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首页 -> 小说文学 -> 《有梦的路》文革经历,催人泪下的情感故事 -> 正文阅读 |
[小说文学]《有梦的路》文革经历,催人泪下的情感故事[第4页] |
作者:ffz8160588 |
首页 上一页[3] 本页[4] 下一页[5] 尾页[2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方木边走边想,一点也不累,脚步很轻松。他甚至想到,如果葛风阳同我一起走这段路该多好哇,那这路恐怕不是嫌它长了,而是嫌它短了。 乘着遐想的翅膀,方木轻松地从日出走到日落。 方木走过山,走过水,走过沙丘,走过树林,他的脑中有过多少美好的憧憬,浮现过多少美妙的幻想啊!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等等等等,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多年后有一首歌叫《天路》,唱的是铁路修到了青藏高原,其中一段歌如下: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 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 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 试问: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心中的天路,她引领我们走进人间天堂,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 |
开学了,方木最想看见的是葛风阳。 第一天, 她没来,方木感觉出事了。 第二天, 她还没来,方木的心油煎一样。 方木不好直接打听,听女同学议论,她退学了,原因可能是怕学校催着上山下乡。葛风阳本人是想读完高中的,也就一个学期了,可她父母一定要她退学在家。 方木心头刚燃起的火遭到兜头一盆凉水。 方木好想看一眼葛风阳。 方木班有个男同学叫牛义,与葛风阳是同一屋隔壁邻居。一天下午没课,方木串门来到牛义家。方木在牛义家找到一块有利地形,葛风阳进出家门都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
方木与牛义故意大声说话,并把话题引向当时的故事片《青松岭》。《青松岭》中有一插曲广为传唱,说的是一对青年男女驾着马车,迎着晨曦,在山道上疾奔。方木亮起歌喉,他想要葛风阳听到: 长鞭一甩啪啪响, 赶起大车出了庄, 劈开重重雾, 闯过道道梁。 ………… 方木心里希望的也正是:劈开重重雾,闯过道道梁。 葛风阳正好从外边回来,上楼梯时就听到了方木漂亮的男高音,这是她熟悉的声音,一下就能听出来。她手里拿着书,从牛义家门前走过。方木看清了,她脸红红的,害羞,不敢侧脸朝方木这边看。书贴在衣服前边,两只手还紧紧抓住衣服的下摆,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幕永远地刻在了方木的脑海中。 看见她了,方木想,就让她留在心底吧!暂时不要打扰她。 |
十三 认识李师傅 方木年级中三个班去扬子洲农场参加劳动半个月。 扬子洲把赣江分成两股,要去扬子洲得过赣江大桥。同学们背着铺盖卷,坐卡车来到了扬子洲农场。 开始,同学们被安排在一个大礼堂里住宿。台上、台下都很大,台上住女同学,台下住男同学,全是地铺,中间用幕布隔开。 黄昏时,在江边的大堤上会出现好多的癞蛤蟆,这些癞蛤蟆皮肤粗糙,长着大大小小的疙瘩,内有毒腺,让人感觉恶心、可怕。有顽皮的同学弄来一个原来装化肥的口袋,戴着手套,捡了几十只癞蛤蟆。 来农场的第一天晚上,同学们正要就寝,忽然电灯总闸关了,一片漆黑。紧接着女同学们发出了令人恐惧的惊叫。几十只癞蛤蟆从撩起的幕布下飞进了女同学的被窝,在她们床铺上来回乱跳,有时还会蹦到她们的手上、身上和脸上。女同学打开手电,吓得来回躲闪,发出一声声的尖叫。手电光胡乱跳跃,癞蛤蟆也在惊恐地叫着,和女生尖叫混在一起,这一切不知该叫什么交响曲。 |
折腾了好长时间,在男同学的帮助下,总算把癞蛤蟆清掉了。可许多女同学再也不敢睡觉了。有的还在那里哭: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怎么活哟,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第二天,就在礼堂开会,要揪出肇事者。 学校领导在台上训话:“这纯粹就是流氓嘛,谁做的,站出来!怎么敢做不敢当了?看看你们都多大年纪了,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太不象话了,太不象话了!” 校领导气得直跺脚。 |
校领导讲话,男同学大都坐在地铺上,可有几个同学是半躺在地铺上。他看着很不顺眼,命令他们坐直,可是没有用。校领导让旁边的老师把他们拉起来。一女老师过来问为什么不坐起来,一人说,他也被癞蛤蟆吓坏了,扭了腰,起不来了。女老师知道他说的是鬼话,再次命令他起来。他却说:老师,你拉我一把吧!无奈女老师上前拉他一把,老师的脸都憋红了,可哪里拉得动!全体同学都在看着这种僵持的局面,心里都在偷偷地笑。 |
当时全国正在搞“批林批孔”,孔夫子被叫成孔老二,没有任何的尊敬可言,更多的是轻蔑。在此之前出了个白卷英雄张铁生,紧接着又出了个反对“师道尊严”的小学生黄帅,至此老师的威信在学校已经是扫地了。在方木班上,多次发生学生同老师扭打在一起的情况。一般都是由于某学生在课堂上捣乱,使老师没法上课。然后,老师请学生出教室,学生就是不出,并继续捣乱,最后同老师发生扭打。 校领导和老师也意识到管不了这些学生,没办法,只能少管点,追查癞蛤蟆的事也是有上文没下文。最后决定几个班分开住在几个地方,可能事情会少些。方木班住到一个仓库去了。 |
劳动开始了,在大田边,有两人来到了方木小组,一个像是农场小领导,另一个是约40岁的老农。小领导指着老农对同学们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老李,你们可以叫他老李或李师傅。” 李师傅摘下草帽对大家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李师傅瘦瘦的、黑黑的。 小领导继续说:“以后你们就跟老李在大田劳动,当然工作是比较辛苦的。你们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可以跟老李提,也可以找我提,我姓张。好吧,你们开始劳动吧!” 张领导走了。 李师傅对大家说:“这几天我们的工作都是耘禾。” |
李师傅脱掉鞋,打赤脚走到田里,手指着苗和草说:“大家认清楚,这个是苗,那个是草,不要搞错了。大家看我做,看见草,就用脚把它的叶子全部踩到泥巴里去。不把草除掉,草就会同苗争夺养分和阳光,影响稻谷产量。” 同学们都打赤脚下到了水田里,大家一字排开。 不久,两位女同学就惊叫起来:“妈呀,这什么东西呀?吓死我了!” |
李师傅走近女同学:“不要怕,不要怕,那是蚂蟥,我们每天都要被蚂蟥叮的,没关系的。千万不要使劲拉它,那样只会吸得更紧,如果把蚂蟥拉断了,它的口器就会留在伤口里,很容易感染。不要紧张,我教你,你用手指在它的吸盘附近敲,振动会使它松口。” 女同学照李师傅的话做,蚂蟥脱掉了,但伤口还在流血。李师傅让她们歇一下,去用清水洗一下伤口,又掏出一个小瓶和几支棉签,说:“我知道今天会有这样的事,这小瓶装的是碘酒,清洗伤口后搽一搽,消消毒。” 方木小腿也爬上了蚂蟥,方木拍拍,蚂蟥掉了,伤口也流血,方木没管它,继续耘禾。 |
各位朋友,拜年啦! |
方木小组跟着李师傅工作了几天。李师傅很少说话,除了劳动的事,他不会跟同学们谈其他的。一次田间休息,方木问:“李师傅,现在水稻生长处在什么期?” “分蘖期。” “能看到分蘖吗?” “能看到。” “李师傅,你能不能指给我看看?” 李师傅有点好奇地看着方木:“你有兴趣?” “有兴趣。农业栽培技术我看过一点,理论上有点了解,但我更想看到一点实际的。” “好,我指给你看。”李师傅选了一株长势较好的苗,轻轻地拔出来,又小心地去掉泥土,“你看,这些就是分蘖,这是一次分蘖,这是二次分蘖,这是低位分蘖,这是高位分蘖,低位分蘖大都是有效分蘖,高位分蘖很可能是无效分蘖。分蘖期是决定每亩穗数的关键时期,对产量影响很大。” 方木看清了,不时地点头。方木想,李师傅虽然说话少,但肚子里有货。 |
