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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绝世少年修真系列之《万世神兵》[第207页] |
| 作者:陈静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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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回来上班了。但太忙了。。。撤乡并镇，我们是其中之一，各种疯狂的对账核账合账。又赶在年底，各种事情折磨得人要崩溃了。走访、回头看，各种资料。我们还要忙着做清算。又赶上年底各单位的检查，省级的，市级的，县级的，天天疲于奔命，一检查就要整改，各级要求又不一样，一整改就又是各种补资料。因为合并，单位资金冻结，各种要钱报销的人，门都要被踏破了。一个月了，就回家一趟。周末加班，晚上加班，根本没时间动笔写。 |
| 本来最近打算回归。但因为扶平国捡，忙得人仰马翻，这段时间天天凌晨两三点才能休息。。。。心态已经濒临爆炸了。。。。 |
| 我们年底太忙了。前段时间国检，好容易熬过去了。紧跟着做撤乡并镇的事宜，年终决算兑付事宜，天天加班，完全没时间写了。好不容易等到过年了，以为开年轻松点就可以抽空写了。但遇上这个疫情，我们初三就开始上班了。白天守场镇，晚上守卡点，还要做登记台账。每天都在紧张兮兮的盘查过往人员。根本没时间写东西。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等待，祝大家身体健康，阖家平安。等这个疫情过去，一定抽空复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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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节 白泽 宁不知听得这一番话，却是哂然一笑，缓缓道：“先圣慈悲，不肖儿孙也是无可奈何。”那骷髅回头朝殿宇外一望，轻叹一声——“这天镜国的妖孽，竟逼迫至此。国祚千秋，竟至于斯。”惋叹之下，将手中那缰绳一提，那雷鬼一声尖啸，好似平地一声雷，其两翼“倏倏”两下，陡然展开，这大殿之中，便就卷起“呼呼”烈风。 “汝虽用此法，但也不必自弃。若能寻回金镶玉裹，便不必与我等幽冥为伴。你肯为太玄都施展此法，捐弃自身，子孙如此，我也甚感欣慰。”言语下，不等宁不知作声，将那缰绳一扯，那雷鬼轰然一声，便就掉头扑出殿去。余下众者，一发呐喊，扯起雷鬼紧随而去。那最末一个，至于殿门，却就掉转头来，朝宁不知高声道——“好孩子，且看咱们为你荡妖除魔！” 少君等回身望去，那一众骷髅腾空而上，真个如虎入羊群，所过之处无不披靡。那天镜国人一战即溃，一时竟不见能有战者。少君瞧得两眼，微微摇头，身下那行船翛然而前，便就从这殿后飞去。 但且行时，却就听得那何处是问道——“若化身为怪，若无人替，便再无脱身之日了么？”宁不知默然片刻，却就缓缓道：“那倒不是。若这太玄都化作瓦砾，若咱们宗庙毁弃，钟鼎化作瓦釜。身无牵绊，心无牵挂，自然就得脱身。只是肯化身为怪，哪里舍得……” 言语至此，却又嘿然无声。众人听在耳中，彼此望得一眼，却也无人议论。一时出得殿门，却见那殿后站着两个身高近丈的白骨羌老。这羌老虽只余得一副骨架，然穿戴整齐，披挂周全，瞧着像是冲锋陷阵的将军。其两目之中，团着一团暗影，幽然而有神采，其骨架间，串联着许多蟠绕游动的虚无烟气。 先时逃去的那个羌老孩儿，如今便见横尸于此。一具白骨手中的剑上，兀自鲜血淋漓。獬豸瞧在眼中，却是慨然一叹——“但凡是个活物，中土也好，旬他罗也好，实则并无两样。贪婪的，终归没个足厌；歹毒的，从来不会心软。” 萧月庭一路缄默，如今听得獬豸这话，回头望得她几眼，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未曾作声。贺云城同萧月庭对望两眼，讪讪而笑，也不开口。苏眷从旁看得分明，略叹一口气，缓缓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有所事罢了。扪心自问，我这手上亦满是鲜血。”獬豸瞧她一眼，自悔有些失言，忙压低声气，歉然道：“苏先生仁义良善，想来也是形势所迫，情非得已。与这嗜血的怪物不可同日而语。”苏眷微微一哂，叹道：“我也不是什么道家卫士，从来不做什么替天行道的义举。但凡行事，无愧于自身便是。对不对，行不行，我自己不管，也不听旁人说的。” 说辞间，却就见少君在那废墟焰火间倏尔穿行，或过秘境，或穿密门，竟寻出许多隐秘非常的路径来。这一路行去，那阴生却就十分纳罕，抓耳挠腮一番，到底问道：“这地方你来过多少回了么？怎么竟熟稔至此？” 少君听这问询，嘴角微抿，轻声道：“我能识得路途，却是有幽魂在这路上留下了记号。”阴生“啊”得一声，讶然道：“什么幽魂？”慢说阴生，众人皆惊诧莫甚，齐齐掉过头来，只待他说个分明。少君还未开口，苏眷突然问道——“可是传白泽道法的亡魂？” 听得苏眷这一问，少君将头一点，却也瞧不出他有甚惊异处。“正是白泽身上那亡魂。”众人身下那行舟不停，悠然而往，少君却也将缘由与众人说明，“那亡魂虽个实诚，却也是见惯世事的。遑论如何，到底留了个后手。故闻秘辛，并未尽付。因这一时谨慎，到底保全了他。未曾陷于绝境。他虽无血肉之躯，不能施展道法，然困在白泽肉身之中，却也慢慢得了他血肉滋养，生出了一二分神通。在那白泽身上，结出了个鬼魅结界。” “这结界隐而不显，虽结于白泽皮肉血骨之上，那白泽却丝毫不知。若是旁人，那也罢了。偏是我精擅鬼魅之法，又身怀平波神镜。能窥见这亡魂的鬼魅之界。那亡魂隐于其中，正百计不得解脱。见我能去，又可言语，自然是欣喜万分。白泽之事，无不与我尽言。是以这白泽罔顾盟约，却也在我意料之中。”言语至此，却就穿过一座熔岩之门，穿门过来，却见汪洋一片大海，这门后之地，却是深海底下的一处熔火之地。那渺渺无垠的海浪团在熔火之地周遭，好比一道环形水墙。 熔火门后，有一座拱桥，通向熔火之地中心，那中心之处，却是一方祭台。那祭台形似“金”字，开有八面，每面皆是数百道熔石台阶。遥遥看去，倒像是立在火海中的一个巨石铸就的火炬。 “这亡魂与我约定，我助他夺取金镶玉裹，脱离白泽，另起炉灶；他助我开启天门，重回中土……”少君话未说完，那阴生便跺脚道：“那白泽不可信。这亡魂的话只怕也未必可信。焉知他不会食言而肥？” “他这言语，我自然也不敢全信。为让我放心。他允诺传我开门之法，这天门由咱们来开。比及回归中土，再还他那金镶玉裹……” “可那宝贝，如今却在那狗妖身上哩！”阴生嘀咕两句，慨叹道——“那狗妖厉害非常。你同他没甚勾当，我可在那魔城呆了若干年哩！若要从他口中夺食，怕不是痴心妄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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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时，已然近了那烈火之台。放眼看去，那台阶之上，却就游荡着数不清的骷髅羌老。这些个羌老虽是枯骨，四肢百骸皮肉俱无，然颌骨开阖，却是在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只是这枯骨眼洞之中，空落无物，不比先时大殿上见着的，眼洞之中充盈有物，眼神凛凛，尚可视物；这些个枯骨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一个个在那台阶上跌跌撞撞，彼此踩踏冲撞，台上阶下，到处可见散落的骸骨。 祭台顶上，从天而降一道虚空裂纹；这裂纹宽约数丈，好似从天垂下的一条蓝色巨龙。裂纹之中，却见跪着个白毛羌老；那羌老下半身跪坐在祭台顶端，上半身却陷在那虚空裂纹之中，其上本身隐没处，现着一截树枝，那树枝光华氤氲，霞光瑞气缭绕，好似虚空之中点着的一根火杖。 祭台半腰处，却就见着那白泽。他上半身与旧时无疑，手中提着一截神木，正是玉裹，下半身却是一团虚空碎片包裹而成的躯干。远远看去，他便如一座雕像一般，直愣愣的定在那里，全然不能动弹。他那几个随从如今立在祭台之下，彼此嘀咕吵嚷，急得团团转，个个无计可施。 睹见此状，阴生却就唬了一跳，骇然道：“怎么玉裹还在他这里？”少君点头道：“那盘瓠所取。自然是假的。这白泽老谋深算，早便有所筹谋。”苏眷抬眼细看一时，皱眉道：“那金镶玉裹都在那上头，却如何取得过来？这白泽有玉裹傍身，依然被困在上面，你却有何把握？” “有我助他，自然可保无虞。” 众人身前不远，突地凭空现出一团黑影。那黑影悬浮在空，却是口吐人言。少君见惯不怪，旁人却都唬了一跳。阴生探头一望，却见那黑影袅袅散开，便就幻出了个白毛羌老的形容——只是这形容面目模糊，一眼望去，那五官总瞧不分明。 这暗影羌老缓缓而前，朝少君微微颔首行礼，又朝众人道：“我用这鬼魅结界困住这白泽，能困住他一时，却困不住他一世。如今少些虚礼，还是先取那金镶玉裹要紧。”少君将手一招，收取行舟，领着众人随着那暗影羌老至于祭台之下。那羌老捏着法诀，却就在祭台之下开出一朵数丈高的莲花来。这莲花花瓣颤颤，乃是虚空碎片团在一处聚成。变化得来，那莲花上便就撒下一层轻薄如纱的暗影来。恰似一处华盖宝幢。 这羌老招呼人众，皆立于这莲花之下，回头朝众人含笑道：“有这障眼之法。便咱们两个上去了。你们立在这里，也不至于叫白泽那随从瞧见。”萧月庭“啊”得一声，皱眉道：“师尊伤势未愈，这等凶险地方，只怕去不得。”少君摇头道：“这虚空之地，我有平波镜护身，还可一试。你若同去，只怕我护不过来。” 贺云城暼了胡不与何不为等人一眼，嘀咕两声，道：“这几个半大孩儿。能有几多本事。何必怕他。弄出这许多遮遮掩掩的功夫。且叫我去，单枪匹马，管保都拿下了。”那羌老听得这话，却是微微一笑，轻声道：“这几个人物，原无关紧要。何苦同他们为难。便都拿下了，除了徒增仇怨，却有什么益处？何况这些许人物，也是太玄都门下，我总不能看着他们受苦。” 