊。”付夫在吴品面前坐下,讪笑道。
    闻声,吴品慢慢抬起头,看到是付夫,于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哟,付记者,你也来套我的话啦?”
    “吴助理,莫这么说嘛。”付夫笑着,掏出一根烟递给他,“整一根?”
    吴品摆了摆手:“谢了,我不抽烟。”
    付夫笑了笑,把烟点燃,自己深深吸了一口,笑眯眯地盯着吴品。
    就这么沉默了十来秒,吴品就觉得付夫的眼神盯得自己有些发毛,于是苦笑道:“付记者,你专程跑到公安局来,该不是准备一直这么盯着我瞧吧?”
    闻言,付夫笑眯眯地摇摇头,低声道:“不——我可是来救你命的。”
    听到付夫这么说,吴品不禁一声冷笑:“救我的命?付记者怕是没有这个能耐。”
    看到吴品一副要杀要剐都无所谓的表情,付夫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忽然开启了另一个话头:“十年前,你们启动‘优惠保健’计划的时候,你恐怕做梦也没想到,一个给张烈钧续命的计划,竟然会让你背上杀人的罪名吧?”
    闻言,吴品浑身不禁一抖。
    付夫依旧笑眯眯地盯着他,继续说道:“你是做企业管理起家的,对贾田主持的续命技术研究并不知情,因此很可能一直到参加‘优惠保健’的老人一个个得了‘抬手风’、又一个个相继去世之后,你才察觉到‘优惠保健’很可能是一个致人死亡的计划,对不?”
    听到付夫这么说,吴品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依旧没有说话。
    付夫也不慌。就见他将手里的烟蒂轻轻插进烟缸,继续轻声念叨道:“你发现,参加了‘优惠保健’的老人,在第一次接受贾田的所谓‘诊疗’之后,很快就会出现深度昏迷。而在第二次接受‘诊疗’后,这些老人就会出现全身瘫痪和‘抬手风’。到第三次接受‘诊疗’后,老人就会出现精神错乱和全身机能紊乱,很快去世——吴助理,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付夫话一出口,吴品猛然抬起头,用近乎吼的音量说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吴品的表情,付夫心里一阵大喜,面上却依旧和风细雨。
    “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我就他妈的知道。”他有些戏谑地说道,“发现‘优惠保健’的‘副作用’之后,你再想退出已经晚了——因为作为计划筹备人,你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沦为了张烈钧和贾田的帮凶!”
    看到付夫自信满满的表情,吴品整个人一软,自言自语般低吟道:“呵呵呵,都无所谓了——我干的事情,足够枪毙十回了……”
    “枪毙十回?谁说的?”闻言,付夫讪笑着转过头,对一旁铁青着脸的白凌峰说,“白队,在杀人案里,如从犯被胁迫甚至不知情,是不是可以从轻量刑?”
    白凌峰一愣,旋即心领神会地点头道:“对——这是最基本的法律常识啊。”
    说着,他伸手掏出一盒烟,递给付夫一根,自己也点燃了一根。
    接过烟,付夫转过头对吴品轻声道:“吴助理,你都听到了?”
    吴品垂着头,依旧沉默。
    看到吴品有些动摇的表情,付夫开始慢慢加力:“当然,要是这从犯已经知情还绝不协助警方破案,就是另外一说了。”
    说着,他轻轻靠到椅子背上,抬起头望向窗户外。
    片刻后,他重新转头笑道:“吴助理,我这么跟你说吧——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能够确定,‘吸血犬’系列袭击事件十有八九就是镇对‘优惠保健’的复仇行动。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没啥……既然你不给我们提供证据,我相信依法办事的白队也会按照程序办事,很快就会把你放了。”
    说到这里,付夫的声音赫然凌厉:“但是,外面那条狗一天之内就杀了六个大男人——你自己一定要好好掂量掂量,没有警察保护,你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听到付夫这句话,吴品猛然抬起头,眼睛里溢满了惊恐。
    “吴助理,付记者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时,白凌峰也开始添油加醋,“你坦白了‘优惠保健’的问题,为我们提供了‘吸血犬’主人的怀疑对象,你不仅能活,说不定还能减刑。要是你就这么硬扛下去也行,我现在就可以放你回去——哦,对了,我们已经派遣了三组外勤人员调查‘夕阳乐园’的管理经营档案……就算你不说,相信我们很快也可以找到‘优惠保健’的犯罪证据。”
    说到这里,白凌峰停了下来,盯着吴品瞧了三五秒。
    就见吴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仿佛正在进行异常激烈的思想斗争。
    看到吴品迟迟不接招,付夫阴测测地拍了拍白凌峰的肩膀,站起身道:“白队,算了吧,还是把吴助理放回去算了——天快黑了,让他早点出门,免得又碰到狗。”
    闻言,白凌峰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正欲转身招呼民警放人。
    就在这时,二人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急促的呼喊:“请你们等等——‘优惠保健’的真相是这样的!”



    二十三.

    吴品喊声响起之际,付夫和白凌峰相视一笑,转身坐回了椅子。
    “说吧。”白凌峰亲自取来一个笔记本,准备录口供。
    盯着付夫和白凌峰瞧了一会,已经满面冷汗的吴品却摇了摇头,低声道:“白队长,刚才付记者也说了,一些医学上的专业细节我说不准。因此请你派人到我家跑一趟——我家电脑桌下面的地板里有一个夹层,里面放了一叠研究资料和一个磁盘,请你们先把这些东西送过来……”
    闻言,白凌峰皱了皱眉,低吼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快说!”
    看到白凌峰正气凛然的表情,吴品苦笑了一下:“要弄清楚‘优惠保健’的秘密,除了我等一会的口供,你们还必须好好研究一下这些东西——因为这些是贾田的工作笔记!”
    闻言,付夫和白凌峰陡然一惊。
    “刘利,过来!”白凌峰旋即一声。
    就见之前和付夫认识的年轻民警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白队,您找我?”这个名叫刘利的年轻民警讨好地笑道。
    “你立即到吴品家里跑一趟,把他家电脑桌下面的地板给撬开,把里面的东西给我取回来。”白凌峰急声说道。
    “是!”刘利“啪”地敬了个礼,一路狂奔着冲出了办公室。
    这时,吴品又说道:“二位,‘优惠保健’持续的时间太久,还有不少很专业的医学术语,因此我有一个建议——为了让你们更好地理解‘优惠保健’的秘密,能否等那些东西送到之后,我再对照资料开始讲?”
    “你在跟我讲条件?”白凌峰闻言拍案而起。
    “不……”吴品浑身不禁一抖,急急道,“白队,既然我把这么秘密的资料都提供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有些细节我怕自己真说不清楚,真的!”
    说着,就见吴品头上的冷汗又冒出了一层。
    白凌峰正欲再说什么,忽然听到付夫凑到自己耳畔低声道:“白队,吴品看来不是在撒谎,我们就再等一等吧。”
    听到付夫这么说,白凌峰冷哼了一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少顷,满头大汗的刘利哼哧哼哧地回来了。
    “白队,这混账把、把东西埋得够深的,我他妈、他妈好不容易才找出来……”刘利哼哼着将一把用塑料布包好的卷轴递给了白凌峰。
    接过卷轴,白凌峰急急打开。
    就见里面全是或打印或手写的资料。
    “可以让我整理一下吗?”这时,吴品忽然跳了起来,急急道,“‘优惠保健’启动之后,张烈钧和贾田觉得这些东西放在养老院不保险,因此就让我把每个阶段的研究弄回家保存……这些资料的顺序也只有我和贾田才清楚。”
    白凌峰斜眼瞥了吴品一眼,铁青着脸将卷轴递给了他。
    吴品立即将卷轴全部展开,将里面的资料一叠叠铺到会议桌上,飞快地排列组合起来。
    三分钟后,他将一大叠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了白凌峰:“这就是‘优惠保健’的秘密。”
    付夫和白凌峰急急埋头一瞧——就见资料第一页上印满了各种大脑器官的图像,以及一些填满了英文和拉丁文字母的表格。第二页上也是如此,第三页也是这样……
    “妈的,这个东西……是看不懂啊。”白凌峰低声念叨了一句。
    “我也看不懂,太专业了。”付夫也皱眉低声道。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急急转头朝大办公室另一头喊道:“张公子,你快过来帮个忙!”
    闻言,正在办公室另一头做笔录的张奋斗腾地站了起来,急急奔到付夫面前。
    “付记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苦笑道。
    “付记者,你这是?”看到付夫把张奋斗叫来,白凌峰先是一愣,旋即也明白了过来,“哦,对了,昨天排查张烈钧利益相关人的时候,我看到了张奋斗的个人信息——他可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啊。”
    “白队英明。”付夫讪笑道,“等会吴助理做口供的时候,就请张公子帮我们翻译一下资料上的内容吧。”
    闻言,白凌峰点头表示同意,又抬手招呼张奋斗坐下,旋即抬头对不远处的邹光娣、冯石和张妈等人说:“我们要开始处理案件证据了——请你们到支队会议室等一下。”
    邹光娣等人顺从地站起身来,在民警引导下鱼贯钻出了大办公室。
    准备妥当,吴品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张奋斗说:“少爷,等会你看到的东西,可能会影响到您对老爷的感情……但是我必须讲出来,对不起。”
    张奋斗闻言一愣,旋即愣愣地点了点头。
    吴品笑了一下表示感谢,轻声说:“少爷,请你翻到资料第一部分,也就是‘病理解析’的部分。”
    在张奋斗急急翻找相关内容的时候,吴品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低声对付夫和白凌峰说:“二位,邹光娣已经跟你们说了,‘优惠保健’的起因,是十年前张烈钧患上的一种叫做‘脑涸症’的病——贾田的笔记,就主要记录了他对这种病症的研究成果,以及如何通过‘优惠保健’帮助张烈钧续命……”
    说着,吴品抬眼瞧了一眼付夫和白凌峰,颤声继续说道:“这些笔记一共有四个部分——第一个部分‘病例解析’,介绍的是贾田对‘脑涸症’的研究成果。第二个部分‘遴选’,介绍了‘优惠保健’计划是如何选择和确定‘培养皿’的。第三个部分‘饲喂’,介绍的是如何在‘培养皿’身体内培养给张烈钧续命所需的‘药剂’。第四个部分‘萃取’,介绍的就是如何将‘药剂’从‘培养皿’身体里取出,再注入张烈钧大脑,以延续他的性命……”
    听到吴品的介绍,付夫不禁圆瞪双眼,厉声问道:“你们管被你们选中的老人叫‘培养皿’?”
    看到付夫充满怒意的表情,吴品缩了缩脖子,低声道:“这些都是贾田取的名字……”
    冷眼瞧了一会吴品,付夫的情绪略略平复,掏出一根烟点然后,这才冷声说道:“继续吧。”
    闻声,吴品旋即点了点头,急急说道:“如果不是这些‘培养皿’,哦,不,如果不是这些可怜的老人,张烈钧十年前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二十四.

    时针来到11月19日夜6点30分,三喜市河西区公安分局刑警支队大办公室里,开始持续回响起一个中年男人颤抖的声音。
    跟随着这个声音,付夫、白凌峰、张奋斗和在场其他人的心神,也一起飘回了十年前那个黑暗起源的时刻——
    十年前,张烈钧的物流生意已经做得风生水起,让他迅速积攒起近十亿的身价。
    却不想,就在这年初,张烈钧开始持续头疼。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着了凉,于是吃了不少感冒药,却一直没有见效。
    到医院检查了三五回,一切正常,医生对他这头疼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见势,贾田也没放在心上,还特意安慰张烈钧:“可能就是酒喝高了,引起的神经性痉挛吧——张总少喝点就行了。”
    于是,张烈钧也就不以为意,继续花天酒地。
    却不想,半年后,张烈钧在出席公司的一个重要会议时,在 台上昏倒了。
    当时,作为张氏家族家庭医生的医学博士贾田就在现场。
    他急急奔到张烈钧身旁,掐指号脉、察言观色。
    就见张烈钧呼吸平稳、面色红润、脉搏正常,不像是因为低血糖、发烧或脱水等常见原因导致的昏迷。
    盯着张烈钧如沉睡般的面容,贾田心里升腾起一阵隐隐的担忧。
    很快,这位张大老板就被手下们争先恐后地送到了医院。
    到医院一检查,医生也没查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的突然昏厥。
    更让医生们琢磨不透的是,这张烈钧昏得诡谲,醒得更是神秘——当天深夜,在总统级加护病房里沉睡的张烈钧,忽然醒了。
    当时,贾田、吴品、邹光娣和胡大鹏等人正守在病房里,而作为张烈军独子的张奋斗,因在外地就读大学,正在返回三喜市的路上。
    对于张烈钧醒来的情形,吴品这样向付夫等人回忆:“当时,张烈钧原本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我正背对着张烈钧在手机上玩‘打飞机’,忽然就听到邹光娣一声尖叫‘啊——他醒了!’于是我就转头朝张烈钧的床铺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当时差点把我给吓尿……”
    原来,当吴品转头看向床铺时,张烈钧已经飞快地坐了起来。
    但是,和正常人不同的是,他坐直身子之后并没有说话,而是将整个身子绷得笔直,圆瞪着双眼愣愣地盯着不远处的病房门。
    见张烈钧坐了起来,吴品虽然被吓了一大跳,却迅速挤出了一个笑脸,凑过去讨好地说道:“张总,你醒啦,真是太好了……”
    可是,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见张烈钧身子一斜,保持着僵硬的坐姿朝床外倒了下去。
    吴品急急伸手,扶住了张烈钧的身子。
    就在那一刻,他感觉到张烈钧的身体硬邦邦冷冰冰的,就仿佛一块在冬天的河滩上捡到的石头。
    “啊,张总,你这是?”吴品不禁双手抖了抖,差点没扶住张烈钧。
    贾田等人也急急围过来,伸手想要扶张烈钧。
    这时,吴品就见张烈钧僵直的眼睑动了动,两个眼球忽然乱转起来,整个人也开始猛然颤抖。
    “张总,你这是?”吴品颤声喊道。
    张烈钧抖了一阵,嘴巴里才努力蹦出了一句话:“身子、我、我身子动不了了……啊——我的头好痒,好像有、有虫子在爬!”
    闻言,吴品惊恐地抬起眼,瞥了一眼贾田。
    就见贾田双眉紧锁,好像正在琢磨什么大事。
    随后,邹光娣就叫来了医生护士,把张烈钧送到治疗室全面检查。却不想,经过价格昂贵的全套检查后,已无计可施的医生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各项指标完全正常,可能就是睡得太久……把腿脚睡麻了吧。”
    张烈钧后来的反应,仿佛也在印证这个医生的结论——当天夜里,他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知觉,到第二天上午,他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于是,在争先恐后奔到医院献殷勤的员工们簇拥下,张烈钧大摇大摆地出院了。
    当时,对吴品、邹光娣、胡大鹏以及张烈钧本人而言,这次闹剧一般的昏厥事件,本该就这么随着张烈钧出院圆满结束。
    可贾田却不这么认为。
    这位仅用两年就拿到了医学博士学位的现实版谢耳朵,曾经在张烈钧出院后这样告诫自己的老板:“张总,您如果再像上次那样昏厥,恐怕就得让我开颅检查下了。”
    闻言,张烈钧不屑一顾:“你说什么呢?想咒你老板早点儿嗝屁?”
    贾田却摇摇头,紧锁着双眉不搭话了。
    果然,三个月后,张烈钧又忽然昏厥了。这次,他整整昏迷了一天。到医院做了各项检查,依旧是一切正常。
    又过了两个月,他再次昏厥,昏睡两天之后才苏醒过来——检查结果还是一切正常。
    一个月后,张烈钧第四次突然昏厥,昏厥事件持续了整整三天,医院给出的结论还是“一切正常”!
    半年内连续四次昏厥,张烈钧终于怕了。
    他叫上吴品找到贾田,希望找出自己连续昏厥的根源。
    贾田却依旧坚持自己之前的要求:“请张总接受开颅检查。”
    没办法,张烈钧被迫同意……
    说到这里,吴品忽然吞了吞口水,停住了讲述。
    “给他倒杯水。”白凌峰冷声说道。
    一旁的刘利立即蹦起来,从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递到贾田面前。
    贾田充满感激地瞧瞧白凌峰,一仰头就将水倒进了肚子里,又继续说道:“十年前的7月29号,对,贾田的笔记上有记录,就是7月29号——在从一家民营医院租来的手术室里,张烈钧接受了贾田的开颅检查……当时,我就在手术室外等他们……”
    那场手术持续了三个小时。当依旧在麻醉药作用下昏睡的张烈钧被贾田推出手术室时,吴品立即满面猴急地迎了过来。
    “怎么样?”他问贾田。
    闻言,贾田扯下口罩摇了摇头,低声道:“张总他……果然被我给猜中了。”
    听到贾田的回答,对医学一窍不通的吴品更急了,嚷嚷道:“贾医生,快给老子说人话!”
    看到吴品猴急的表情,贾田苦笑了一下,慢慢说道:“张总得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疾病,叫做‘脑涸症’。我看他也算是倒霉催的——这毛病,一亿人里能找出一个就算高发病率了。”
    “那些关我屁事啊。”听到贾田的介绍,吴品毛了,“你他妈就直接跟我说,张总得了这个什么病,以后会怎么样?”
    闻声,贾田兀自沉吟了片刻,字斟句酌地吐出了一句话:“要是就这么放任张总的病情发展下去,他就会越来越频繁的昏厥,每次昏厥醒来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大概一年后,他的大脑就会在某一次昏厥之后被……‘关机’。”

    二十五.