方木正好借机请教,以解疑难:“李师傅,我看过杂交水稻的报道,但对‘杂交优势’、‘三系法’不太理解,你能给我讲讲吗?” 李师傅仔细地端详着身边的小伙子:“你关心杂交水稻?” “是的,我认为这个课题对国家、对世界都是很有意义的,它可能解决很多人的吃饭问题,它可能就是人类的福音。” “你能站在这样的高度看问题,小伙子,不简单!” 李师傅接着讲起“杂交优势”、“杂种第二代的分离和退化”、“海南‘野败’的发现”、“雄性不育系、保持系和恢复系的三系配套”等等,李师傅娓娓道来,方木听得津津有味。 李师傅又说:“杂交产生优势是生物界普遍存在的现象,在人类就有许多的反映。你注意到没有,所谓亲上亲的表兄妹结婚,他们的孩子容易先天不足。” |
是的,方木注意过这个问题。方木有一亲戚是表兄妹结婚,三孩子中有一个先天肢体残疾;方木巷子里有一邻居,由于挑水常会碰见,他家三个孩子先天都有些问题,听说父母是表兄妹。 李师傅又举一例:“明朝时,日本人对中国沿海进行侵扰,我们称日本海盗为倭寇,戚继光就是最著名的抗倭英雄。从‘倭’字构成看,古代日本人个子不高,低于中国人。以前,日本近亲结婚很频繁,经常是同一个村子里的血缘比较近的青年男女发生婚配。日本明治维新以后,从封建社会过渡到了君主立宪制的资本主义社会,提倡学习西方社会文化及习惯,发展近代教育,引进西方科学思想和技术。在婚姻制度上也改革了,比如禁止近亲结婚,鼓励女子嫁到外县去。这些措施起了作用,到抗战的时候,日本人的身高已不低于中国人,中国军人对日本军人在格斗上已无优势。” 李师傅的生动举例让方木至今不忘。 |
以后方木和李师傅走得很近,方木有提不完的问题,李师傅有循循善诱的解答。李师傅性格似乎也变了,从原来的很少说话变得滔滔不绝,原来黑瘦的脸上也变得放了光了,破草帽甩一边了。乍一看,李师傅就是老农;可再仔细看,李师傅不像老农,是个饱学之士,透出才俊之气。 一次,方木请教“基因”,李师傅详细讲解孟德尔的豌豆杂交实验,讲了显性基因、隐性基因,讲了基因的分离定律和自由组合定律。李师傅特意带来了纸和笔,和方木一起坐在田埂上。笔在纸上画着,李师傅边画边讲,眉飞色舞。 |
最后,李师傅问方木:“你懂ABO血型吗?” “不懂。”方木回答。 “我给你一讲你就懂了。”李师傅又用笔在纸上画着,“人的血型可分为A型、B型、AB型和O型这四种血型。血型是由基因决定的,人的每个基因一半来自父亲,一半来自母亲。对血型而言,父母都只能提供A、B、O三种基因中的一种,比如,父母提供的基因是A、A或A、O,则孩子基因是AA型和AO型,都表现为A型血,因为A相对O是显性的。同理,如果父母提供的基因是A、B或O、O,则孩子血型为AB型和O型。父母提供什么基因由父母自身基因决定,如父母之一基因为AO型,则只能提供A或O基因,其他可以类推。方木,懂了吗?” “懂了!”方木点头,感觉世界真奇妙! 二十年以后,方木作为代理人帮助亲戚打了一场官司,利用血型知识胜诉了。 |
又是一次田间休息,方木请教“基因载体”,李师傅又掏出纸笔,讲“细胞核”、“细胞核中的染色体”、“DNA双螺旋结构”、“碱基配对原则”等等。 李师傅问:“学过有机化学吗?” “正在学。”方木回答。 “那就行,”李师傅画出了一个美妙的DNA双螺旋,“每一条染色体只有一个DNA分子,基因是具有遗传效应的DNA片段。每个DNA分子上有很多个基因,每个基因中又可以含有成百上千个脱氧核苷酸,不同基因的碱基顺序不同,不同基因含有不同的遗传信息。” |
@嘉陵江上的鱼夫 2016-02-07 16:14:47 顶 ----------------------------- |
谢谢!新年好! |
李师傅继续说:“人的体细胞中有23对染色体,其中一对是性染色体,决定了人的性别。女性的一对性染色体是同型的,用XX表示;男性的一对性染色体是异型的,用XY表示。” 方木说:“李师傅,你说的我基本懂了。你能不能把你手上的纸留给我?我好更仔细地研究一下。” “可以可以,”李师傅把几张纸递给方木。 “李师傅,”方木有些感慨地说,“我要向你学习,以后我不论是做工人还是做农民,我都要做一个像你一样的有知识的人。” 李师傅笑了,但笑的背后意味深长,方木没看出来。 |
一天上午,大家不干活,参加劳动的全体师生与农场职工联合举行一场“批林批孔”大会。学生代表、教师代表和农场职工代表约七、八个人上台念了批判稿。这种稿子有基本固定的模式和套话,大都是从报纸或学习材料上抄录再拼接而成,所以听起来一般都不新鲜。 有一篇例外,方木听得有点新鲜,不知是抄的,还是发言人有与众不同的“悟性”。发言人对孔子说的“苛政猛于虎”、“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进行了剖析和批判。 发言人说:孔老二所谓的“苛政”指的是当时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地主阶级政权,所以“苛政猛于虎”是对先进势力的攻击。孔老二希望的“施仁政”实质是要求对“复辟势力”宽容并手下留情,但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人民的犯罪。 发言人还说:孔老二说“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这暴露了他为复辟奴隶制社会而不择手段且坏事做尽。 |
下午田间休息时,方木问李师傅:“我知道,柳宗元在《捕蛇者说》中引用了孔子的话‘苛政猛于虎’来抒发感慨。李师傅,孔子说这话好像是有一个故事吧?” 李师傅笑而不答。 当旁边没有别人时,李师傅才对方木说:“确有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记载在《礼记》上。故事说:孔子路过泰山,见一妇人在坟前痛哭。孔子问:你有很伤心的事吧?妇人说:我的公公被老虎吃了,我的丈夫也被老虎吃了,现在我的儿子也被老虎吃了!孔子又问:那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妇人回答:这里无苛政。孔子由此感叹:苛政猛于虎!” 听到这个故事,方木也心里生出极大的同情和愤恨,说: “在这里,孔子深深同情百姓的苦难而痛恨苛政,这不是一种善良的情怀吗,怎么能批判呢?上午的批判太牵强了,不通吧?” “狗屁不通!”李师傅说得很肯定。 |
“还有,”方木又说,“我在《大学》里看到了‘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这句话。当时的意思是君子做事情总是竭尽全力,并非现在的贬义用法。这好像也不该批判吧?” “一笑了之。”李师傅摇摇头,又说,“中华文化中,孔孟思想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其中有很多是精华。没有这些文化,中华民族就不能称之为中华民族。” 方木点头同意。 最后,李师傅又轻声对方木说:“今天我们的谈话,你不要对任何人说!” 方木虽点头,但心里有些疑惑。 |
过一天的晚上,班长赵斌找到方木要单独谈一次话,谈话之前方木心里就在打鼓,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班长问:“方木,最近劳动有收获吗?” “收获很大!” “什么收获?” “从李师傅那里学到了很多知识。” “你知道老李是什么人吗?” “不是农场工人吗?”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我知道什么呀?” “他是右派。” “啊!”方木吃了一惊,“没人告诉我呀!” “你自己就觉察不到吗?他和其他人一样吗?” “我没去想过这事。” “你脑子里应该多一根弦。” “什么弦?” “阶级斗争这根弦。”班长说,“农场职工有反映,同学们也有反映,你和老李关系不正常。” |
