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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天涯聚焦推荐】长篇女性题材小说《四凉八热》[第4页]

作者:左十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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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原来我们走后,章十全就接到了卢惠的电话,说要跟他谈谈药厂那案子。章十全本来想拒绝,卢惠却说她是因为儿子章百宽,怕他把药厂搞没了,损害了她儿子的利益。
    章十全答应了见面,又担心我小姨多想,就老实报了饭店的地址,让卢惠过来聊。
    卢惠到也爽快,很快就开车赶到了。我小姨本来想要离开,但她在电话里听到卢惠提到了我,就坐着没动。
    卢惠这人除了在她儿子面前不够冷静外,其他时候都是挺有调理的。她进了包间就坐在了章十全和我小姨对面,用看不正派男女的眼神儿横扫了二人,先询问了他药厂案子的进展,然后得出结论,这官司在她手里,是万无一失的。
    其实这官司很好赢,但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就是不仅要法院判赢,还要舆论判赢,要消费者能认同药厂无错。
    卢惠如今带着一个律师团队,属于高攀不起的大牌律师了,她主动要为章十全打这场官司,实在是件好事。章十全怕我小姨介意,一时没敢答应,斜眼看我小姨神情。
    我小姨当时眼睛都是亮的,立即鼓励章十全赶紧答应。
    就在这时候,卢惠提出了高要求,她说:“我帮你们,是为了我儿子。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让你外甥女离我儿子远点。”说完,鄙夷的眼神望着我小姨。
    我小姨一时就愣住了,心说我和章百宽不是分手了吗?好在她有脑子,没直说。
    章十全也有些疑惑,但他除了爱见义勇为外,也不是个笨人,立即清清嗓子说:“孩子们的事我们做不了主,你要谈这个,那就没什么说的了。官司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不劳你了。”
    卢惠闻言紧皱着眉头,骂了一句:“这么大岁数了,还看女人脸色,我真是替你丢人。百宽感情上拎不清,就是随你了!”
    我小姨不明白这看女人脸色跟年纪有什么关系,但她从这话里猜出来卢惠在章百宽那里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心情顺了一点,脑子也转过弯儿来,说:“都离婚多少年了,他丢不丢人还用你替他?还有,我们老许家不干涉孩子感情的事,至于你帮不帮章十全打这场官司,你们谈。我先走了。”
    “你别丢下残疾人自己走啊!”章十全说着去拉小姨的手,要她拉自己起身一起走。
    我小姨只得把他拽起来,两人就这么消失在了卢惠面前。
    章十全虽然有半条假腿,但平素行动利索的很,他就是能把卖惨用在关键处。
    出了酒店大门,我小姨冷静下来。找卢惠做代理律师确实是章十全此时最好的选择,但是不论什么事,都不能牺牲她亲爱的大外甥女的利益,那个宝贝的大外甥女就是区区在下我。
    后面这句是她信誓旦旦对章十全说过,又对我说的,神情相当豪迈。
    我听完了全过程,喝了口水平复心情,心里也是小姨的那个疑问:我和章百宽不是分手了,我们是从头到尾都没谈过啊……
    是卢惠消息滞后了?还是章百宽那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剧情?他不是还在北京吗?
    小姨见我不说话,拍了拍我的背,说:“放心,你是小姨的心肝儿大宝贝儿,拿谁换都不行,章十全算什么……”
    我躲开小姨的手,向后靠了靠坐着,说:“什么换不换的……我想出个法子。不如你和章十全就先答应卢惠提的条件,就说保证我跟章百宽一点关系没有。反正我俩也没她说的那种关系。这样她帮章十全打官司,咱们也没损失……”
    小姨白了我一眼,说:“你长没长脑子,卢惠这么说,说明章百宽没放弃,而且心态还挺坚定,把卢惠都惹恼了……”
    “不是因为我,他们娘俩也时常恼……反正骗章百宽他老娘我没什么心理负担……”
    我还没说完,外婆就进门来,说:“章百宽她妈再不是东西,也不能骗她,你就给百宽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能怎么着?人家孩子都漂洋过海回来找你了,你主动一次能怎么着?”自从我和章百宽未恋爱先分手后,我外婆就对我有了好大的意见,仿佛我甩了她的亲孙子,一天三次找各种时机和话题劝我主动联系章百宽。
    而我又不能说出我放弃章百宽的真正理由,毕竟我那个复杂的出生事件中,还夹杂着我外婆将生父告进牢房的剧情。我懂事以后,就明白不能在外婆面前露出与此有关的哀伤。越长大,越明白,我必须用无忧无虑的样子来安抚她,虽然我不觉得她在这件事情中有错。
    于是我挠着头,为难地望着外婆,说:“怎么就骗人了呢?再说这会儿我确实跟章百宽很纯洁,将来万一不纯洁了再说。咱也没跟她说保一辈子的。”
    我小姨望着我,露出了那么点骄傲的神情,点头:“你无赖这点真随我。”
    我外婆急了,吼我小姨:“她随你,你随谁?你可别说随我!你们就合伙把我气死算了!”
    我外婆把我和小姨彻头彻尾数落了一番,又转移方向数落章十全,“这大晚上他就让你一个人回来?”
    外婆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我小姨赶紧补充,“他送到超市门口,送到门口!我这不是怕你不高兴才说一个人回来的!”
    “你也没个脑子!”外婆又骂了一句,“他什么意思?”
    我小姨在我外婆面前这辈子都是个无赖,说:“什么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都多大岁数了?要结婚就痛快点,不想结就滚远点!别耽误我闺女!”我外婆提高声音问。
    我小姨翻出睡衣要去冲澡,打算来个“澡遁”,边说:“多
    大岁数啊?叫你说得我七老八十了?七老八十我黄昏恋不行啊?”