    夜幕降临的时候,刑警支队办公室里的付夫,开始反复琢磨吴品刚刚说到的两个字:“关机。”
    “贾田说‘关机’……是什么意思?”他皱着双眉,低声问吴品。
    吴品眉毛一抖,苦笑道:“付记者,这个问题我说不好——当时他说,好像是张烈钧的‘脑水’出了什么问题,会隔断他的中枢神经什么的……你们不要误会啊,不是我不愿坦白交代,是我确实说不清楚……”
    说着,吴品转头盯着张奋斗,有些讨好地说:“少爷,请你对照贾田的笔记给白队和付记者他们讲一讲吧。”
    这话一出,付夫等人的目光旋即集中到了张奋斗身上。
    这时,他们才发现,一直一言不发的张奋斗,这时竟然涨红了脸,像是在生谁的气,又像是有些愧疚。
    片刻后,他红着眼圈抬起头,朝吴品吼道:“当时我还以为,我爸昏迷是因为他日夜忙生意劳累过度,没曾想竟然是因为‘脑涸症’……为什么你们都瞒着我?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闻言,吴品苦笑了一下,低声道:“当时张总专门叮嘱过,让我们不要告诉你,免得影响你的学业……他说你们张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现在竟然出了你这样一个大博士,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喜事,因此不能因为他的毛病打扰你读书。”
    听到吴品的解释,张奋斗浑身一抖,眼睛也更红了。
    “少爷,求你帮我给他们解释解释吧,行吗?”听到吴品第二次恳求,他回过神来,慢慢抬起了头。
    就在这个瞬间,付夫明明白白地看到,这个阔少爷眼睛里竟然涌动着眼泪。
    他愣愣地对着吴品点了点头,低头盯着手里的笔记,颤声说道:“刚才吴助理说的都是实话——笔记上都有记录……”
    接下来三十分钟,张奋斗开始以一种极慢而又低沉的语速介绍起来——
    原来,张烈钧得的“脑涸症”,是一种因生理突变所导致的严重神经性疾病。
    而这种病对人体产生影响的病灶,就在颅骨和大脑皮层之间,即储存脑脊液的空腔内。
    “脑脊液的存在,既是在人体快速运动时为大脑提供稳定和缓冲保护,同时也是中枢神经一部分代谢产物的排出通道。”张奋斗皱着眉,用尽可能通俗易懂的语言介绍道,“而‘脑涸症’,就是因为某种尚未确定的原因,导致脑脊液开始变得粘稠,到最后甚至会板结成半固体或固体物质。”
    “板结?”听到张奋斗的介绍,付夫不禁惊呼了出来,“这不可能!脑脊液并不是一潭死水,而是会定时进入人体循环系统——既然能够自主进行循环,那就不可能凝固板结啊?”
    听了付夫的反驳,张奋斗铁青着脸点了点头,低声道:“看不出来,付记者对医学也很有造诣——你说得对,脑脊液的确不是‘死水’,而是定期进入人体循环系统进行循环。但是,这‘脑涸症’的奇特之处,也就在这里。”
    闻言,付夫一愣,转头瞥了一眼满面懵逼的白凌峰,又转头继续盯着张奋斗。
    就见后者盯着贾田的笔记,继续介绍了起来——
    按照贾田的研究笔记,“脑涸症”一共有四个发展阶段。
    “脑涸症”第一阶段——因为某些尚不明确的原因,它会扰乱人体循环的正常生理机制,阻断脑脊液参与人体循环,将大量脑脊液锁定在大脑和身体其他部分之间。
    “在这个阶段,旧的脑脊液困在颅内出不去,新产生的脑脊液又进不来,导致颅内压力紊乱,让患者产生持续头疼。”
    听到这里,付夫和白凌峰对视了一眼。
    “就如邹光娣所说,张烈钧因为头疼突然丧失性欲的时候,可能就是这个阶段。”他低声道。
    “脑涸症”第二阶段——脑脊液不再参与人体循环后,就会淤积于患者颅内,渐渐沉淀和淤积。在这个过程里,由大脑和脊椎产生的一部分代谢产物继续注入脑脊液,导致脑脊液的浓度不断增高,形成一锅“高汤”。其间,随着脑脊液浓度不断增加,“脑涸症”患者的头疼也会不断加剧,并会造成毫无征兆的昏迷。
    这时,吴品急急嚷嚷起来:“少爷说得对——等张烈均被发现得了这毛病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第二阶段了。”
    张奋斗却没有搭理他,继续盯着笔记念叨道——
    “脑涸症”第三阶段——当大量淤积于颅内的脑脊液达到一定浓度,脑脊液里的水分就开始被挤出,“高汤”的浓度就会进一步增高,直到变成面糊一样的半固体物质。这时,这些脑脊液的凝结体就在物理形态上拥有了包裹和阻挡神经传导的功能。于是,在持续而剧烈的头疼中,这些“面糊”渐渐包裹住大脑皮层和链接颅骨底部的脊椎,开始从物理上阻滞人体两大中枢神经之间的生物电讯号连接,造成患者越来越频繁、持续时间也日益加长的昏厥。
    说到这里,张奋斗停了下来,自言自语般低声念道:“就是在这个阶段,贾田察觉我爸很有可能得了这种旷世罕见的毛病,于是才提出开颅检查……”
    看到他埋头低声念叨的模样,付夫心里忽然不自觉地生出了一些怜悯。
    念叨了这句,张奋斗又开始继续解释起了笔记来——
    “脑涸症”第四阶段——已经成为“面糊”的脑脊液进一步凝固,残余的水分被进一步挤出,脑脊液的形态也逐渐从“面糊”变成“面饼”,板结成为真正的固体。这时,包裹患者大脑和脊椎顶部的脑脊液,就会变成生物电讯号完全不能突破的屏障,彻底屏蔽大脑和人体其他神经中枢的联系,造成患者在其他生理机能完全正常的情况下成为一具没有思想的躯壳,也即贾田所说的“关机”。但是,这时如果及时进行手术,用物理方法清理凝固的脑脊液,那么患者还有苏醒的希望。然而,最恐怖的地方就是,这种病会让完全固体化的脑脊液产生某种分子级的毒素,进一步入侵大脑组织,以细胞为单位对密布大脑的神经元展开渗透和攻击,一个个破坏掉大脑神经元——到这时,任何药物和物理治疗,都已经无能为力了。等待患者的,就是在大脑慢慢死亡之后,身体的死亡。
    …………
    说到这里,付夫忽然听到一阵“啪嗒”“啪嗒”的声响,就像是水滴滴到了纸面上。
    定睛一瞧,就见张奋斗正在抹眼泪。
    付夫正欲劝两句,忽然听到白凌峰一声低吟:“张公子,请你节哀。”
    说着,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头,竟然递过一包面巾纸。
    看到白凌峰的动作,付夫不禁就是一愣,心说:“我靠,铁汉柔情啊。”
    心里这么胡乱叨叨着,付夫也没有忘了正事。
    就见他转头对吴品道:“吴助理,刚才张公子已经说明了‘脑涸症’的作用原理,也证明了你之前的供词没有撒谎。现在,请你继续给我们讲一讲,贾田是怎么给张烈钧续命的?”
    闻言,吴品急急点头道:“没问题,接下来的事情我都参与,哦,不,我都看到了。”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白凌峰,继续道:“确认张烈钧的确得了‘脑涸症’之后,贾田主动提出要辞职,理由是‘对张总已经无能为力’。张烈钧一听就吓傻了,连忙求他说,既然贾田能查出大医院都查不出来的毛病,就说明贾田也有本事救他,还缠着贾田要他救命……结果贾田开出了一个条件:给他一亿元作为治疗经费,并让我用这笔钱帮他置办他所需要的一切设备。事成之后再给他一亿元,让他远走高飞到国外‘跑路’。”
    听到“跑路”二字,付夫和白凌峰立即明白了吴品的意思。
    两人异口同声:“贾田是要让你跟张烈钧对老人们下手了?”
    看到二人急吼吼的表情,吴品缩了缩脖子,颤声道:“对……这也就是‘夕阳乐园’和‘优惠保健’的由来——”
    文友们不好意思啊,近期忙得简直日以继夜,两周来付夫的睡眠平均每天都没超过5小时,因此上周不知不觉就拖更了,今天一口气更新四节,还请文友们见谅,祝大伙长假快乐!
    二十六.

    11月19日夜7点20分,点点灯光在三喜市河西区的街巷点亮。
    伴随着交通高峰的密集车流,林立的电梯楼渐次亮起了点点灯光,又飘荡出细密而清晰的饭菜的味道。
    这些味道里的一部分,随着河西区公安分局的窗户飘进了刑警支队大办公室,又钻进了年轻民警刘利的鼻子,引得他早已唱起了空城计的肠胃一阵叫嚷——
    “咕咕咕——”
    刘利吞了吞口水,正欲对身旁的白凌峰说一句“白队,我去喊外卖”,一转头,却看见了白凌峰和付夫如炬的双眼。
    话没出口,他又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平时素以好吃著称的付夫,这时却完全不觉得肚子饿。就见他紧锁双眉,深邃的眼睛里正放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
    “贾田跟张烈钧要钱,张烈钧就这么给了?”他低声道,“你们就不怕贾田编造了一个‘脑涸症’的幌子,用来骗你们张总的钱?”
    听到付夫这么说,吴品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张奋斗,小声回道:“付记者,贾田不可能骗我们——因为我之前也验证过,医学界的确有‘脑涸症’这么一说,而且它的发现者……”
    说到这里,吴品忽然停住了,又转头瞥了一眼张奋斗。
    对他的这个动作,付夫和白凌峰都察觉到了。
    “继续说。”白凌峰愣愣地蹦出了三个字。
    看到白凌峰的眼神,吴品心里一阵发毛,颤声道:“而且它的发现者……就是贾田的博士生导师孙景。”
    “孙景?”付夫闻言不禁一惊,“就是三喜市医学院前任院长——当选了工程院院士的孙景?”
    “对。”吴品急急点头道,“当时我就秘密咨询过,孙景在1990年就发表了有关‘脑涸症’的研究论文,对‘脑涸症’作出了比较明确的描述。这个论文我也看过,虽然我没怎么看懂,但是张总当时的症状,的确和论文里对于‘脑涸症’的描述差不多——也就因为孙景进行过这样的研究,贾田才会将张烈钧的症状联想到‘脑涸症’上。”
    闻言,付夫忽然冒出句话:“有没有可能孙景和贾田串通一气,合起伙来骗张烈钧的钱?”
    付夫这话一出,就听见身旁响起一声大呼:“绝不可能!”
    付夫急急一转头,就见之前没怎么说话的张奋斗正满面涨红,紧紧盯着自己。
    “哟,张公子,你这是?”付夫浅笑道。
    张奋斗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付记者,你可能还不知道,孙景老师的大女儿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有过十亿的身家,他根本没必要骗我爸的钱。”
    “哦?张公子对孙院士很了解嘛,莫非你认识他?”付夫继续浅笑着,往深里套张奋斗的话。
    这时,一旁的吴品忽然站了起来,急急道:“付记者还不知道吧?张少爷也是孙景的学生!孙景以前就公开说过,他这辈子最光荣的事,就是教出了两个医学天才——一个是贾田,另外一个就是张少爷……”
    闻言,付夫一愣,旋即笑道:“哦?原来如此——贾田和张公子竟然是师兄弟。”
    听到付夫有些戏谑的语气,张奋斗脸上更红了。
    他慢慢低下头,嚅嗫道:“算是吧……孙老师退休前接收了最后一名博士研究生……就是我。”
    说着,他忽然猛地抬起头,大声喊道:“贾田这个混账东西,真是有辱师门!孙老师要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盯着张奋斗瞧了一会,付夫又冒出一个问题:“张公子,既然你就是‘脑涸症’发现者的高徒,想必早就知道‘脑涸症’这回事了吧——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闻言,张奋斗一愣,瞪着双眼低声问付夫:“付记者,你这意思是把我当凶手了?”
    “哪里,随口问问。”付夫乐呵呵地眯着眼,依旧紧紧盯着张奋斗。
    这时,白凌峰也站了起来,厉声问道:“对‘脑涸症’,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看到二人咄咄逼人的模样,张奋斗脸上浮出一副很委屈的表情:“我的确跟孙老师学习了三年……但是我真的从没听他提起过‘脑涸症’这档子事……”
    说到这里,张奋斗忽然浑身一抖,就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急急补充道:“对了,孙老师以前是从事病理学研究的,一直到70岁以后才转入老年人健康护理领域——据说,他这次转型是因为国家为了应对老龄化社会来临,临时安排给他的一个公益研究项目……贾田大我十三岁,他跟孙老师学的是病理学,我跟孙老师学的是老年健康保健,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他没跟我提过‘脑涸症’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听到张奋斗的解释,付夫也觉得合情合理,而且还可以找孙景求证,于是也不再纠结。他转头瞧了一眼白凌峰——就见后者的表情也已经缓和了下来,想必也是被说服了。
    这时,付夫笑了笑,掏出一根烟递给白凌峰,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后说道:“吴助理,请继续。”
    吴品点点头,继续说道:“十年前的冬天,张烈钧按照贾田的要求,投资一亿元建起了‘夕阳乐园’,又配备了全套仪器,随后就以养老院为掩护,开始在入住老人中寻找合适的‘培养皿’……”
    原来,在贾田向张烈钧要来的一亿元里,有8000万元就是用来建设“夕阳乐园”养老院的。
    之所以下了如此大的成本,贾田和张烈钧的目标有二——一是为了给随后开展的“优惠保健”计划寻找合适的“培养皿”,用这些无辜老人的性命来延续张烈钧的狗命;二是用慈善性质的养老院作掩护,就能比较隐蔽地将“优惠保健”进行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伤亡伪造成正常死亡,同时因为入住老人基本上都来自困难家庭,就算他们被计划折腾死了也比较好“处理”。
    于是,在那个清冷的冬天,“夕阳乐园”以公益慈善养老机构的面貌,向全社会正式开放。
    因为优越的硬件条件和低廉的入驻费用,“夕阳乐园”一开张就门庭若市,迅速吸引了近千名家庭困难的老人入住。
    按照生活自理能力的强弱,贾田将这些老人划为“自由管护”“半管护”“全管护”三个类型——
    “自由管护”,针对身体较好,生活可以全面自理的老人,养老院就提供住宿、烹饪和洗衣场所以及免费的菜品,让老人们自行料理生活。
    “半管护”,针对身体不怎么好,但是生活能勉强自理的老人,养老院会派遣护工和医护人员帮他们做饭洗衣、提供健康诊疗等服务,其余时间就由老人自行安排。
    “全管护”,针对身体很不好或患有慢性疾病的老人,养老院安排加护房间进行全天候管护,同时安排医护人员进行全程护理。
    所有这些服务,“夕阳乐园”仅仅象征性地收取一些“成本费”,对外宣称是“替国家和入驻老人家属分忧,为应对老龄化社会到来尽绵薄之力”。
    正是这样的举动,让张烈钧很快赢得了“慈善大亨”的光环。
    却不想,在这家备受盛赞的养老院里,恐怖的魔爪正在慢慢伸向无助的老人们……
    在“夕阳乐园”成立前夕,贾田就策划了“优惠保健”计划——通过在入住老人中选取适合的“培养皿”,培育能让张烈钧续命的“解药”……
    说到这里,吴品忽然停住了。
    他有些讨好地瞧了瞧张奋斗,低声道:“少爷,需要你解释的内容来了——请你对照贾田笔记‘解析’的后半部分,帮白队长和付记者解释一下这部分的……技术细节吧。”
    闻言,张奋斗急急低下头,开始在厚厚的笔记本里寻找起来。
    因为吴品刚才按照顺序整理过这些笔记,因此他很快找到了相关内容。
    接下来三四分钟,张奋斗埋头安静而迅速地查看了三五页笔记。
    在付夫和白凌峰锐利的眼神注视下,张奋斗的双眉渐渐锁紧,脸上也冒出了不解和狐疑。
    见张奋斗这副表情,付夫和白凌峰相互对视一眼,正欲张口问点什么。
    这时,张奋斗忽然抬起了头,自言自语般念叨道:“按照笔记的记录,贾田的理论根本……行不通啊。”