“我只是请教李师傅生物学问题。” “你就没有受到他的坏影响吗?” “不会,李师傅人蛮好的。” “看看,你立场已经变了。他是个右派,属于敌我矛盾,你还说他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没看出他哪里坏。” “人坏会写在脸上吗?是坏在心里。” “我该怎么办?” “你自己想,大家都看着你。” 这天夜里方木没睡好,方木对右派没有特别不好的印象,方木有个走往较多的表舅也是右派。表舅参加了“抗美援朝”,打过仗,负过伤,从朝鲜战场上回来时是个连长。对转业安排的工作,他不满意。他写了 给省领导,发泄了他的不满,并在信封上把省领导邵式平写成邵不平。可能有些话偏激,57年被打成右派,后来又下放回到乡下老家,吃尽了苦头。 |
第二天田间休息时,方木和李师傅都有些尴尬。头晚,张领导也找李师傅谈话了。李师傅的那顶破草帽又戴上了,遮住了快半个脸,在那里打瞌睡。方木也不敢再问问题了。其他同学都离开的时候,方木才轻声问:“李师傅,你以前是哪儿的?” “我是大学教师。” “哦!”方木想,怪不得李师傅这么有学问,“那你来这儿多长时间了?” “十几年了。” |
方木被调到另一个组劳动了。 转眼半个月的劳动结束了,走前,方木想同李师傅告别一下。方木知道李师傅住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平房,好像他还没成家,经常看见他一个人在平房前斗煤球炉(生火)。 离开农场的头天晚上,方木拿着手电,朝李师傅住宿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感觉有人在后边跟着。方木假装解手进了厕所,然后从厕所出来直接回去,路上果真碰到一个男同学,这位男同学可能是在班长的授意下来监视方木。 方木回到住宿的仓库,没再出去。他想,晚上去,有点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样子,就是心里没鬼也像是有鬼。 |
一夜过去。一大早,大家打好背包,然后提着背包到一个地方等汽车。等汽车的地方离李师傅家不远,看得到李师傅正在生火。方木扔下背包,朝李师傅走去。 李师傅正弓着腰,手里拿着一把破扇子,在那扇炉子。手抓过煤球,脏兮兮的,手又碰到了脸上,脸上有黑道道。 方木在远处就叫了一声“李师傅”,李师傅身体微微有些震动。方木再走近几步,轻轻地叫了一声“李老师”。李老师慢慢直起腰,转过身体,面部肌肉有些抽动,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他眼睛里有眼泪,不知是烟熏的还是……他看着方木,点点头说:“要走啦?” “是,我来向你告别。”方木说,“李老师,你教了我那么多知识,我非常感谢你!” |
“我也感谢你,”李老师激动地说,“这些天,我很快乐,感觉我还有用。你愿意学,我愿意教,这也是我们的一段师生缘分。方木啊,你是个聪明、有志气的小伙子,我相信你会有出息的。知识就是力量,知识会有用的,一定会有用的!” 方木心里有一种冲动,想紧紧握住李老师的手,尽管他手上都是煤球灰,脏兮兮的。可是理智又告诉他,背后有眼睛盯着,旁边也有眼睛盯着,不要给自己惹祸,也是不给李老师惹祸。方木不敢看李老师的脸,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只说了一句:“李老师,我不会忘记你!” 随即,方木向李老师鞠了一个躬,毅然转身而去。 眼泪已在方木眼眶滚动,方木命令自己忍住,不要去擦眼泪,不要让眼泪流下来,要流就往心里流吧! 五年后,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不久,方木从广播里听到给右派摘帽的消息。方木首先想到了李老师,为李老师的新生感到无比的欣慰,也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愧。 |
十四 祸不单行 阿玲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方健经常抱着她四处看看,即使有了弟弟阿有,也是抱她抱得多,阿玲也特别亲方健。可阿玲身体一直不太好,体质比较虚,面色略苍白,容易感冒、发烧。一天夜里,阿玲又睡得不稳。白朵摸阿玲的头,很烫手。白朵赶紧叫醒方健,再把阿有抱来让母亲看着。然后夫妻二人抱着阿玲匆匆向医院奔去。 急诊室里,护士量阿玲体温,报出39.5度。 一位中年女医生值班,她看阿玲:呼吸急促、出汗。女医生又用听诊器听阿玲心音:心跳加快。女医生取下听诊器,又询问阿玲以往的情况,最后说:“现在小孩高烧,必须输液,先把体温降下来。同时做个血液化验,然后再考虑下一步。” |
白朵坐在旁边看阿玲输液、同阿玲轻轻说话;方健拿毛巾去卫生间打湿、又拧干,再给阿玲擦汗。输液两个多小时,阿玲的烧渐渐退了,人睡着了。 输液过程中,护士抽了血做化验。 女医生看着化验结果对白朵和方健说:“小孩有些贫血呀!” 白朵和方健都很吃惊,白朵说:“小孩的营养与别人家的孩子也差不多呀,怎么会贫血呢?” 女医生想了想说:“原因还比较难说,也可能是小孩吸收不太好造成的,也可能是缺乏某些矿物质或维生素,也可能另有其他的隐情。总之,你们要上心,不要疏忽。” |
方健问:“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饮食上应该注意什么?” 女医生回答:“饮食上还是要加强营养,多吃肉蛋,多吃含铁和维生素丰富的食物。如果再这样犯病,应该做更全面的血液化验。” 白朵和方健抱阿玲回到家时,天快要亮了。虽然很疲倦,白朵无法再睡觉了,她要去上早班。 后来,方健为阿玲订了一份牛奶,婆婆也经常为阿玲做肉饼汤、做鸡蛋羹。婆婆经常会多做一点,让阿有也来吃。阿玲也很乖的,知道照看弟弟,有好吃的不同弟弟争。 |
又一天,白朵看见阿玲胳膊上和大腿上各有一块淤青,问:“阿玲,你这两块怎么青啦,是你碰着了吗?” 阿玲说:“我没有碰着。” 白朵看瘀青的位置,也是不容易碰着的地方,又问:“疼吗?” “不疼。”阿玲回答。 过了几天,阿玲突然流鼻血了,白朵赶紧找来棉纱布塞住阿玲的鼻孔。阿玲仰着头,感觉有股液体流到喉咙口,她知道是鼻子里流出的血。她听大人说过,血是宝贵的。自己的血自己吃下去,她以为这样血又会流回到身上。所以她把喉咙口的液体咽了下去。 |
阿玲鼻血止不住,白朵急得不得了。当时方健去上班了,方木在家。方木抱起阿玲,就朝医院跑去,白朵紧跟在后面。 在医院,阿玲又开始呕吐,呕吐物是红色的。 医生通过输血才止住了阿玲的鼻血。 一位姓江的老医生过来给阿玲看病,了解到阿玲身上还有瘀青,他摘下眼镜,对白朵说:“这种情况有必要做一次全面的血液检查,今天抽血,明天才能出结果。明天你们来一个人还在这个时间找我,看了化验结果,我才好同你们详细地谈谈病情。” 白朵听这么说心里紧张。 |
江医生又说:“还有哇,以后再发生出鼻血的情况,要教小孩不要把血往肚子里吞,那样会刺激胃粘膜造成呕吐。如果血一时止不住,就赶紧送医院。” 白朵点头。 白朵问阿玲好点吗?阿玲说好些了。白朵抱起阿玲出了医院。路上,方木上前对阿玲说:“阿玲,你妈妈好累,让叔叔抱你好吗?” 阿玲说好,转身两手抱住叔叔的脖子。 |
第二天,白朵上班,方健来到医院。方健找到了江医生。 江医生问方健:“你是阿玲的家属?” 方健回答:“是,我是她父亲。” 江医生拿出化验单,对方健说:“我希望你有一点心理准备,不要激动。事情并没有完全认定,只是有较大的怀疑。但病不能拖,要尽早确诊,以便准确治疗。” 方健心一沉,仍冷静地说:“大夫,你说吧,我有准备。” 江医生说:“从化验单各项数据来分析,再根据我从医多年的经验,我怀疑孩子的病是再生障碍性贫血。” |
方健像挨了雷击一样,呆坐在那里。 江医生安慰说:“现在还不能完全认定,要确诊还须做骨髓穿刺,进行细胞分析。你们也可以再到其他医院检查,听听他们怎么说,我也希望不是这个病。” 方健问:“再生障碍性贫血是不是就是白血病?” 江医生解释说:“不完全一样,但都属于严重的血液病。” 方健又问:“这病是怎么得的?该怎么治?” |
江医生说:“病因很复杂,很多原因,比如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和遗传的,都可能引起这个病。现在,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要确诊,我建议做一次骨髓穿刺。” 方健问:“骨髓穿刺对人损害大吗?” 江医生说:“很多人会有这个顾虑,其实,它对人的损害是很小的,因为我们只取了很少的一点点骨髓,但对于诊断病情却是极为重要的。只有摸准了病情,才能准确的治疗,才会有好的治疗效果。” 方健答应江医生明天带阿玲来做骨髓穿刺。 |