    说完她就逃去了卫生间。
    外婆也不想跟我四目相对,抛给我一个怒其不争的眼神儿就走了。
    等小姨再回来时,我还没睡着,枕着手臂问她:“小姨啊,章十全到底有什么好?你喜欢他什么?”
    我小姨头发吹得半干,坐到了我床边,一副爱情让人精神焕发的样子,说:“《西游记》里你最喜欢谁?”
    怎么问这个?我还真认真思量了片刻,却想不出到底喜欢谁,也许我喜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那个人的生活方式,“可能……喜欢当个小仙童……”
    我小姨的笑容尴尬地卡住了,“小仙童?为什么?”
    “就是简简单单地过岁月漫长……”
    我说完,小姨眼神儿复杂的望着我,也许她终于无意中看出了我与她之间的灵魂差距,我没有那么像她,像她那份洒脱和豪迈。
    我连忙说:“你跑什么题啊?问你为什么喜欢章十全呢……”
    话题转回正轨,小姨摆摆手说:“我不是慢慢说呢。《西游记》里,我最喜欢孙悟空!喜欢他的无所畏惧……”
    我完全能理解小姨的喜欢,于是我跟着点头。
    小姨继续说:“可你说这世上,就说我们身边,还能有孙悟空这样的人吗?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其实都容不得孙悟空那样的无所畏惧,总要让人惧怕点什么才行,总要给他套个紧箍咒……我喜欢章十全,就是忽然某一天发现,他身上有孙悟空那样无所畏惧的脾气,就是那种死就死了、死哪埋哪的脾气。古人说: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就是用那种不怕死的底气,在坚持做他自己……”
    章十全在小姨的这番描述下,形象立即光辉起来。虽说小姨讲得甚有道理,但大约也有不少“情人眼里出潘安”的加持。
    由章十全我又想到章百宽提出ZY环保问题的勇气和坚持。他常遗憾自己相貌和性格多像了母亲卢惠,但其实他骨子里还是像了他父亲的无所畏惧。
    然而此时,我又不可避免地想到,我是否也像了那个给了我父亲血统的人。这已经让我敏感到每当察觉自己一点别人眼里无伤大雅 惯都心生恐惧,我怕自己终究是个坏种。
    小姨没发觉我走神儿,接着说:“前程啊,人这辈子一定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嬉笑怒骂、分分合合都是故事,等年老了也不后悔……”她说完转头看我,眼里发着光。
    是啊,小姨和章十全注定是那种把人生写成故事的人,他们注定不平凡,是别人眼里的传说。
    然而外婆经过门口,又煞风景地点评了一句,“没出息!”
    小姨闻言笑着仰躺在我旁边,“人这一辈子,为什么非要有出息呢?没出息也是你亲闺女……”
    我也仰躺在床上,回味着小姨说的话。我小姨从小就是父母疼爱长大的,聪明、漂亮、读书好,又考上了重点大学。即便后来工作不顺,她也依然保持着狂妄的自信和个性,这点她其实跟章十全同一类人。有些爱情的组合是互补,而小姨的爱情是找到了同类人。
    我有些羡慕了。我并没有小姨那么无忧无虑或者说是将有所忧虑踩在脚下的傲气。我内心的自卑藏得再严,也依然如影随形。
    然而睡觉前我又想到卢惠对小姨提出的条件,忽然莫名其妙踏实了不少,章百宽在母亲面前还在维护我?哎……
    那晚我梦到了章百宽,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少年的章百宽坐在小超市的收银台后,像是在帮我写暑假作业,又像是在帮我刷考研题……


    38、

    章十全药厂卖假药的前业务员钱小露被调查后,一口咬定她没卖过假药,她卖的是在FD药厂工作时存下的样品。章十全和我小姨商量这人不会只在一个市集卖过假药,必定还去过城郊其他的市集,两人带队将城郊的村子和市集都查了一遍,果然又找到了几位在她手里买过假药的村民。
    这几位上岁数的村民买了假药回家。那药说是能强身健体返老还童,村民们吃后,返老还童是没有,到也没吃坏,所以就把这事给忘了,他们不关注新闻和网络,FD药业的事也半点不知。我小姨和章十全跟几位村民谈好,联系警方让他们去协助调查了。
    又过了半个月,眼看要到阳历年,2018年将要过去了,也是我们这个北方城市最冷的几天。
    我们家政公司越发忙碌了,忙碌也很容易打发时间和思念。
    这些日子母亲一直顶着苏教授的压力每天过来家政公司帮忙,只是下午回去的早一点,要为他们父女俩准备晚饭。这天母亲进门就将我叫到了小屋,望着我时,我才发现她眼睛有点红肿,疑心她在苏家受了委屈,忙问:“你哭了?”
    母亲摇摇头,说:“没有,好好的哭什么。”她眼神儿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似有话要说,又难以开口。
    半天她才又说:“李总昨天来家里了……”
    李总就是苏恬那位AM大厦任职的大姨,母亲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一直称呼她李总。
    我点点头,等她继续说。
    她似乎更为难了,措辞半天才说:“对门那孩子,你俩还没断?”母亲近来时常过来帮忙,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我和章百宽的事。
    话题转得有点快,我一时有点懵,迟疑了片刻,才摇了摇头,“什么意思?我俩本来也没什么啊……”
    母亲明显地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孩子的妈也跟着李总一起来的,说是来接恬恬出去玩……”
    事实就是卢惠和李总正在撮合苏恬和章百宽,而单方面认定我心思恶毒、横刀夺爱,是两人之间的障碍。而我又“执迷不悟”、“态度强硬”,所以两人打算开导下我母亲。
    卢惠居高临下地向我母亲表达了她的看法,说不会同意她儿子娶一个我这样出身的女孩子,因为这关系到未来孙辈的血统问题。现代社会谁也不能忽略遗传基因的重要性,不仅智商、容貌,连性格也会遗传。她越说越慷慨激昂,言辞便有些不克制了,甚至指责母亲当初就不该让我出生,以至于孩子一辈子要背负这样的血统活着……
    我也的确曾经怀恨,也想要问当初为何要生下我。后来知道这是母亲基于身体原因不得已的选择后,也就只能将这疑问咽下了。
    我是个不得已才出生的孩子,不敢奢望什么父母相爱,我的来历让人耻于说出口……
    就在卢惠要将这份“耻于”说出来时,苏恬适时的出现,拦住了卢惠和李总,并向我母亲道了歉。
    后面的剧情就是苏恬抱着我母亲哭了,说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然后又暗示了一番她虽然喜欢章百宽,但是不介意章百宽和我在一起,她永远把我当做姐妹……
    我母亲也就完全被她的眼泪打动,今天就来外婆家找我了。
    她说:“章家那个孩子是恬恬看中的人,两家人也都同意,你千万别横插一脚……”
    我虽与章百宽多日不联系,但母亲这么说,我心里却很不去舒服,“这什么逻辑?苏恬看上的就是她的啊?我怎么就横插一脚了?我跟章百宽怎么样,关她什么事?”