    二十七.

    张奋斗话音响起之际,付夫眼里旋即掠过一阵疑云。
    “行不通?”他急急问道,“怎么说?”
    张奋斗举起手里的一页笔记,颤声说道:“就如吴品所说,‘解析’的前半部分记录了贾田对我爸的观察和病理研究,后半部分则是针对我爸所提出的‘续命’计划,也就是‘优惠保健’的科学原理……”
    接下来的一刻钟,张奋斗开始努力用外行人能理解的语言介绍道——
    刚才吴品已经介绍过,“优惠保健”计划的核心,一共有三个主要环节:
    第一步叫做“遴选”,就是选择身体符合条件的老人作为“培养皿”。而所谓“符合条件”,就是患有心血管或神经疾病的老人。
    “之所以选择这样的老人,是因为按照贾田的预判,‘优惠保健’可能会产生足以让‘培养皿’死亡的副作用。而这些副作用的症状,就正好和心脑血管或神经系统疾病发作相近——为了掩人耳目,他才把目标确定为这些老人。”张奋斗解释道。
    第二步叫做“饲喂”,就是从“培养皿”大脑和脊柱的连接处注入某种催化剂,在被选中老人的颅骨和大脑组织之间的腔室内造成轻微的脑积水,快速蓄积健康脑脊液。
    “贾田认为,我爸的大脑腔室已经不能进行正常的脑脊液循环,因此,要延续我爸的性命,就必须定期将他大脑内已经浓稠的脑脊液抽出,再人工注入健康脑脊液进行替换,这样才能维持他大脑和身体其他神经中枢的正常连接。按照贾田的计算,通过有意造成轻微的脑积水,‘培养皿’头部每年会蓄积九百毫升左右的健康脑脊液——而这,也正好是我爸每年需要替换的量。”
    第三步叫做“萃取”,就是把已经蓄积到一定量的脑脊液连同小部分脊髓从“培养皿”大脑内和脊柱中抽出,再注入到张烈钧体内,以此维持他大脑的正常运转。
    “对每个‘培养皿’来说,承受‘萃取’的极限是每年三次——按照笔记所记录的内容,在经历三次‘萃取’之后,‘培养皿’就会因为颅脑内压力的频繁改变和脊柱损伤,出现生理和精神机能的全盘紊乱,导致‘培养皿’在精神错乱和全身瘫痪的双重痛苦中死去……这应该就是付记者线人所说的‘抬手疯’了。”
    听到这里,付夫紧缩的双眉并没有舒展。
    “张公子,刚才你所说的‘行不通’,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闻言,张奋斗抬起手指了指那页笔记右上角,低声道:“就是这里——‘饲喂’。”
    付夫和白凌峰立即凑了过去。
    就见这页笔记纸上,用笔画出了一个粗陋的人体线图,一旁还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看不懂的英文符号。
    “……”盯着纸愣了三十秒,付夫嘴巴里蹦出了五个字,“我靠,看不懂。”
    白凌峰也转头瞧了瞧,苦笑着坐回到椅子上。
    看到二人郁闷的表情,张奋斗很善解人意地插话道:“二位,还是让我来解释一下吧。”
    闻言,付夫和白凌峰同时点了点头。
    张奋斗笑了笑,继续道:“各位,贾田笔记上记录了被选中老人的个人生理信息,比如血型……”
    “血型?”白凌峰闻言不禁冷笑道,“就凭这个,你就能判断出贾田的理论行不通?”
    张奋斗脸一红,旋即很认真地说道:“白队长,我也是学医的,而且以前我也曾研究过这个课题,请不要怀疑我的专业素养——从生理配型角度来说,这些人没有一个和我爸匹配!”
    闻言,付夫的双眉旋即一抖。
    “我明白了!和其他器官移植一样,因为配型不成功,老人们的脑脊液和脊髓根本不能移植到张烈钧身上,对不?”他瞪着眼急急道。
    “付记者果然睿智。”张奋斗面不改色地巴结了付夫一句,继续说道,“我们知道,人体器官和体液移植必须满足一个基本前提——那就是器官提供者和被植入者必须符合配型条件……因为如果配型不成功,来自他人的器官或体液就会在被植入者体内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导致被植入者迅速死亡。”
    张奋斗这话一出,白凌峰也明白了过来。
    他又掏出一根烟递给付夫,然后自己也点燃了一根,皱眉念叨道:“按照你这么说,‘优惠保健’根本就不可行?那我们的侦查方向不就错了?”
    看到白凌峰郁闷的表情,张奋斗有些不忍地点了点头:“恐怕是的。”
    闻言,白凌峰整个人一怔,旋即一拳锤到了桌面上。
    付夫的脸色也迅速铁青起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狠狠喷出了烟雾,沉声说道:“莫非,‘优惠保健’真的就是贾田用来骗钱的?”
    “不!”一声低吼忽然响起。
    付夫急急一转头,就见吴品急吼吼地跳了起来。
    “白队长、付记者,你们、你们听我说……”他朝付夫和白凌峰嚷嚷道,“‘优惠保健’启动前,贾田手下的一个医生,对了,就是今天在出租屋里被狗咬死的李长利——他也曾经问过贾田关于配型的问题。”
    “贾田怎么回答的?”白凌峰也跳了起来。
    吴品一看白凌峰的猴急样,声音登时就小了三分:“我听到贾田回答说,他使用了一种‘调和剂’,好像可以解决配型的问题……”
    说这话时,吴品开始不自觉地斜眼盯着张奋斗。
    吴品的异常举动,也让张奋斗吸引了付夫的注意。
    听到“调和剂”三个字后,就见张奋斗整个人开始颤抖,脑门上条条青筋暴起。
    片刻后,他圆瞪着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吴品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你刚才说……贾田他……使用了一种‘调和剂’?莫非……那就是……”
    看到平时轻声细语的张奋斗,这时一副就像要杀人的模样,吴品心虚地点了点头,苦笑道:“少爷,您……您莫要毛,我也知道……这‘调和剂’是您的研究成果……”
    吴品这话一出,付夫和白凌峰瞬间封冻。
    “你是说,让‘优惠保健’真正成为可能的关键环节——竟然是张奋斗的杰作?”白凌峰念叨道。
    “正是。”吴品苦笑了一下,充满歉意地瞧了一眼气得浑身发抖的张奋斗,转头颤声道,“刚才少爷也提到了,他在念本科生时,曾将中西医融会贯通,研究出了一种中成药制剂——正是这种制剂,让器官移植在不同血型和不同体质的人之间成为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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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

    十五年前,张奋斗16岁。
    因为成绩极其优异,他被保送进入三喜市医学院中华医药专业,成为这所全国著名医学院最年轻的特招学生之一。
    四年本科学业,张奋斗仅仅用了两年就拿到了学位。
    第一年,他就修满了全部专业理论课程的学分。第二年,他把时间全部用到了临床实习和中医理论的临床应用研究上。
    其间,张奋斗作为医院实习生,到学校的附属医院进行了半年顶岗实践。
    这场实习,让张奋斗经历了一场注定将改变他和不少人命运的抢救。
    那年8月,正在值夜班的张奋斗和同事们接收了一名急诊病人。
    那是一个42岁的农村汉子,被送到医院时已经肾衰竭。
    看到这个被从救护车上送下来的男人,张奋斗不禁惊呼了出来:“杨大哥……怎么是他!”
    张奋斗认识这个男人——他是附近工地上的一个农民工。因为患有先天性肾病综合征,他每个礼拜都要到医院来做一次常规透析。
    一次,在帮助老杨做透析时,张奋斗曾经好奇地问过他:“你肾不好,不能做太累的工作,为什么不早点把工地的活辞了,找个轻松点的工作?”
    老杨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家穷,婆娘脑子不灵光,有些傻,找不到钱。家里还有三个娃——一家老小都要吃饭,在工地上做活工钱高些。等到三个孩子都大学毕业了,就可以歇一歇了……”
    说着,老杨从沾满灰尘和泥垢的破军服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中年妇女被一男两女三个孩子簇拥着——女人嘴巴微张,目光发愣;三个孩子大的约莫十来岁,小的只有七八岁,全都绽放着快乐的笑。
    盯着照片瞧了一两秒,张奋斗把头转向老杨,张口正欲再说点什么。
    他看到老杨并没在看他,而是久久地盯着照片,脸上充满了幸福笑容。
    看到老杨的表情,张奋斗轻叹了一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次见面以后,每次老杨来做透析,张奋斗都会悄悄到收费台帮老杨付一部分医药费,并让收费台的同事帮他保密。
    之所以要悄悄的,是因为张奋斗知道,老杨如果知道自己正在接受别人的资助,很可能会让他觉得这是一种施舍,将会刺伤老杨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
    可是,老杨后来还是发现了。
    一个礼拜前,老杨又一次做了透析,跟平平时一样结了账,又转悠到了张奋斗的办公室。
    看到正埋头整理门诊记录的张奋斗,老杨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
    盯着这些大部分面值在百元以下、还有些被汗水浸湿的钞票,张奋斗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杨大哥,你这是?”
    “张医生,这是这两个月你帮我付的钱。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有手有脚,不能白拿你的钱——我们这个工程就快结束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到你们这里做透析。这些日子谢谢你了,真的。”说这些话时,老杨的语气平静而坦然,眼睛里却闪动着坚毅的光。
    看到老杨的表情,张奋斗反而踌躇起来。
    他低下头想了想,急急从衣兜里掏出钱包,又从钱包里取出十来张百元大钞:“杨大哥,这个、这些钱给孩子们买些……”
    却不想,张奋斗还没说完,一只枯瘦却有力的大手已经按住了他拿钱的手。
    一抬头,他就看见老杨如炬的双眼。
    “张医生,你是一个好人,真的。”老杨语气充满感激,手上的力气却一点不减,“但是我还不是废物——只要我还活着,就饿不着老婆孩子!”
    盯着老杨的眼睛,张奋斗慢慢放下了手。
    见张奋斗收了钱,老杨很满足地笑了笑,转身来到办公室门口,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转头就出了门。
    “你下一个工地会在哪里呢?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医院。不要太累啊……”盯着空空的办公室门,张奋斗心里念叨道……
    却不想,仅仅一个礼拜之后,他就再次见到了老杨。
    听送老杨来的工友说,为了给孩子准备新学期的学杂费,这些天老杨一个人做了两份工。“如果不是他身体不好,他还准备打第三分工的”。
    听到工人的话,张奋斗觉得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揪紧。
    对老杨进行初步检查后,值班主任的结论印证了张奋斗的担忧:“因患者长期劳累诱发了肾衰竭,目前肾功能已经全部丧失——必须立即进行肾移植手术!”
    …………
    接下来三个小时,张奋斗和同事们联系了三喜市的三家医学器官库,寻找合适的肾源。
    然而,他们得到的回答都是:“无匹配肾源。”
    看到老杨的生命随着肾衰竭逐渐消散,张奋斗明白,如果再找不到能成功配型的肾源,这个从未被艰辛生活征服的男人,就会在这个夜晚被死亡征服。
    当天夜里9点36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领着一个目光直愣的中年妇女和两女一男三个孩子风尘仆仆地来到医院。
    当守在老杨病房外的张奋斗看到他们时,立即有了转身想逃的冲动。
    因为那中年妇女和三个孩子,他都在老杨的照片上见过。
    可是,他的脚却像套了锁链,一步也迈不开。
    看到张奋斗,老太太冲过来拉住他的膀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医生,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孩子吧!没了他,这一家老小怎么办啊……”
    老杨的孩子们也扑了过来,跪在张奋战面前嚎啕:“叔叔,求求你救救我爸爸!”
    在老杨家人的哭嚎声中,张奋战一次次徒劳地拨通器官库的电话,又一次次在得到“无匹配肾源”的答复后绝望地放下电话……
    第二天凌晨,因肾衰竭抢救无效,老杨于零点零四分被宣告死亡。
    消息传出,老杨的一家老小哭声震天。
    更让张奋斗痛心的是,一个小时后,邻近三喜市的双江省常胜市器官库传来消息:找到一枚配型成功肾源,目前正在派遣车辆转运……
    那天,在将老杨送上转往殡仪馆的殡葬车之后,张奋斗在工作笔记上写下了这样的文字:“一个小时,却成为决定一个人生死的界限……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找到配型成功的肾源?为什么器官移植就一定要遵循配型划定的界线?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找到一种方法突破这条界线?”
    在本科生涯剩下的时间里,突破这条界线成了张奋斗的誓言。
    当听到张奋斗的计划后,包括时任院长孙景在内的学院老师和同学根本没人认为他会成功。
    本科生涯剩下的两年时间很快过去。
    张奋斗顺利考上了医学院的生物医药学硕士研究生,继续从事他的研究。
    出乎人们意料的事情,在他攻读硕士学位的第一年发生了。
    凭借极高的医学天赋和对中西医精髓的深入了解以及那么一点点运气,张奋斗调配出了一种中成药制剂,又在随后的一年里完成了从实验室理论到临床应用的全部动物试验。
    试验结果显示,这种试剂能从分子级的水平上对移植组织和受体进行“调和”,就算是配型不成功的器官也可以成功移植到患者体内,避免了可以导致死亡的排异反应。
    消息一出,全国医学界为之震动。
    却不想,就在自己如一颗新星般在医学界冉冉升起之时,张奋斗却在提前获得硕士学位后悄然“归隐”——在父亲张烈钧建议下,他报考了学院的老年保健医学专业,跟随刚刚转行的导师孙景继续深造……
    回忆到这里,张奋斗有些自嘲地苦笑道:“付记者、白队长,刚才吴品所说的‘杰作’,就是这么来的。”
    深深吸了一口烟之后,付夫才从张奋斗的讲述中回过神来。
    他急急抬头问张奋斗:“张公子,如果真如你所言,你的研究成果岂不是改写了世界器官移植医学的历史?”
    听到付夫这个问题,张奋斗继续苦笑道:“改变历史?呵呵呵,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本想凭借这项研究成果,让那些需要器官移植的人们不用再像老杨那样……窝囊地死去。”
    张奋斗这话一出,一旁的白凌峰却厉声喝道:“可是,现在你的研究成果却正在让无辜的老人窝囊地死去!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参与了‘优惠保健’?”
    闻言,张奋斗浑身一抖,眼圈一红,泪水旋即涌了出来。
    “对……我是帮凶!”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如果知道贾田会把药剂用来害人,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把配方给他……”

    二十九.