白朵下班后,方健告诉了去医院的情况。白朵害怕呀,眼泪吧吧地往下滴,方健一直在旁安慰。 过了一天,方健和白朵都请了假,带阿玲又去医院。方健抱着阿玲说:“阿玲哪,勇敢一点,不怕疼!” 阿玲说:“爸爸妈妈都在我身边,我就能勇敢,不怕疼!” 做骨髓穿刺时,阿玲咬着嘴唇,眼泪出来了,但没哭出声。 几天后,白朵和方健又都请了假去医院询问结果,江医生接待了他们。 |
江医生神情严肃,他取出骨髓细胞分析报告,缓缓地说:“骨髓细胞分析表明,阿玲的病是再生障碍性贫血,这应该是确诊了。” 白朵和方健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这一打击仍如五雷轰顶。白朵情不自禁哭出了声。江医生宽慰说:“你们不要太悲观,阿玲的病情现在还不很重,及早发现给我们争得了主动。像阿玲这种情况,只要控制得好,可以让病情发展很缓慢,也有治愈的可能,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所以,首先你们要有信心,再用这种信心去影响孩子。” 白朵和方健又看到了一线希望。方健问:“那应该怎样治疗?平时应该注意什么?” |
江医生说:“药物治疗可以控制病情,医生会针对具体情况设计治疗方案。平时嘛,要注意这么几点:1、要加强营养,吃高蛋白食物,吃富含维生素的食物;2、由于红细胞减少了,所以体质比较弱,不能累着,要多休息;3、由于白细胞减少了,所以身体抵抗力较弱,要特别防止感冒及其他感染;4、由于血小板减少了,出血就难以止住,所以不要发生碰撞等等。” 阿玲开始接受江医生的治疗。 阿玲已经住院过两次,一次是由于感冒发烧,一次是由于身上多处淤青,两次都通过输血得以缓解。 |
又一天夜里,阿玲突然流鼻血,血流如注。在做简单处理后,方健抱起阿玲就往医院跑,白朵跟着。 在医院急诊室,医生正准备给阿玲输血,可血库说阿玲需要的A型血没了。这可怎么办?方健和白朵问:“能不能输我们的血?” 在此紧急情况,医生说:“可以,先验一下你们的血。” 验血结果是:白朵血型与阿玲不同,不能用;方健血型与阿玲一致,可以用。 于是,护士从方健身上抽取了400cc血液。很快,这400cc血液流进了阿玲的身体。阿玲的鼻血渐渐止住,面色也由苍白渐渐转红,神志也从昏昏沉沉中渐渐清醒过来。 |
阿玲转入住院病房。 两天后,阿玲恢复得很好,白朵在旁边照看她。阿玲在用蜡笔画画,画画是妈妈教的。阿玲画了红红的太阳,又画了蓝蓝的天,天上有一只鸟在飞。阿玲又画了一个房子,房子前面是绿绿的草地,草地上一只兔子在跑。然后阿玲画了个小女孩,两个辫子翘得高高的。妈妈指着小女孩问:这是谁?阿玲回答:这是阿玲。阿玲又画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牵着阿玲的手。妈妈又问:“这是谁?”阿玲回答:“是爸爸。”然后阿玲又画了妈妈牵着弟弟,又画了婆婆、公公和叔叔。 同病房的一位家属是中年妇女,她看看阿玲,又看看画,感叹地说:“这小女孩多可爱呀,现在看,跟正常人完全一样!” |
江医生来查病房了。他用听诊器听了听阿玲,又用手背摸了摸阿玲的额头,又叫阿玲张开嘴,看了看口腔。江医生说:“恢复得很好!明天就可以出院。” 江医生又拿起阿玲的画,说画得好,又问:“阿玲哪,画里面都是谁呀?” 阿玲指着人物回答:“是爸爸、妈妈、弟弟、婆婆、公公、叔叔,还有阿玲。” 江医生再问:“阿玲,你最喜欢谁呀?” 阿玲说:“都喜欢。” 江医生说:“不行,你得说一个最喜欢的!” 阿玲停了一下:“我最喜欢爸爸!” 江医生摸了一下阿玲的头:“对对,你有个好爸爸!” 江医生又转身对白朵说:“她爸爸来了,叫他找一下我。” |
半小时后,方健来了,白朵让他去找江医生。 在江医生办公室,江医生问方健:“你不觉得阿玲这次恢复得很快吗?” 方健说:“是,是不是用药有所不同?” 江医生摆摆手说:“药没有变。这次输的是你的血,是吗?” 方健点头。 江医生说:“这可能有关系,毕竟你们是父女,血相通。我看小阿玲长得也有几分像你。” 方健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在苦笑:阿玲并非我的亲女儿呀!但他不想说出来。至于血相通,那真是缘份哪,那是上苍的安排。 |
江医生拿出前后几份阿玲的血液化验单,说:“从这几份血液化验单对比,阿玲输你的血比普通输血改善很大,这提醒了我们这可能是一项好的治疗方法。刚才,我问你的女儿最喜欢谁?她说最喜欢爸爸。你是个好父亲,不仅养育了孩子,今后可能还要靠你的血挽救孩子。所以,你也应该好好地保重身体。” 方健非常高兴,他立刻把江医生说的话告诉了白朵。最后,方健感慨地说:“我原以为,我活得比较窝囊,没什么大用。没想到,我同阿玲有缘哪,我的血可以救她。我现在觉得,我是个大有用的人哪,我得好好地生活,我们得好好地生活啊!” 白朵抱住方健,含着眼泪笑着说:“方健,辛苦你啦,让你吃苦啦!我们一定好好地生活!” |
方健在一所中学教数学,高浪是学校革委会副主任兼政工组组长。高浪与方健打交道不多,听说方健教数学还不错,为人也低调。有一次,政工组请方健帮忙用油漆写标语和语录,方健爽快地答应了,人也好说话。前不久学校分房,大家都是挤破头地来抢,可方健名都没有报,自动放弃。这让高浪不理解。方健想的是,虽然同父母住一起挤一些,但生活方便,有母亲在家里,回家有饭吃,小孩有人管。 |
孙振邦是学校司机,转业军人,脾气比较爆。高浪同他不大对付。高浪想用一下汽车,经常调动不了他,这让高浪感觉失权威、失面子。前不久学校分房,两家都分到了,孙振邦住一楼,高浪住三楼,同一个门洞。高浪先搬进来,高浪老婆看一楼楼梯下有点空地,就把舍不得扔掉的破竹床、破自行车塞了进去。孙振邦搬家时看见了,很不满,认为楼上的人只能占楼上的过道,楼梯下这点地方应归一楼使用。所以,他不客气地把破竹床、破自行车扔了出去,堆上了自己天天要用的煤球、柴火。因此高浪老婆同孙振邦吵了起来。在家里,老婆埋怨高浪没用,受人欺负,革委会副主任、政工组组长白当了。老婆的话刺得高浪难受,这使高浪对孙振邦的积怨更深了。特别是最近,孙振邦同几个人搞起了“反潮流”,贴领导的大字报,其中不少是攻击高浪的。这让高浪咬牙切齿,要想办法整一整他。 |
孙振邦的老婆原是农村的,两年前“父母双亡”,户口才进了城。高浪暗中派人调查,拿到了证据。证据表明:这“父母双亡”完全是假的。 本单位与孙振邦同情况的只有方健,要不要调查方健呢?这让高浪犹豫了一下,他想:自己与方健无过节,本不必调查他,但为了表明自己公正,让孙振邦无话可说,方健也必须调查。 高浪找来政工组的老吴和小万,让两人去白朵老家调查。 两人坐了一天的汽车到了县城,找了个招待所,准备住一晚上。吃过晚饭后,两人各躺在自己床上,小万说:“老吴啊,明天我们还真去调查呀?” |
老吴说:“看你说的,不调查跑这么远来干什么?” 小万同方健熟一点,有时一起打乒乓球。小万坐起来说:“何苦呢!方老师人不错,我们做这种事不缺德吗?我看哪,明天我们就在这里玩一天,回去就说没查出问题,交差了事。” 老吴也坐了起来,严肃地说:“你这态度可不行,这是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必须对组织负责!” 小万不能再说了。 |
第二天,两人坐汽车来到白朵老家前的小河边,要在这里摆渡,同时过河的还有两个小朋友。摆渡时,老吴问:“小朋友,你们认得白朵家吗?” “认得,就在我家旁边。”一个小朋友说。 “你能带我们去吗?” “可以。” 老吴又问:“白朵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在家里。” |
下船后,老吴、小万找到了白朵家,白朵父母正在屋子前面。老吴上前打招呼:“老人家,你们是白朵父母吧?” 二位老人也没反应过来,连忙点头说:“是啊是啊,你们二位是?” 老吴说:“我们是上级派来了解点情况的。” 然后老吴就和两位老人东拉西扯,最后掏出相机,给两位老人拍了张照片。 老吴和小万又来到公社,找到派出所,拿到了白朵父母的户籍证明。 |