萧月庭听闻这话，亦道：“这话在理。既可避免，何必无谓生事。”那暗影羌老点头道：“此是其一。再一个，这里原是石心城地界。各处皆有白矖螣蛇眼线。如今天镜国大军来犯，那石心城与巨野台唇亡齿寒，至今不见他有些个动静，岂不怪哉？再则那金镶玉裹，何等神物，白泽领着神兵来此，弄出这许多异象，他两个岂会不知？然我细望一时，竟未曾见着半个石心城的耳报神，岂不令人称怪？咱们若一时痛快，与那白泽随从大功干戈，胜负遑论，现暗于明，只怕未必稳妥呢。” 苏眷听得这话，点头道：“先生这话在理。只是如今相逢，却不知先生尊姓大名？”那暗影羌老听得这一问，却是沉吟片刻，缓缓道：“若说我旧时姓名，我早便忘却，如今我与这白泽双魂居于一身，若要称呼，一声白泽，也就罢了。”言语下，却就伸出手来，朝少君身前一指，其足下便就现出一条隐约可见的虚空碎片铺就的小径来。这小径摇摇而上，在那祭台台阶之上蜿蜒蟠绕，将两个破碎的白泽串联起来。 暗影白泽一步踏将上去，朝少君招手道：“你我无金镶玉裹傍身，此去凶险，然幸得这虚空之中，亦有裂缝成路。此路是我细察而得。从此路过，可少些磨折。”少君将头一点，正待将行，却见苏眷跨上前来，牵过少君手掌，咬破手指，在他掌心画得一道血符。少君下细看去，那符文奇特，乃是生平未见，疑惑时，却见苏眷正色道：“此是我门中的保命之法。若有奇险，或可仗此逃生。这法子原有限制，只是那祭台高也有限，宽也有度，到底总在我视野所及。虽未必万无一失，总叫人放心些。”少君揖手道：“苏先生放心。”又朝身后人众望得一眼，不过略点点头，一言不发，便就跟着这暗影白泽去了。 他两个先还可见，比及在那祭台上走上几步，那身影却就渐渐淡了，也不多时，便就化得再无分毫行迹可寻。只那一条虚空小径，在那祭台之上，倒还隐约可辨。众人屏气凝神，几是不敢眨眼，只管将那祭台上下扫视。正个静谧之中，却突听那祭台某处轰然一声巨响。 众人骇然抬眼，却见那响动之处，陡然扑出一头身高数丈的三足蟾蜍来。那蟾蜍铜头铁身，通身皆有黑气缭绕，两只眼睛金灿灿的，瞧得人毛骨悚然。且其通身上下，竟穿着中土凡尘官家长袍，只是穿也罢了，袒胸露肩，腆着个圆滚滚大肚子，腰上系着根巴掌宽的带子，两个眼睛瞪得溜圆。这蟾蜍甫一现身，立时张口“呱”然一声大叫，叫声一动，那台墀上盲不见物的骷髅骨妖那眼洞之中“噗噗”乱响，竟就此冒出两篷绿幽幽的鬼火来。 鬼火一起，这些个骨妖登时张口厉啸起来，呼啸声中，其肩头“咵咵”作响，却是陡然生出丈余宽的骨翼来。那骨翼光秃秃的，既无羽毛，亦无皮肉，然一张开，那骨架上便就“哧哧”作声，生出两团绿汪汪的妖火来。那妖火贴骨而生，顺骨而长，倏欻间隙，便就以火为皮，以烟为羽，化作了一对绿翅。得生翅膀，这骨妖两腿一蹬，两翼一张，便就窜将起来，满口尖啸，在这祭台之上四面翻飞，上下飞扑，恰似苍鹰搏兔一般，直瞧得人毛骨悚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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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节 五毒 那胡不与等人立在祭台之上，本就似热锅上的蚂蚁，个个焦头烂额，突然听得声响，俱是吓了一跳。抬头看去，但见那骨妖满空呼啸，蟾蜍怒目而视。几个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迟疑时，那盘空的骨妖已然瞧见了他几个行迹，口中“哧哧”作声，好似一群狂峰般朝他几个猛扑下来。 那胡不与何不为齐齐“嗳哟”一声，却是转身想跑，那焉可忘“呔”得一声，急急跨前一步，将头一摆，其满头的触手“呼喇”一下，陡然窜出数丈长，那触手扑上半空，“嗤嗤”作声，却是齐齐喷出一道霜风来。那霜风扑在虚无之中，霎时便撑开一柄寒霜冷风之伞，将他几个齐齐罩在伞下。 那骨妖飞扑而来，撞在那伞上，“砰砰”乱响，却似撞上铜墙铁壁一般，竟冲不过来。那蟾蜍居于高台，看得真切，大口一张，“呼”然一声，登时急喷而出一口浊气。那满空里的骨妖吃它这一口气，其肩头的鬼火“轰”然作声，霎时便窜起数丈来高，一个个飞火带烟的骨妖，便都化作了燃着熊熊烈焰的火球。 化作火球，那骨妖再扑来时，那寒霜冰风之伞便有些吃不住，伞面渐见压低。那安可负见势不妙，跨前两步，大嘴一张，“呜哇”一声，却就呕出一滩秽水来。那秽水黑红蓝绿交织，内中藏着许多药渣，便隔着这许远，苏眷等人亦闻得一股刺鼻的恶臭。 那秽水喷溅在地，就地一滚，却是化作了七八个头身俱全的育遗鸟，这育遗鸟通身无皮无肉，亦无羽毛，只得一副骨架，骨架上挂着秽水，那秽水在骨架上翻转流动，化出那皮肉筋血、厚绒长羽的形容。这育遗鸟先还只得数尺大小，瞧着也就比野鸡略大些，比及变化周全，在地上踱得两步，羽翼一张，扑上空去，那身形便就渐渐见长，短短片时，便就变得如车马一般巨伟。 那育遗鸟从寒霜冰风之下飞而扑出，望着那些个骨妖当头便啄。它那长喙，长有七八尺，同那长枪短戟也差不离，但一啄中，便听“咵嚓”一声，那骨妖登时四分五裂，化作一蓬破碎的骨头四面飘落。这骨妖一旦破碎，失了禁锢的神通，那骨头便不禁烧，还未落地，便就被烧作了乌漆漆的骨灰，被那霜风吹得满空乱飞。 然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那育遗鸟虽个凶狠，架不住这骨妖成千上万，那余下的见它厉害，哪里还肯正面交锋，有那当头扑来的，见它一扑，立时潮水般后退，旁的骨妖便就伺机而上，从它两侧背后夹攻。有那略大意的，被这骨妖扑在了身上，那骨妖掰膀的掰膀，扯尾的扯尾，抱头的抱头，不过“噼啪”一声，便将那育遗鸟扯了个四分五裂。那育遗鸟但被撕裂，“噗”然一声，便就在那空中化作了一团污浊的水雾，渐就散了。 那育遗鸟也还机警，见得龌龊，便就团聚起来，围成个圆球，四下里皆有照应。一时间彼此攻守，有来有去，那育遗鸟虽落在下风，倒也还可支持一时。正个斗得难分难解，那祭台之上突地传来“呱呱”叫声。那声响震耳发聩，众人全无防备，俱是吃了一惊，掉头看时，却见那祭台之上，不知何时飞出一道数丈高的烈火之符来。 火符一现，那残足蟾蜍叫得两声，便就渐渐僵直起来，腿脚不动，双眼呆滞，直愣愣的好似中了个定身之法。那一干骨妖睹见此状，却是齐齐尖啸起来，转头折身，朝那火符扑去。孰知才刚相近，那火符之上，陡然扑出一头十来丈高的白虎来。 那白虎乃是一团淡白色的云气，独双目猩红，虽是烟气聚化而成，然通身毛发可见。这白虎变化得来，大嘴一张，“嗷”然一声长啸，望前略倾些，又是猛然一吸，那满空的妖火骨妖登时“呼哧”一下，便被它吸下肚去。隔得近些的，全无抵抗之力，一声未吭便就落将下肚；隔得远些的，两翼急扇，两手乱抓，两腿疾蹬，口中或“咿咿呀呀”，或“呜呜哇哇”，只管乱嚷，然扎挣一时，亦是徒劳，也不消几时，便被那白虎齐刷刷的吞将下去，满空里再无半点烟火。那祭台之上，却也再不见半个游走晃荡的骨妖。 白虎吞噬得尽，将头一低，瞟了安可负、焉可忘等人一眼，舌头在嘴角一扫，似乎还想大快朵颐。那安可负、焉可忘还好，何不为被这白虎瞄得一眼，却是腿脚有些发软，正个惊怖，那火符之上突地轰然一声巨响，那白虎的身子登时便朝火符之中沉陷下去。那白虎身躯下沉，似乎心有不甘，意犹未尽，前爪扑在空中，将头一仰，却是“嗷”然一声嚎叫。叫声歇时，那白虎便就化了个干干净净。 白虎一去，那火符之中却就见伸出一只带血的手掌来。那手腕长有数丈，手掌如山亭水池一般大小，但就一捞，便将那残足蟾蜍捏在了掌心。那蟾蜍落在掌心，“倏”然一响，便就化得无踪无影。何不为、胡不与等人莫名其妙，骇然相顾，全然不知所以。倒是苏眷等人看了个明白——那掌心画的，可不就是苏眷给少君画的血符！ 蟾蜍散却，那祭台上的火符“呼哧”一下，登时化成一蓬黑烟，倏尔之间，便就散个干干净净，那祭台之上，便归于沉寂，再没半点声响。何不为、胡不与等人面面相觑，骇然不知所以。苏眷等人虽略略猜了个大致，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贺云城朝萧月庭低声道：“师父伤势未愈，如何放得出这等惊天动地的法子来？”萧月庭摇头道：“我也是一头雾水。想来是那白泽的缘故。”獬豸迟疑一时，慢声细语道：“那白泽一族，原擅奇门遁甲之法，想来是甚借力施力的法子。” 正个议论，突听那祭台之上“咵嚓”一声，临近玉裹白泽处，陡然扑出一头巨大无匹的白玉蝎子来。那蝎子高约七八丈，一根长尾颤颤巍巍，足有两三丈长。那蝎子脱跳出来，立在祭台台阶之上，竖起一对螯钳，夹得咔嚓直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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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蝎子脑袋不大，四面望得一望，长尾一甩，“乓”然一响，却是将那祭台台阶敲碎几阶。台阶碎裂，众人正个莫名其妙，祭台四周那水墙之上，却是突地“噗噗”乱响起来。响动之时，那水墙面上，便就滚出许多琈玉飞鱼来。那飞鱼身如小猪，皮肤莹白，满身生着巴掌大的红斑，那红斑红得耀眼，如同海中珊瑚一般鲜艳夺目；其肩头生着两对薄纱的翅膀，乍然一看，仿佛是脱海而出的蜻蜓。 飞鱼嘴角处穿着赤金锁链，头顶钉着一条赤金索缰绳，颈窝上套着个鞍座；鞍座上坐着个蜪犬。那蜪犬瞧着与寻常所见的犬类相差无几，不过身量大些，与人相似，且一个个如人打扮，穿着甲胄，戴着红缨帽子，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握着一柄长枪。犬目四面顾盼，口中亦自“汪汪”狂吠。 那飞鱼自水墙之中脱身飞出，翅膀乱扇，满空里皆是“嗡嗡”之声。何不为等人虽是旬他罗之民，却并未见过这等怪诞之物，直瞧得目瞪口呆。正自惊骇，那蜪犬已然瞧着了他几个，彼此呼哨几声，便就提着琈玉飞鱼朝他们飞来。 安可负已然吃了一仗，到底灵醒些，一声怪叫，往前一步，“呔”然一喝，其口中“呼突”一声，便就急喷而出一股黑水。那黑水“噗”然落地，就此一滚，四面都荡起一股药气；药气氤氲中，黑水里“哗啦”作声，却就见洒出一滩药渣来。那药渣“嗤嗤”急响，倏欻之间，便就化作了两个身高数丈的巨人——左面一个草木残渣巨人，右面一个药石铁屑巨人。 