    “你这孩子,我好好跟你说,你喊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恬恬,可这男孩儿你抢不来啊……”母亲皱眉望着我,到好像替我担心一般。
    “我抢?妈,你认为是我抢苏恬的东西了?”我已气得周身冰凉麻木,没等她说完,忽然用尽全力悲声大哭。如果是别人这样误会我,我一定会认下来并且故意沾沾自喜说“就是抢了”。然而这人是我母亲,她不知道苏恬真面目吗?可她还是帮着她来谴责我!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发现自己与陆文文说不上谁更可怜。
    母亲见我放声哭了,也有点慌,像是想要劝我,说:“你别哭啊,那孩子他妈摆明了瞧不上你,这不怪你……是妈妈对不起你,当初不该生下你,我当时死了就好了……”
    我本来已要收了眼泪,措不及防又被补刀。
    这句话在母亲可能也是刀,她自己也哭了,擦着眼泪说:“那男孩儿的妈多强势的人,她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们早晚得分……”
    我机械地回答,说:“那就等分了再说……”
    母女的这段对话最终被我外婆打断了,她一直在门外走来走去观察局面,终于忍不住进来帮我,指责母亲说:“分什么分?章百宽那孩子很有主意,我就看好他这点,配当我们许家孙女婿!”
    母亲却说:“有主意?那当初不也还是跟着他妈走了?他妈可不是一般人,早早的把他爸甩了,又找了个外国人,利用完了又甩了……前程怎么斗得过啊?”
    “我跟章百宽结婚又不是为了跟她妈斗智斗勇!”后来我想我跟章百宽目前的关系怎么就说到了结婚那么遥远的事了呢?但是当时觉得为了争口气也要结,而且要过得好。所以让人类一直保持理智很难,很多时候都是完全摒弃了自己原来的想法,专注于跟别人较劲。
    于是我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她们俩到底凭什么认为我勾搭了章百宽?她们有什么证据?”
    脑回路转正常后,我母亲才说:“那孩子不是从北京回来了,说是他们公司要办个年会,他妈想让他带恬恬当女伴儿,他说他要跟你一起去……”
    他奶奶的!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他回来就没露过面!
    当天晚上,我还是悄悄联系了韩小鱼,打听ZY年会的事。ZY在AM大厦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他们的年会AM的工作人员自然有耳闻。韩小鱼立即透露情报回来,ZY的年会定在12月30号晚上,地点在AM大厦22层。为了协助ZY把年会办好,AM好几个部门要加班,连韩小鱼都被征用了。30号,那不就是后天晚上!这人放出消息说要请我一同去,你得有个准信儿啊!
    如今我们保洁员每天都在增加,分配工作和收集客户反馈意见,制定工作表都是我的工作。心烦意乱之际,我决定去对门加个班。
    我拿钥匙打开了门,却见卧室里透出灯光。自从章百宽把这屋子租给我们做新办公室后,他就没再回来过。我抄起洗手池边的拖把,放轻脚步向卧室走去。正所谓“有备无患”,我高举拖把……
    就见章百宽穿着睡衣打开了卧室的门,我手一抖,拖把差点砸到他脑袋上。
    “你这是……”他及时扶住了我和拖把。
    “我这是……以为招了贼了……保护你家的财产安全……”至少前一句是实话。
    他从我身边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那我谢谢你……”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我拽着拖把跟出来问。
    他转头望着我:“什么话?”
    我也望着他,难道我要说“你不是跟人说要请我去参加年会吗……滚球儿!”我在心里念了一句脏话,就转身准备走人。
    章百宽拉住我,“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什么事?我很忙的……”我停住脚步,竖起耳朵听。
    “找你帮个忙……”
    我跟着我小姨长大,就养成了这个乐于助人的习惯,闻言立即转身,问:“什么忙?”
    章百宽却卖关子,说:“我们是还能互相帮忙的关系吗?”
    “你要说就说,别婆婆妈妈,买卖不成仁义在,难道还老死不相往来?”其实不管怎样,我心里都是对他好的,我甚至怀疑我这个人有个奇奇怪怪的毛病,就是爱给人当“妈”,对矫虎是这样,对韩小鱼也是,对章百宽自然更甚。
    因为给人当“妈”有个好处,谁会要求小孩子及时回报呢?所以就可以坦然于付出,而不会像与成年人交往那样重视感情反馈,会因为对方的回应不符合自己的预期而心生怨念。甚至把这种怨念归结于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不值得对方回馈。
    我的思路飘向自我分析,就有些走神儿。只听章百宽说:“我们集团要开年会了,我妈想让苏恬跟我一起去。我不想,就随口说了你会跟我一起去……”
    “原来是随口说的……”我不经意就把心里话念叨了出来,见他疑惑地望着我,摆摆手说:“没什么……然后呢?你就想让我百忙之中跟你去走个过场?”