不久,孙振邦和方健受到了同样的处理。白朵及孩子的户口退回了原地,白朵的工作也被辞退了。后来,白朵又补起了麻袋。 对这件事,群众议论纷纷。有的说:“这学校办的什么事呢?帮助职工的事没看见办,祸害职工倒挺用劲!” 也有的为方健抱怨孙振邦:“孙振邦这人也真是,自己屁股不干净,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啰!他得罪了人,搞得方老师受连累。” 一天上午,方健冲进政工组办公室,来到高浪面前,问:“高浪,我没有得罪你吧?” |
高浪从座椅上站起来,说:“没有,我们没有个人恩怨。” 方健愤怒地喊起来:“那你为什么要害我?” 高浪冷冷地说:“我是按组织原则办事,对事不对人。” 方健怒视高浪:“你的心真冷酷,你这个冷血动物怎么配当领导!” 老吴过来说话:“方健,你不能这么侮辱领导啊!” 方健知道老吴的作为,骂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是个小爬虫,我知道你,你看到别人痛苦,心里才痛快!你们都是心里极其阴暗的人!” 高浪厉声喝道:“方健,你弄虚作假,欺骗组织,不好好反省自己,却在这里无理取闹,你要干什么?” |
这时,门口围了不少人。 方健激动地说:“我要干什么?对,我今天就是要干一件事,干一件我没干过的事。我一辈子没讲过粗话,没用过暴力,今天老子开戒了,老子就讲粗话,老子就用暴力!” 方健嘴里骂着“去你妈的”,掀翻了高浪的桌子,桌子把高浪压在下面。然后又骂着去掀翻老吴的桌子,老吴吓得赶紧躲开。围着的人谁也没想到方健今天这么厉害,不少人拍手叫好。后来来了几个人,把方健拉走了。 |
同一天下午,孙振邦进了政工组办公室。大家知道更有戏看,都跟着围在门口。高浪和老吴看进来的是孙振邦,知道更不好惹,吓得瑟瑟发抖。孙振邦进去后,掏出一把匕首,一下插在了桌子上,说:“今天我是拼命来了,反正我活得没什么劲,拼掉你们两个我能赚一个。怎么样?如果你们跪下求我,我可以饶你们一条命,谁要敢反抗,那就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接着,孙振邦大喝一声:“跪下!” 高浪和老吴都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孙振邦抡起大掌就扇起来,顺手扇高浪的左脸,反手扇老吴的右脸。很快高浪左脸肿得老大,老吴右脸肿得老大。 |
有人打电话叫了警察,警察冲进来把孙振邦带走了。 孙振邦被关在公安局至少要半个月以上。 高浪和老吴感觉太委屈了,也感觉影响太坏了。为了挽回影响,为了树立领导的威信,学校决定几天后方健在全校教工中作出深刻检查。 学校的其他领导都不愿主持这种会议,高浪只好肿着半边脸主持。高浪说:“同志们,毛 教导我们说: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形势变了,阶级斗争就熄灭了吗?没有,它以新的形式出现了。发生在我们学校的事件,就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是歪风压倒正气,还是正气压倒歪风,我们学校正面临严峻的考验。下面方健必须对自己的错误作出深刻的检讨。” |
方健走到台前,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方健说:“我的确犯错误了,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党多年的教育和培养。我爱人原是农村户口,为了转为城市户口,我编造了‘父母双亡’,欺骗了组织。我内心也一直不安,除了这件事,我从未对组织撒过谎,我想通过努力工作来弥补我的过错。我也感到对不起岳父母,曾跪在二老面前表达我的愧疚。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我们一家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不要为粮食、油、肉发愁,不要为爱人没有工作发愁。” |
方健眼睛里闪着泪光,他继续说:“我想向大家说出更多的实情。我的爱人叫白朵,是我大学低一年级的同学,大学时我们就相识,大学毕业后她成了中学教师。后来我们相爱了,正准备结婚,但文革中她受到了迫害,以致精神失常,曾经失踪了两年,她渐渐清醒后又找回了家。这期间,他们单位把她除了名,户口也迁到了农村。现在,她病好了,她有文化,她不应该有合适的工作吗?” 大家深深同情。方健又说:“几天前,我情绪失控了,我表示歉意,在此说声对不起。我爱人和两个孩子又成了城市里没有户口的黑人,爱人工作也被辞掉了。我们无法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今后的路怎么走,我很迷茫。特别是,我们家遇到了大灾难,我女儿患病了,患的是再生障碍性贫血,这是与白血病同样严重的血液病。最近两次,都是靠输我身上的血来挽救孩子的生命!治病要花很多钱,可我们什么都缺,缺钱、缺粮、缺工作、缺孩子的营养品。有时我想,这日子还怎么活呀!但为了这个家,为了我的女儿,我必须好好活,咬着牙过!” |
大家被震撼了,方健眼睛里饱含泪水。 一位姓彭的年轻老师“腾”地站了起来说:“方老师,我们支持你,我们帮助你,一定能够度过难关!” 许多老师都响应。 小彭又激动地说:“方老师的这些情况领导知道吗?领导关心过吗?方老师是怎样的人大家清楚,他为人低调,默默地工作。加工资,他争过吗?没有。分房子,他争过吗?也没有。这样一个与世无争、有困难自己扛着的人,学校帮助过他吗?没有。不但不帮他,还要害他,领导的良心都让狗给吃啦!看看今天开的会,到底该谁做深刻的检讨呀?我们需要的是关心群众疾苦的领导,是为群众办事的领导,而不是冷若冰霜的领导!”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领导坐不住了。 小彭又说:“方老师现在很困难,大家粮票、肉票有多的捐一点,钱较宽裕的也捐一点,众人拾柴火焰高,依靠大家的力量一定能够帮助方老师度过难关。” 教工们伸出了援手,检讨会变成了捐赠会。 |
十五 扛包 方木高中刚毕业,父亲所在的粮库临时招一批家属工协助做夏粮入库的工作,时间3个月,方木去了。 粮库招收了二十多名家属工。在上岗之前,大家考一考打算盘。方木小学学过珠算,加减乘除都会做,当然最熟练的是加法,他以前经常做的珠算练习是从1加到36结果是666和从1加到100结果是5050。由于方木打算盘比较快且准确,他被分配主要做过磅和累计谷物重量的工作。 粮库分为八个区,方木在三区。 农民交公粮、卖余粮,用汽车或板车拉来一车车刚收割下来的早稻。高峰时队排得很长,方木过磅、计数,忙得不亦乐乎。交粮的农民们叫方木为“小师傅”,常递上一支烟,也不管方木说“不会抽”。 |
每磅通常四麻袋谷子,约570斤左右。大多数农民老实、憨厚,但也有比较“狡猾”的,在方木不注意或挡视线时,一只手按在了麻袋上。 一次,方木感觉秤不够稳,他让磅秤旁边的人离远一点,再称时轻了二十多斤。 方木知道有人在搞鬼,他站起来,对原来站在磅秤旁边、长着八字眉的一年轻农民问:“刚才你做了什么?” 八字眉显得尴尬:“我没做什么呀!” “没做什么秤怎么会这样?”方木质问。 八字眉只好承认:“我不小心手搭在了麻袋上。” “不是故意的?” “不是。” “不可能,你不用劲差不出二十多斤。”方木又问,“你说,怎么办吧?” |
八字眉及其他农民都说“对不起”,请求原谅这一回。方木点点头,手指着旁边已称过的一百多袋谷子说:“好吧,但这些谷子要重新称一遍。” 农民们又来求情:“小师傅,别再称了,我们已经挺累的!” 方木手指着八字眉说:“他惹的事,让他搬嘛!我也同情你们辛苦,但不能搞歪门邪道。” 这时,一个女孩笑嘻嘻地来了,她叫陈小秀,也是新来的家属工,同方木在一个区工作。通常她都在方木旁边照看、招呼,刚才她有事离开了一会儿。她了解情况后,面色一变,对八字眉横眉立目:“瞧你这倒霉样子,你做坏事谁看不出来呀?” 然后她又对其他农民说:“给你们两条路,一条是把这些谷子重新称过,第二条是报告保卫人员请他们来处理。你们选择吧!” |
农民们只好选择第一条路,嘴里不停埋怨八字眉。 重新称完后,没有总计方木心里就清楚之前也做了手脚。方木问农民们要不要把两份数据的总数对一下?农民们说算了算了,以新的为准。方木也想给他们留点面子,把原来的那份数据撕掉了。 陈小秀先指着方木,后点着八字眉对农民们说:“这是我们小方心善,不想把事情弄大。要是让保卫人员来处理,事情就会上升到阶级斗争的高度,那这个倒霉蛋今天可能就回不去,还会查他的家庭成分。” 农民们笑呵呵地给方木递上了一支烟,说:“事情没弄大,是得谢谢小方师傅。不过,他家庭成分硬:贫农。你们想啊,地主、富农的子女谁敢这么调皮捣蛋哪?” |