那草木残渣巨人倏忽成形，双目圆睁，“哇呀”一声怪叫，两手一挥，身旁未远处的熔岩应声而起，霎时化作一把熔岩巨槌。那巨槌柄长数丈，杖头翻滚着一颗圆滚滚的熔火之球，球上不住的滴落着烈火飞扬的熔岩。 那药石铁屑巨人怳惚得成，立时将身一伏，劈手便将祭台下的两处栏杆拗断拔起，左右各提得一截，好似捉了一对短鞭在手。那栏杆虽也是熔岩铸就，然火灭多年，原似黑铁一般，如今被它一提，那熔岩上登时燃起烈火来，火焰跳动，栏杆上“噼啪”作声，赫赫莫可逼视。 苏眷等藏身侧旁，瞧得真切，獬豸同她低声道：“倒当真有些本事。”苏眷点头道：“这旬他罗之人，道法精深，未可小觑。”议论时，那蜪犬彼此呵斥，已然掷下长枪来。那长枪呼啸破空，好似乱羽齐飞，望着安可负等急刺而来。那药石铁屑巨人抢在前头，将那一对栏杆陡然飞舞起来；别看它身形巨大，似乎有些笨重，然两手一舞，那栏杆竟被它耍得如泼风一般，那长枪射来，但听“乒呤乓啷”一通乱响，竟是无一漏网而下。 那草木残渣巨人见彼之状，一声怒吼，那腰身一扭，陡然伸长十来丈，其身猛然间便窜上了半空里去，落在那琈玉飞鱼之间。置身其中，这巨人巨槌一抡，望着那飞鱼蜪犬便是一通猛劈。这草木残渣巨人瞧着粗笨，一旦动手，竟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且听“砰砰”数声，那琈玉飞鱼竟被它接连砸中几个。它那巨槌何等力道，那飞鱼哪里吃得住，直是一槌一个，被砸了个稀烂。 那余下的飞鱼骇然而惊，立时四散开去。那蜪犬见落下风，却是弃了缰绳，一个个两足一蹬，“嗖”然一声，便就化作一道黑风，朝那草木残渣巨人飞扑而去。这黑风倏欻而至，倏尔而去，真个快不可言。那草木残渣巨人手起槌落，砸得四面呼呼生风，却是一个也不曾击中。倒是那蜪犬挟风而来，望着它身上或是猛然一扯，或是狠然一口，竟将它那身躯渐渐撕扯开去。 这边一场恶斗，那厢祭台之上的玉蝎瞧得明白，其口旁的夹钳夹得“咵嚓”乱响，想是有些不耐，脖子一仰，“呼哧”一声，便就喷出一口黑烟来。那黑烟袅袅飞扑，旋然升起十来丈，但一霎时，便就幻作了一个服常恶鬼来。这服常恶鬼三头九臂，白面青身，每条臂膀手中，皆捉得一条数丈长的烟火之鞭。 变化堪成，其身前那虚无空荡之处，突地“轰”然一声巨响，陡然之间，便见立起一道烈火飞符来。那飞符高有数丈，正中立着一面丈余宽的圆镜。那镜子一现，内中登时华光一闪，那服常恶鬼才刚成身立稳，且听“嗖”然一响，便被那镜子拉扯而进，倏忽之间，便化了个干净。 那玉蝎睹见奇变，想是羞愤恼怒，长尾一甩，那尾勾便朝镜子猛砸而下。尾勾将至，那镜子中猛然探出个七八丈大的巴掌来，“啪”然一响，竟将那蝎尾一把捏个正着。那蝎子想来素昔自认巨力盖世，何曾被人提着过长尾，错愕之下，竟忘了扎挣，略愣得一愣，回过神来，大钳猛然一探，便朝那巨手手腕夹来，且听“咔嚓”一下，正是夹个正着。 孰知但这一夹，那手腕金铁一般，迸出火星来，竟是毫发未损。那蝎子身子望后一挫，螯钳猛然后扯，却是哪里扯得动分毫。正个使力，那巨手猛然一拖，似小儿撕扯蛱蝶粉蛾一般，轻而易举的便将那蝎子拖进了镜子。 那蝎子巍然巨物，但一入了镜子，便就再没个响动。蝎子一失，那满空的飞鱼蜪犬便失了辖制，呼突而起，窜将起来，便要弃了安可负等回那海墙。只是堪堪升空，那火符之上“突突”作声，却就猛然扑出数十道黑风黯影之手来。那手掌满空疾扑，一掌一个，无一走漏，将那飞鱼蜪犬悉数捉了，收回符去。不过短短片时，便捞了个干净。 捕捉得尽，那火符便就灰飞烟灭，那圆镜也自倏然而逝，平白里再不见个行迹。若不是满空里还有焰火飞扬，还有烟霾涤荡，那煌煌一切，只叫人疑惑是真是幻。安可负茫然四顾，同焉可忘面面相觑。那何不为扯着胡不与，满脸诧异——“难道是尊上所为？”胡不与哑然无声，惘然不知如何答言，糊涂时，又听何不为问道——“若不是他，何必同咱们解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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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节 夺身 何不为接连相问，胡不与却又如何得知，不过一声苦笑，摇头道：“我也稀里糊涂，不得而知……”话说一半，却突听那台墀之上传来一声冷笑——“我容你多年，留你多年，不曾想竟给自己弄出这么个心腹大患来！” 这声音再是熟稔不过，正是白泽。胡不与等忙忙抬头，却见那祭台之上的玉裹白泽的身侧，渐渐的爆出了一层电光。那电光“噼啪”作响，将其立身之地炸出了一个闪电之圈。电圈闪现，那玉裹白泽僵直的身子便渐见活泛起来。他神色肃然，口中虽个斥责，脸面却如寻常，全然不见一丝一毫的恼怒羞愤。 电圈之外，无数破碎的虚空好似利刃一般绕着飞旋，便在祭台之下，亦能听见“嗖嗖”的飞掠之声。焉可忘望那祭台走近两步，高声喊道：“尊上！可要小的……” “别过来。”玉裹白泽那声气说得虽个轻巧，声音却似平地炸雷一般震耳发聩，整个祭台上都回荡起的他的声音。 “你有几分本事，我还不知晓么？”玉裹白泽嘴角一撇，微微扬起左手，“你也太痴心妄想，竟想凭这祭台上的五毒封印来辖制我。也未免太小瞧了我。”鄙薄声中，他那左手“嗤嗤”两声，却就窜起一道十来丈高的闪电来。那闪电形如柱子，柱身上的电光火花四面飞溅，扑在柱子之外，却并不消散，悬在柱子侧旁，蟠成了一条电光火花之龙。 这电光火花之龙煌煌刺目，四足五爪，头顶一对鹿角，两目炯然而视，其视线所注之处，那虚空旷无之处渐渐撕裂，在那祭台之上渐见撕出一片虚空之地来。那虚空之地宽有数丈，内里空荡无垠，仿佛是裁剪了一块蓝天置放其处。那虚空之中，便就见立着个人物，哪里还有旁人，正是那亡魂白泽。 别人也罢了，苏眷等一眼望过去，却都心下纳罕，獬豸悄声相问，苏眷慨叹道：“这起时候，我同你所知所见皆是一样。你既瞧不明白，我又从何得知。” 那亡魂白泽见是露了行藏，哂然一笑，缓缓道：“是啊。我有什么本事是你不知晓的？我这一身本领，可就都传给了你。”玉裹白泽微微一笑，两眉撇成“八”字，瞧着倒有几分悲悯——“咱们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情。我便学成道法，也未曾害你。千百年来，便是你我两个作伴，多少晨昏朝暮，多少寒暑春秋，再无旁人，此情此恩，怎么你竟这般狠心，竟就此辜负了。” 那亡魂白泽嗤然一笑，缓缓道：“我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道理。授业传学，解疑答惑，竟成了我该死的由头。囚困朝夕，拘束言行，竟成了你给我的恩情。”玉裹白泽将头一低，嘴角微微一翘，那电柱上的龙陡然仰起头来，望空“嗷”然一声很咆哮。啸声激越，只听得何不为毫毛直竖。 “可你囿困在那无望之地，眼见便要沉入绝望之境。可是我将你带了出来。”玉裹白泽蹄子一踏，望前走得一步，“若没有我。你这千百年的时光，难道还有别样不成？我救了你，让你跟着我看尽这后世的世故人情，已然是大恩。我肯点头学你的技法，继承了你的衣钵，让你家传之法不至湮灭于世，好叫你不愧对列祖列宗，难道你竟没一丝一毫的感激之情？” “更别说这些年来，我还要为咱们太玄都重振旗鼓而殚精竭虑，难道你都瞧不见么？”玉裹白泽一行说，一行望亡魂白泽跨去，“咱们同身而居，魂魄毗邻，我素来不曾疑惑你，没曾想你却在这时候来算计我！我信了你的邪法，步上虚空之位，却中了这祭台上的陷阱！你这心思，可当真是深藏不露！” “事已至此，如今咱们相见，未免便有些不堪。为着将来放心，也为着自己松泛，今日，便为难，也只能让你魂消魄丧了。”玉裹白泽已然驻足电圈边缘，掌中那电柱上的电光火花之龙缓缓松开柱子，浮将起来，飘在了那柱子的顶端——乍然一瞧，倒像是立了一面风幡。 “但不知，你可还有甚么言语，要同我分证？” 那亡魂白泽见他靠近，却也神色寡淡，既不见慌乱，也不见端肃，不过微微抬眼，同玉裹白泽四目相对——“你惯来能说会道，我总辩不过你。是非曲直，皆在你我心中。旁人如何论断，我也不理会。既然你容不下我，我且在这里。你只管过来，我便瞧你，要如何将我灰飞烟灭。” 玉裹白泽哂然一笑，冷道：“你可瞧瞧，这天镜国已经杀到巨野台了！若没有我，咱们那太玄都，可就灭了。那万世国祚，竟就此断送了。待我取了金镶，得回周全肉身，那劳什子天镜匪盗，自然不值一提。只可惜，你是瞧不见了……” 其言语之时，那电光火花之龙一声长啸，便就从那电柱上猛扑而下，望着那亡魂白泽撕咬过去。这电光火花之龙虽无实体，然其奔腾，电光赫赫，火花煌煌，便是火树银花也没这般璀璨夺目。 獬豸藏在暗处，睹见其状，却是心头发紧，一把扣住苏眷手腕——“左真人呢？这亡魂若没了，他可周全不周全？”苏眷未曾作声，她就又跌足道——“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亡魂，如何抵挡，苏真人，莫若咱们去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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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音未落，那电光火花之龙已然扑至，只是那巨龙巍巍，神威炜炜，堪堪将近，却陡然听得“嘭”然一声巨响，那虚空之中，却是陡然窜出了一条巨大无匹的银蛇来。这银蛇身长十来丈，头大如牛，身粗如山庙古树，足有三四人合抱之围，通身银鳞，头顶生得银甲鸡冠，头后未远处，生得有一对银甲覆盖的肉翅——却是一条泰冒蛇。这泰冒蛇又名藻玉银蛇，颇有神异，传说生于中土钤山。 那何不为一干人等也是有些见识的，乍然一见，却也觉着眼生，只是认不得。苏眷等人却是一望可知，虽个瞧得明白，却也心下糊涂，不知怎么就在这地方见它现身；且传闻之中，这泰冒蛇虽有些异样，便比寻常蟒蛇大些，却也大不至此。 那银蛇甫一窜出，便就同那电光火花之龙撞个正着。那电光火花之龙眼中无物，见得它来，四足一攀，电光如箍，便就将这银蛇牢牢抓住；又自“嗷”然一口，朝那银蛇脑袋咬将下来。那银蛇却也是个憨的，见那嗷嗷巨口，竟不知躲闪，由得它一口咬来，且听“轰”然一声，那巨龙一口咬下，这一口倒是咬了个正着，只是咬而且中，那银蛇没伤了分毫，倒将这这巨龙的脑袋崩了半边去！ 