    他点了头,“你要是为难,那就算了……”
    之前我也帮矫虎客串过女友去同学会,帮章百宽客串一次女伴儿问题不大。然而我与他如今的关系有点复杂,于是我纠结地望着他,我在想正常人这个时候会怎么做……
    我TM就不是个正常人,于是我跟着点头了,说:“成,你这个女伴儿有什么要求吗?”
    他忽然笑的特别好看,说:“有,就是漂亮、大方、善良……你正好全都符合……”
    我问的要穿什么样的衣服!
    然而看他笑得那么好看,我忍住了没说,我自己克服克服,也能解决衣服的事。


    39、

    做家政公司也有小半年了,我手里多多少少有了点积蓄。我决定豁出去了,跟着谭芮芮去了一家齐集高档品牌的商场,打算从头到脚置办一身参加年会的行头。
    谭芮芮得知我要跟章百宽一起,先是撇撇嘴表示了她的不满,然而她这不满转瞬即逝,还没等我想出什么话来解释,她已经思路跳跃到参加年会需要的行头上了,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提了我衣角又指了我的鞋问: “这什么?这什么?全换了!你可别给人家帅哥丢人!”
    我吐血刷掉了五位数后,终于手里多了几个纸袋子。谭芮芮还想要拉我去首饰区看看,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誓要用我的年轻美貌代替那些浮夸的装饰。主要是在这里买首饰,我疯了吗?
    我扒着柱子不走,谭芮芮见拉不动我,嫌弃地改了主意,说让我去她家,挑两件首饰借给我。我贫民意识上线,再次坚定地拒绝了,我怕丢……
    然而剧情总是要与反派狭路相逢。谭芮芮边走边念叨我“烂泥扶不上墙”,我点头承认自己“穿龙袍也不像太子”,俩人一前一后正走着,就见苏恬挽着卢惠从扶梯上来。
    我伸手要拉住谭芮芮,然而晚了一步,她已经走到了两人身旁,还转身叫我大名:“许前程,磨蹭什么呢!快点!”
    于是苏恬和卢惠同时望向我,以一敌二,我瞬间败退,然而我的猪队友还在前面,她往回迈了两步,认出了苏恬,指了她对我说:“这不是……那个那个谁吗?”
    其实我并不想跟卢惠加深矛盾,她毕竟是章百宽的母亲,我很想让她一步,可她刺激人的方式五花八门,实在是措不及防。我刚拉着谭芮芮往一旁闪了一步,意思各走各的,就听卢惠经过我身旁时语带嘲讽说:“这商场也敢逛了,你这是攀上我儿子了……”
    这我就不能不说她几句了,“我攀你儿子?大婶儿,我可没花过章百宽一分钱,他还隔三差五白吃我家饭呢!”既然她认定了我跟章百宽有点什么,那就让她认为好了,我昂首挺胸地望着卢惠:“但是我也不嫌弃他,他跟了我,我将来把他当小白脸养着也行……”
    卢惠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剧情,指着我大约一时挑不出从什么角度入手骂我。苏恬在旁拉了她说:“卢姨,别跟她计较,她从出生就很不幸,我们只有同情她……”
    这句话成功点醒了卢惠,她冷笑说:“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你像了你爸爸,才这么善良明事理,她也不知道像了谁,这副刻薄下作的样子……”
    措不及防被卢惠给戳中死穴。
    我还没反应过来,谭芮芮已经先我一步喊了:“刻薄?大婶儿,我看是你刻薄吧?你不仅刻薄,你还恶毒!也不知道你像了谁?”
    卢惠估计被谭芮芮骂得脑瓜子嗡嗡的,拔高了嗓门喊:“你是哪冒出来的?恬恬,叫保安来!把这种人撵出去!”
    谭芮芮掐着腰喊:“你喊保安啊!看他们敢不敢撵我?你还大律师呢,就是个恶婆娘!不如我们一起上头条评评理!让大家都认识认识你!反正我不怕出名!”
    这叫“光脚不怕穿鞋的”,谭芮芮没有偶像包袱,但是卢惠必须有。于是她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她眼高于顶的模样,咬牙说了句:“你也配!”然后很配合地被苏恬拉走了。
    她转身前横扫了我一眼,那目光还是带着得胜的喜悦的,毕竟她所说的话,我无力反驳。
    卢惠与苏恬走后,谭芮芮推了我一把,“你哑巴了?让人这么欺负?以后结了婚,你还活不活?”
    我有些愣愣地望着她,机械地说了一句:“结婚?谁说要结婚了?活不活的都以后再说……”
    我抬手抹了一把脸,把那份呆滞感抹掉,拍了谭芮芮的肩膀真诚地说:“谢谢你!”
    虽然这姑娘一路上都在给我讲她国外留学期间成功钓到各种类型帅哥的经历,从生活到工作都显得那么地飘在半空,但从朋友角度,她却靠谱。
    晚上回家,外婆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到大屋里,从床底下箱子里翻出一个金镯子递给我,说:“明天你戴着这个去!”
    我接过镯子,实心地,还挺有分量,就是镯子上的花纹有点传统,是老年人最爱那种。我瞪大眼睛问:“姥姥,这是祖传的?古董?”
    我外婆眼皮一耷拉,说:“什么祖传的?我祖上都穷的把我扔道边儿了,养娘把我捡着养大的,哪来的这玩意儿?这是前几年我自己打的……”
    “奥……那您怎么不整个时尚点的款式,您这款式也太……仿古了吧?这花纹只适合六十岁以上人群啊,不适合您大外孙女我这年轻的小胳膊儿……”
    外婆抢过镯子,非要给我戴上,说:“你小孩子不懂,这是纯金的,纯金的都打成这样!”