农民交粮的高峰已过,方木做的更多的是粮食保管。陈小秀喜欢同方木搭档做事。一天下午他们一起检查、记录各散装粮堆的温度,发现两个粮堆局部温度高,一个高出环境十几度,另一个高出10度。他们把这个情况报告了组长杨阿姨。杨阿姨说这两堆粮食进仓时水分就偏高,不赶紧通风降温度降水分,谷子就会霉变。所以这天晚上全组七、八个人都要加班,要请来电工师傅安装通风机,先给温度最高的那个粮堆通风。 晚上,方木在加班。家里,已经吃过晚饭了,方木还没回来,母亲心里着急,让方健去外边给父亲打个电话。父亲说方木要加班到十一、二点。知道情况后,母亲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
方木同大家一起翻动谷堆、安装通风管,弄得一身的灰尘且大汗如雨。 通风管装好后,电工陈师傅给通风机接电。这时方木凑过去想看看怎么接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陈师傅用身体遮挡住了方木的视线。合上开关后,通风机转起来了。方木问:“陈师傅,这个通风机是星形联接还是三角形联接?” 方木根据不久前学过的三相电的知识问陈师傅。可陈师傅是个不大喜欢说话的人,他看了看方木,没有回答。这时,站在谷堆上的杨阿姨大声说:“陈师傅,怎么不见风出来?” 方木想,通风机叶片旋转的方向可能反了。 陈师傅关掉电,改变了一下接线。再合上开关,通风机送风了。方木又问:“陈师傅,是不是随便两根火线调换位置就可以让叶片旋转的方向改变?” 这回陈师傅不看方木,也不回答,就像没听到一样。方木心里对陈师傅有些不满,好像谁从他那里学了点东西,就会把他的饭碗给抢了。不就这么点东西吗,至于这样吗? |
方木走开了,陈小秀听到了方木的问话,她上前对陈师傅说:“爸爸,小方问你事情,你为什么不理人家?” 陈师傅原来是陈小秀的父亲。陈师傅瞪一眼陈小秀:“关你什么事?” 陈小秀嘴一撅:“就关我的事,我们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人家向你请教,你就不能不摆臭架子,教一下人家?” 陈师傅怀疑地看着女儿,然后说:“他又不是我徒弟,我为什么要教他?” 陈小秀生气了:“你也就这么点本事,以后小方的本事肯定比你大得多!” 陈小秀气呼呼地走开了。 |
加班结束,大家在自来水龙头前洗一洗。方木洗手、洗胳膊,又让自来水把头淋得湿湿的。陈小秀在旁边,把自己的毛巾递过来,对方木说:“擦干你的头吧!” 方木不好意思用女孩子的毛巾,推辞说:“不用不用,我这样挺好。” 陈小秀笑着说:“你跟我客气什么?拿着吧!” 陈小秀硬是把毛巾塞到了方木手里。 方木用毛巾擦头时,似乎闻到了某种特殊的香味。 陈小秀又对方木说:“小方,你别生我爸爸的气,好吗?” “你爸爸?谁是你爸爸?” “陈师傅就是我爸爸呀,你不知道吗?” “哟,我真不知道,我不生气。” 陈小秀和杨阿姨住在附近,那是粮库的宿舍。方木骑自行车回家要半个多小时。 第二天早晨,来上班前,方木针对昨天涉及的三相电的问题,查找了一下书。 |
上班后,大家对另一个粮堆做通风处理。安装好通风管后,大家又叫陈师傅接电,但这时陈师傅恰好离开了。方木来到通风机前,看到了铭牌上的接线图,心里有底了。他对杨阿姨说:“让我来接吧!” “你会吗?”杨阿姨有些怀疑。 “错不了!”方木显得很有信心。 “注意安全!”杨阿姨特别叮嘱。 方木接好了线,合上开关,通风机转起来了。 谷堆上有人报不出风。 方木交换了两根火线的位置后,通风机送风了。 陈小秀过来对方木说:“你怎么会的?” 方木指着铭牌说:“这里有图,来上班前,我在家里还翻了一下书。” 陈小秀钦佩地说:“还是你有文化,要是我,有图、有书也看不懂啊!” |
陈小秀比方木小两岁,初中毕业。一天,她看方木盯着一辆自行车发呆。她走过来对方木说:“你在想什么?” 方木问:“你说,人骑在自行车上,为什么自行车会向前加速?” “这还不简单,你脚蹬了呗。” “人和车作为一个系统,那是什么力拉着人、车向前跑?” “这我就不懂。”陈小秀疑惑方木怎么会想这样的问题。 “是后轮的摩擦力。”方木自己解答。 “摩擦力?摩擦力不是阻碍运动的吗?怎么还会拉车前进?”陈小秀不理解。 “你看,当脚用力蹬时,产生一个力矩,这个力矩使后轮旋转,后轮的着地点有向后运动的趋势,所以摩擦力是向前的。正是这个向前的摩擦力拉动人、车向前跑。” “那脚不蹬时摩擦力是怎样的呢?” “不管蹬不蹬,前轮的摩擦力都是向后的。不蹬时后轮与前轮一样,摩擦力也向后,这样自行车就会减速。懂了吧?” 方木想清楚了一个问题,有点得意洋洋。 陈小秀却摇摇头说:“不懂不懂。我更喜欢听你讲故事、讲笑话。” 仓库里经常无事,大家坐在一起聊天,方木有时会讲讲故事或笑话。这时杨阿姨过来说:“别研究这个破自行车,不如给我们讲讲笑话。” |
方木看大家有这个要求,想了想,准备讲个“扔靴子”的笑话。这个笑话是方木在飞飞家听老唱片听来的,它是一个老相声段子,当时不准播,而天天播的就是那么几部样板戏,所以知道这个段子的人很少。方木讲着: “有一个老头,心脏不太好,又孤身一人。他有楼上、楼下两间房,楼下自己住,楼上刚租给了一个小伙子。小伙子正谈恋爱,每晚十二点回来,上楼时噔噔噔的,穿着一双重靴子。特别是睡觉前,左腿一蹬,一只靴子飞出去,右腿又一蹬,另一只靴子又飞出去。靴子落地时,砰砰巨响,像是扔了两颗炸弹,老头心脏病都快要吓出来了。老头每晚只有等这两只靴子落了地,才能安安稳稳地睡觉。这样有一个星期,老头受不了了。白天他对小伙子说:你别那么扔靴子,让我多活两天行不?小伙子满口答应,可晚上回来又是噔噔噔的,左腿一蹬,一只靴子飞出去,砰的一声巨响。当要蹬右腿时,他忽然想起了白天老头的话。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脱下靴子,然后悄无声息地睡觉。第二天一早,老头上来捶门,进门后老头说:小伙子,赶紧搬家吧!每天你扔两只还好,扔完了我可安心睡觉。昨天你就扔一只,我就等那只靴子落地了,等了一夜我都没睡觉。” 这个笑话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陈小秀看方木的眼神更是不同,方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
一次工间休息,只有方木和陈小秀在一起。陈小秀掏出一个用手绢扎成的袋子,解开,抓了一把东西塞到方木手里。方木问:“这是什么呀?” “这是石榴啊。”陈小秀说,“你没吃过吗?” “没吃过。”方木看着晶莹的石榴籽说,“这是哪儿来的?” “我住的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现在果子正熟了,我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个。你吃呀!” 石榴甜甜的,方木觉得好吃。陈小秀又说:“两个月前,那棵石榴树开了好多大红的花,好看哪!” 方木看陈小秀:圆圆的脸,晒得有些黑,但黑里透红;微笑时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感觉亲切;还有那直勾勾的眼睛,让方木不大敢对视,而心又有点砰砰跳。 |
这时,有一小伙子从他们旁边走过。陈小秀问方木:“你知道他是谁吗?” 方木摇头说不认识。陈小秀说:“他是杨阿姨的儿子,叫小宝。” 方木听说过小宝的事,小宝也是家属工,他小时候得过脑膜炎,留下了后遗症,脑子不灵光了。当地常听到骂人脑膜炎,即骂人是傻子。陈小秀又说:“他老婆快要生小孩了。” “是吗?”方木有些吃惊,“他才多大哟?” “比你大一岁。” “他怎么找的老婆?” “这个就好笑了,骗来的。” “你说给我听听!” |
陈小秀看周围没其他人后,轻声说:“杨阿姨让人介绍很远的乡下女孩子。相亲的地方就在小宝家里。女孩的父亲领着女孩来的,一是看看小宝,二是看看他家。相亲时,杨阿姨叫小宝不要说话,怕露馅。她对女方解释说:小宝老实,不爱说话。从表面上,看不大出小宝有什么不对,仔细看才能看出小宝有点对眼儿。就这样见了一次,女方比较满意,就答应结婚了。结婚之前陪女孩买东西那些事都是杨阿姨来做。结婚以后女孩才发现了小宝有点傻,气得跑回了家。杨阿姨去乡下给了她父亲不少钱,她父亲又把她送回来了。再过几个月,小宝就要当爸爸了。” “两口子会吵架吗?”方木问。 “那倒没有,老婆有时会骂小宝。” “生了小孩,以后靠什么生活呀?” “靠父母呗,杨阿姨就这么一个儿子。” 方木心里泛起些许忧愁。 |