那巨龙脑袋迸裂，破碎的电光火花四面流散，那余下的身子猛然一扭，后头的电柱之上“噼啪”一声炸出一道闪电，几是眨眼功夫，便与它又补上一颗头来。这巨龙断头复生，显是恼怒异常，人说吃一堑长一智，换做旁物，便再忿恨，也不敢再开口撕咬，然这电光火花之龙显是没理会，“嗷嗷”两声，四足抵死将那银蛇盘住，大口一张，又是一口猛咬下来。 獬豸看得真切，只当它又要崩去一头，孰知这巨龙亦有些旁人不知的乖觉处，大口咬将下来，并不曾狠用蛮力，不过衔个正着。这厢四足抓稳，却是猛然撕扯——咬便咬不动，却未必扯不断哩！只是它这一番拉扯，那银蛇一条脖子却是越扯越长，且长也罢了，也不见纤细分毫。那巨龙左撕右扯一番，却是全然无用。 巨龙奋力，那亡魂白泽不过微微将头一点，左手一抬，望空画出个虚影结成的符文，口中咒道——“道之隐沦，混沌无期。”咒声一动，那藻玉银蛇身上便就响起“零零”之声。响动声中，那银蛇通身上下，便就滚出许多蛇鳞来。那蛇鳞飞在半空，“倏倏”两下，却就化作了有刃无柄的飞刀。 这飞刀长约三寸，宽不过寸许，薄似蝉翼，面上寒光凛凛，变化得来，立时便朝那电光火花之龙射去。玉裹白泽嗤笑一声，冷道——“雷电之物，岂是你这……”话音未落，那一蓬飞烟般的飞刀已然射中巨龙。说来也奇，那飞刀睹之有物，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电光火花却是有形无质之物，按说那飞刀便来，也要刺它个空。 不曾想这飞刀却有些作怪，刀一射中，登时“嘭”然一响，登时炸成十来片虚空碎片。那电光火花被这虚空一击即散，瞧着巍然之物，不过眨眼功夫，便被那一蓬飞刀射得七零八落，满空里皆是流散的电光与火星。 玉裹白泽瞧得真切，却是脸色一沉——“这是什么邪法？从前竟不见你施展！可怜往昔我对你推心置腹，你竟然还要藏私！”亡魂白泽冷道：“亏得我留有后手，不然哪里还有翻身之日！”玉裹白泽冷哼一声，啐道：“你便有通天本事，奈何没有肉身，区区一个亡魂，便仗着有些地利弄出这些个奇门遁甲的邪法，也难成事！” 鄙薄时，将手中那电柱轻轻一折，一分为二，双手各执其一；执之在手，跨前一步，厉声咒道：“包裹天地，禀授无形。”咒声一动，其身后数丈处的台阶栏杆登时“咵咵哐哐”一通乱响，响动声中，那铺陈的阶石、雕砌的栏杆竟断裂开来，残破的碎石“砰砰”作声，好似磁石一般贴在了玉裹白泽手中的电柱上。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短短霎时，这玉裹白泽手中的电柱便就化作了两柄数丈长的碎石巨锤。这巨锤虽大，玉裹白泽两手一握，轻轻巧巧的，竟似拿竹编纸扎的灯笼一般。巨锤在手，那玉裹白泽哪里还同他客气，“呔”然一声，那巨锤便就猛抡而下。 这玉裹白泽之法，大半是亡魂白泽所授，听他咒言，便知端的，那厢早便备下，那巨锤抡起时，但见他右手一抬，却是一把抓住了藻玉银蛇的尾巴；口中轻轻咒言，左手望着身旁的虚空一抓一扯，且听“嘭”然一声，竟就此从那虚空之中捉出了先时众人见着的那三足金蟾。 亡魂白泽握着那金蟾的一条腿，却就将它当做盾牌一般望空一挡，那碎石巨锤猛然锤下，两相撞个正着，但听“哐啷”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响彻云霄。何不为听这一响，登时觉着耳中“嗡嗡”乱响，眼前亦有金星乱冒，惊惧惶恐之余，脑袋一甩，鬓旁的两个耳朵登时贴服下来，好似两张树叶一般，将他那耳洞遮了个严严实实。 苏眷等人藏在虚无暗影之中，苏眷等也罢了，獬豸却就被那声响一激，心口便就突突乱跳。苏眷觉着她手下抓得紧了，侧目一看，心下了然，也不多言，单手结个法印，望身前一弹，其指尖立时袅然飘出一层虚无如黯烟的罩子，将众人皆网罗其下。那外间声响，如今虽听的实在，却好比从极远处传来，耳中目前，便再没个异样。 亡魂白泽单手提这金蟾，同那巨锤三两回合下来，竟未见下风，且略有转圜，其右手那银蛇便就似长鞭一般“嗖”然挥击而去。两个交战一时，竟瞧不出孰强孰弱。安可负在那祭台之下，瞧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几次三番欲上前助阵，皆被焉可忘按住，指着祭台道：“那上头虚空之刃飞旋，哪里还能近身。你若过去，只怕未到半道，便要被剜成渣滓了！” 那玉裹白泽恶斗一阵，脸色渐渐有些不耐，觑个空时，望后一躲，两手一摆，掌上那电光石锤“噼啪”一声裂作齑粉，腾出手来，却就结出个法印，疾声咒道：“天运地滞，轮转无废。” 咒声一动，其身躯“吱吱嘎嘎”一阵怪响，几是倏尔之间，便就化作了一个数丈高的丹阳大茗树人。这树人与人相似，头身完备，手足俱全，只满头生的不是头发，却是茂密的柳枝，其两臂皆是缠绕在一起的树枝——十指竟也一个不少。其肩后生着两根粗壮的树枝，足有三、四人合抱之围，那树枝上枝杈横生，挂满柳条，竟是一对树枝翅膀。 树人肩头，却就见站着三头青牛。这青牛单看形容，与人间大致相类，不过牛角尖些，牛尾长些；然变化出来，那青牛纵身一跃，落在那电圈周遭，便就现出了异象。那左首青牛，通身上下皆缠着一层电光，但凡一动，便就“兹兹”作响；右首青牛通身燃着烈火，其四蹄之上皆冒着墨黑浓烟，略略走动，那烟霾中便就迸出许多火星来；中间这青牛，周身包着一层黑风，这黑风瞧着奇特，一层层的清晰可见，倒像是用透明油纸裹了十来层的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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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节 大茗 变化甫成，那三头青牛便就从树人肩头一跃而起。那烈火青牛扑在地面，前蹄望地上一阵猛磕，那祭台地面随着那“嘚嘚”蹄声便就烧起一蓬烈火来。那烈火好似流水一般，自上而下急淌而来，“轰轰”数声，便就将那亡魂白泽立身的虚空之地包围起来。无数跳跃的焰火或似乎飞鹰，或似乎猛隼，在那虚空周遭发出“哧哧”的怪响，不住的上窜下扑。 炽热的烈火把祭台上那早已冷却无数年的熔岩阶石重新点燃，融化的阶石虽则重新化作熔火岩浆，却并没有顺着祭台滚落，一簇簇、一道道的涌将起来，或化作虎豹，或化作豺狼，只管在那亡魂白泽立身的虚空之处翻扑冲撞。那瞧来虚无无定的虚空，竟被这火焰烤得蜷曲起来，且其近火处，渐渐似枯干的稻田一般，现出了无数极深的皲纹来。 那亡魂白泽立在其中，眼见妖火炽烈，神色却也淡然，放下金蟾银蛇，伸手在那金蟾背上轻轻一拍，那金蟾大嘴一张，“呜哇”一声，却就喷出一蓬黑气，那黑气之中“咵咵”乱响，竟就窜出数十个骨妖来。那骨妖与先前祭台之上所见相似，只是肩头如今多了一副黑烟幻化的翅膀。 这骨妖手中皆拿得一柄奇特的骨锤，那骨锤的把柄乃是一节七尺来长的兽骨，兽骨顶端用兽皮扎得一个枯骨狗头。那狗头之上黑气袅袅，时不时便从眼洞中冒出一蓬蓬的黑色飞箭。那飞箭绕着狗头打转，“嗖嗖”有声，听来极是刺耳。 骨妖现身，立时急扇烟翅，朝着那熔火岩兽急扑过来。那熔火岩兽倘有不防，吃那骨妖一锤，或是中那黑色飞箭一箭，立时“哐啷”一声，崩作一地的焦炭。凭那烈火如何焚烧炙烤，再也不能融化作怪。只是那骨妖虽个灵敏，架不住那熔火岩兽众多，倘或一个大意，被那熔火岩兽一扑，倾俄间便就烧将起来，便扑腾两下，翻窜上天，最后也不过化作一蓬灰屑火星，满空里四散飘开。 雷电青牛落在烈火青牛侧旁数丈外的高处，仰头望着穹苍“哞哞”直叫，嘶叫时，其鼻孔中“突突”喷气，那喷气之声奇响无比，恰似平地炸起惊雷；喷不一时，这祭台四面的熔岩之中，便就“兹兹”作声，自石中放出青绿色的电光来。那电光四面升起，聚在亡魂白泽立身的虚空上方，盘成一团不住旋转，恰似磨盘。那电光之盘盘旋一阵，便就朝着亡魂猛然放出数百个手执闪电之鞭的云影之怪来。 那云影之怪自空而下，口中呼啸，电鞭挥洒，鞭子挥甩之时，满空皆是“噼里啪啦”的炸响。亡魂白泽瞧得真切，却是将那金蟾望空一抛——偌大个金蟾，在他手下，竟似乎纸扎一般轻巧容易。 那金蟾被抛飞起来，“噼啪”一声，其腰身之下陡然炸裂，无数金铁碎片铺陈开去，化作了一面巨伞，将整个亡魂白泽立身的虚无之地遮蔽起来。那霹雳电鞭挥击而下，抽在伞面之上，“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也不多时，那伞面便就被击得摇摇欲坠。 只是这云影之怪瞧着略占上风，却也未就十分周全，那金蟾上半身匍在巨伞之上，两目如炬，口中一条舌条扑出嘴来，化作数十根奇长的红绳，四面翻卷裹袭。那云影之怪稍有不慎，略有疏忽，就会被那绳子缚住，也没个挣扎处，“噗”然一响，便就如同蚊虫一般，被那金蟾拖下喉去。 眼见彼此斗个相当，那风暴青牛四蹄奋力，却就飞到了半空里，其四蹄之下，翛然浮起一团旋风，将它稳稳托住。这青牛立在半空，低头俯身，长尾急摆，其尾巴摆动之时，祭台四面那海墙便就随着它那尾巴摇晃起来。也不多时，那海墙墙头“倏倏”作声，却就自海中激射而出千百支寒冰之箭来。那冰箭破空而来，呼啸有声，真个是遮天蔽日，整个祭台都被笼在了一团阴影之中。 那亡魂白泽眼见冰箭射来，眉头一皱，提起银色长尾，随手一抖，那长蛇一身鳞片“咛咛”作声，却是脱身飞出，那银鳞飞在半空，倏欻间隙，便立即化作不计其数的银色圆盾。那圆盾挨挨拶拶飞上空去，挡那冰箭，箭盾相逢，一时满空皆是“哐哐啷啷”的撞击之声。 两处相逢，冰箭迸裂，化作破碎的冰块四面跌落，好似陡然下起一场冰雹。然冰箭无穷，银盾有限，撞击多了，那银盾却也渐见破裂，银盾一破，便就从空飞回，贴在那银蛇身上，重新化回银鳞——只是这银鳞却就已经满布裂纹。 何不为伏在下端，见得这等神技，心下惊骇，下意识的紧紧握住胡不与，咋舌道：“这等神术，那亡魂哪里还能抵挡！”胡不与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他消亡也就罢了，你怕甚么！作出这等丑态，羞不羞！”何不为讪笑一声——“我瞧着这场面有些害怕，一时倒忘了本分。” 萧月庭看得真切，心下却也由不得有些赞叹，侧头同贺云城道——“这羌老瞧着也罢了。技法着实了得。真个斗法，我未必胜他。”贺云城亦点头道：“向往自许，孤高自傲，如今也有些自愧。古人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獬豸立在苏眷身旁，低声道：“这白泽好生厉害，那却如何是好，却不知左真人可有关碍……”苏眷见一众人中，唯她心悬，总是担惊受怕，暗叹一声，在她手背轻轻一拍，道——“不妨。