    11月19日夜8点整,张奋斗的表情开始渐渐扭曲,眼睛里再次溢满泪水——
    攻读博士学位期间,他把同为孙景得意门生的贾田当成了兄长和知心朋友。
    十一年前的一个午后,贾田拉着回三喜市过暑假的张奋斗聊天,有意无意地谈到了“调和剂”。
    当时,贾田问他:“张公子,我在学术期刊上看到了你的研究成果——但是这篇论文上并没有写明,你究竟是怎么从病理上让彼此排异的生物组织‘调和’的?”
    “很简单。”张奋斗自豪地笑了笑,显摆道,“‘调和剂’实际上是一种生物介质。这种药剂由九百余种药材按照特定比例调配而成,能够将中药的一些特殊药理特性发挥到极致——比如‘调和’,即通过在移植器官和被植入者体内同时注入‘调和剂’,从细胞甚至是分子级的层面对移植器官和被植入者进行‘调和’,两者之间的生物性差异就会被拉平,这就避免了产生移植排异反应的风险,让配型不成功的器官成为‘万能器官’……”
    闻言,贾田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天才,张公子真是举世罕见的医学天才!”
    听到贾田的巴结,张奋斗竟然脸一红,不好意思起来。
    贾田又乘胜深入:“张公子,既然你的药剂这么神奇,有没有想过进行临床应用?”
    “当然有啊。”张奋斗毫无戒心地答道,“我从事这个研究,就是为了让需要器官移植的人们可以获得更广阔的器官源……”
    说这话时,张奋斗满面憧憬,双眼隐隐若有光。
    “好,有志气。”贾田笑道,“等你以后掌管了家族产业,以你的才华,一定可以造福全社会。”
    听到这话,张奋斗脸更红了:“师兄,以后我的确打算建一家药厂,专门生产这种‘调和剂’,然后低价卖给需要的人——到时候,你一定要帮我啊。”
    “没问题。”贾田继续笑道,“对了,既然你准备让我辅佐你,你能否把‘调和剂’的配方给我瞧瞧?反正这个研究成果你早就发表了,也不怕我抢你的功劳不是?”
    面对贾田的请求,张奋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听张奋斗说到这里,白凌峰瞪着眼嚷嚷道:“你就这么答应了?你就不怕贾田用你的发明做坏事?你这不是傻逼么?还有,既然你刚才就察觉了‘优惠保健’在器官移植上的‘堵点’,你怎么就没联想到贾田利用了你的研究成果?”
    看到白凌峰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张奋斗低着头解释道:“贾田和我一样极具医学天赋,再加上他也是孙老师的门生,我也就真心把他当成了大哥,经常跟他一起谈理想、谈怎么用医学拯救别人……因此,当时他跟我要‘调和剂’的配方,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至于那个‘堵点’和‘调和剂’的关系,我也是刚刚才联想到……”
    看到张奋斗埋头低语的窝囊样,白凌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都没吐出一个字来。
    这时,付夫忽然插话道:“白队长,让张公子歇一歇吧。他心里也不好受——自己本想用来帮助别人的研究成果,却被父亲和最信任的师兄偷偷拿去做了坏事,还真是讽刺啊。”
    闻言,张奋斗的眼泪夺眶而出。
    付夫有些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吴品说:“吴助理,现在技术问题已经解决了——贾田和张烈钧又是怎么推进‘优惠保健’的?”
    吴品讨好地笑了笑,盯着研究笔记又开始念叨起来——
    随着张烈钧的“脑涸症”日益严重,“夕阳留言”成立一个月后,贾田决定启动“优惠保健”。
    他按照入住老人的个人资料,从“半管护”对象里“遴选”了一名叫做陈贵的80岁老人作为“1号培养皿”,原因是陈贵来自贫困农村,两个儿子都是农民工,而且他患有较严重的老年痴呆症,因此“就算出了问题也比较好打理”。
    在接下来的6个月里,陈贵相继接受了“饲喂”“萃取”……
    话到这里,吴品从之前存放卷轴的纸筒里抽出一张磁盘,说道:“各位,这张磁盘记录了贾田对‘1号’进行临床实践的录像——你们看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闻言,白凌峰急急接过磁盘,朝身旁一声低吼:“放出来瞧瞧!”
    一旁的刘利立即奔过来,接过磁盘转身奔向电脑。另一个年轻民警则急急跑到会议桌另一头,从墙上拉下一张巨大的幕布,又伸手关了灯。
    黑暗,旋即弥漫在众人眼前。
    “开始。”刘利低声念叨了一句,抬手点击电脑播放键。
    办公室一角,铺满整个墙面的幕布上,开始播放投影仪投射的录像画面。
    录像开头,画面上出现了四个大字“实践记录”。
    字幕消失后,画面上出现了一间宽敞的手术室——手术室一侧墙壁上,张贴着“夕阳关怀,造福老人”的宣传标语;另一侧墙壁被一张折叠屏风挡住;房间中央放置了一张手术台,四名身穿连体无菌手术服的医生正在交谈。因为口罩和手术帽遮挡,看不见四名医生的长相。
    付夫眯缝着眼,盯着画面琢磨道:“这四个医生,想必就是贾田和他的三个手下吧。”
    一旁的张奋斗则圆瞪着眼,双唇颤抖着念道:“这里是……‘夕阳乐园’诊疗室?”
    “对。”吴品点头道,“‘饲喂’和‘萃取’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张奋斗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正欲再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身旁一声低吼:“安静!”
    一转头,就见白凌峰正冷冷盯着自己。
    张奋斗不禁脖子一缩,也不敢再言语了。
    这时,画面一角钻进了两个人。
    一个是身穿连体对襟制服的中年妇女——付夫知道,这种制服是“夕阳乐园”护工的工作服。
    另一个是身穿竖条纹病号服、年约七旬的老年男子。
    “他就是‘1号培养皿’——陈贵?”付夫抬手指了指老人,转头问吴品。
    因为才被白凌峰吼过,吴品也不敢再吱声,于是苦笑着点点头。
    画面上,中年女护工满面笑容,将动作僵硬的陈贵慢慢搀扶到手术台前。
    看到陈贵到来,一名医生立即俯下身,轻轻拍了拍陈贵的肩膀,像是在安抚老人。
    少顷,老人顺从地躺到了手术台上。
    就见那个医生很满意地直起身子,朝中年女护工摆了摆手。
    见到医生的动作,女护工立即心领神会地转身钻出了画面。
    这时,那名医生又对其他三人点点头。
    随即,画面上浮出了第二行字幕:“饲喂”开始。
    三十.

    当视频下方的滚动条来到2分43秒时,画面里那个领头的医生忽然朝后退了三步,再次朝三名助手点了点头。
    就见一名助手从器械台上抓起一个注射器,来到陈贵身旁,又抬起他的左臂,将注射器扎了进去。
    手术台上,陈贵扭动了两下,好像有些吃不住痛,旋即被两名助手按住。
    手脚都被按住的陈贵,开始无力地扭动躯体,枯瘦的脖子拉得很长,整个头颅左右摇摆,无助而又充满了恐惧。
    三分钟后,陈贵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
    这时,退到一旁的领头医生这才回到了手术台旁,抬手指着刚才给陈贵打针的助手说了些什么,好像在埋怨这货没有把麻醉药剂量掌握好。
    随后,他又对另一名助手说了些什么,就见这个助手立即就拔腿奔出了画面。
    十来秒后,这个助手回来了,手里还缠着一大卷绳子。
    就见三名助手旋即将陈贵面朝下平放在手术台上,七手八脚地用绳子把老人捆了起来,又将开有一个孔的无菌布铺到了陈贵头上。
    看到这里,张奋斗眼睛里开始冒火:“妈的,养老院的手术台没有精神病院那种束缚带——贾田这混账一定是怕老人在手术中途醒过来,因此叫手下找了绳子来捆住老人。”
    “那个领头的就是贾田吧?”付夫凑过来低声问道。
    张奋斗黑着脸点点头。
    录像来到7分29秒,贾田将手放到器械台上,旋即举起了一个巨大的全金属尖锥,看起来就像木工给木材打孔用的钻孔锥。
    “那是用来给人体骨骼打洞的穿刺锥——看贾田这个样式,好像还是进口的德国货,全电动的。”张奋斗低声对付夫说。
    贾田双手紧握穿刺锥,来到了陈贵头部所在的位置。
    就见他一手持穿刺锥,将细长的尖端对准陈贵后脑颅骨和脊柱的连接处,另一手则按动按钮,启动了穿刺锥。
    虽然从画面上看不怎么真切,付夫却真切地感觉到,贾田手里的穿刺锥已经开始飞速旋转。
    画面里,贾田稳了稳身形,将穿刺锥朝前轻轻一推,又迅速朝后退了回来。
    贾田这个动作,让包括付夫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禁一抖。
    透过黑白色的高清画面,他们看见穿刺锥拔出之际,一道细细的血泉从陈贵后脑激射而出。
    简单擦拭了一下血迹,贾田朝身旁摆了摆手,一个助手立即递过一台手术用放大镜,又将放大镜安装到手术台前。
    贾田扶住放大镜,对准了陈贵后脑。
    这时,画面开始急速朝陈贵的后脑聚焦。
    果然,就见经过放大的画面上,陈贵后脑和脊柱联接处,已经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小洞。
    小洞里,黑色的神经组织和白色的骨头之间,滚滚血液依旧在喷涌。
    贾田和助手不断用镊子夹着吸血棉球擦拭圆孔,同时用电动吸泵不断抽吸淤积的血液。
    忙了差不多有两分钟,陈贵的血依旧没有止住。
    贾田好像有些急了。就见他猛地一下直起身子,让一个助手帮他擦了擦汗,旋即朝另一个助手摆了摆拳头。
    另一个助手心领神会地奔到画面一角,提起一个长条形的金属器械,转身跑回到手术台前。
    “这是焊棒!”张奋斗小声惊呼道,“他要用焊棒把陈贵后脑圆孔周围的血管烧焦,好给陈贵止血!对患者来说,这样止血会在麻醉药效过后造成极大痛苦。没想到,贾田这样的医学天才,竟然无视手术对象年老体弱,下手这么野蛮,真他妈太……靠!”
    在张奋斗的嚷嚷声中,画面里的贾田已经将焊棒抵进了圆孔周围的组织。
    就在焊棒尖端接触陈贵身体组织的一瞬间,一阵青烟升腾而起。
    被麻醉的陈贵,竟然也不自觉地一阵抖动。
    盯着幕布,付夫深邃的眼睛里略过了一阵怒意。
    录像来到10分17秒。
    经过焊棒的选择性止血,陈贵伤口上血管的破口很快被全部闭合。
    手术继续进行。
    贾田放下焊棒,举起了一把手术刀,开始对圆孔进行切削。
    在他熟练的动作下,圆孔内部很快被清理出来。
    透过这个圆孔,陈贵的脊柱顶部和部分颅脑组织赫然出现在人们眼前。
    “通道,这就是向陈贵头部注入培养液和抽取脑脊液的通道!”张奋斗惊呼道。
    伴随着他的念叨,付夫、白凌峰等人也开始紧张起来。
    打开通道之后,贾田透过放大镜仔细观察着陈贵颅骨内部。十来秒后,他满意地对身旁的助手点了点头。
    一名助手急急从器械台上拾起一根极细的导管,又将导管的一头递给贾田。
    接过管子,贾田将管子慢慢插入陈贵后脑的“通道”。
    在场众人的目光,旋即被这条管子吸引。
    就监管子一头连接着一个柔软的塑料囊,另一头则开始随着贾田的动作朝陈贵颅骨里钻。
    在软管深入陈贵头部约三厘米后,贾田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软管,另一只手则轻轻握住了联接软管另一头的塑料囊。
    就见他手里轻轻一捏,塑料囊里旋即挤出了一些深紫色的液体,顺着软管一路奔涌着注入了陈贵头部。
    “这个是……”见势,张奋斗尖声大呼起来,“这不是我的‘调和剂’么?”
    被张奋斗这一声吼吓了一小跳,白凌峰不禁有些怒了,转头对张奋斗呵斥道:“甭瞎嚷嚷!你他妈不是都知道了么?”
    平时看到白凌峰就唯唯诺诺的张奋斗,这时却跟疯了一般,冲到幕布下抱头痛哭起来:“贾田这个混账,生儿子没屁眼的败类!他怎么能把我用来救人的研究用到害人的邪路上啊……”
    看到张奋斗眼睛里火与水齐喷的架势,付夫急急扶住他劝道:“张公子,冷静、冷静点,你既然都知道贾田把你的发明用到了歪路上,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了啊。”
    “不!付记者,不是这个……”张奋斗激动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兀自冷静了一会才说,“贾田他……他没有按照正确比例将‘调和剂’和生理盐水以及营养液调配,而是直接把‘调和剂’注入患者体内,这会给患者造成巨大的痛苦,比毒瘾发作还痛苦啊。”
    看到张奋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吼,付夫心里升腾起阵阵不忍,就连不苟言笑的白凌峰也急急让手下暂定了画面,自己则忍不住凑过来,将手搭在了张奋斗肩膀上。
    “张公子,你莫胡来——办案要紧啊。办案,就是给这些老人报仇!”白凌峰冷冷地说出这句话,转身回到了之前所站的位置。
    闻言,张奋斗浑身又是一抖,整个人旋即也安静了下来。
    画面继续播放。
    这时,贾田已经将“调和剂”全部注入陈贵颅脑内部。
    当他慢慢将软管抽出之际,在场众人惊恐地看到,陈贵后脑勺上赫然耸起了一个高约三厘米的小包。
    接下来十分钟,贾田指挥助手们迅速缝合了陈贵伤口,又将他慢慢推出了画面。
    这时,幕布上出现了第三行字幕:“萃取。”

    三十一.