    我被强行戴上了这个款式明显上了岁数的镯子,又看了看我那件刚买回来的裙子,这俩风格完全不搭啊,组合在一起简直就是各过各的。
    好在小姨及时回来,帮我推掉了外婆的镯子,声称她要拿去戴,不能给隔代的外孙女。我对小姨这份牺牲感恩戴德,然后她又翻出了她的家当,只有一块手表还算拿的出手,然而那款式太过硬朗,也不太配我新买的裙子。
    小姨感叹,“混得还不如你姥姥……人家那好歹是纯金的,我这什么值钱首饰都没攒下啊……”
    我又不得不安慰了小姨一番,就收到章百宽发来的消息,说让我过去对门,有事和我说。我在小姨掩护下,偷渡去了对门。
    章百宽站在门口等着给我开门,门刚开了一条缝,我就挤了进去,担心被外婆瞧见。章百宽对我这份小心不太理解,问:“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吧?”
    我对他摆摆手,“你不懂我姥姥,她是……好了,找我什么事?我跟你说,我为了跟你去年会,可是下了老本儿了,今天花了这位数……”还被你老娘嘲讽了一顿。
    章百宽拿起桌上一个首饰盒递给我,我立即抬手将盒子推开,义正言辞地说:“虽然我答应跟你去年会,但咱俩的关系可没到送这个!”
    章百宽不解地望着我,“什么?”
    我又瞧了一眼那盒子,看大小不像戒指,盒子上的标识是个我认不出的牌子,“不是戒指啊……”
    章百宽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吊坠是一双对戒模样的环,环上镶嵌碎钻装饰,线条简洁,竟出奇的配我那条裙子。
    “这个给你明天戴……今天买衣服的钱,要报销吗?”他说。
    我因为误以为他要送戒指的戏码有些尴尬,此时懊恼地哼了一声,“报销?我可不能落你老娘的口实……”
    “你今天见到我妈了?她说了什么?”
    我摆摆手,实在不想提商场里的事,一句带过,说:“就打个照面,正常交流……你这个多少钱啊?七天内包退吗?”
    章百宽摇头说:“定制款,不退。”
    “就戴一晚上你还搞个定制款?”怪不得卢惠见我逛高档商场就认定我是花章百宽的钱,原来他真是不会过日子啊!
    他把项链拿了出来,说:“转身,我帮你戴上……”
    我转了个身,想想又立即转回来了,说:“算了,我赶时间回去,明天戴了你再看吧……”
    送我走到门口时,章百宽来了一句奇妙的发言,问我:“你平时都不看电视吧?那些谈恋爱的剧……”
    我点头说:“对!我的品味,能看那些嘛。我都看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拜拜!”
    回到家,我把项链连同盒子拍了个照发给谭芮芮。她很快回消息说这是某名牌项链的定制款,价格不高不低,一台中档小汽车的钱。
    我看完消息歪倒在床上,决定明天去年会的任务就是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脖子上这台小汽车!


    @甜香香水果 2022-09-09 20:10:06
    有爱情,也有生活的蹉跎,挺真实。小说写的这是哪年的事?好文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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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到2019年
    @慕容余华 2022-09-09 19:19:29
    

@左十十 :本土豪赏1个 码字光荣 http://static.tianyaui.com/global/dashang/images/propIcon/40/091.png
    (100赏金)聊表敬意,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也要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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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慕容版主,节日愉快
    40、

    第二天晚上,章百宽提前来敲门,接我一同去。当我穿着羽绒服出来的时候,他眼睛很眨了几下,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了这件半旧的羽绒服跟我的高跟鞋和裙子有那么点不搭。
    我拉着他往外走,边说:“我想好了,一会儿把羽绒服放你车里,我穿着裙子进AM。我看人家明星走红毯都穿这么点,没有穿大衣的……”
    这晚大概半个城市都在开年会或者互相奔赴跨年,一路上堵车的厉害。幸好我们出来的早,兜兜转转还是提前到了。
    车里温度高,我穿了裙子下车时被冷风一吹顿时凉透,心说美丽果然是冻人的。我踩着高跟鞋努力让自己的步子看起来风度翩翩,应该说是风姿绰约吧?但这形容词用给我确实太亏待它了……
    好在章百宽跟着我下车,把他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肩上。他外套里也只有一件衬衫,我担心冻着他,想要推辞,“别给我穿,你冻感冒了流鼻涕怎么上台领奖?”
    他搂着我加快脚步往大厦里走,边说:“那就走快点!”
    于是我们两个快步奔进了AM大厅,总算是活过来。我把西装还给他,转身就看到了带队维持秩序的刘主任。她一身职业套装,看起来分外有范儿,往我这边看过来,还点了点头,我一时受宠若惊……
    后来我发现误会她了,人家在对章百宽点头,不是对我。
    以往我都是匆忙踩着上班点儿赶来,极少抬头欣赏这座大厦的细节。如今以客人的身份,才发现AM确实是高端写字楼,这迎宾的气派,至少五星级酒店的排面。
    ZY年会跟去年底我们AM的年会程序差不多,只不过那时我是个六环外的围观群众,这次跟着章百宽,有点太显眼。主要是他显眼,一个刚一入职就掀起波澜被停职又翻盘的员工,他轻而易举地成了ZY的名人。常总还亲自给他颁了一份最佳新人奖。
    常总的发言很简洁,排污超标问题已经顺利解决了,社会上对ZY正确面对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持肯定态度,毕竟环境问题是民生问题,容不得半点马虎。然后赞扬了章百宽作为新人的社会责任感和肯克服重重困难去解决问题的坚持。
    章百宽新人获奖的发言更简洁,也有些犀利,他说:“希望以后没有重重困难……”这话大约是影射忽视问题以至于将他停职的那几个高官吧。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的静,直到他又说:“感谢我的女友,她说我失业了也会养着我……给了我克服困难的勇气……”
    然后摄影师竟然很配合地把镜头转过来,我看到大屏幕立即出现了我惊讶的脸。我心里一句“我靠……你想搞活气氛也不用牺牲我啊……”心里骂骂咧咧,脸上还是立即堆出八颗牙齿的假笑。
    章百宽说完对我招招手,然后就交了话筒给主持人。
    主持人用“这就完了?”的眼神儿望着他。
    常总和他太太带头鼓掌了。在跟着的一片掌声中章百宽顺利下台。太懂事的摄影师镜头一路跟着他,直到他走到我身边。我福灵心至地配合,给他了一个拥抱,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问:“大屏幕上还是咱俩吗?还是?还没消失?我靠,要照咱俩一宿吗?”