左真人与他同去，至今不见消息。他是个极有分寸之人。既不见他露面，便无需忧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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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个言语，却又听那玉裹白泽森然冷笑道——“你也有黔驴技穷之时！我当你藏了多少阴魂秘法不曾授受，如今眼见，原来不过如此！”鄙薄之下，其身躯微微一晃，其肩头“咔咔”两声，却就见飞出两条粗如水桶的树枝来。那树枝迎风见长，化作两条巨木臂膀，生着一对遒劲有力的藤草缠绕的大手。 那大手伸来，好似从天落下的一对覆地盖山的蒲扇，落下之时“呜呜”风响，只怕便是有座亭台馆阁在此，也要被它一巴掌拍成平地。那两手来时，左手一捏，将半截金蟾握住，那枯枝手指猛然发力，且听“哐”一声，那金蟾便就被捏成一坨烂铁——这大手随手一抛，那金蟾“哐啷”两下，在祭台上滚得一时，便就散于无形。 金蟾一去，那藤枝右手一把抓下，将那瞧着无形无质的虚空陡然抠住，玉裹白泽木牙一咬，“呔”然一声呵斥，且听“轰”然一声巨响，竟就此将那虚空连根拔起，提在了手中。 那破碎虚空浑然而似鸡子，莹然而似美玉，其周遭有无数零星碎片四下跌落，那碎片跌落在地，仿佛人参果坠落地面，倏忽之间，便就化得无影无踪。玉裹白泽将那虚空残破捏在掌中，望着内里的亡魂白泽哂然一笑——“自不量力……” 孰知言语未尽，那祭台上空猛地传来“嘭”然一声巨响，那从天而将的虚空裂缝中陡然迸射而出一块山亭一般大小的虚空碎片来。那碎片飞扬在空，内里“嗖”然一响，却就窜出个人影，那人影手中抡得一面圆镜，望空朝着亡魂白泽一照，口中陡然喝道：“来迟了！”呼喝声中，那镜中光芒一闪，却就扑出半截羌老身躯来——正是先时陷在祭台虚空裂纹中的金镶白泽。这挥舞圆镜的，哪里还有别人，正是少君。 那亡魂白泽原立于虚空之内，吃少君那镜子一照，其魂身“倏”然一下，便就去得无影无踪。不等众人回过神来，那从空坠落的半截羌老身躯陡然一晃，平白定住身形，立在了祭台上空，其四蹄一抬，断却的腰肢之上，却就生出了半截莹白淡蓝的魂身。 那玉裹白泽乍然一见，登时气个倒仰，因是巨木之身，也瞧不见脸色，不过见他耸起双眉，立起双眼，舌头绽雷，厉声斥道：“你这不要脸的老货！竟敢占我肉身！”又掉头朝少君尖声骂道：“小泼皮！竟敢坏我大事！往昔心下轻纵，饶你性命，你不感恩戴德，竟同这鬼魅行此下作勾当！看我今日不将你抽筋扒皮！” 他这里破口大骂，少君哪里理他，不过微微一揖手，往后退得两步，翛然立在那祭台上空。何不为从下睹见，莫名有些不自在，侧头瞧向胡不与，胡不与脸色肃然，两目微眯，只管瞧着少君，却并未有些异样神色。 金镶白泽微微一笑，左手缓缓立起，捏个法诀，“呔”然一声呵斥，冷笑道：“且看你修炼这么些年，到底从我这里学去了几成本事！”言语之时，其指尖“叮叮”作声，便就放出一阵夺目光华，光华氤氲之中，便就奔出七驾车马。七匹神马脱空飞出，各自拖着一辆金碧辉煌的金车。那金车之上并无车轿，车身上皆连车铸着个丈余高的金鼎。七个鼎中，冒着红橙黄绿青靛紫各色烟霾与华光。 神马立定，列作北斗星阵，金镶白泽陡然一声喝叱，七匹神马齐齐一声嘶鸣，其身后的金鼎中“嘭”然一声，却就升出七位身着金袍，头束金冠的星君来。这些个星君上半身与人无异，下半身却都只是光华氤氲的烟霾，其手中皆拿着一柄七星宝剑——那宝剑如同虚空雕琢而成，莹莹似乎秋水，湛湛仿佛碧空，剑柄剑身之中镶嵌着数粒星芒，不多不少，正好七粒。 变化得来，一众星君提着长剑便朝三头青牛飞赴而去。那雷电青牛见机甚快，鼻孔朝天，陡然喷出一张电网，电网之上电光交织，“兹兹”作声。那星君之中奔出天璇天玑两位星君。那天璇星君尚未迫近，长剑脱手一抛，飞剑“倏”然飞至，且听“噗”然一响，那电光无形之网竟被这飞剑一剖为二，从中割出一条沟壑来。电网一破，那天玑星君“嗖”然一声，便就扑下网来，宝剑望那青牛头顶一斩，那青牛牛角一挑，同宝剑“哐啷”一下撞个正着。孰知这青牛那牛角瞧着坚逾金铁，吃这一撞，那牛角却好似纸扎的一般，一触即断，那宝剑飒然而下，竟将那青牛脑袋刺个对穿。 那雷电青牛吃这一剑，登时“嘭”然一声，炸作一蓬黑烟，却是现出了玉裹白泽的魂身——原来这青牛竟是玉裹白泽的三魂分化而来。那魂身现出真容，一闪即去，那天玑饶是剑快，却也拦不下他。四下飞旋的云影之怪失了神通，登时“噗噗”作声，在那空中爆出一团团冲天而起的黑气。 那风暴青牛见势不妙，四蹄一收，空中四面乱飞的寒冰之箭“刷刷”作声，汇而聚集，却是在大茗树人身周荡起了一团冰箭涡流。那烈火青牛见失了同伴，心下恚怒，“哞哞”两声，张嘴望身下的祭台猛然喷出一股烈火来，烈火落地，且听“砰砰”一阵乱响，祭台之上登时弹出数不尽的烈火石弹子来。那石弹子倏欻飞出，拖着长长一条火尾，好似无数火蛇从地底窜出，夹在那冰箭之中，望着一干星君激射而去。 见彼阵仗，那开阳、瑶光两位星君早便迎上前来。开阳星君扬起长剑，口中念念有词，四周这等喧嚣吵闹，却也能听见其朗朗咒言。咒言声中，其掌中那长剑陡然化作个白玉瓶子，瓶中“嗡嗡”两声，却就放出一蓬怪诞黑风。那黑风“呜呜”一转，无数急射而来的火石弹子便就被那黑风吸入瓶去。弹子去时，直撞得那瓶中“乓乓”乱响。 瑶光星君飞将而上，却是将那长剑望祭台外围的海水之墙一抛，那长剑“当”然一声，便就在那海墙之上刺出个窟窿。墙面一破，登时急扑而出一道水流，那水流翻扑而出，陡然化作一条水龙，“嗷”然一声呼啸，朝着那烈火青牛猛扑而下。烈火青牛自恃神火，非凡水可灭，四蹄一刨，鼻孔中“呼呼”两声，又自喷出两道烈火来。那火焰交织于一处，化作一头烈火巨鸦，朝那水龙迎头扑去。 火鸦水龙，两相一撞，那火鸦遇水更烈，直烧得“汩汩”作响，那龙头竟被它烧成了一团蒸腾的白烟。那烈火青牛正个得意，冷不防身侧那翻滚的熔岩之中“嘭”然一声炸出五六个窟窿来。那窟窿之中“突突”数声，便就急喷而出一道水柱。那水柱顶上皆有一头小小的蛟龙，望着那烈火青牛猛然扑来，那青牛猝不及防，被这几条水蛟咬个正着。那水蛟齐齐发力，狠狠一扯，那青牛“哞”然一声，登时被扯了个七零八落——但一破碎，那青牛一般化回浑身遁走，几条水蛟“嗷嗷”嘶唤，却也只是莫可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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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节 神芝 这厢青牛失势，那风暴青牛退而固守，那冰箭涡流之中渐见生出坚冰，化出两块十来丈厚的冰块，那大茗树人两臂一探，两手之中各各握得一块坚冰。坚冰入手，一块浑然而似圆锤，一块扁平而如盾牌。 这大茗树人“呔”然一声怪叫，两臂“呼”然而起，那坚冰圆锤便朝金镶白泽迎头击来。那圆锤高起高落，赫然有声，好似巨峰飞来。飞锤未至，霜风先行，那飞锤之上“呼哧呼哧”怪响阵阵，却有数道冰冷彻骨的寒风扑下。 那天枢星君立在最前，首当其冲，吃这冷风一灌，身子一个哆嗦，退后一步，扬起手中神剑，一声怒吼，那剑镝之上“哧”然而响，却就蓬出一团星火汇聚而成的圆盾来。 那圆盾隐约透明，好似晶莹剔透的一块无暇美玉，只盾中亮着无数星星点点的蓝色火点。这圆盾一起，那霜风扑将下来，好似急水碰着了礁石，湍流遇着了石湾，顺着那圆盾边缘四面扑开。整个祭台台墀之上，便就四面冲起十来丈高裹满泥沙碎石的飓风。 说时迟，那时快，这圆盾乍出，那坚冰圆锤却也已然一锤飞至，那锤盾一击，但听“乓”然一声巨响，那璀璨夺目的星光圆盾与坚飞锤竟齐齐撞个稀烂，破碎的冰块与星光残片跌落满地，顺着台墀四下乱滚。 那大茗树人坚冰圆锤失手，一个趔趄，险得跌倒，怒叱一声，却是劈手抓起那风暴青牛的一条后腿，信手一舞，便就朝金镶白泽当头锤将下来。那天枢星君吃得适才那一锤，手臂已然酸软，见他挥锤再来，却是有些犹豫，迟疑时，天权星君一步抢上前来，提着神剑，一声怒吼，其身躯陡然化得有数倍大小，巍然好似一座幽谷独峰。 其身变化，那掌中神剑亦变得如黄山上的迎客松一般大小，见得青牛砸来，扬剑望上便是一撩，两个你有心硬砸，我有心硬碰，彼此一撞，但听“哐啷”一下，那天枢掌中神剑竟被一砸而折，断作了两截。残破的剑刃“铛”然一声脆响，跌落下来，大半截刺入那祭台台墀之中。 只是吃这一撞，那青牛却也“汩汩”两声，渐渐化成黑烟，散佚于大茗树人掌心。那天枢星君“哎唷”一声，却是惶而急退，其手臂甩个不停，吃这一击，竟是半条膀子都是酸的。 风暴青牛法身一散，大茗树人身前足下的焦雷闪电之阵便就“兹兹”作响，猛然窜起七八丈高，将个大茗树人围护在中。金镶白泽微微一笑，缓缓道：“咱们各得一半真身。修为相近，便看道法高下。你心有魔障，事事争先求强，别的尚可，偏是这道法修行，不能急躁冒进，适才一试，可见你这技艺，也不过尔尔。” 鄙薄之中，将身一晃，却是化作了一个神芝草人。这神芝草人身高十余丈，身段似人，只是头挂细长草叶，两臂两腿都是藤编化物，通身穿着稻草编制的甲胄——晃眼一看，好似稻田中的稻草人，不过缺个帽子罢了。 变化得成，这神芝草人手中便就见化出个灵芝般的长杖来。那长杖杖头乃是一朵赤红灵芝，因是巍然巨物，瞧着倒像是一座提在手中的山亭。那灵芝之上，“呼呼”而响，却是冒着一层淡绿色的雾瘴。 这神芝草人两手握着灵芝，跨前一步，挥杖击去，口中兀自斥道——“忍让多时，且看你还有甚手段！”那灵芝扬起，杖头的绿色雾瘴“呼呼”喷吐，内中竟隐约可见十来头狮子般大小的绿毛恶鬼。那恶鬼藏身雾瘴之中，口中“哇哇”乱叫，两臂浑望空胡乱抓扯，好似想将这世界撕个四分五裂。 玉裹白泽眼见那灵芝之杖击来，脸色一变，陡然将身一伏，两掌在地面猛然一拍，口中一声怒喝——“来！”呵斥声中，其身侧的电网之中“嘭”然一响，却就陡然撕裂开一道虚空之门。玉裹白泽两臂一伸，只听“哎唷”一声，竟将安可负焉可忘从那虚空之门中拖了出来。 执之在手，玉裹白泽猛然一捏，安可负焉可忘皆“吧唧”一声，好似一团烂泥一般从他掌心挤将出来。只是这烂泥冒将起来，霎时窜将起来，立得有十来丈高，却是化作了个半是泥浆半是石块的蛇尾人身巨人。这巨人下半身软塌塌的，瞧着滑腻腻的烂泥，却撑着个巨石身段。