    字幕出现后,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了。
    画面里的场景依旧是“夕阳乐园”诊疗室。诊疗室里也依旧站着贾田和他的手下。
    唯一之前不同的,是画面左下角的时间——录像时间显示,“萃取”拍摄于“饲喂”之后一个月。
    “一个月……”盯着画面上的时间,付夫兀自念叨了一句,心里也开始琢磨起来,“昨天崔莹燕跟我说过,崔民盛接受‘优惠保健’后,也正好是每个月昏迷一次……”
    仿佛是听到了付夫的念叨,眼眶周围还沾着泪水的张奋斗低声道:“如果我没计算错的话,一个月,正好是‘调和’完成的周期。”
    闻言,白凌峰急急一摆手:“暂停。”
    刘利立即暂定了录像。
    白凌峰回过头,颇有深意地盯着张奋斗。
    看到他的表情,张奋斗心领神会地转过头,对他和付夫低声说道:“‘饲喂’之后,被注入‘遴选’对象体内的生理盐水就成为新脑脊液生成的原料,而被一同注入的‘调和剂’就开始发挥作用,即在不破坏生物体基本组成结构的前提下,对‘培养皿’的脑脊液及脊髓所含的微神经胶细胞进行‘调和’和孕育——也就是以分子级的微观形态对微神经胶细胞和脊髓进行‘包裹’和催化。这样,新产生的微神经胶细胞就会大量聚集在新注入的生理盐水里,形成新的脑脊液。”
    听到张奋斗极其专业又通俗的介绍,付夫和白凌峰以至于其他民警都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领会了张奋斗的介绍,付夫又问道:“那么,在新的脑脊液生成之后,就要通过‘萃取’提取出来,再注入到张烈钧体内了?”
    “对。”张奋斗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聚集到了幕布上。
    这时,白凌峰也下令道:“继续。”
    画面开始继续播放。
    滚动条来到10分36秒,陈贵再次进入画面。
    和之前的录像相比,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之所以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是因为陈贵这次亮相,是被人抬进来的。
    就见画面右下角,两名同样身穿对襟工作服的男性护工抬着一副担架一前一后钻进画面。
    担架上睡着的,就是浑身抽搐的陈贵。
    和上一段录像相比,这时的陈贵已瘦得不成人形。在他粗糙褶皱的皮肤下,本来就稀缺的脂肪如今基本上全部不见了,就剩下一张松垮垮的皮囊,仿佛直接包裹住骨头。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陈贵的两个眼窝已经深深陷了下去,突出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浑浊的瞳孔里目光涣散,看不到一丁点活人应有的生机和灵动。
    盯着幕布,张奋斗不无怜悯地说道:“陈贵的脑积水会导致他的颅内压力激增,造成严重的头疼。同时从身体表征来看,他这时已经出现了较严重的神经功能紊乱,导致彻夜彻夜的失眠和更加痛苦的神经性疼痛。”
    这时,一旁满面惊恐的吴品悄悄凑到白凌峰面前,递过一叠从贾田笔记里找出来的纸页。
    “白队长,这是贾田对‘培养皿’,哦,不,对受害人的观察记录……”吴品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白凌峰斜眼瞧了一眼那页纸,整个人瞬间被冰封。
    付夫等人却没有察觉到白凌峰的表现,继续紧盯着幕布——
    很快,仿佛僵尸一般的陈贵就被两名护工抬到了手术台上。
    这时,另外一名护工也进入了画面。
    和前两名同事不同,这名男性护工正小心翼翼地推着一辆轮式手术床。
    付夫等人看到,双目紧闭、身穿条纹病号服的张烈钧,就躺在轮式手术床里。
    看到张烈钧,付夫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张奋斗。
    就见他目光盈盈有光,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楚是激动还是愧疚。
    第三名护工将轮式手术床放到和手术台并列的位置,又急急退出了诊疗室。
    贾田则对助手们点了点头。
    闻令,两名助手轻手轻脚地抬起陈贵,再次将他面朝下平放到手术台上。
    贾田随即抓起一支巨大的注射器,慢慢来到陈贵头部一侧。
    画面上,录像镜头赫然拉进。
    就见陈贵后脑和脊柱联接处,上次被凿出来的“通道”口上,覆盖了一张被缝合在皮肤上的无菌纱布。
    贾田用医疗剪剪开连接陈贵皮肤和纱布的细线,又抬手轻轻揭开纱布。
    那个通往陈贵头颅内部的圆洞,又赫然显现出来。
    凭借已经提前安装在手术台上的放大镜,贾田仔细观察了“通道”的组织生长情况。
    确定“通道”直达陈贵颅脑且没有感染后,贾田抓起了一根一头连接着吸泵的软管,将软管另一头插入了“通道”。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朝一名助手点了点头。
    那名助手立即按下了电动吸泵的开关。
    一些如清鼻涕般粘稠却又清淡的液体,旋即挤入细长的软管,又顺着软管进入吸泵。
    在抽取持续了约90秒后,原本面朝下趴在手术台上的陈贵,忽然浑身抽搐起来。
    透过镜头,付夫等人看到陈贵的头开始猛烈摆动,手脚也如痉挛般张开,如同舞动的鸡爪,看来很是瘆人。
    而在陈贵不时扭头的一瞬间,付夫看到,陈贵圆瞪的金鱼眼只剩下眼白——因为颅内压力的骤变,他开始翻白眼。
    看到在手术台上无助扭动的陈贵,张奋斗眼睛里又盈满了眼泪。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虽然实验对象这时很可能已经出现了神经机能紊乱导致的疯癫,但是他身体的感觉机能还是完全正常的,也就是说……就算被注入了麻醉药,他还是能感受到自己脑子被一点点抽空的巨大痛苦……”
    却不想,张奋斗话没说完,大办公室里忽然响起了一声虎啸:“你们真他妈不是人!”
    一转头,就见白凌峰一双虎目圆瞪如铜铃,一手捏着刚才吴品给他的笔记,一手提着吴品的衣领,看样子就像要将吴品生吞活剥。
    “白队长、别、别激动啊……”吴品在白凌峰的铁爪里挣脱不得,尖声叫嚷着求饶。
    “白队,别冲动——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付夫急急拉住白凌峰,劝道。
    “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白凌峰瞪着眼将手里的笔记递给付夫,又冲着吴品啐了一口。
    摊开被白凌峰捏得皱巴巴的笔记,付夫就着办公室玻璃门外微弱的灯光,迅速将这页笔记上的内容读了读。
    这一看不要紧,他也立即感到心里一阵怒潮奔涌。
    三十二.

    当时针来到11月19日夜8点10分,河西区公安分局刑警支队大办公室里,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付夫盯着手里的笔记愣了好一会,才慢慢抬起头来,对吴品冷声喝道:“吴助理,等会看完了录像,请你把这页纸上的东西念一念。”
    看到气的浑身发抖的付夫,吴品惊恐地点了点头。
    “付记者,莫非——”看到付夫铁青的脸,张奋斗有些忐忑地凑过来,好像很想接过付夫手里的笔记瞧一瞧。
    付夫察觉了他的意图,冷声道:“等会吴助理会念给你们听的——先把录像看完吧。”
    说着,他转过头,继续盯着寂静的幕布上那些跳动的光影。
    录像继续播放。
    画面上,浑身抽搐的陈贵淌着口水,整个身子已经绷直到了极限。
    忽然,一根水柱从他的下身急射而出,喷到了贾田一个助手的身上。
    “他失禁了……”张奋斗充满怜悯地低语道。
    这时,画面里的助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浸湿的裤子,立即猛地抬起手,一巴掌打到了陈贵脸上。
    一巴掌过来,陈贵的头整个朝旁边一偏,依旧在颤抖。
    看到助手的动作,贾田并没有阻止,而是小心翼翼捧着储存了新脑脊液的吸泵,慢慢来到了一旁的张烈钧身旁。
    两名助手立即心领神会,抬脚来到轮式手术床旁,轻手轻脚地将昏睡的张烈钧的双肩和手脚扶住,轻轻推成了侧卧姿势。
    这时,镜头再次赫然拉进。
    就见张烈钧后劲处,也有一个被暂时封闭起来的圆孔。
    贾田慢慢揭开覆盖圆孔的无菌纱布,旋即将吸泵软管插了进去。
    那动作之轻柔,就像一个大孝子在照顾自己的老妈。
    少顷,看到约3厘米的软管已进入张烈钧后脑的“通道”,贾田转头对身后的一名助手点了点头,
    那名助手旋即按下了吸泵电动开关。
    刚刚从陈贵脑子里抽出来的健康脑脊液,立即奔涌着通过软管,注入到张烈钧日渐干涸的脑腔内。
    约90秒后,注入完毕,贾田轻轻抽出软管,又迅速用无菌纱布和医用棉线对张烈钧进行了缝合。
    做完这一切之后,贾田和一名助手急急推着轮式手术床,将张烈钧弄出了画面。
    而一直到这时,一旁手术台上面朝下躺着的陈贵,依旧在无助地扑腾。
    剩下的一名助手盯着张烈钧等人奔出诊疗室,这才慢慢来到陈贵身旁。
    来到手术台前,他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盯着不断抽搐的陈贵瞧了好一会。
    两道目光,丛手术帽和口罩之间直射而出,冰冷而漠然。
    盯着陈贵瞧了一会,这个助手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
    原来,他就是刚才被陈贵失禁时被尿湿的助手。
    忽然,他又猛然抬起头,抬手就朝着正在痉挛的陈贵就是一巴掌。
    老人头一偏,继续如鸡啄米一般颤抖着。
    那个助手好像还不解恨,于是又一把扯下陈贵的手术帽,抓住老人稀松的头发,将他的头面对摄像机提了起来。
    画面里,口水不断从陈贵半张的嘴巴里涌出,松弛的皮肤因为来自头顶的拉力朝上聚集,将老人五官也扯得有些扭曲。
    就在这时,陈贵淌着口水的嘴巴忽然动了一下。
    这个动作虽然很轻,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看清了他的口型。
    他好像在说:“救救我。”
    录像到这里忽然定格。
    盯着幕布上陈贵面无表情的脸和呼救一般的口型,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当然,吴品并不包括在内。
    就见他畏畏缩缩地盯着付夫,又斜眼瞥了一眼白凌峰,彷佛正在等候什么。
    盯着幕布瞧了好一会,付夫深邃的眼睛里隐隐浮出泪光。
    他低头掏出一根烟,又递给白凌峰一根。
    两人间并肩站立着,安静地吸了一会烟。
    片刻后,付夫忽然冒出句话:“这些混账被狗咬,真是活该。”
    白凌峰点点头表示赞同。
    付夫冷笑了一下,这才转头对吴品说:“吴助理,请给我们念一念你们的研究成果吧。”
    闻言,吴品浑身就是一激灵。
    他低着头,慢慢来到付夫面前,从付夫手里接过了那也笔记,又低头念了起来——
    “‘1号培养皿观察记录’。”
    “第一次‘饲喂’后,可能是手术过程中损伤了‘培养皿’的大脑组织或脊椎,导致术后‘培养皿’出现了较严重的精神失常,同时造成了全身瘫痪。备注:这些副作用对整个手术不造成任何不利影响。”
    “第一次‘饲喂’后一个月,开始第一次‘萃取’。手术异常顺利。手术后‘培养皿’生理机能紊乱,造成失禁,认知功能也完全丧失,对来看望自己的两个儿子完全没有情绪反应。备注:这同样不影响手术效果。”
    “第一次‘萃取’后三天,‘培养皿’接受了第二次‘饲喂’,手术后‘培养皿’忽然失明,很可能是手术过程中新注入的培养液压迫视觉神经所导致。同时出现机械性举臂、嚎叫等神经性反射,据观察可能是脑部损伤造成的神经反射失调。备注:对手术效果并无影响。”
    “一个月后,第二次‘萃取’成功进行,手术后‘培养皿’备注:对手术效果并无影响。”
    “第二次‘萃取’后三天,第三次次‘饲喂’,‘培养皿’身体机能全盘紊乱,大脑电波出现直线反应,不能再进行自主进食,仅能通过葡萄糖和混合营养液维持生命。我们认为,‘培养皿’因频繁手术已经脑死亡。备注:对手术效果并无不利影响。”
    “一个月后,第三次‘萃取’成功进行。手术后‘培养皿’迅速死亡。”
    “经过本轮试验,经过三轮共六次手术,每个‘培养皿’能够提供生产张烈钧一年所需的全部健康脑脊液,而且可以得出结论,每个‘培养皿’经过三次‘萃取’就将报废。”
    …………
    说到这里,吴品忽然停了下来。
    “就是这些了……”他擦了一把冷汗,慢慢抬起头低声道。
    一抬头,却把他吓了一大跳。
    就见他面前的付夫和白凌峰满面怒容,眼睛里却盈满了泪水。
    而在他们身旁的张奋斗,则已经抱着头泪如雨下。

    三十三.

