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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一部以疍民展示广阔历史的长篇《泛浮》期待知音[第2页] |
| 作者:灶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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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四跟杨大棹不同一个甲，她女儿杨水娇今年十八岁了，模样挺周正的，只是她戴的铜鼓帽从来不缝上布帘，一张脸黝黑得发亮，但这不妨碍她的好看。据说很多后生快把她家的跳板踏破了，她却没有一个心动的。有好几个后生甚至还专门编了“你系天仙带走我个魂，我愿供奉你做我个神，艇仔曳曳我漂泊无根，就算天涯海角也系我个人！天后佑我日日捉两桶鱼，换你一笑我爽两个时辰……”之类的咸水歌唱给她听，她愣是不动心。杨大棹窃喜，觉得她早已经有了心上人也不一定，这个心上人是谁？他整整兴奋了一夜。他不想捡人家的烂木屐，自己编好了一个咸水歌： “阿哥艇仔细又长， 可惜缺少个渔娘。 阿妹心思难丈量， 好比竹篙撑海洋。 莫忧水路似鱼肠， 弯弯曲曲不通畅。 阿哥我浑身有力量， 捉到大鱼捞阿妹齐分享……” |
| 每到落日时分，他便在杨老四泊船附近焕光焕彩地唱出来，可没有得到谁的回应，更得不到杨水娇的对歌，却好几次看见船头有人在眺望。他猜想会不会是因为杨水娇人怕羞，不好抛头露面？他应该找人说说媒，或许有转机也不一定。找谁？他心里没有个底，想来想去，还是找那个曾经带过自己的婆仔，那婆仔倒是良善之人，没有因为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宿命而拒绝他，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要他别外传烧艾之术。他自然拍着胸口应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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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仔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杨大棹喜上眉梢，从自家的艇仔上直接跳下来，迎接那婆仔，可当他老远看到了婆仔冲他摇头，一颗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塞住了。婆仔说她去到杨老四泊船的地方，不见了杨老四的船，一打听才知道，举家摇船往上游去了，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落脚，可能不会回来了。 杨大棹觉得一下子被掏空了，站在沙滩上老半天才记起回艇仔，找来一把刀，狠狠地朝船尾那盆大叶草砍去，瞬间刀影绰绰，绿叶纷纷落下，掉在水里，掉在船板上，却几天几夜也不枯萎，依旧那么青绿。杨大棹不敢砍掉大叶草的头部，可不到一轮圩日（五天一轮），又婆娑如同一棵翠绿的小树。他的心却没有一丝绿色，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你这鬼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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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虾仔 2022-09-18 10:52:08 更新了，欣赏楼主大作！ ----------------------------- 感谢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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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已 2022-09-19 14:13:20 力顶原创佳作！ ----------------------------- 感谢版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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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杨米虾忽的出现在船头正对着的岸边。 “是不是你到处唱衰我？”杨大棹盯着杨米虾。 “我是来给你说媒的。”杨米虾笑嘻嘻的，一副不正经的模样。 “狗屁！你滚开吧，以后我不想看见你这个瘟神！” 杨米虾转身就走，十来步后突然回过头，双眼不眨一下：“你会后悔的！” “我后悔河那条死鱼也不后悔你！” 气走可恶的杨米虾，让杨大棹有一种恶作剧的窃喜。只是，他最喜欢的杨水娇远走他乡了，让他彻底成为一个笑柄，但凡船上摆放着野杜鹃花的疍民，遇到红白事都绕开他找别人，他不招人待见，尤其不招摆花船民待见已成定局，约媒的愿望算是彻底落空了。难道这就是他的命？他突然想起阿爸，想起他决绝之中的深意，但他还是宁愿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开始变得不爱走动了，努力捉鱼攒钱换大船的劲头也没有了，他每天捉一点鱼，为的就是身上衣裳口中食物。更多时候，他大多数坐在船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岸上，望着那些被风拂动得簌簌作响的芦苇丛，望着那些忽飞忽落的水鸭子、白鹤和鹭鸟们自由自在地过着日子。有时候实在闲得慌了，就想起塘碟圩市，哪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热闹呢？ |
| 那是一个乌云密布的上午，天地像蒙上了一层黑纱，却没下一滴雨，有人甚至点着篱火行路，那情状与夜晚无异。杨大棹带上一贯铜钱上路，面对岸上一些人异样的目光，他已经习以为常，不恼也不怕。没有遇上恶霸，给你来一次“脚面踩痛人家脚底（古代疍民上岸，恶霸用脚踩疍民的脚，诬告说疍民的脚面踩痛他的脚底）”的遭遇已经算好了。他不敢走大路中间，只敢走路边，只要前面有人，他就放慢脚步，不能超越人家。当他来到塘碟圩市时，天终于亮了一点，但那些赶圩的人仍旧高举着篱火，整个圩市都是灿灿的光和淅沥沥的燃烧声，光和热像喜气一样在脸上蹭动，这情形比疍民的咸水歌会还要热闹，这让战战兢兢走着路的杨大棹阴沉的心有了些许亮色。他忘记了岸上某些人不堪入耳的言语和手指点点的不快，尽情地逛着圩市。 |