安可负手中手中捉得个火光四冒的渔网，焉可忘手里却就拿得一柄鱼叉。 变化新成，安可负陡然将掌中那巨网一抛，那网罘陡然张开，同那劈来的灵芝撞个正着。两相一碰，那网罘陡然一收，那灵芝上的一众绿毛鬼被烈火一炙，登时满口“兹兹”乱叫，腿脚只管乱蹬。只是网罘网罗正着，那灵芝巨杖却也来势不消，凭他安可负如何拉扯，依旧径直锤来。情势危急，焉可忘急扑而前，鱼叉猛然朝上一挥，“叮当”一声脆响，巨杖鱼叉且就撞成一团。 一撞之下，那焉可负两臂“咵嚓”一声，却是崩作一地碎石；那鱼叉如何捉得住，“哐啷”一下滚下台墀去，灵芝神杖余势不减，依然照头劈将下来。玉裹白泽一声怪叫，大口一张，口中“嘭”然一声巨响，却就喷出一道水泽之雷来。那雷电之柱急扑而出，“噗噗”作声，却就将那灵芝巨杖拦下。 只是那神杖好比泰山压顶，势不可当，那雷电之柱能撑一时，难撑一世，不过须臾间隙，便就渐现溃散之状。玉裹白泽见势不妙，腰身一摆，“倏”然一声，陡然缩得如常大小，四蹄一蹬，便就窜上空去。他这一去，安可负焉可忘“哐哐”两下，便就跌将下去，在那祭台台墀之上摔得七零八落。化身跌破，两人便就从那碎石烂泥中爬出真身来——那安可负瞧着还好，焉可忘两臂之上滚满鲜血，两条膀子软塌塌的搭着，好似挂着的两条软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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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镶白泽何等手段，杖下一空，一个趔趄，旋即飞速转身，将那灵芝神杖望空一挥，其杖头那绿毛鬼“嗖嗖”两声，便就悉数从杖头飞将起来。那绿毛鬼扑上空去，通身缠绕的绿烟交织在一处，好似铺开一张幽绿色的巨网，自下而上，越过玉裹白泽头顶裹在一处——好似在半空里编了个竹篾兔笼。 玉裹白泽陷身其中，一声怪叫，朝那牢笼猛然一扑，那笼子瞧着是个烟霾化成，孰知但这一撞，竟是“哐哐”两下，好似撞着了铜墙铁壁，只这一撞，登时有些头晕目眩。正个慌惑，那虚无之中陡然裂开一道虚空之痕，那裂痕之中喷出一股黑烟，但只须臾，黑烟中变就化出个人影来。这人影飘立半空，扬起一面圆镜，望着玉裹白泽当头一照，玉裹白泽一声惊呼，其身之上“劈啪”一响，陡然爆出一股黑气；黑气扑起，玉裹白泽登时魂魄离身，那人影圆镜一挥，镜光闪时，玉裹白泽那肉身“嗖”然一响，便就化作巴掌大小，被那镜光收了去。 那人影岿然在空，不是少君，还能是谁？少君在那镜光之中轻轻一抚，却就取出个光芒四射的宝物来，那宝物一闪而泯，苏眷等立得甚远，不过瞧见一片华光，却是个什么物件也未曾看得分明。少君取物在手，却听金镶白泽高声唤道——“宝贝与你，肉身与我！”呼喝之下，便将一道华光朝少君抛掷而来。少君镜子一扬，镜光一拢，那华光倏欻之间，便就一闪而灭，再不见个踪迹。少君点头道：“先生果然真君子。”言语时，镜子轻轻一抡，那巴掌大的肉身便朝金镶白泽急扑而去，金镶白泽将手一探，那肉身与他指尖一碰，且听“噗”然一声轻响，便就同二化为一。那金镶白泽半截肉身半截魂身之躯，顷刻便就回复周全，成了个头身俱在的全乎形容。 那收却肉身的白泽倏忽之中，便就作了个无身的离魂，那魂魄漂在半空，陷构网罘之中，惊怒交加，朝少君怒斥道：“你这天杀的小人！”底下胡不与何不为等瞧得分明，登时呱噪起来，几个本待上前，然离魂白泽身陷险境，却是哪里敢轻举妄动。何不为见势不妙，在下方尖声叫道——“胡君捡你回来，便不算救命之恩，也有援手之德！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害了他族人！” 少君暼了他一眼，又回望肉身白泽一眼，却是摇头道——“因果有道。非我可为。”言语声中，却见肉身白泽微微一笑，将手摆处，那空中飘摇的烟霾之笼“突突”作声，倏欻间消散得无形无迹。只是烟霾散尽，不知怎地，那离魂白泽却就平白去了肉身白泽跟前。 这肉身白泽抬手间，放出一块巴掌大的虚空之石，将这离魂笼于其中。他托石在手，望着虚空石中的离魂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道：“谁曾想，你也有今日。”那亡魂囿于石中，两唇紧咬，却是不发一言。肉身白泽嘴角微抿，也不理他，反是望前一步，朝何不为等人道：“你们这旧主失德，蝇营狗苟一生，无有建树，跟着他何益？他是你们族人，我又何尝不是？与蠢蠹为伍，岂不埋没了自家？” 何不为胡不与面面相觑，既不敢上前，亦不敢则声。安可负跨而上前，厉声道：“我们但知白泽，不知羌老。你便真个是太玄都旧主，咱们也不会听你号令。”焉可忘紧跟其后，高声道：“你技艺非凡，咱们不是你敌手。若今日你了结了咱们，那也罢了。如若不然，将来咱们自然还要来寻你的麻烦……”话音未落，却听胡不与叹道：“你们这般，只顾自家慷慨，岂不是逼他杀了主上么？”安可负焉可忘齐齐一怔，半晌作声不得。 胡不与四蹄一收，却是半跪下身——“若你保我旧主无害。胡不与愿听差遣。”何不为听闻其言，睹见其行，亦随从跪下，磕首道：“咱们一脉相承，何苦内讧。咱们主上便有得罪处，至于如今，失魂至此，约摸也抵得过了。咱们听你吩咐，你宽大些，将他放去，凭他自由，岂不两安？”肉身白泽摇头道：“你们也糊涂。他没了肉身，一个亡魂，能寄生几时？他怨气如此，早便失了轮回之道，便去了，也转生不得。而今这世界，早晚将他消磨殆尽，我留在身侧，与他个容身之处，这才是真稳妥哩！” 言语下，却就掉转头来，收了苏眷等人的遮护，又朝少君道：“如今金镶玉裹皆在你身上，那开门之法你也尽知。虚空之痕又在这台上。你瞧天象，星宿之位亦在正位。万事周备，你且将那天门开了。回还神州，也好将我家法宝归还。”苏眷等人簇拥上来，翛然立于少君身侧。苏眷恐有他变，与萧、贺二人以目传意，那萧月庭、贺云城原也是伶俐人，放出剑来，将少君护在正中。 獬豸心下不解，也不敢多言，与苏眷傍身而立；思量时，却听苏眷附耳轻声道：“此是你家园故国，当下来去，将来未必还有机会再见。何不多瞧瞧。”獬豸抬眼一望，旋即摇头道：“此是炼狱一般的所在。我多瞧一眼也厌烦。但愿此生，再无相会之时。”言语下，却见少君捏着指诀，口中轻诵真言，咒法时，那祭台之上的虚空裂纹“噼啪”作声，却是开出一个浑圆的虚空之门来。这虚空之门高约数十丈，内中窅然一片，隐约有物，只是看不真切，门外绕着无数破碎的虚空之石，石上环绕电光霹雳，“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 大门起时，那肉身白泽却率先一步，落在了门前——“为分证明白，我同你一道过去，但去了神州，人物可证，时日明了，你再还我也不迟。”少君点头道：“如此，有劳先生了。”那何不为等人见状，却是一般飞身上来，跟在白泽身后，既不肯太前，又不敢太后。白泽回头瞄得一眼，心下分明，却也不言不语。 苏眷抢在众人前头，同少君道：“我行之在前，你同獬豸等步于中间，凭你两个徒儿断后。”萧贺两个齐齐点头，异口同声道：“使得。”苏眷听闻，不等少君言语，身段一拔，便就轻飘飘的投入那门户中去了。少君不敢迟疑，只得作法，领了人众紧随其后，径直投身去了。 一干人穿身过门，落于其间，却见那门后乃是虚无澹澹的一片死寂空荡之所，四下里邈邈无边，上下间瀚瀚无极。空无之中，却有一股瞧不见摸不着的无形涡流，好似鲸吞虹吸一般，将众人拉扯而去。行进之中，原本寂寂无声，不知怎地，那前方突地平白轰然一声巨响，陡然炸出一片巨大无匹的虚空镜子来。那镜子之中，山石有物，人纵其间，众人骇然看去，却是齐齐吃得一吓——那镜中所见，却是先时从神州飞身坠落郁单的少君、苏眷等人。 只是此时少君等放眼看去，瞧见的却是自家的后脑勺，里头的人物，却瞧不见外头。苏眷等正个惊骇，却突听身下突地传来“嘻嘻”一阵笑声，悚然低头，却见来处卷着一股妖风，妖风之中，裹挟两头巨龙般的妖物，正是螣蛇白矖。二妖身后，兀自跟着数不尽的魔物妖怪。那虚空之镜飘忽而过，镜中人等没瞧见镜外的少君苏眷，却是瞧见了那螣蛇白矖，一干人等瞠目结舌，却是哪里说得出话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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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节 分道 獬豸从旁一瞧，登时头皮发麻，正个惊怖万分，听得白泽恨声道：“这两妖邪，怎么就这等狡黠！怪道如此事端，竟不现身！”羞恼时，眼见那螣蛇白矖追将近前，白泽一声呵斥，急急结出个法印，厉声叱道——“空无之化，虚生自然。” 咒言动时，那飞旋坠下的虚空镜子“嘭”然一响，却是陡然裂作了数十块，镜子碎片之间，“呼喇”作声，却是烧出了一片火海，那火海之中，风雷涌动，电光四射，瞧着令人目眩心惊。 烈火飞时，内中却又见喷出一团白气，那白气氤氲四卷，蒸腾而起，化作个巍然女娲之像。女娲化身成时，其身周那数十块镜子碎片登时发出耀目的炫光来。那炫光在火海之中割出许多虚空裂缝，重重叠叠，好似一张黑暗幽深的巨网。 苏眷上而下望，见那女蜗神像望着身前的镜片低声细语，雷声震震，焰火兹兹，那女蜗声气直是分毫不闻。搜寻所记，只隐隐想得只言片语——“鸿蒙开辟，阴阳初分……天地且有不仁处，吾又何怨乎于人……”苏眷等听不分明，那下头镜片中的人物却听着分明，或有惊怖交加的，觳觳觫觫，兢兢战战，瑟瑟不能自持；或有醍醐灌顶的，恍恍而明，惚惚而知，怅然似有所悟；或有蒙昧混沌的，挨挨拶拶，痴痴呆呆，茫然而不知有所顾。 众人正个瞧得失神，那女蜗陡然一灭，下面那交错勾勒的虚空裂纹突地“咵嚓”一响，好似一把乱针扎裂了这无垠无质之界，一干人等突突而往处陡然一停，前方不再有甚牵引之力，整个虚无之中霎时间变得空寂。苏眷骇然抬眼，正个心神不定时，身下那一片纠结钩缠的虚空裂缝“噼里啪啦”一阵裂响，几是转瞬之间，便就融在了一处，化作了一道黑色的利刃，从下而上急冲上来。 变故突然，倏忽而至，众人便有天大本领，却也无计可施，无处可逃，惊骇之中，但一瞬间，一干人等便跌陷在了那虚无的裂纹之中。这裂纹之外原是无尽虚空，裂纹之中，却似乎汪着一层似油而腻、似水而贴的物什，这物什无形物质，将众人包裹其中，一干人物，真个好似鹅毛浮于静水，虽没甚紧迫就死之感，却也动不得分毫。 旁人也罢了，那鹤松却是有些害怕。