    ……
    又熬过了群情沸腾的抽奖环节,我终于等到了我最喜欢的用餐时间。餐饮是五星级酒店派送的自助餐,相对比较随意。去年这个时候我就可以跟韩小鱼一起找个人少的卡座专注吃喝,顺便瞭几眼旁人的八卦。可是今年章百宽跟在我身后,就没那么轻松,还要不时地跟人敷衍地假笑。
    我揉揉酸疼的嘴角,对章百宽单方面宣布演出到此为止,再演我就要发挥失常了,然后找了个人最少的角落坐下。
    章百宽在我旁边坐下,我悄咪咪对他唱薛之谦的歌:“我又不是个演员,别设计那些情节……”
    歌卡到一半,我眼睛的余光瞥到常总带着他太太从我们斜后方突然出现,不带这么上演恐怖片的。
    我们刚要站起来,常总先一步说:“百宽跟我过去和萧总打个招呼,辛苦前程带带我太太,她第一次参加ZY年会……”
    啊?我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心说常总夫人第一次参加ZY年会?难道是半路夫妻?
    此时常总夫人已经在我对面坐下了,章百宽站起来,她坐下,两人流畅地换了个位置,然后章百宽就跟常总走了。我盯着章百宽,以求他能读出我眼神儿里的意思:你好歹给我点暗示啊!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他只是微笑点头,然后便施施然地跟着他老板走了!
    我瞪大眼睛望着坐在我对面的常太太,跟这个段位的富婆陪聊,我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好吧,说人家是富婆有点不厚道。主要是她的外形实在跟传统意义的富婆有点出入。她看起来清瘦、知性,脸上没有人工调整的痕迹,皱纹跟她的笑容配合的很和谐,眼光清亮,气质更像个学者。
    她自我介绍:“陈儒文……在ZJ大学历史系任教……”说着她纤细的手臂隔着桌面伸过来,要跟我握手。
    陈儒文……听起来有点耳熟。我机械地伸出手的同时想起来了这个名字,ZJ大学历史系的陈儒文教授!如今正带研究生,只是她的研究生我试都不敢试,觉得自己没希望。
    如今见到活的了!
    我握手的力度立即增加了,又怕不礼貌,连忙松了手,慨叹:“您也太年轻了,这真是……岁月从不败美人……”
    陈教授闻言笑了,说:“小姑娘真会聊天……我这都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了……我辗转听说你要考历史系研究生?”
    “辗转听说?”
    陈教授的目光看向章百宽和常总走开的方向,示意这两人就是他辗转的路径。
    “章百宽怎么连这个也说……”
    “他不大爱说话,但是他很喜欢你,所以关于你的事情,说的最多……”陈教授因为看起来年轻,衣着打扮又没有那么夸张,我无端地觉得她亲切了几分。
    于是我的情商就掉线了,苦着脸问:“你们很熟啊?”
    她点点头,“他在北京的时候,一起吃过几顿饭,亦生很欣赏他。百宽这样有主见又有韧性的年轻人不多见呢。”亦生是常总的大名,但估计这么叫他名字的没几个人。
    “章百宽还是个学霸!”我补充,然后又觉得应该咬断自己舌头。
    陈教授往前凑了凑,“对对,我老公也是学霸,他们是学霸之间的互相欣赏……”
    我不仅是个学渣,我在社交领域也是个渣渣……真是让人忧伤,我决定少说话了,下一步不管她说什么,我都深情附和!这总没有错吧?
    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对面陈教授好像看透我在想什么,竟然先一步说:“我其实是学渣,还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后来就学了历史了……”
    我此刻表情一定有点扭曲,“您是谦虚吧?”
    她摇头,说得斩钉截铁,“谦虚什么,都是实话。对了,你为什么选择学历史?”
    “我?我高考失利……刚过录取线……”说完我又忧伤了,这不是连着我和人家的伤疤一起揭吗?
    她叹了口气,“我猜就是,那你考研不打算换个专业?”
    “我……学出感情了……”我怕她当我胡诌,在头牌导师面前我得严肃点,于是我挠着头思考片刻,又说: “我……好奇那些历史人物的故事,想知道他们当时到底怎么生活的,又是怎么想的……”
    我有些忐忑,担心我这回答太过幼稚。
    然而她似乎颇为满意,竟然抬手拍桌子说:“你这就是想还原历史真相嘛!目的很纯粹!”
    两年后我终于考上了她的研究所,才知道她当时觉得我虽然说的毫无头绪,但总比那些空泛的说“热爱历史”的人坦诚多了,于是主动帮我圆场了,并且极想“收编”我。
    然而“收徒”毕竟要谨慎,陈教授也严肃了几分,说:“研究历史很累,需要在无数的故纸堆里考据真相,如果你只是喜欢读一读史书,那只能算是历史爱好者,你要想成为历史学家,需要具备考据和分辨是非的能力……”
    我往前凑了凑,说:“这个我明白,比方说如果未来史书上记载了一句对我的评价,‘时人苏恬说:许前程乖张易怒,格调不高……’那到底可不可信?还得先把苏恬这个人分析明白……所以历史其实是一个去伪存真的过程!”
    她连连点头,然后在我感觉有些飘的时候问:“苏恬是谁?”