    接下来三五秒钟,吴品觉得付夫和白凌峰的拳头随时都会敲到自己脑门上。
    然而,面前二人却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仅仅是安静而冰冷地盯着他。
    就在吴品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之际,付夫兀自转过头,轻声对白凌峰说:“看来,线人之前提供给我的线索还是比较准确的——按照吴品的口供和贾田的研究笔记可以看出,‘优惠保健’持续的十年间,至少应该有十名老人被害了。”
    闻言,白凌峰铁青着脸回道:“付记者说得对——因为‘优惠保健’案情重大,且很可能是引发‘吸血犬’连环杀人案的动机,因此我们将立即上报局领导,将两案做并案处理,对被当作‘培养皿’的老人家属展开排查,寻找‘吸血犬’的幕后主使。”
    “白队英明。”付夫笑着巴结了一句,补充道,“同时还请白队继续排查一下狗源这条线索。要真如邹光娣和冯石所说,‘吸血犬’真有牛犊这么大的话,找出这些大型犬的来源应该比较简单。”
    闻言,白凌峰点点头表示赞同,旋即又问道:“付记者下一步准备如何行动?”
    对这个问题,付夫阴测测一笑,转头瞥了一眼张奋斗,低声道:“跟张公子回张府,摸摸冯石等人的底细——我觉得吧,‘吸血犬’的主人不一定是外人,也有可能就在他们中间……”
    闻言,白凌峰眼睛里闪过一道冷光,眼神也跟着凌厉起来。
    “这样最好。”他低声道,“你从内,我从外,咱们双线共进,一定要把这养狗的给揪出来!”
    付夫笑着点点头,转身拍了拍面无表情的张奋斗:“张公子,今天我就跟你到你们家豪宅过一天土豪生活哈。”
    面对付夫的戏谑,张奋斗依旧表情木讷,愣愣地盯着地面,彷佛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得知自己父亲做出了那样的暴行,想必他心里还不能接受吧。”付夫有些同情地瞥了张奋斗一眼,又转头和白凌峰对视了一眼。
    白凌峰立即心领神会,低声对张奋斗说:“张公子,你可以回家了。”
    闻声,张奋斗兀自站了起来。
    “你莫要慌嘛。”见势,白凌峰一把拦住他,继续说,“因为‘吸血犬’很可能还会展开袭击,你、冯石和邹光娣近期就在你家别墅暂住,不要到处乱跑。我们会加派警力对你们进行集中监视保护。另外,因为‘优惠保健’一案还需要深入调查取证,因此你们也必须随叫随到……”
    听到白凌峰的念叨,张奋斗愣愣地点了点头,嘴巴里慢慢蹦出一个“好”字。
    这时,付夫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满脸冷汗的吴品,冷笑着问道:“他怎么办?”
    “怎么办?”白凌峰也冷哼一声,狠狠道,“先弄到侦讯室做深入笔录,等我们从他的口供和贾田的研究笔记里固定了证据之后,再把他转到拘留所!”
    言罢,白凌峰转头朝一旁的刘利点了点头。
    刘利立即小跑着奔到吴品面前,给他套上了一副手铐,旋即推着他奔向门外。
    这时,付夫抬手瞧了一眼户外手表,旋即笑着对白凌峰说:“白队,这都快9点了,小弟就跟张公子他们先……”
    却不想,付夫这话没说完,就听见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女人的嚷嚷:“付记者,你真神啦!”
    付夫和白凌峰一愣,急急转头。
    就见薛法医快步奔进了大办公室。
    “薛主任,有什么发现?”白凌峰急急问道。
    来到二人面前,薛法医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念叨道:“今天可是把我给累坏了。刚才我对贾田、程正勇及出租屋三男子的尸体进行了尸检,并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线索。但是,随后我又按照付记者的提醒,对张烈钧、贾田、程正勇和出租屋三男子的体表、鞋袜衣物及随身物品进行了共同性比对——你们猜猜,我找着什么了?”
    “都这时候了,还卖个毛关子啊!”白凌峰有些急了。
    “薛姐,你就说说嘛——你都找到什么了?”付夫则嬉皮笑脸地凑到她面前,满面讨好地问道,“莫非,吸引‘吸血犬’的‘诱饵’真被你找到了?”
    “‘诱饵’?”薛法医皱了皱眉毛,低吟道,“付记者说这词儿我倒是真喜欢。实话实说吧——刚才我对样本逐一进行了共同性比对,发现在张烈钧、贾田和程正勇的裤子上都粘有一种有微弱刺激性味道的化学物质,经过初步检验,该化学物质成分类似于混合了辣椒水的食用油……”
    听到薛法医的介绍,付夫和白凌峰相互对视了一眼。
    付夫又继续问道:“薛姐,也就是说,‘吸血犬’有可能就是寻着这个化学信号来确定攻击对象的?”
    “呵呵呵,付记者,我是法医,负责收集和提取线索及证据——至于推理嘛,就是你和白队这样的神探的专长了。”薛法医笑了笑,转身朝二人挥了挥手,“我找贾田他们继续玩去了,你们二位有事就电话。”
    说话间,她已经步伐轻盈地钻出了大办公室。
    “今天真是收获颇丰啊。”付夫琢磨着薛法医刚刚提供的线索,转头对白凌峰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茬,“白队,小弟这就到张府去了——老大哥你一定要增派警力保护好小弟啊。”
    “没问题。”白凌峰不苟言笑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付记者,对冯石、邹光娣和胡大鹏的调查就靠你了。”
    付夫点点头笑了笑,忽然凑到白凌峰耳畔低声道:“按照小弟的推测,需要调查的还不止他们两个呢。”
    闻言,白凌峰眉毛一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又掏出一根烟递给付夫。
    这时,付夫忽然冒出一个问题:“对了,白队——既然‘夕阳乐园’发生了这么严重的犯罪案件,它还能继续经营下去么?”
    闻言,从录像结束起就一直在愣神的张奋斗,浑身忽然一激灵,猛地凑到二人身旁,皱着眉对白凌峰说:“白队长,请问‘夕阳乐园’不会被关闭吧?要是关闭了,里面的近千名老人怎么办?”
    对于这个问题,白凌峰给出了一个比较模糊的回答:“张公子放心,就算要关闭,政府也会找到合适的公立养老院作为接受对象,把老人安置好之后在动手。”
    听到白凌峰的回答,张奋斗常常出了一口气。
    他揉了揉依旧通红的双眼,自言自语般说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夕阳乐园’里住的大部分都是贫困老人——我爸已经做了不少坏事了,如果现在因为这些事还要把老人们轰出门去,我怎么对得起他们啊……”
    听到张奋斗的话,付夫和白凌峰心里不仅有升腾起点点的惆怅。
    十分钟后,付夫和张奋斗来到公安局大门口。
    冯石、邹光娣和张妈也已到了。
    “少爷,您……”看到满面泪痕的张奋斗,张妈心疼地迎了上来。
    张奋斗挤出了一个笑容,握紧了张妈布满皱纹的手。
    “回家吧,我累了。”他低声道。
    张妈点点头,招呼众人钻进张府派来的一辆黑色商务车,迅速奔进了茫茫黑夜之中。
    三十四.

    三十分钟后,汽车缓缓驶近了张府大门。
    夜色掩映下的张府宅院,彷佛一头潜伏于黑暗中的巨兽。整栋楼里唯一亮着灯的两个房间,就如巨兽闪烁着寒光的眼睛。
    可能是看到了慢慢驶来的商务车,“巨兽”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喷突出猛烈而突兀的光芒。
    别墅的门,开了。
    行到门前,商务车停稳,车门被“哗啦”一声拉开。
    付夫第一个跳下车来,张奋斗紧随其后。
    一下车,付夫就看见一群佣人呼号着奔到近前,围住张奋斗叽叽喳喳地问道——
    “少爷,你可是回来了,你没事吧?警察没把你怎么样吧?”
    “少爷,你一定要保重好啊,张家这么大的家业,以后就要靠你了……我们这些人也指望着你吃饭呢。”
    “少爷,你快跟我们说说,老爷、贾总监和老程是不是被‘吸血犬’杀的啊……今天邹姐屋里的场面我们都看到了,太吓人啦!”
    …………
    见到佣人们满面涨红又充满恐惧的脸,原本就情绪低迷的张奋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小声地劝慰道:“案子没这么玄乎,你们甭自己吓自己,警方正在全力侦破,别太担心……”
    看到张奋斗充满惆怅却依旧强颜欢笑的脸,付夫心里对他的印象忽然又好了两三分:“这两天,他虽然接连经历了父亲被害的悲痛和父亲害人的震惊,然而对自己的佣人却依旧努力保持着温和和尊重……这个张奋斗,还真是有教养的绅士啊——张烈钧这土包子,怎么可能教出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啊。”
    就在付夫胡乱琢磨间,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怒喝:“少爷饭都还没吃,你们还有良心没有!”
    一转头,就见张妈满面涨红,纵身冲进佣人堆里,用一双胖膀子两三下就扒拉开纠缠张奋斗的佣人们,拉着张奋斗就钻进了屋。
    “这个张妈,还真有些管家婆的风范呢。”付夫讪笑着跟了进去。
    佣人们也一拥而入。
    人群最后,眼圈通红的邹光娣、满面惊慌的胡大鹏和双眉紧锁的冯石也慢慢钻进了门。
    一进屋,付夫就看见灯光绚烂的张府堂屋里站着八个警察。
    从这八个警察里,付夫迅速跳出了一个看起来好像是领导的小个子警察,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你们是白队安排来监视保护的弟兄吧?”
    小个子警察点点头,旋即伸出手拉着付夫的手不断地摇晃:“你就是和白队合作办案的‘降魔记者’付夫?您好您好,久仰久仰。我是辖区派出所的所长叶华,这次能跟付记者合作真是三生有幸……”
    闻声,其他警察也笑着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念叨起来:“付记者,像‘吸血犬’这样的超自然案件,能有你参加真是太好了……”
    派出所警察们的巴结,让付夫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假惺惺地谦虚推辞了一阵之后,付夫这才低声对叶华说道:“叶所长,等会请你让张妈去找三套佣人的衣服来,要刚刚洗好的——等会就要!”
    闻言,叶华脸上浮出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付记者,您这是要?”
    付夫笑了笑,将嘴巴凑到叶华耳畔低声道:“等会让张奋斗、邹光娣、胡大鹏和冯石穿上这些佣人制服——这既是对他们的保护,也可以帮我完成一个‘试验’。”
    “试验?”叶华琢磨着付夫的话,依旧云里雾里地转身找张妈去了……
    这时,张妈笑着来到付夫面前:“付记者,今天您就住三楼靠外的客房——您先到房间休息,等会饭好了我让人叫您。”
    说着,张妈转过身朝一个年轻佣人吆喝道:“小八,快领付记者到三楼休息,等会饭好了就请付记者下来。”
    年轻佣人立即奔过来,毕恭毕敬地奔到付夫面前,略略一欠身道:“付记者,请。”
    付夫朝张妈点点头,抬腿就跟着小八上了楼。
    一级级攀上旋转楼梯,付夫笑着问小八:“小八,冯院长、胡公子的房间是?”
    “冯院长也住在三楼,就在您斜对门——冯院长是昨天老爷去世后才到府里来的。胡公子住在二楼的偏房,就在少爷的房间旁边。”小八回头说道,满面都是谄媚笑容。
    付夫“哦”了一声,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
    来到房间,小八俯身推开了厚厚的橡木大门。
    门一开,付夫登时一愣。
    就见面前的房间面积约80平方米,正中间是一张巨大的明式雕花橡木床,地面上铺着纯手工波斯地毯,巨大的液晶电视高悬墙面,电视前摆放着全套家庭影院,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就连说面上的水壶水杯都是爱尔兰生产的“玻璃极品”……房间装修极尽奢华土豪之气。
    “我靠,这样总统级的房间,要自己掏钱的话怕也要得我个把月工资了。”付夫心里念叨道,抬脚就钻进了屋。
    躺到巨大的雕花床面上,付夫掏出采访笔记本,开始整理今天收集到的线索——
    “到目前为止,‘吸血犬’的袭击对象全部是‘优惠保健’计划的参与者和知情人。据此基本可以判断,‘吸血犬’系针对‘优惠保健’的复仇行动。已知的目标对象已经全部被‘吸血犬’袭击,除邹光娣侥幸逃生之外全部被害。”
    “现在的问题是,除了已经知道的目标对象外,还有哪些我们尚不知道的‘优惠保健’参与者?还有就是‘吸血犬’主人的本尊,最有可能的就是‘培养皿’老人的家属。但是,从‘吸血犬’极其精准的袭击部署来看,这个狗主人也很有可能就隐藏在张氏家族内部,甚至是里外呼应——因此,按照和白队的约定,本名记者当前的调查方向就是找出这个内鬼。”
    想到这里,付夫抬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名字——“张奋斗”“胡大鹏”“冯石”“邹光娣”“未知的其他对象”。
    忽然,付夫举起的笔停住了。
    他皱眉想了想,又在笔记本上加上了一个名字:“崔莹燕”。
    盯着这个名字,付夫起身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崔莹燕的声音很快响起:“哟,英俊的付记者,又找本宫什么事啊?”
    “崔美女,这都大半天了,你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没?”
    “暂时没有——今天我一直按照你说的给参加了‘优惠保健’的老人家属打电话,但是这些家属要么早就不管自己爸妈了,要么正在城里或外地打工,理论上说都没有作案时间……我觉得吧,‘夕阳乐园’接收的都是经济条件比较困难的老人,因此他们的家属反映出这样的情况也比较正常。”
    听到崔莹燕的解释,付夫“哦”了一声,凑近手机听筒低语道:“崔美女,对冯石、胡大鹏等人,你有没有从养老院的同事那打探到什么线索?”
    “没有——因为我根本还没开始打探呢。”崔莹燕冷声抱怨道,“付记者,今天上午你才给我安排了这么大的工作量,我这头都还没忙完呢!”
    闻声,付夫呵呵呵笑了一笑,道了声“请抓紧”,旋即挂断了电话。
    刚放下电话,就听到房间门响三声。
    “请进。”付夫喊道。
    就见房门被推开,小八钻了进来:“付记者,晚饭准备好了。”
    闻言,付夫腾地跳了起来,满面饥渴地淫笑道:“总算能吃到东西了……”

    三十五.

    付夫来到位于一楼的饭厅时,张妈正领着八九个佣人在长桌前来回奔忙。
    长桌前,已经摆满了山珍海味。
    “我靠,红烧海参、清蒸鲍鱼、鲑鱼子酱……这、这、这他妈太勾人了。”付夫瞪着眼吞着口水,淫笑着奔到桌前。
    “付记者,你来了。”张妈招呼着,拉过一把靠背椅,“来,请坐。”
    付夫笑笑表示感谢,转身坐了下来。
    坐定一转头,就见身穿佣人制服的冯石和胡大鹏已经到了。
    “咦?冯院长,这份衣服跟你很适合啊——张公子和邹姐没来?”付夫瞥了一眼,问坐在身旁的冯石道。
    冯石愣愣地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少爷说他累了,已经回房休息了——我看,他是伤心了。邹姐更别提了,她一回来就想起了老程,现在正在楼上哭呢。”
    付夫“哦”了一声,又问道:“邹姐还住以前一楼?”
    “怎么可能。”冯石苦笑道,“她以前的房间被警察封了,现在她暂住到三楼客房,哦,对了,就在我隔壁……”
    付夫点点头,又对坐在冯石另一侧的胡大鹏吆喝道:“胡公子,话说你觉得也该劝劝张公子——再怎么说,也不能不吃饭啊。”
    胡大鹏黑着脸,看起来有点不愿意搭理付夫,可是又有些怕得罪了这有官方背景的小胖子,于是如低声哼哼一般道了声“好”。
    “从今天下午程正勇被袭击一直到现在,胡公子就老这么怂着——话说这富家公子怎么都这么脆弱啊。”付夫心里阴测测念叨了一句,转头盯着满桌佳肴狂吞口水。
    这时,张妈朝桌前众人吆喝道:“各位,菜都到齐了,请尽情享用。”
    闻言,付夫立即如下山猛虎一样扑向一盘蒜泥白肉,用筷子夹起三大块闪着油光的猪肉放进嘴巴里,旋即又朝一盘清蒸鲍鱼发动进攻……
    在佣人们惊异的目光注视下,就见付夫极其迅猛地将面前的三盘荤菜和着热饭扒拉进了肚子里。
    其间,眼睛瞪得滚圆的张妈频频凑过来,讪笑道:“付记者,慢慢吃,后面还有……管饱!”
    嘴巴里包满了食物的付夫却含糊不清地笑道:“张妈,谢了,我不客气的……”
    二十余分钟之后,付夫拍了拍滚圆的肚子,大呼道:“酒足饭饱,人生一大快事也!”
    一面嚷嚷,付夫一面很不客气地转过头,斜着眼瞥了瞥身旁。
    就见身旁的冯石正埋着头,抱着一瓶红酒一口接一口地朝嘴巴里倒,他面前的餐盘里却空空如也。
    再远点,胡大鹏也埋着头,冷冷地盯着盘子里的一块熟牛肉,却迟迟没动筷子。
    付夫眯缝着眼瞥了二人一眼,旋即掏出一根烟点燃。
    青烟升腾之际,冯石忽然浑身一抖。
    一转头,就见付夫正在吞云吐雾,于是也急急伸手掏了掏衣兜。
    摸索了老半天,他却一根烟也没掏出来。
    “冯院长,怎么了?”付夫见势讪笑道,“烟瘾来了?”
    冯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给。”付夫递了一根烟给他,又帮他点上。
    冯石满眼感激地接过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大口。
    看着冯石享受的模样,付夫心里隐隐一喜:“抽吧,冯院长,本名记者就要用这根烟敲开你的嘴……”
    等冯石抽了三五口烟,付夫忽然阴阴地凑到他身旁,低声问道:“冯院长,话说贾田这些年在‘夕阳乐园’弄出这么大动静,你身为院长竟然一点不知情?”
    “付记者,你这话就不热亲了不是?”冯石猛地转过头,有些慌张地回道,“之前警察都查过了,我没问题!”
    “呵呵呵,冯院长你莫要紧张,小弟也就是随口问问。”付夫阴笑道,“对了,‘夕阳乐园’一成立,冯院长就在这了吧?”
    冯石依旧满面紧张,有些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看你少说也有六十岁了吧?话说你到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付夫又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冯石的紧张之情略解,喷着烟说道:“哦,付记者眼神很准啊——今年老哥我六十三岁,退休前在省公立养老院工作。十年前,张总主动找到当时在省公立养老院工作的我,说他准备经营一家养老院,希望我帮忙……我想了想,于是就同意了。”
    “哦?冯院长很豪爽啊。”付夫阴笑依旧,“省公立养老院属于体制内的事业编制单位,当年你都是快退休的人了,张烈钧一张口你就放弃编制跳槽到了‘夕阳乐园’——莫非是张烈钧开给你的价钱很诱人?”
    闻言,冯石的脸不禁就是一红。
    “让我说中了吧。”付夫心里一阵冷笑。
    却不想,冯石随后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付记者,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见钱眼开、除了拍老板马屁什么都不干的怂包?”
    付夫一愣,脸上立即堆起笑容:“冯院长,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冯石盯着嬉皮笑脸的付夫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你甭骗我了,昨天下午你跟着张总来采访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这年轻人清高,瞧不起像我这样伺候领导就跟伺候老爸一样的狗!”
    “这老狗眼睛还真够贼的。”付夫闻言心里不禁叫苦,嘴巴上却没有退让,“冯院长这么说才真不亲热了——现在是市场经济社会,我这么说也是人之常情不是?”
    闻言,冯石皱眉苦笑了一下,将烟蒂插进桌面上的印花陶瓷烟缸,不说话了。
    看到冯石不愿意提及自己的过去,付夫决定进行威逼利诱。。
    就见他嬉皮笑脸地又递过一根烟,轻声道:“冯院长,因为‘优惠保健’和‘吸血犬’的事,现在‘夕阳乐园’随时都可能被政府关闭,张氏家族的所有相关人也会成为嫌疑人——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你。”
    听到付夫这么说,冯石猛地抬起头,有些惊恐地盯着面前这个小胖子。
    “老贼,中计了吧。”付夫心里冷笑道。
    刚才付夫这话的重点在后半部分——冯石如果想摆脱嫌疑,最好现在就跟他这个和警方关系良好的名记者坦白,否则就……
    却不想,冯石的回答却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付记者,你刚才说什么?”冯石急急嚷嚷道,“你说‘夕阳乐园’会被关闭?”
    闻言,付夫一愣,心里一阵叨叨:“这老贼关心的竟然是‘夕阳乐园’?不可能啊……”
    见付夫高深莫测的表情,冯石竟然恼怒起来,凑过来朝他低吼道:“快说,你们是不是要关闭‘夕阳乐园’?”
    见到冯石猴急的表情,付夫定了定神,假作轻松地说道:“一个杀人养老院,当然要被关闭了——莫非你还指望‘夕阳乐园’真能成为老人们的乐园?”
    闻言,冯石一怔,旋即就像被封冻了一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后,冯石说出了一句再次让出乎付夫意料的话:“我到‘夕阳乐园’来……真的是准备把这里建设成贫困老人的乐园。”
    三十六.