他与阴生相距不远，张口朝阴生奋力呼喊，然这裂纹之中，却没半点声息可传，凭他如何嘶喊，四下里只是一片死寂。那獬豸失在苏眷侧旁，眼中可见，耳中却不可闻，心头惊惧惶恐交织，莫此为甚。那白泽失陷在旁，心头一般懊恼无极。 远处未及走远的白矖、螣蛇及一众妖邪魔祟，好似西风吹落的柳絮花蕊，点点片片的撒在南塘，悬着浮着，一般不得动作。一干人物，正个没奈何，那底下突地一震，整个虚空裂纹之中都好似被投石的水塘，涤荡起来。 苏眷极目而望，目之所及，却见下面那虚无之中，火海之内，被电光抛出了一方破碎之地。那地方有起伏山峦，有奔涌河流，四面还环绕一带茫茫之海。地方正中，晃着一座城阙，那城阙原有插天的高台，连绵不绝的宫室，如今墙垣倾颓，败作一片瓦砾。虽残败莫甚，苏眷却也一眼瞧了个分明——所来之地，正是巨野台。 这巨野台所处之地，被无数奔窜的闪电推搡着，好似一块被抛入高空的圆盘，朝着苏眷等人飞掷而来。那废墟之中，闪烁着无数因结布封印而现的魔光，好似无数朝天插着的光华之剑。魔光周遭，匍匐着数不尽的天镜国人，或作人形，彼此抱在一处，或变作本相，以羽翼覆面，以铁爪器物，仰头而作哀鸣；再不见什么与天争命的气度。废墟周遭，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团聚成群的太玄都族人，虽有巨野台的亡魂先圣们守护在侧，这些太玄都族人一般惊骇恐怖，大半呆呆怔怔，悚然不知所处。 少君居高而望，那万千忐忑，却蓦然作了万千感慨——那天狗，那宁不知，便有千种算计，便有万般不甘，如今却都化作了乌有。 这莽莽尘世，哪里有甚么天长地久，这天会倾覆，地会塌陷，人心也会变迁。从来如此，自古如是。 正自思量无尽，那晃晃荡荡的一片山川，便就这般扑了上来。先时瞧它，好似远池之中漂着的一片柳叶；渐渐近些，耳中竟传来了些若有如无的声响，那一片柳叶也作了隔壁院中槐树下的磨盘；再近些，身周那死寂的虚无之中，便有些涌动的触感，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晃动，那磨盘便已然成了门前渐行渐近的车马；再再近些，耳中所有，已然是山崩石裂，海呼风啸的响动了，那车马真个成了城池，四面那山岳一眼望不见边际，远处那河流一眼瞧不见尽头。 只是山川上来，众人却也未曾跌入这滚滚不尽的巨野台，却是被这巨野台上空那瞧不见的甚虚无之物推着上行。这虚无之物突兀不平，好似一张破破烂烂的筛子，众人好似一把豆子，被这筛子抖得四面乱晃。一众人中，独阴生背晦些，跌跌荡荡，从上而下，却就滚向了白矖螣蛇等立身之地。少君等有心拉它回还，然此时此地，此情此境，却也莫可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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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山川上来，众人却也未曾跌入这滚滚不尽的巨野台，却是被这巨野台上空那瞧不见的甚虚无之物推着上行。这虚无之物突兀不平，好似一张破破烂烂的筛子，众人好似一把豆子，被这筛子抖得四面乱晃。一众人中，独阴生背晦些，跌跌荡荡，从上而下，却就滚向了白矖螣蛇等立身之地。少君等有心拉它回还，然此时此地，此情此境，却也莫可奈何。 旁人犹可，那鹤松瞧的分明，却是突地一声怒喝，其颈项之下“嘭”然一响，霎时化作了一棵褐皮墨叶的古松。那松枝“咵咵”作声，好似长蛇出洞一般，只管朝着阴生奔窜而去，亦是它晦气，中间遇着许多不平处，那松枝断的断，折的折，数次眼看够着了，却又失之毫厘。阴生瞧在眼中，自然也是急的，惶恐中将一条臂膀化作草藤，朝着松枝缠去。奈何这草藤不比松枝遒劲，轻软无力，望上抛掷，抛来抛去，只是落空。 两个你追我回，彼此却愈见远离，正个焦灼莫甚，那一旁忽然窜出一蓬肉嘟嘟的触手来；那触手缠在一处，约摸有十来根，内中扑出两条长的，一条勾住松枝，一条缠住草藤，也不见使力，不过轻轻一扯，鹤松阴生“嗖”然一下，便被拉扯过去。众人骇然望去，那触手已然缩将回去——却是那唤作义玄的魔物。 鹤松阴生被拖扯过去，不及出声，亦不及动作，不过一个照面，便被那义玄收去了袖笼之中，再不见个行迹。那义玄两臂之上，生的不是臂膀，乃是簇拥着的两团触手，黏糊糊的，瞧着未免有些可怖；他身穿长袍，两臂上的袖子又宽又大，那触手藏于其中，晃眼一看，同人臂其实也无两样。 獬豸瞧得分明，心下惴惴，掉头瞧向少君，却见他两眉紧皱，再看苏眷，但见她两唇紧咬——都是无可奈何。正个忐忑，身子突地“咵咵”作响，那无形无质的巨野台虚空限界开始迸裂，偌大一块山川渐渐开始碎裂开来——那高山从中一分为二，山南山北之中崩出了一道刀切一般的虚空裂纹。那河流拦腰斩断，奔流处乍然停歇，该去的水流好似撞上了河堤，猛然倒灌；该来的水流好似银瓶封了闭口，奔涌的河流突然便干了河道。高耸的巨野台好似一块被乱刀切开的米糕，裂作数十片破碎的废墟，像被狂风吹起的焦叶四面飞扬，残破的虚空里飞溅着数不清的碎石瓦砾。 被悬在巨野台上空的一干人等也被裂在了不同的虚空裂缝之中。眼看和白矖螣蛇一众魔物彼此错开，分割在不同碎片，獬豸心头又是焦灼，又是庆幸。回头暼向苏眷少君，彼此虽未在一处，然相距不远，也在左右，正觉侥幸，身前未远“咔嚓”一响，那虚无之中陡然裂出一道裂缝来，好似落下的一片尖刃，将少君、贺萧诸人立身之地陡然切割开去。獬豸心下一跳，下意识的一声惊呼，呼喊时，那身子陡然一重，足下似乎能施着些力，正待用力，身子陡然一轻，却就连同一块巨野台的碎片一起被猛然抛将起来。这碎片冲得奇快，“倏”然一下，便就挟着獬豸冲出数百丈去。 獬豸惶然低头，身下茫茫莽莽一片，不过隐约可见一团白雾，雾中闪烁些许微芒，哪里还能见着别的。惊怖骇异时，手腕猛然一紧，骇然回头，捉住自家手腕的，却是苏眷。惊慌之下，猛然抱住苏眷臂膀，颤声道——“左真人……”话未说完，眼前忽然白光四射，悚然抬眼，头顶那虚无之中，赫然现出了一方圆洞，那圆洞四面环绕数不尽的各色华光，圆洞之中朗朗一片白昼，可见碧空行云，依稀是中土神州景象。 那圆洞一现，几是瞬息之间，这巨野台的碎片便从那圆洞之中一闪而过。碎片出来，且听“轰”然一声巨响，这碎片便就撞上了一处水湾。激荡的水浪猛然掀起，冲起数十丈高的一道水环，“噗噗簌簌”声中，这块巨野台的残片便就跌碎在了地上。 残缺的楼台殿宇撒在水湾边的浅滩上，被虚空裂纹割碎的山岩漂浮在水湾四面的空中，从上滴滚着纤细的水流。獬豸吃这一撞，同苏眷落在两处，身子沾地，两腿一伸，立时脱跳而起，堪堪立身，慌忙抬眼上望。穹苍之上，真个盘旋着数十块残破的巨野台碎片，正望着四面的大地飞坠落去。碎片来此，那穹顶上浑然完好，似乎从未现出个什么虚空之洞。 獬豸心头突突乱跳，但觉身上真气渐回，灵通渐渐起来，在胸口按得一下，吞得一口口水，稳了稳心神，低头望去，却见苏眷扶着一块浮在水湾边的巨石，惊疑不定的四下打量，快步上前，低声道：“咱们先去瞧瞧，且访着左真人再作计较。”苏眷点点头，瞧了一眼缺月疏桐，见她两个虽个神色慌张，然身量无他，想来没甚要紧，慢慢直起身来，抬头瞄了瞄远处荒野中耸立的数座孤高之峰，细看一阵，脸色有些异样，肃然道：“这是黑水崤山！不是寻常地头，千万小心。” 言语时，又听得身侧不远传来“咕嘟咕嘟”的怪声，两个循声看去，却见那巨野台废墟落地处，倒栽着一座高塔，塔尖将水湾土坝扎出个七八丈宽的窟窿。这窟窿周遭乃是数丈宽的泥层，泥中深扎树根，浅处泥土润湿，里头藏着些蛇虫鼠蚁，中间干硬，嵌着许多或大或小的鹅卵石，最下层泥块悬空，瞧着又有些润湿，窟窿下方，却是一条河流暗道。 从上下望，可见半边河流，半边河岸与山壁。那河岸边生满数丈高的彩色蘑菇，一蓬蓬的，好似刷得五彩斑斓的山亭。山壁之上，爬满紫色藤草，草藤上悬着许多巴掌大的铃铛一般的暗红色花朵，整个河道之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行近窟窿，上而下望，瞧不见河道对岸，想来恐有数十丈宽。河岸边上，隔不多远，那地面便裂开有缝，缝隙中时不时冒出一股股的赤红岩浆，腾起一片片的深褐火灰。只是这火灰沉重，循地蔓延，总不能升高，倒像是趵突而起的泉水四面喷撒。那赤红的岩浆翻出裂缝，滚落河中，便就“咕嘟”一声大响，旋即变作一块冷硬灰黑的石头，被那河水一冲而去。 那裂缝密匝，整个河道里都是那“咕嘟咕嘟”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獬豸细看一阵，迟疑一时，低声问道——“这是黑水冥河么？”苏眷点点头，正待说话，却听得那河道底下突然传来人声——“别急，先去寻将军要紧。一总来此，咱们侥幸，将军自然也无恙。” 听闻声气，苏眷立时列印作法，将自己一干人等行迹掩了。施法停当，便见那河道岸边，慢慢的走出几个天镜国人来。只是此时不比当初，一个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不似从前彩绣辉煌。一行走将出来，立在那窟窿底下，抬头仰望窟窿之外，乍然见得窟窿两侧残留的高柳垂杨，一个个瞠目结舌，惊惊乍乍有些不能自己。 瞧得一阵，一个人物迟疑一时，很有几分腼腆道：“那些个羌老坠落，也在左近，咱们不必急着出去。且外间是何光景，一时也未知。莫若先在这下头寻个妥当之地，暂且安身。待彼此伤势好些，无甚大碍，再出去慢慢寻访。可还使得？”一干人便在底下嘀嘀咕咕一阵计议，稍时，便就循着那河道悄没声息的去了，也不知底下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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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节 虫城 那厢不提，且说少君、白泽等立身之地被那虚空裂纹一割，所居之地同獬豸等足下之处倾俄间一分为二，彼此不及言语，只倏欻间隙，便就茫然不见踪迹。只是那虚空裂纹甫一割据，少君身上那压着的万斤巨石般的无形之力霎时去得干净，少君身上一轻，登时放出平波镜来，这镜光一摄，立时将萧、贺等人一起藏入镜中。 堪堪拿住，身前不远陡然传来“嗡嗡”一阵乱响，抬眼看去，却见前方那冥冥无有之处，乍然开出一个巨大无匹的雪白光环来。