    “啊?我就是举个例子……例子……”我抬起一只手,做出“举个栗子”的姿势,妄图蒙混过关。
    她总算打住了好奇心,点了点头,“你今年为什么没考?”
    “准备不充分……”我有些羞愧,“主要还是我不够勤奋,最近还在忙点实务……做小买卖,开一家家政公司……有些耽误复习……”
    陈教授说:“我听说了,年轻人像你这样务实,未来一定不会差,我相信你能一边开公司,一边实现考研的理想,我在Z大等你……”
    我在陈教授鼓励的目光下热情百倍,同时有些怨念,章百宽到底跟常总有多熟?怎么还有时间说了那么多关于我的事情?常总跟他老婆到底有多爱八卦,把他员工朋友的事转述得这么清楚明白?
    我思绪正乱飞,陈教书忽然话题一转:“你会喝酒吗?”
    我眉毛一挑,思路一时没跟上,“我会还是不会呢?喝一点点算会吗?”
    她摇着手里的果汁杯子叹气,“哎,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会喝酒,不然就可以跟李清照一样‘沉醉不知归路了”,我喝一点白酒就头疼的厉害……你也不会喝啊……”她露出了也很替我遗憾的神情。
    “啊?都不会喝不好吗?”我还以为不喝酒是件比较着调的事,没想到她竟然遗憾,难道还希望我具备“陪酒”的功用?
    “我就爱看别人喝醉……你要是会喝酒,我就能看你喝醉说胡话了……”
    老师,你的画风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陈教授画风突变,惊得我瞪圆了眼睛。她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眨眨眼说:“工作和生活要分开,工作要严肃,生活要洒脱……历史告诉我们,生活不是装样子,生活要自由自在……”
    我望着眼前的陈教授,又想到了我小姨,两个人的脸在我眼前融合,然后我悟出了让女人保持青春的秘诀,那就是不着调!

    41、
    然后我觉得我也可以永葆青春了,因为不着调这件事,我都不用学……
    我只要一放飞自我,就会在不着调的道路上一骑绝尘。
    于是我跟陈教授开始一起放飞自我,然后打听出了她跟常总不是二婚,因为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才第一次参加ZY的年会。至于今年为什么来,她说是来看八卦的……
    我左右看看也没瞧出有什么八卦,谁跟谁眉来眼去了。只是我无意中瞧见了苏恬。她作为AM业务部职员,被借调去负责协调饭店派送餐饮酒水服务。韩小鱼跟她一起被借调,但被她使唤的像个下属……
    韩小鱼大约就是个当小弟的命。
    然而当苏恬刻意端了一盘子精选的水果过来时,我放飞的心情忽然落在了原地。她对陈教授笑得甜美,说了句:“陈阿姨,我爸昨天还提起您,说读书时您就卓尔不群……”
    我的心沉沉沉,沉到了谷底。原来陈教授与苏教授是同学,她还早就认识苏恬!那刚刚问我苏恬是谁,就是故意的了?果然是我把人心看得太简单了。
    陈教授也被苏家父女普及了那段关于我出生的丑闻了吧……
    陈教授对苏恬温和地点点头,说:“我们上学时候在不同的系,他确定那时候就认识我了?你父亲到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帮我问他好……”说完,她就转过头来,问我:“刚才说到哪了?我跟我老公上学时候都很不起眼,说好听点是看中了彼此的平凡低调,说实在点就是觉得俩人都毫不出众,以至于‘门当户对’了……”
    我维持着嘴角僵硬的笑容,说了句:“您真风趣……”
    苏恬见没有再聊天的契机,终于放下果盘走了。
    陈教授见苏恬走远了,笑眯眯转过头来说:“我是你这边的……”
    我傻乎乎地直问:“我这边的?为什么?你和她爸爸不是同学吗?”
    “同学也没说必须是一类人。你别管那么多,反正我站你,我看好你和章百宽……”话题跳跃有点大,但我这人实在,完全被她一句“我站你”拿捏住了,后面关于章百宽的内容,我无暇顾及了,无条件地觉得她说的全都对。
    我必须做点什么以酬她这番好意,做点什么呢?我站了起来,去酒水区取了一杯叫不上名字的鸡尾酒过来,回来对她豪迈地一举杯,喝了两大口,说:“您不是喜欢看人说胡话吗,要不我喝醉试试……”
    我“杯酒酬知己”的方式逗笑了陈教授,她拿过了我手里的酒杯,笑说:“自己人,不必了……我教书的日子也挺无聊,你一定要考到我们学校啊,你考过来,我或许能不那么无聊……章百宽真是有福气……”
    我自信心爆棚了,认真地点头:“明年我就考!一定考!”
    然而我跟鸡尾酒不对脾气,喝了几口就有点小晕,决定去洗手间清醒一下。结果洗手里遇到了刘主任,她上下打量我,说:“你这是改头换面了?”
    “我还是想跟您混呢……”许是喝了酒,胆子壮了,我一边洗手一边望着镜子里的刘主任龇牙笑。
    我以为刘主任会给我一记不屑地白眼扬长而去,然而她说:“你非要跟我混也行,过了春节,大厦的保洁工作要外包了,你不也开了个小公司……”
    “什么?您让我来投标?您确定不是让我来当分母?”我一激动酒醒了,也把心里话喊出来了。
    刘主任果然抛白眼给我了,说:“你不信就别来!分母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刘主任踩着她精致地高跟鞋走了,我眉飞色舞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明年的创业“小目标”定了,出了正月就去AM大厦竞标!
    将近十二点,年会才散。与常总和苏教授告别后,我和章百宽开车回家,这样的场合,他竟然没有喝酒。
    深冬的冷风让我清醒了许多,嚣张且喜悦的情绪也就逐渐消散,现实浮出水面。我在车上问章百宽:“陈教授知道我的事吗?”
    章百宽一边开车一边疑惑地侧头望我,问:“什么事?”