    11月19日夜10点57分,张府盛大的夜宴到了尾声。
    佣人们开始整理碗碟的时候,胡大鹏站起身来,黑着脸钻出了饭厅。
    盯着他的背影,付夫深邃的眼睛里闪出一种冰冷的光。
    “付记者,今天吃饱了?”招呼佣人们收拾碗筷时,张妈热情地凑过来问付夫。
    闻声,付夫眼睛里的光芒瞬间温暖起来,旋即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子,像晚辈对长辈卖萌一样站起来傻笑道:“饱了饱了,吃得太安逸了。”
    “饱了就好,饱了就好啊——年轻人要好好吃饭,吃得是福!”张妈眯缝着眼笑着,又补充道,“对了,吃饱了不要躺下就睡,活动活动再睡,免得身上长肉!”
    “好勒!”付夫做出一副很清纯的表情,盯着张妈转身忙活去了。
    顶着张妈指挥着佣人们端着餐盘酒瓶钻出饭厅,付夫转头对依旧坐在饭桌前的冯石说:“冯院长,听到张妈说的了没?咱俩在这大豪宅里转一转消消食儿?”
    冯石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
    付夫嘻嘻嘻一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旋即和冯石一前一后钻出了饭厅。
    一出门,付夫立即察觉到后面有人跟了过来。
    他却没有说话,而是和冯石一前一后,顺着一楼宽大的主过道朝楼梯奔去。
    其间,他们经过了还亮着灯的堂屋。
    经过堂屋时,付夫下意识地转头一瞥——就见了堂屋的橡木沙发上,已经换上了一身休闲服的叶华,正和他手下的三个弟兄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叶所长,你们很惬意啊。”付夫玩笑道。
    看见付夫,叶华急急奔过来,手摸着后脑勺苦笑道:“付记者,你当我们磨洋工么?”
    “没有。”付夫笑道,“你们一共八个人,现在这里只有一半警力——想必你剩下的弟兄现在正在楼上盯着张奋斗、胡大鹏和邹光娣吧?”
    “付记者果然睿智……”叶华讪笑道,“对于张烈钧剩下的四个利益关系人,我们都安排了一名警力监视保护,也就是全天候跟踪盯防。”
    这时,一旁沉默的冯石忽然抬起头,低声对叶华说:“这位警官,按照你的说法,我也应该……”
    闻言,叶华阴测测一笑,朝付夫瞥了一眼:“付记者,你已经察觉到了吧?”
    付夫很显摆地一扬眉,高声道:“叶所长,你不知道我是名记者么?”
    说着,他转头朝身后的主过道上指了指:“主过道那头的阴暗处,有个汉子从刚才起就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他就是你安排来保护冯院长的弟兄吧?”
    “付记者真是好眼力。”叶华又巴结了付夫一句,轻声道,“为了不打扰被监视,哦,是被保护对象的正常生活,白队专门安排我们采取近距离的非介入式保护。”
    “近距离的非介入式保护?”付夫闻言一阵讪笑,“叶所长,你说的不就是跟踪么?”
    叶华也是嘻嘻嘻一笑。
    “既然有警察保护,咱们也就可以把活动范围扩大一点——冯院长,我们到外面院子里转转?”付夫对冯石阴笑道。
    冯石愣了愣,旋即很坦然地点点头。
    听到付夫的提议,叶华却皱了皱眉,本欲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弟兄们回见。”付夫摆了摆手,和冯石一起钻出堂屋,径直钻出了大门。
    来到大门口,付夫就见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佣人正手持棍棒刀斧,守在门口。
    付夫瞥了一眼他们,又转头瞧了瞧大门上沉重的门栓,低声道:“这么早就锁门了?”
    一个领头的佣人回道:“付记者,今天你们一回来,张妈就让我们把大门锁了,还叫我们今天通宵守在这里,免得那狗又跑进来。”
    闻言,付夫心里不禁有些佩服:“看不出来,碰到这么恐怖的事,张妈还能如此沉着镇静地部署防御……这样的组织领导能力,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在心里这么胡乱琢磨着,付夫对领头的佣人低声道:“请开门。”
    闻言,领头的佣人一愣,有些犹豫地瞧了瞧付夫,又瞧了瞧冯石。
    “开吧。”冯石接口道,“有警察在,怕什么!”
    男佣人耸了耸肩,招呼两个同事过来,将巨大的门栓抬了起来。
    门一开,浓郁的夜色里扑面而来。
    “好凉啊。”付夫紧了紧户外夹克的衣领,抬腿沿着门前的高大石阶逐级而下。
    满面阴郁的冯石紧随其后。
    那名负责保护冯石的民警也跟了出来,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
    来到石阶下,付夫抬眼朝园林眺望——两行齐整排列的园艺灯闪烁着冷峻的光,给英伦风浓郁的灌木迷宫镀上了一层银铂,让这个刚刚被恐怖事件侵袭的豪宅显得更加诡谲。
    顶着茫茫黑夜愣了一会神,付夫这才转过身,嬉皮笑脸地掏出一盒烟,递到冯石面前。
    冯石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燃。
    付夫也掏了一根烟,点燃。
    两人相互对视着吸了三五口烟,彷佛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老贼,跟我比脸皮厚么?”付夫心里冷笑着,眯缝着眼紧紧盯着冯石。
    片刻后,冯石开口了:“付记者……想问什么,你就直说吧。”
    闻言,付夫嘻嘻嘻一乐,低声道:“今天小弟就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把‘夕阳乐园’弄成真正的养老乐园?”
    冯石愣了愣,苦笑道:“你是想跟我谈人生谈理想了?”
    付夫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老哥,小弟觉得吧,要说这人生动力吧,有两样东西最重要——一是钱,二是理想。当然,有时候这两者是统一的,但是有时候,两者又相互影响……”
    盯着付夫的笑脸,冯石也不禁苦笑起来:“付记者是想说,像我这样一个对张烈钧俯首帖耳的人,就应该是因为钱才跳槽的吧?”
    付夫的眼睛闪了一闪,答非所问地说:“冯院长,莫非你的理想真不是钱?”
    “废话。”冯石觉得受了侮辱,低吼道,“不要以为只有你这样清高的人才配谈理想……”
    “哦?来真的?”付夫心里阴笑道,旋即说,“行啊,今天就让小弟来听一听冯院长的理想吧。”

    三十七.

    点燃第二根烟的时候,冯石透过升腾的青烟,眼神慢慢飘忽起来,彷佛穿越了苍茫的岁月,飞回了久远的过去——
    63年前,冯石生于双江省西南边陲的一个贫困山村。
    他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一共有三个孩子,冯石是老二,上有一个姐姐,以后又添了一个弟弟。
    想当年,山里娃要钻出大山跳龙门只有两条路:一是上高中考大学,二是当兵。
    因父亲死得早,冯石从小就懂事,不仅学习成绩好,也是母亲的得力帮手。但是他碰上了十年动乱,因此中途辍了学,16岁就到生产队粮库当了保管员,开始天天给家里攒工分。
    两年后的夏天,他迎来了一次命运的选择。
    当时,一场持续十余天的暴雨袭击了他生活的山村。连日暴雨让村旁的小河暴涨,很快就漫出河道发了大水。
    “当时,大水从小河里漫出来,把大半个村子都淹了,村里还死了十三个人。村子被淹第二天,省军区派来了部队,开始救灾——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得到了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冯石慢慢地吸着烟,表情依旧平静,声音却开始有些颤抖——
    大水发生后,作为村粮库保管员的冯石,一直守在粮库里。
    粮库修建于一个从后山坡上延伸出的台地上,高约八米,是全村的制高点。
    大水漫进村之前,村长给冯石传了话:“粮库里的粮食是咱们村的命根子,大水退了之后全村都指望这些粮食活命——小冯,你一定要保护好粮库!”
    他妈听到消息,也拉着冯石说:“儿啊,你去吧,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公家的事要紧……莫要担心我们,自己小心……”
    把村长和母亲的话记在心里,老实巴交的冯石一个人坚守在粮库,眼睁睁看着大水从远处的河道里漫出,裹挟着土石滚滚涌进村子,又淹没了自己家的房子……
    “妈,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孩儿不能回来帮你们,你们要挺住啊。”盯着被水淹得只剩下房顶的自己家房子,冯石的泪水和着雨水趟满了脸颊。
    随后一天,水平面在暴雨中不断上涨,一点点逼近粮库所在的台地。
    而冯石则疯狂地挥舞铲子,不断在粮库周围夯土垒墙,准备和疯狂上涨的大水做最后的抵抗。
    那天,冯石一夜未眠,在粮库周围筑起了一道高近一米的土墙,土墙后还堆满了填充着泥土的麻布袋。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大水终于涌进了台地。
    这时,来救援的解放军也抬着木船冲进了村。
    一进村,部队指挥员就让战士们乘着木船,将被大水围困在附近树冠和高地上的村民救了出来。
    已经被大水逼退到一处高地上的村长和冯石家人看到解放军,急忙疯了一样朝战士们喊话:“解放军同志,快,快去救粮库!”
    将这群村民救下来后,部队指挥员才得知粮库的事,于是立即亲自领着三条船和一群战士,在村长引导下朝台地划去。
    船划到距台地百米外时,部队指挥员、村长和战士们看到了一幅让人震惊的画面——
    就见大水已经将粮库团团围困。粮库外已经堆积起了一道高一米的土墙,而不断上涨的水面已经淹到了土墙的顶部。
    在粮库入口一侧,土墙已经被冲出了一个缺口,浑浊的大水正朝缺口里拥。
    让人震惊的是,就在缺口前,一个年轻男子正疯狂地将沙包朝缺口里堆。
    很快,被泡软的土墙又塌了一块。
    年轻人发觉异样,立即踩着水奔过去,把一个沙包填进缺口——可是,大水依旧在不断涌入。
    见势,年轻人急了,于是索性整个人扑倒土墙上,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缺口……
    “真是好样的!”透过绵密的风雨,部队指挥员看到年轻人的举动不禁动容,转头问村长,“他就是你说的保管员?”
    村长点点头。
    “好汉啊,真是一条好汉。”部队指挥员兴奋得大呼,“同志们,快点划,快去把那小伙子和粮食救出来!”
    …………
    六个小时后,在战士们和随后增援的村民帮助下,粮库的粮食被木船全部安全运到了高地上。
    和粮食一起安全撤出的,还有早已冷得浑身哆嗦的冯石。
    在船上,部队指挥员笑着问冯石:“小伙子,大水来了,你一点不怕?”
    冯石傻不愣登地点点头:“怕……首长,我怕得很呢。”
    “既然怕,为什么不跑?”部队指挥员又问。
    “因为、因为村长跟我说了,粮库是乡亲们的命根子……”冯石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再怕,也得要守住!”
    “说得好。”听到冯石的回答,部队指挥员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如果是国家要你守边防,你是不是也愿意这么守?”
    冯石没听懂部队指挥员话里的深意,依旧愣头愣脑地回答:“守边防?那么光荣的事情,当然愿意了。”
    “好!”部队指挥员大喜,“今年秋天找新兵的时候,你到省军区来找我——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守护国家吧。”
    听到部队指挥员的话,冯石一愣,一时间竟然没搞懂情况。
    “傻小子,你要到部队当解放军啦!”村长激动地拍了他一巴掌,“还愣着做什么,你这个山里娃有出息啦!”
    ………………
    “从那以后,你就参了军?”听到这里,付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低声道。
    冯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然后呢?”付夫又问道。
    冯石贪婪地将已经淹到过滤嘴的烟凑到唇间,又深深吸了一口,低吟道:“然后啊……”
    到部队之后,上过高中又很能吃苦的冯石一路顺风顺水,入伍一年就被安排进了团部,三年服役期满后提干当了军官。
    到了1988年,冯石已经成了团长。也在那年春天,他近九十高龄的母亲病危。
    接到通知,冯石正准备请探亲假回家给母亲送终。却不想,就在他准备动身的当天夜里,部队接到了一项抢险救灾的命令。
    “当时,和双江省接壤的兄弟省份发生了大地震,群众死伤无数,因为当地驻军兵力不足,部队首长要求我们火速驰援。”冯石悠悠说道,眼睛里熠熠生辉。
    接到命令,冯石放下假条,重新换上戎装。
    十天后,满身征尘的冯石率部归来,还没进营房,就看见满面愁容的姐姐站在营房大门口。
    看到姐姐,他的心“咯噔”一声。
    姐姐告诉他:“妈不在了。闭眼前,她说你没赶回来,她不怨你;还说,她和爸这辈子一事无成,除了生了你这么一个好儿子……”
    闻言,冯石“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当着部下的面放声嚎哭起来。
    第二年,冯石就申请转了业,到省公立养老院当了院长……
    说到这里,冯石将烟蒂轻轻掐灭,盯着墨蓝色的天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因为工作,我成年之后很少给我妈尽过孝,就连送她最后一程也没做到……呵呵呵,她却还是把我当成好儿子。”
    盯着冯石有些湿润的眼睛,付夫忽然觉得有些惭愧,旋即却又开始激动起来。
    “看来,这冯石和‘吸血犬’主人倒是很般配啊……”他在心里这么念叨着,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因为付夫我工作越来越忙,更新时间也减少了,和亲们见面的时间也少了,但是每次更新都有亲们在等着,这让付夫觉得很暖心,只要这坛子里还有亲们在,付夫就不会断更的,好了,亲们下周天见了,天冷记得加衣服了,嘻嘻嘻。
    三十八.