那光环椭圆，四面散着数百丈长的玉色光带，光环内里，朗朗一片晴空，只是穹苍朗朗，却没一片云彩。 不等少君细看，立身之地“嗖”然一响，便就冲入那光环之中，但一穿过，那巨野台破碎之地失却承载推脱，霎时裂作数不清的巨大碎片，从天穹之上四面跌落。跟着巨野台碎片飞撞过来的虚空被那光环撕扯扭曲，或化作巨大的火球，挟着滚滚黑烟从空飞坠；或化作飞旋的虚空之刃，呼啸着弹射向穹苍莽莽处，徒有尖锐的破空之声四面激荡。 少君仗着平波护身，翛然过来，竟得保周全。四下里土石飞溅，火球飞刃乱射，少君不敢下地，提气望上飞升，窜得有百来丈高，才觉无虞。立身稳妥，放眼下望，那巨野台的故旧已然散落在地，好似一把棋子撒在了棋盘之上。 这穿身过来之地，却是一片无垠的荒漠，荒漠之中，耸立着许多黑石孤峰。内中有两座孤高之峰，比肩而立，好似两柄插在荒漠中的巨剑，双剑峰峰巅彼此相近，那容众人过来的巨大光环便就悬在两峰正中。 那两座剑峰的峰顶，都耸立着一座奇特的建筑，瞧着像是两个巨大无匹的蜂巢。蜂巢上空，各自环绕着一股墨黑的浓烟。那浓烟缠在蜂巢周遭，像是围着一匹黑纱。数不清的火球坠落在荒漠与山峦中，将那坠落之地烧成一片火海，腾腾的烈火与黑烟翻滚交错，像是张牙舞爪的巨兽在各处奔腾嘶吼。 少君立在高空四望一阵，那光环之中的虚无已然渐渐褪去，只余得一个犹如火圈一般的光环悬在那里，内中空洞，不见来时的那虚无空寂之地，只是空无之中，留着数丈大的一块裂缝，那裂缝里满是皲裂的细纹，像是一块摔碎的水晶镶嵌于斯。 萧月庭立在镜中，也自看个分明，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瞧着不像是中原故土。那白泽跌去哪里了？这茫茫之地，却去哪里寻他？”贺云城“嗐”然一声，悠然道：“寻他作甚？是天意如此，叫他同咱们走散，算不得咱们爽约。依得我说，那金镶玉裹皆在咱们处，将这虚无之门撬开，咱们去了便是！” 听得这话，少君却是哂然一笑，摇头道：“你不知这开启虚空之门的法子有多刁钻。咱们离开巨野台，那法子便不管用了。若要回去，须得重新测算星宿之位。若没白泽，咱们便有钥匙，也回归不得。”贺云城“哎”得一声，心悦诚服的叹道：“若论心眼，我这就怕是再有一百个，也比不上他。”萧月庭笑道：“自家秘宝，岂有轻易送人的。将心比心，我也舍不得。”少君摇摇头，道：“我允了他，要归还至宝，也不能言而无信。” 言语间，萧贺双双从镜中出来，贺云城朝下方双剑峰一指，道：“既如此，咱们分开寻去。”少君点点头，伸出两手，在他两个肩头轻轻一拍，贺萧两个肩头一沉，但觉陡然间一物坠入心头，正个恍惚迷糊，不知何故，心头突地响起少君的声气——“分隔开去，多有不便，有这龙魂附身，咱们便可彼此耳闻目睹，但凡事情，都可知会。” 萧贺彼此对望，正有些惊讶，却见少君往前一跨，整个人好似冰入寒潭，霎时便化得无影无踪。见他去了，贺云城心下嘀咕——‘却不知先时那伤好些了不曾……’念想未绝，心头忽然响起萧月庭的声气——“不知那白泽施了什么神通，瞧着倒像是好了些。”一时未回过神，心头又响起少君声音——“那祭祀之台上，留着个远古时传下来的巫毒封印。这巫毒之中，五毒为首，那封印之力与我身上的五毒内丹之气相契合，白泽巧施妙方，容我得了神通。如今我虽还有伤未愈，然得这封印之助，行动倒还无碍。你们不必牵挂。” 少君与他两个细说一二，身子已然坠而下地。这荒漠莽然，四面无有尽头。少君落在一处巨野台废墟处，这废墟坠在双剑峰山脚下，激起十来丈高的灰尘，因四面无风，这扬尘飘在半空，好一时也不见落地，好似笼了一层黄纱罩在此地。 少君立于废墟之前，放眼细看，那废墟外侧，横着一条三四丈宽的碎石铺陈的石板路，这石板路从窅然远处来，通向双峰，于山脚分叉，逶迤牵向双峰峰顶。这一块巨野台废墟摔落在此，破碎的乱石将石板路侧旁击出十来个窟窿。 这窟窿皆有数丈见方，窟窿底下，却就现出许多地下泥道来。那泥道高约五六丈，泥壁之上糊着焦干的泥浆，数个皲裂处还支着水桶粗细的石柱。那泥道之中，盘着许多七八尺长的肉虫，或金黄烂然，或漆黑如墨。这肉虫瞧着皮坚肉厚，有些像变大了的蚯蚓，然身躯两侧，都生着个蚂蚁似的脑袋，不过大些罢了。这些肉虫身侧，堆着许多磨盘般大的虫卵。那虫卵雪白，瞧着像是一个个垒好的茧。因碎石击穿，乱石将那虫卵砸坏好些，卵中爆出许多黄黄白白的物什，瞧着像是糨糊，淌洒得到处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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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君看得一阵，却哪里认得出是甚怪物，迟疑一时，便沿着那石板路前去。萧月庭、贺云城紧随而下，只是一个望左，一个望右，分两边去了。按下他两个不表，少君一路前行，至于那双剑峰山脚之下。这双峰左右并列，中间却是个百来丈宽的空阔之地。稍稍相近，却见那双峰正中之地，瞧着像是一座废弃的怪诞城池。 那城池周遭立着数丈高的城墙，城墙皆是数尺高的黑石石块堆垒而成，彼此严丝合缝，中间不见甚石灰泥浆。城墙内里，耸立着许多十来丈高的黑石石塔，那石塔不过是个饰物，四面无檐，上下无梯，不过隔着丈余便挖着个灯龛，里头跳动着一蓬淡蓝色的火苗。 石塔侧畔，凌乱的散布着许多坍塌的废墟，残砖断瓦依稀可辨，竟颇有中土庙观的形容。城池正中，立着一座高台，台前立着个石碑，高有十来丈，上头竟书着“道虚”两个中土古文；高台四周，横七竖八的歪着许多石像，这石像身段形容，与中土人物竟是一般无二。少君乍然一见，心下便是一跳——‘莫非已然回归中土了不成？却不知这是个什么地头！’ 正个疑惑，一处废墟的高墙之后，却突地传来了“窸窸窣窣”之声，少君悄然过去，却见一处积沙如喷泉一般喷突起来，不过片时，那沙堆之中，便就爬出两个人身狗头的异样人物来。 这两个人物身着白边黑色短襟，穿着条红绳系腰的白布及踝裤子，晃眼一看，像是个将欲下地劳作的汉子，然颈项之上，却就生着个黑毛狗头，这狗头双耳耸立，眼睛瞪得溜圆，尖牙利嘴，瞧着有些骇人。 这犬头人破沙而出，便朝中间那祭台上方行去。少君凝神细看，两个面目相仿，毛色相近，乍然看去也瞧不出个分别，只一个颈项上挂着个金色的项圈，一个挂着个玉色的项圈。少君略跟近些，却听金项圈开口说出人声——“如今是白昼，那星宿如何瞧得分明？这卜占便有，只怕也不准。” 少君瞧在眼中，心下骇异，正个疑惑，听得心上响起贺云城的声气——“这是个什么东西？”晃动心神，换至贺云城眼界，眼目所见，却是一片猩红土地。那土地阔然数百丈，地面扑着许多巨野台摔碎的土块泥屑。阔地四面，从土中伸出无数三、四丈高的虫腿。那虫腿瞧着像是蝎子的螯钳，硬甲凛然生光。虫腿之下，散落着许多黄土垒成的土窠。土窠里头，盘着许多虫腹人身的怪物。 那怪物腰身之下，软塌塌的一坨软肉，黑漆漆的，拖着个又长又软的尾巴，乍然一看像是个蝌蚪。只是其虫身之上，盖着厚厚一层甲壳，壳下兀自可见厚厚两叠软翅——想来是能飞的。其腰身之上，瞧着却类乎于人，宽肩细腰，披散头发，都是些二十七八的长髯汉子。 这些虫身人身周的土窠之中，垒满了拳头大的淡黄色虫卵。那虫卵薄薄一层，瞧着像是鸡肚子里未见天日的鸡蛋。虫身人身下的沙土之中，趴着许多巴掌大的黑色甲壳虫，密密匝匝的，像是铺着一层鹅卵石。土窠四周，生着许多半人高的茅草，又干又黄，一蓬蓬的，也不知是死是活。草窠里头，隐约可见有许多莫可名状的虫子穿行。 贺云城立足瞧得一阵，只管心下嘀咕——这里安静莫甚，便有巨野台的碎石从天而降，也没见这些个妖怪动弹，便见着人，说不得也岿然不动，不知那白泽是否来此。萧月庭听见其心声，搭话道——世事难料，凡事莫作猜想，且去细看一番才是正经；我这里一般怪糟糟的，可也没你这般大惊小怪。 少君云城听他言语，换个眼界，至于萧月庭处，抬眼窥望，果然见着些奇景。那月庭眼目跟前，却是个被黄沙埋去半截的枯木之林。这些个枯木约摸有数丈高，枝杈巨大，瞧着像是松柏，然无一片叶子，树身焦黄，树皮皲裂，瞧着不像树木，倒像石雕。枯木林中，地面同外间一般，铺着厚厚一层黄沙，只林荫之下，有人打扫，扫出了几条白石板铺设的小道。 小道两侧，立着半人高的灯龛。那灯龛四四方方，像是个玲珑宝塔，上面放着个石碗，里头汪着半碗桐子油，里头拔着半截灯草，如今虽是白昼，那灯火也点着，灯草灯油噗噗微响——那打扫之人惫懒，这灯龛擦得干净，并无尘灰，油灯灯碗边缘却是黑的，沾满了灰尘，想来从未清洗。 那枯木林远处，依稀可见人影，少君凝神远眺，看了个分明——那并非妖物，真真切切的却是人。这些个人物所穿之衣，无非虫甲鸟毛穿织之物，衣不蔽体，瞧着与野人并无两样。只是一个个的，头发梳得整齐，脸面剃得也干净，两足之上亦穿着草编藤造的鞋子，又还洁净，并无粗鲁野蛮之相。 萧月庭心头寻思，这两个听得分明，贺云城道——怎么这等地方，竟有人类；你且过去，细看看，莫不是妖邪变化来的。萧月庭悄然而去，寂然而近，比及到得跟前，从暗处看去，却见这些个人物，蹲守在地，却是拿着些鸟毛制的管笔，正个提笔画符。 那符文皆画在巴掌大的一块白石之上，所用之墨，皆是极为黏稠的绿色浓汁，闻着十分腥臭。贺云城但一闻着，便觉着同身边那虫身人身上的味道相近，只怕是这些个怪物的血液。 三人瞧着这景致，各自思量时，却听那几个团坐在一处的一个汉子突地叹一口气，缓缓道：“再画百来个，咱们可就赶完了。余下时日，也不知如何打发。”另一个瓮声瓮气道：“你多画几个，求他给你两卷中土书册，不就完了。”先那汉子叹气道：“图文难得。大半是道家经文，没甚闲书。想看那中土人情风物之事，可就难了。”后那人笑道：“你也疯了。道家经文有何不好？你若得道，得了通天彻地的本事。但一弹指，便就去了中土神州。什么人情风物看不得？什么人间喜怒看不见？非要舍本逐末，去看那无聊文人的龌龊故事。”先那汉子啐他一口，叹道：“说得轻巧，从古至今，你可见咱们几人从那道家经文得道的？咱们先人得了经文，还可开灶炼丹。咱们如今便有丹方，却从哪里去寻丹药来炼？”后那人听得这话，总不作声，先那人又是一声喟叹：“咱们先人炼丹得道，只说升天，孰知竟是被诳来了这么个世外荒漠。这等世界，长生与长灭何异，了无生趣，仙境与地狱又甚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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