| 直到正午了，老天爷仍然阴沉着脸，这时，人们带来的篱火都烧完了，地上全是黑黑的灰烬，光线逐渐暗淡下来。有精明的商贾立即拿出家里所有的篱竹子叫卖，逛圩的人一哄而上，叮叮当当地扔下几文钱，很快，圩市又燃起了篱火，只是这时候的篱火变得稀疏，变得零星，照亮不了整个圩市。杨大棹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匆匆忙忙买了一包炒黄豆，就往江边赶。 |
| 更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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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余华 2022-09-20 17:58:29 支持佳作 ----------------------------- 感谢鼓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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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虾仔 2022-09-21 14:43:30 看上瘾了 ----------------------------- 谢谢！ |
| 天仍旧阴沉沉的，杨大棹看见一大块黑乎乎的云压在江上，仿佛只要打个喷嚏，就会掉下来把江压垮一样。他有些害怕，小跑起来。来到沙滩上，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眼前就是他的艇仔吗？他觉得有些陌生。是不是自己的眼睛除了问题？他揉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吓了一跳，艇仔上的绿色呢？他加快脚步，靠近艇仔，他吓呆了，船尾的那盆小树一样的大叶草像被火烘干了一样，全都枯萎了，了无生机！他心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是什么人上了他的船，用火把大叶草烘干的。这个人会是谁？心里再次跳出一个人：杨米虾！ |
| 杨大棹恨得直跺脚，上了艇仔仔细查看，大叶草的枯萎非常神奇，居然没有丁点杂色，全是那个枯萎的颜色，再用手掐掐草头，也干如秋叶。如果是人用火烘干，绝对不会这么均匀。那它是什么时候枯萎的呢？早上起来的时候它还是绿得亮瞎人眼，那应该是他去逛圩市的那段时间。它怎么枯萎的呢？今天天阴沉沉的，阳光不可能灼伤它呀！他想来想去，心都长出渔网了，也想不出个因由来。他双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天，好像明白了什么，老半天才喃喃自语：这难道就是他的命？他这辈子不可能有女人？突然想起阿爸的绝情背后隐藏的对儿子的关爱，顿时泪流满面。但他不甘心，不甘心这辈子就像一只失去伴侣的水鸭子一样孑然一身。他这辈子做的都是善事，做善事的人不应该是这种命运。 |
| 他跑到上游，站在老父船头对着的岸边，看着正蹲在船头的老父，一双枯枝般的手拿着刀，颤巍巍地剖一条死鱼，雪白的鱼鳞铺排在黝黑的脚面，像盐粒撒在腊肉上。他说不出话，阿爸也一直没有抬头，那条花白的辫子绕在脖子上，脸上的皱纹如同被日头晒开裂的船板。膝盖前那么一大桶死鱼，被阿爸一条一条地剖开，取出鱼肠，继而扔进一个竹筛子里。他知道，这些死鱼将会用盐腌好，晒干，挂在船头，如果有客人要，也能换几个铜板，也可以本色课税。他不知道该跟老父说些什么，老父始终没有看他，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他。他又站了一顿饭工夫，看见老父托起竹筛子，弓着身子进了船篷，船篷黑乎了片刻随即光亮起来，老父已经蹲在船尾，往一个坛子里掏盐，然后薄薄地撒了一层在那些剖好的死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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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棹知道阿爸仍在生他的气，他觉得有些悲哀。待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听到船上有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在说：“你上来吧！” 杨大棹又惊又喜，搓着手掌，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身反复看船上，见阿爸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他像岸上私塾里那些犯了错的学童一样，毕恭毕敬地上了船，蹲在船头上，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晒这么多死鱼呀！” 阿爸不知从哪里抽出一个细长的竹篾，放在竹筛子上，杨大棹知道，等再腌上一两个时辰，阿爸就会把这些死鱼串在竹篾上，绕后挂在船头晒。如果天气好，就会变成香喷喷的鱼干，价钱会更高一点。阿爸拍拍手中的盐粒，用椰瓢往江里打了水，双手伸进去洗，然后往外使劲甩甩手，坐下来，顺手把往腰间摸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有摸到。他把从塘碟圩买来的炒豆子给了阿爸。阿爸没有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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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只好接过炒豆子，忽然叹了口气：“仔，这一切都是命。我以前阻止你，是不想你像你阿公一样。唉……这不是谁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以后你想怎样做就怎样做，一切顺其自然吧。” 杨大棹安静地听着老父说话，没有插一句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伸手向老父索要炒豆子，老父吃惊地望着儿子，没有阻拦，也没有把炒豆子递过去。杨大棹挪动了几个屁股位，手终于够得着放在船板上的炒豆子，抓了几颗，往嘴里一扔，谁知全都扔不中嘴，哒哒掉在船板上。阿爸笑了，这是应该他几年来第一次看见阿爸笑。他有些窘，但胆子更大了，又抓了一小把，小心放进嘴里，啪啦啪啦嚼着，由于吞得太急，被呛着了，他咳得惊天动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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