    又递给冯石一根烟后,付夫轻声道:“就因为对母亲的愧疚,你才申请转业到了养老院?”
    冯石却答非所问:“天天能守着养老院里的老人,我心里踏实。”
    闻言,付夫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是,为什么你要跳槽到‘夕阳乐园’来?在省养老院不一样可以……补偿你母亲么?”
    听到“补偿”二字,冯石浑身轻轻一颤,转头说:“付记者,作为一个名记者,你应该对某些部门的官僚作风有所了解吧?”
    付夫一愣,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旋即又如有所悟地接口道:“你跳槽到‘夕阳乐园’,莫非是因为看不惯?”
    “对,我就是他妈看不惯!”冯石的表情赫然冷峻起来,厉声道,“以前,省养老院的硬件条件差得很——这个我可以理解。因此我也三天两头向主管部门申请,希望可以从省里拨付的民政专项经费里挤出一些来,给我们买一些医疗和健身用的设备,再改善改善老人们的菜单……结果,上面某些混吃等死的混账总是能找到各种借口搪塞我,比如‘专项经费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用途’之类的……妈的,结果他们除了给自己修办公楼之外就没‘更重要的用途’了!去他妈的!”
    说到这里,一向对人唯唯诺诺的冯石,竟然涨红了脸骂起街来。
    叫骂了一阵,冯石才略略平静下来,深吸了一口烟后说道:“像这么一而再再而三,我的心也凉了,于是只能在自己能力之内,尽可能对老人们好一些……”
    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过了二十年,即将退休的冯石,已经获得了包括“全国养老服务工作先进个人”“全国敬老孝亲模范”“全国‘夕阳红’服务先进个人”在内的一大批荣誉、
    也就在这时,正在筹备建立“夕阳乐园”的吴品找到了冯石。
    他开出了很诱人的条件:“冯院长,张总说了,你到‘夕阳乐园’来,一个月工资三万元,年底还会按照当年张氏企业的利润情况给你一定分红。”
    可是,冯石关心的却不是这些。
    “吴助理,你说张总准备把‘夕阳乐园’打造成让贫困老人安心养老的慈善养老院,要实现这个定位可是要花大价钱的——张总舍得么?”他反问道。
    “钱嘛,没问题。”吴品很自信地笑道,“到时候养老院所需经费你造个报表,有多少随你!”
    闻言,冯石立即动了心。
    很快,他就从省养老院辞了职,跳槽到了“夕阳乐园”。
    跳槽之后,冯石立即觉得自己找到了“梦想中的乐园”——
    在这家民营养老院里,不仅拥有齐全先进的医疗保障和老年保健服务设备,同时每年还能得到来自张氏企业的强大资金支持。
    平时,不管冯石有什么需求,张氏企业也总是能第一时间给予回应,并且满足了他的大部分请求。
    不仅如此,张烈钧还会经常在养老院举行各种公益活动。凭借张氏企业的声望,养老院和居住在养老院里的老人也越来越受到各方关注。
    …………
    渐渐地,在切身体会到张氏企业关怀的过程中,冯石对张烈钧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听到这里,付夫讪笑着插了一句话:“也就是因为张烈钧对养老院的需求无所不应,你也就成了外人眼里对张烈钧点头哈腰、要钱要粮要地盘的小跟班?”
    闻言,冯石斜眼瞥了一眼付夫,冷哼了一声:“小跟班?呵呵呵,付记者,你对我的印象,果然还是跟我想的一样啊。”
    付夫一愣,耸了耸肩,讪笑道:“被你识破了,冯院长。”
    冯石又是一声冷哼,好像很不屑对地继续道:“能为养老院争取到更好的条件,对张烈钧点头哈腰、提鞋端茶又算什么?一直到昨天,我的想法都还是这样——要是他能把养老院规模再扩大一些,能让在接受一些贫困老人,我就是给他当孙子也愿意。”
    听到冯石这么说,付夫忽然对这个曾经很看不上眼的怂逼生出了一些敬意。
    但是,他依旧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冯石话里的深意。
    “冯院长,你刚才说‘一直到昨天’——这么说,你现在对张烈钧已经……”付夫开始诱敌深入。
    “现在?”冯石语气阴狠地说道,“今天在警察局时,我已经都听到了‘优惠保健’的勾当——现在他如果还活着,我他妈一定会亲手宰了他!”
    闻言,付夫心里不禁一喜,急急问道:“冯院长,这么说来,你对‘优惠保健’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冯石却冷笑道:“我倒是希望当时我就知情,这样张烈钧就不能把老人家们怎么样了——我生气的是,为什么一直到今天我才知情!”
    说话间,冯石眼睛里竟然有泪光闪烁。
    付夫觉得,冯石说这些话时,赫然变成了当年那个坚守粮库的少年。
    这么想着,付夫兀自定了定神,很严肃地说道:“冯院长,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真的不知情?”
    “废话。”冯石很不客气地回道,“你要不相信的话,可以到部队和市人事局查我的档案。”
    “我相信。”付夫点点头,很真诚地说,“可是,我依旧会把你作为嫌疑人——因为从动机上来说,你既然把养老院的老人看得如此之重,也就很可能会因为‘优惠保健’而对张烈钧等参与人进行复仇。”
    “对。”冯石冷声道,“如果我早一些听到张烈钧的打算,不用等那条狗动手,我他妈就会宰了张烈钧。遗憾的是,我一直到今天才知道。”
    闻言,付夫嘻嘻嘻一笑,接口道:“冯院长放心,揭晓来小弟的主要任务,就是验证你的话是不是真的。”
    “请便。”冯石语气依旧冷漠。
    付夫道了声“好”,抬手看了看户外手表:已经11点59分了。
    他旋即紧了紧衣服,又说道:“冯院长,快十二点了,我们进去吧。”
    冯石点点头,旋即恢复了平时老好人的表情,轻声道:“付记者,刚才吃饭时你说‘夕阳乐园’可能会被关闭——请你一定要跟相关部门反映反映,就算要关,也请领导们一定找好接收老人的养老院再关。你也知道,‘夕阳乐园’住的都是一些贫困老人啊,要是养老院关了门,他们也没地方去啊。”
    看到唯唯诺诺的表情重新爬上冯石的脸,付夫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二人旋即转身钻进了别墅大门。
    正坐在大门石阶上抽烟的民警也站了起来,对付夫说道:“付记者,你们谈完了?”
    付夫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受累了,兄弟。”
    说着,他递给民警一根烟。
    三人旋即鱼贯进了门。
    就见之前守门的男佣人依旧杵着棍棒刀斧,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玩手机。
    看到付夫和冯石进来了,领头的佣人站起身来,低声问道:“二位回来了?等会你们不出去了吧?不出去的话我们就锁门了。”
    付夫点点头,补充道:“别墅的窗户也一起锁了吧——今天白天,‘吸血犬’就是从阳台的落地窗窜进来的。”
    佣人点点头,道:“付记者说得是,张妈已经安排下去了。莫说一楼的门窗,现在别墅的全部窗户都已经上了锁,每层楼公共区域也有新安装的监控盯着——有任何响动,对讲机都会通知我们。”
    说着,佣人抬手晃了晃手里的黑色对讲机。
    闻言,付夫满意地点点头,赞道:“你们别墅真是管理严格,还新安装了监控?”
    “对,老程被杀后,张妈就让我们买了十个高清监控头,安装在别墅公共区域和院子里各个入口——这不,今天你们回来的时候才刚完成调试……”佣人笑了笑,又略略欠身行了个礼,就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和佣人搭讪完,付夫、冯石和民警两前一后,继续朝旋转楼梯奔去。
    刚奔出三五米,付夫忽然听到身后佣人的对讲机里,传来了一阵急促呼叫:“快、快到三、三楼客房——邹姐被、被狗、狗咬啦!”

    三十九.

    听到对讲机通话的第一时间,付夫已经条件反射一般冲向了旋转楼梯。
    见势,冯石和紧跟他们的民警以及门口的佣人们一拥而上,疯狂地朝楼上猛冲。
    来到三楼的客房,就见叶华和手下以及一群佣人已经到了。
    “怎么回事?”付夫急急问道。
    “我们也刚到,现在情况还不清楚。”一脸懵逼的叶华颤声说,“刚才我街道负责监视保护邹光娣的同事说……”
    付夫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深邃的眼睛望向过道另一头的客房。
    邹光娣就暂住在那里。
    站在付夫等人的位置,仅能看见房门间洞开,房间里面的情况却不得而知。
    “过去瞧瞧。”付夫冷声念叨了一句,兀自快步奔了过去。
    面对这样的情况,叶华也是有些手足无措,急急低头瞧了瞧腰间——因为这次任务需要,他和民警们都配了枪。
    叶华于是急急掏出配枪,转头对冯石和佣人们道了声“你们莫动”,抬腿跟着付夫凑了过去。
    来到房间门一侧,付夫停住了脚步,慢慢俯下身来。
    “冲进去?”身后的叶华低声道。
    付夫将手指放到唇间,旋即掏出了手机。
    就见他点开手机相机,又将手机慢慢伸出房间门。
    房间内的情形,旋即一点点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就见房间门口,负责保护邹光娣的民警面朝下趴在门后,身上却很干净,看来并没有受伤。
    而在房间更远处,那张巨大的明式雕花床上,付夫的心彷佛被一只巨手猛地揪紧了。
    就见大床上面,身穿佣人制服的邹光娣仰面躺倒,一双抚媚的大眼睛圆睁着,目光空洞而迷茫。两道殷红的血痕,从她嘴角两侧奔涌而出,顺着艳丽却又有些俗气的面颊滴下来,在床下地面上汇集成了一滩血池。
    而在邹光娣身上,一头体型大如牛犊、浑身黑亮如夜的巨型犬正埋头在邹光娣脖子上舔舐着什么。
    付夫急急用颤抖的手扶住手机屏幕,在巨犬身上聚焦、再将画面渐渐放大。
    随着画面放大,付夫和身后的叶华惊恐地看到,巨犬嘴里竟然伸出了一根细长的黑色管子,正插在邹光娣脖子的伤口里吮吸着什么。
    看到房间里的情形,叶华颤抖着声音问道:“付记者,怎、怎么办?”
    注视着那条正在吮吸人血的巨犬,付夫嘴巴里狠狠蹦出两个字:“开火。”
    闻声,叶华转头瞧了瞧身后同样紧张得颤抖的民警们,狠狠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秒钟,叶华猛地跳将起来,扑到门前举枪瞄准了巨犬。
    见他行动,其他民警也如猛虎下山般齐齐跳起,竞相瞄准巨犬。
    “打!”叶华一声低吼。
    “砰砰砰——”过道里旋即响起密集的枪声。
    付夫也是身胖人不怂,紧跟着民警们冲到房间门前。
    刚付夫扑到门口时,叶华他们已经扣动了扳机。
    就见密集如暴雨的枪弹倾泻而出,裹挟着火焰和钢铁扑向巨犬。
    “噗噗噗——”密集的子弹旋即在巨犬身上爆出了七八个弹孔。
    却不想,这“吸血犬”虽然中弹,却依旧没有放弃吸血,而是继续埋头于邹光娣身旁,大口大口吮吸着鲜血。
    叶华见第一轮射击没有奏效,于是继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民警们也跟着重新展开攻击。
    第二轮射击的弹雨依旧准确扑倒了巨犬身上。
    “噗噗噗——”巨犬身子一颤,身上又添了七八个血洞。
    “这狗是怎么回事……莫非真的是打不死的魔物?”叶华见巨犬对攻击视若无睹,声音又开始颤抖。
    付夫却皱眉凝神,低声念叨了一句:“不知道邹光娣还活着没有——”
    闻言,叶华心里不禁一紧,于是把心一横:“弟兄们,管不了那些了——把邹光娣弄出来再说!”
    说着,叶华一手持配枪,一手掏出伸缩警棍,正欲朝房间里冲,却看见付夫手无寸铁,于是又急急从腰间刀套里掏出一把折叠格斗刀,递到付夫手里。
    在四五秒钟内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叶华一声大喝“孽畜,拿命来”,极其神勇地冲进了屋。
    付夫紧缩其后。
    一行人奔到雕花大床旁,叶华挥棍就朝巨犬头部猛击。
    付夫也打开格斗刀,正手握刀朝巨犬突刺而去。
    坚硬的不锈钢棍头和锋利的合金钢刀锋同时集中目标——却不想,这只头部承受了一记闷棍、脖子上也被利刃划开一道口子的巨犬,依旧埋头吮吸着邹光娣的血液。
    见攻击没有奏效,惊恐的付夫和民警们急退了两三步。
    这时,他低头朝邹光娣瞥了一眼。
    就见邹光娣面孔惨白,嘴角已经不在淌血了。
    付夫心一沉,冷冷道:“邹姐没救了,咱们放手攻击吧。”
    叶华紧张地盯着巨犬,点点头。
    然而,就在民警们即将一拥而上之际,巨犬忽然动了。
    就见它猛然将头一仰,将那根细长的管子从邹光娣脖子里扯了出来,旋即抬头一声长啸。
    长啸声中,还在滴血的管子竟然如伸缩警棍一般缩进了狗嘴里。
    “糟了,它……它吸完血了。”付夫颤声念叨了一句,正欲挥刀发动攻击。
    却不想,“吸血犬”浑身一抖,一双狗眼冷冷地朝面前众人一瞥。
    那目光极其冰冷无情,就彷佛来自地狱的火光。
    面对这样的魔物,处理过不少诡谲事件的付夫也不禁一怔,手里的动作秒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吸血犬”已经将身子一弓,旋即四腿猛然一蹬,竟凌空腾跳起来,越过众人头顶跳到了不远处雕花柜子上。
    四个爪子在柜子一站稳,“吸血犬”立即将头转了过来,对准了被锁住的窗户,又把身子一弓。
    看到它这动作,付夫急声大呼:“它要跳窗逃跑——”
    这话一出,“吸血犬”已经再次腾跳而起,如一道黑色闪电在众人眼前一闪,凌空扑向了通往房间阳台的巨大落地窗。
    “开火!”叶华见势一声大呼,手里的配枪再次吼叫。
    道道火舌旋即朝巨犬舔舐而去,在它身上绽放出两三朵血色花朵,却没能阻止巨犬扑向窗户。
    随着“哐当”一声闷响,膀子粗的橡木窗框和厚厚的钢化玻璃竞相碎裂。
    随着窗户破碎的声响,巨犬也冲过窗户跳下了楼。
    付夫和叶华急急钻过窗户奔到阳台上,朝楼下园林里张望。
    就见夜色下的巨大园林一片寂静,早不见“吸血犬”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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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5 01:25:54  更:2021-07-05 02:5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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