夜里,方木躺在床上,思想像一团乱麻。方木在粮库两个多月了,领了两次工资,每月30元。再领一次工资就走人了,以后做什么,不知道,这不能不让人有点愁。同时,方木又有些兴奋,最近一些日子,有一个身影常在脑中浮现。虽没有说过一句涉及个人感情的话,但那燎人的眼神,即使不看也能感觉到。方木以前从没受过这种“待遇”,不由得怦然心动,心里也产生了一种欲望,想跟她单独在一起说说话。 方木辗转难眠,不觉中,另一个身影——葛风阳——从心底里走出来了。半年没有见到她了,最近也没怎么想起她,可这一刻从心中唤起,心尖禁不住剧烈地颤动…… 早晨起来,方木似乎理清了头绪。他冷静了,他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陈小秀感觉到了变化。以前他能得到方木的回馈,那是不一样的目光、笑容和热情,现在这些都趋于平常。陈小秀不解,目光中增添了许多疑惑。 |
方木等家属工做完了三个月后离开了。由于许多家属闲在家没工作,很快粮库又组成了两个打包队,每队十几人,方木是其中一个队的队长。小宝和陈小秀都在方木这个队。杨阿姨找到方木,要方木多关照一下小宝,方木叫杨阿姨放心。 打包队的工作主要是把散装的粮食打成袋装的,以及扛包、垒包,这些都是力气活。打包队女孩少,方木通常分配女孩子做锁包等较轻的活。 第一天打包,是把散装谷子装进麻袋,每袋142斤,其中2斤是麻袋的重量。打包时灰尘非常大,隔两米人都看不清。每个人戴上有披肩的工作帽,绑紧颈口的带子,以免灰尘钻进去。那种环境一个口罩不够,大家都戴两个口罩,但几个小时下来,鼻孔里面和嘴巴旁边也还都是灰尘。当时粮库食堂经常有猪血这个菜,说是吃猪血打灰尘,利肺。 |
打谷包通常5人一组,2人装包,2人抬包,1人锁包。方木这天抬包。他们先把装好的包抬到磅上过秤,保证每包142斤,这需要增添或者舀去一点谷子,一般都在一勺之内,然后再把包抬到锁包的地方去。 方木从小就要挑水,所以肩膀上力气不小。那时一分钱一担水,方木家水桶大,一担足有一百多斤。方木、方健每天要挑水上楼,而前后两个楼梯都很陡,也很窄。方木家挑水的扁担短而硬,最适合挑水上楼了。 打包是计件的,多劳多得,大家干得都很卖劲。 这一天,方木不停地抬包,两条腿不是一般地走,几乎是一路小跑。竹杠压得右肩酸疼了,再换左肩,又压得左肩酸疼了,再换回右肩。如此换来换去,方木也不知抬了多少包,走了多少路,流了多少汗。 |
@我想毕业当兵 2016-02-16 11:48:36 人物刻画的不够形象这是败笔 ----------------------------- 具体一点。 |
回到家里,方木对母亲说:“我好累。” 一吃完晚饭,方木衣服也没脱,倒在自己的床上就睡着了。母亲过来要叫醒方木,让他洗脸、洗脚,脱衣服、盖被子睡觉。母亲叫方木,叫不醒,母亲又来摇方木,也摇不醒。母亲知道了他是太累了。 母亲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她来为方木洗脸。还是方木小的时候,母亲这样做过。现在方木是个小伙子了,已有了细绒绒的胡须和突出的喉结。母亲脱下方木的上衣,拧了一下毛巾,她要为方木擦肩膀。这时,母亲惊呆了,方木的双肩又红又肿,肿得好高。母亲心疼啊,她轻轻地擦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母亲又端来一盆水给方木洗脚,她脱下方木的袜子,袜子是湿乎乎的。母亲让方木的双脚泡在热水中,她推上方木的裤腿,轻轻撩着水为方木洗脚。 |
这一夜,方木睡得死沉沉的,母亲却没有睡着。半夜里,不时听到方木低低的“哎哟”、“哎哟”的声音,像是病人的呻吟,母亲不放心,多次起床察看。 早晨方木起来了,母亲对他说:“你哼哼哈哈了一夜,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方木说,“这一夜我睡得死猪一样,天塌下来我都不会知道,我从没睡得这么香过。” 母亲爱惜地说:“那么重的活,你别干了!” 方木轻松地笑笑:“没事,我这不是恢复了吗?” 母亲又说:“昨天你肩膀肿得好大,你让我再看看!” 方木解开衣扣,露出肩膀,肿基本消退了。这可能是年轻时才具有的旺盛的生命力。 方木吃了母亲做的猪油炒饭,又打包去了。 |
方木很快适应了这种卖劳动力的生活,并且作为队长,他要求自己吃苦在前,做的都是重活、累活。 方木经常要扛包。谷包142斤,不算重,方木可用肩膀扛着一路小跑。但米包182斤,豆子包192斤,对个头不大的方木来说那就算重了,特别是还常常要走跳板,把包扛到高处,甚至高到接近仓库屋顶。对米包和豆子包,方木不能用肩膀扛,而是用整个背来扛。方木弓着腰,两手在后托着,脑袋被包压着只能看见自己的脚。跳板窄而且颤悠悠的,走在上面必须小心,腿要稳,不能晃。 扛包的人如何接包在肩上或背上,那是有技巧的,扛多了自然就会有这种技巧。当上肩的二人提起包时,扛包的人身体须往下蹲一些,并顺势接住包。上肩的二人要手上劲大,有爆发力,包要提得高,在扛包人接包时,顺势翻转包。上肩的人与扛包的人需要配合好,否则都很累。 有时包的位置不好,不好扛,很累人。如果是谷包,可用身体颠一下包,把包颠到合适的位置。但如果是米包或豆子包,方木却不敢颠。没有足够强壮的腰杆,这就属于一个危险动作,容易把腰给闪了。 |
方木通常骑自行车去粮库。一次去的路上,一中年男子骑车把方木的车撞坏了,责任完全在他。方木要求他修理自行车,他说身上没带钱,并给方木看自己的工作证。他让方木自己去修,以后带收据去单位找他。方木看他也是粮食部门的,就答应了。可当方木带修车收据去单位找他时,却找不到,他躲起来了。 自行车坏了时,方木就坐公共汽车去粮库。汽车上经常是人太多,挤得不行。一次,汽车上有人在叫:人都挤扁了,一点空都没有!方木离得不远,调侃说:别急别急,等车开动了,颠一颠,就有空了。有人问:这是从何说起呢?方木说:去粮站打过米没有?米袋子在地上颠一颠,米颠实了,袋子不就空出一些吗?车上人听了忍不住笑。 |
某天,方木扛了一天的包。下午肚子就有点不大舒服,有点胀,方木还同平时一样做事。当傍晚回到家时,方木肚子已疼得厉害。母亲起初没注意,向他招呼吃饭,他没有回应,而是倒在了母亲的床上。 母亲、白朵都来问方木怎么啦?方木头上冒着冷汗,白朵递上了一杯热水。 方木喝了一口,说:“我肚子不舒服,不想吃饭,你们先吃吧。我想歇一歇就会好的,不要担心。”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方木不见好,而是疼得更厉害了。白朵对母亲说:“还是送他去医院吧!” 母亲点头。白朵叫方健送方木去,母亲不放心,也跟着去。白朵在家里要照看阿玲和阿有。 |
医院不远,他们走着去。在医院,看病的是一女医生。医生按了按方木的肚子,问那儿疼,方木也说不清是哪儿疼,是整个肚子疼。医生又问:“拉肚子吗?” “不拉,也不吐。”方木回答。 “中午吃了什么?” “在食堂吃的,菜跟大家一样:猪血、萝卜干。多吃了点饭。” “吃了多少饭?” “八两。” “怎么吃那么多?” 方健上前解释说:“他现在干的是重体力活,所以吃饭多。” 在医院方木打了一针,观察了一段时间,感觉好了一些,方木回家了。母亲问方木要不要吃点东西,方木不想吃。 |
晚上十一、二点,方木肚子又疼得厉害,母亲、方健又送他去医院。还是那个女医生接诊,母亲焦急地问医生这到底是什么病?医生说现在还确定不了。方木打了一针后又回了家。 方木蜷缩在母亲的床上,肚子还在疼。母亲一直陪在旁边,心里着急,又不知怎么办。到了凌晨两、三点,方木疼得在床上打起了滚,脑门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嘴里不停地呻吟。 堂屋对面的罗家婆婆听到了动静,起床穿衣服,来到了方木床前。在问了母亲一些情况后,罗家婆婆说:“抠痧可以治肚子疼,我做过好多次,让我给方木做做!” 母亲感激:“那好哇,请你老人家给治治!” |
方木小时候,罗家婆婆没少给他抠痧。当闭痧(中暑俗称)或头痛脑热时,抠痧很见效,让人感觉忽然一下清爽了。 抠痧和刮痧类似。刮痧用刮痧板刮,罗家婆婆的抠痧是用弯曲的食指和中指构成一把“钳子”,对某穴位附近的肌肉进行钳拉,致使该部位皮肤变成红紫色,这就是出痧了。 罗家婆婆让方木俯卧在床露出背部,她食指和中指不时地蘸一蘸清水,然后像一把钳子在背部钳拉着。不久,方木背上出现一块块紫斑。 经罗家婆婆这么抠痧,方木的疼痛有很大缓解。方木说:“我好多了,谢谢罗家婆婆!” 母亲拉住罗家婆婆的手千恩万谢。罗家婆婆说:“老邻老舍的,做这点事应该的。” 然后她又叮嘱方木好好睡一觉。 |
方木迷迷糊糊地睡了,母亲为方木生火熬粥。 早上,方木醒来。经过一夜的折腾,他感觉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这时,母亲端来了一碗粥。方木有些饿了,就着自己家做的豆腐乳,他把粥喝了。 阿玲来了,对叔叔说:“叔叔,你还要喝粥吗?我给你盛!” “不喝了。” “叔叔,你肚子还疼吗?” “只有一点点疼。” “你不想它就不疼。” “是,阿玲说的对,叔叔要像阿玲一样的坚强!”方木爱怜地摸着阿玲的头。 方木在家休息了两天。 |
打包队人员流动较大,不想做了就走,也经常有新人进来。开始打包队的人都是粮库职工的家属,后来变了,社会上的各种人都有。 大猛来到了方木的打包队,大猛是大伙儿后来给起的外号,就因为他的行为莽撞。大猛身高中等,但有宽度和厚度,脸上有横肉。他老是眯缝着眼斜看着人,透出一股不服气,动不动就想跟人打架。 刚来几天,大猛就同小宝吵起来了。大猛扛包,小宝上肩,大猛怪小宝上肩上得不好,小宝怪大猛不会接包。说着说着两人骂起来了,大猛骂小宝笨得像头猪,小宝骂大猛是脑膜炎。两人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 |
方木听到他们吵架,赶紧过来把两人拉开。方木本来是扛包的,他对小宝说:“你去扛包,我来上肩。” 然后,方木又对大猛说:“你也注意一下别人怎么接包的,你身体要下蹲一点,顺势接住。” 下午下班时,大猛和小宝真打起来了。两个人,一人拿着扁担,一人拿着竹杠,大猛追着小宝打,小宝不时地反击几下。陈小秀跑来报告方木,方木迅速赶过来,大喝一声:“住手!” 方木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大猛的扁担。对小宝又吼一声:“小宝,放下你的竹杠!” 小宝把举起的竹杠放下了。方木收缴了扁担和竹杠,面色非常严厉,他凶狠狠地说:“谁他妈的要打架,就给我滚!在我这里不许打架!” |
方木指着小宝说:“你都有老婆孩子了,不想着怎么养家,却要打架,好好日子不想过啦?” 方木又指着大猛说:“你才来几天,就大打出手,你以为你是谁呀?” 凶巴巴的方木,倒是把大猛镇住了。大猛自认是个“罗汉”,觉得冲冲杀杀很风光。但他不了解方木的底细,他在想方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一次干活中间,大猛想说:累了,喘口气。但他不会读“喘”字,把“喘口气”说成“端口气”。方木开始愣了一下,明白后笑了笑说:行,那就“端口气”。以后大伙儿想歇一下时,不说“喘口气”了,而说“端口气”。 一段时间后,大猛对方木说:“我这人就是一个‘罗汉’,但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打起架来我是不要命的,有一次打群架,我拿起大刀乱砍。刚来,我以为你也是个社会上混的‘罗汉’,不过,你这人不错,是个值得做朋友的人。” 也不知大猛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方木听了都瘆得慌。方木与拿起大刀乱砍的人肯定不属一路人,不可能有深交。方木有时比较凶,那是处在队长的位置,必须管事,不得已。 |
不久,二猛也来到了方木打包队。二猛不是大猛的弟弟,二猛也是大伙儿给起的外号,原因同大猛一样。二猛年纪小,傻愣愣的。他来了没几天,就同别人吵架,甚至要打起来。方木把他拉到一边,以队长、兄长的身份劝他,最后说:“兄弟,以后别这么大火气,行不行?” 说完,方木在二猛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方木轻轻的一拍,让二猛心里“咯噔”一下。二猛想:这轻轻的一拍怎么这么重啊?要是挨他一掌肯定受不了哇!方木这人不简单,肯定有武功。 方木哪里有武功,这一拍,看似轻轻的、随意的,实际上他运了运气,暗暗地使了劲。 |
大猛、二猛都是惹事的主儿,但方木的话他们还是听的。 粮库里有两个打包队,经济上独立核算,因此经常会发生抢生意的纠纷。这种时候,大猛、二猛总是冲锋在前。 一次,大猛、二猛抢到了生意,但差点同人家打了起来。两人在方木面前有些得意忘形,像是立了大功。但方木非但没有表扬他们,还批评了他们。方木说:“抢生意不好,为此打架就更不好。打架伤到了谁都不好,打赢了也没什么光荣。再说,我们做事是为了挣钱,如果打架打伤了,那挣的钱还远不够医药费的。不划算嘛!” 方木找另一个队的队长商量,议定规则,以后尽可能减少这方面的冲突。 但冲突还是会有,有时是有人不守规则,有时是规则有模糊地带。 |
一天,方木在财务办公室核帐,陈小秀跑来,说两个队抢生意要打起来了。方木赶快跑过去,两队已经在一个仓房里面动起了手,扁担、竹杠在飞舞。 方木冲进斗殴的中央区域,大叫:“住手!都给我住手!” 部分人停住了,但大猛、二猛还在同对方打。方木又叫:“大猛、二猛,你们住手!” 正在这时,方木脑袋“啪”的一声,挨了一竹杠,方木“啊”的叫了一声就扑倒在地。对方一看方木倒了,估计伤得不轻,都跑了。陈小秀冲上来扶起方木,嘴里喊着:“方木,你怎么啦?你怎么啦?都怪我呀!都怪我呀!不该叫你来呀!” 方木有短暂的晕厥,很快意识回来了。他脑袋“嗡嗡”响,感觉太阳穴附近疼,手一摸,湿乎乎的,出了不少血。大猛、二猛围拢过来。大猛胳膊一挥,对大家说:“今天跟他们拼了!” 二猛积极响应:“对,为方队长报仇!” 方木挣扎着站起来,对大猛、二猛说:“你俩听我一句话行不?” 大猛、二猛点头。 方木说:“不要再打了!都回去吧!” |
十六 方木头 时常有人用方木头或圆木头来比喻某个人,方木头有棱有角,圆木头则圆滑圆通。方木,他是方木头还是圆木头呢?听起来,他就是个方木头,至少不圆滑。 方木受伤后不久,打包队就解散了。算来方木在粮库呆了一年有余。 方木堂屋对面的飞飞也已经高中毕业了。这天,他在房间里听唱片。以前他家里就有唱机和一些唱片,但文革中抄了家,平反后唱机还回来了,唱片没还回来。后来,飞飞在一个废品收购站看到一些老唱片,就同那里的人商量,经过软磨硬泡,以低价把唱片买回家了。 |
飞飞还是瘦瘦的个头,他正听着老相声,不时发出“哈哈”大笑,还手舞足蹈。飞飞的妹妹圆圆不高兴了,她过来把唱针从唱片上移开了。飞飞听到声音突然断了,回头问妹妹:“你干什么?” “这相声你都听八百遍了,”圆圆撅着个嘴抱怨说,“你就不能让我听一听歌吗?” “歌有什么好听的,相声好听。” “相声有什么好听的,歌好听。”圆圆与飞飞顶起来。 圆圆要取下唱机上的相声唱片,换上歌曲唱片,飞飞偏偏就不让。罗家婆婆过来劝说:“你们两兄妹呀就不能互相让一下吗?飞飞,你是哥哥,你就让一下妹妹嘛!” |
飞飞无奈地说:“好吧好吧,好男不跟女斗,今天我让你。” 飞飞走出房间,看见方木在堂屋看书。飞飞问:“方木,你看的是什么书哇?这么厚!” “《辞源》。”方木把书递给飞飞。 飞飞翻一翻,书页都发黄了,再看看,看不懂。飞飞嘟囔着说:“要是本小说,看看还有劲。这么一本字典,你抱着它读干什么呀?” “我手头没有书看,看字典也蛮有味的。” 飞飞又问方木:“这些天,你怎么没去扛包啊?” “以后也不去了,打包队解散了。” “不做也好。那种活让我来做,我是做不了。” “飞飞,你也高中毕业了,准备以后做什么呢?” “哪知道呀,不知道路在哪呀?” “自己有个方向没有?” “没有。” |
首页 上一页[3] 本页[4] 下一页[5] 尾页[2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
午夜咖啡馆 |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
上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
|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