    我抿着唇思量,要怎么问出口,“我出生那件事……”
    出生,于我,就是一件难于说出口又复杂的事。
    章百宽在我的注视下点头了,说:“她知道,但不是我说的。”他见我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真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说的?我脑子飞速运转。陈教授与苏教授是大学同学,又认识苏恬,自然是他们父女帮着普及了。难为这对父女将我时时记在心上,念念不忘。
    她既知,还与我相谈甚欢,邀我努力去考她的研究生。也许她真的不在意这些刻在我身上的标签吧……
    可能是我板着脸思考的样子过于深沉,章百宽试着起了新的话题,他说:“在北京时,常总很关心研究所的进度,特意找我聊了几回,陈教授人很好,我和他们夫妻一起吃过几顿饭……”
    “吃饭就吃饭,你们聊我作什么?”明显陈教授对我的情况掌握的很全面,人家有备而来,我对她可是一无所知,太被动了。我叹口气,“要知道常总的夫人是历史系教授,我好歹也摸出《王摩诘诗集》读读,临阵磨磨枪啊……”
    我正故意胡扯,就听章百宽说:“因为,我说我女朋友在这里,所以我才选择回国,选择回来这里……所以他们就对我这个魅力很大的女朋友很好奇……然后又知道你学历史,开家政公司……”
    “你说我是你女朋友?”他在北京那段日子,我们不仅没有开始一段关系,并且连朋友之间的联系也断了。
    章百宽将车停在了小路边,神情有些萧索,说:“对,我一厢情愿地认定你是我女朋友……”
    年会就像一个灯红酒绿的电影。做章百宽的女伴儿,遇到仰慕的教授还聊得像朋友,她还说站我一边儿,刘主任也说让我回去竞标……这场电影剧情太让人轻松欢喜,然而散场了,我还要面对我自己。
    我决定直面问题,有些事情说开了也就好了。我迎着章百宽的目光,说:“别人都是因父母相爱而生,即便不相爱,至少他们的父母都是普通人,而我,我出生就被采血去跟生父做DNA比对,目的是取得他强暴我母亲的证据,我出生就上了报纸,人们议论纷纷说那场案子……”
    “我没有见过那个人,也不想知道他是什么猥琐罪恶的样子,可是女儿肖父,但我必定是有很多像他的成分!而且我将来的孩子,隔代遗传像他的几率也很大。这些都不是我能改变的,不是我们相爱就能改变的……而且我这个人,内心没有多高尚,甚至可能有些胆小、怯懦、猥琐,人也不聪明,甚至也不够努力,还平白的有那么多不甘心,不愿意顺着人们的意志去演出什么《苦儿努力记》,我就是这样一个废柴。你喜欢我?要跟这样的我过一辈子吗?你认真想过了吗?”
    说出这些,我忽然释然了。
    章百宽认真听我说完,夜幕下他深邃的眼眸望着我,这次他很平静地说: “每个人从出生所拥有的东西就不同,容貌、肤色、健康、智商、家庭、财富……这是我们从起点拿到的牌,但是要怎么把一手牌打得风生水起,要看每个人自己。这点,你认同吗?”
    他见我点了头,才继续说:“可能你出生时的牌差了点,可是不代表你一定输。比如在我这里,你永远是赢牌……你不用很努力,就是赢牌,这样还不行吗?”
    他还像小时候那样讲话调理清晰,仿佛永远很理智的样子,可是这样理智的章百宽,真的是我的赢牌吗?
    我不禁问:“为什么?我有什么好?你别说什么一见钟情,缘分一类的,那些飘渺的东西来的容易,去的也容易……”
    他摇头说:“没有什么一见钟情,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多大……”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直觉地笑了,是啊,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都才十一岁。我像个土匪一样武力制服了他,把他抵在杂货店的墙上,让他放弃逃跑,认清现实……
    他目光微垂,继续说:“其实我拿到手的牌,也不怎么样……我小时候很少见到父母,我是保姆阿姨带大的。我母亲与父亲比拼着做事业,仿佛多花一点心思在家庭上就是她的损失。而我爸,怎么形容他呢?他也许那些年并没意识到家里还有一个孩子……
    “我快上幼儿园的时候,我母亲执意换走了那位阿姨,后来我才明白,是因为我与保姆阿姨感情太亲了,她不想我跟一个乡下女人感情太深,说不利于我成长……她说这话时完全忘了她也是在农村出生和长大……后来,我再也不与来家里的保姆阿姨亲近了,我要防备那些自己无法阻止的失去。而我也从没体会过母亲对孩子的那种无条件的爱,她对我和我父亲始终持一种评估的态度,像是在时时刻刻衡量我们的存在价值,一旦有所滑坡,她就会恼怒……两人在我上小学后就基本不怎么见面了,反正见面也是为了吵架……”
    章百宽很少讲自己的过往,他从来到我家时,是个冷淡且自律的孩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别人,不远不近地保持着礼貌和距离。我知道他父母的情况,却从没深想过这对他的影响,他是怎样孤独地长大。
    他抬眸望着我,继续说:“我从母亲身上最先看透的就是我的存在价值,她不会因为我是她儿子而无条件爱我。后来我就推断这世上没有什么无条件的爱,所谓的爱,其实都是彼此评估价值后的相处方式……直到我去了你家,我才知道,并不是……”
    我们家也不是心甘情愿收容他,然而对他影响那么大吗?
    “那个暑假,我认识了你和姥姥、小姨……那时候我才知道全家老小是这样在一起生活的,是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受了伤回到家都可以得到抚慰和拥抱,是做了傻事依然被无条件的疼爱。我默默地想要这样一个家,我很羡慕你……后来,我知道了你的身世……我确实很震惊……”
    我本来还想安慰他几句,闻言转头望向窗外的夜色,我还是无法正视我的身世。
    只听他继续说:“我是震惊……震惊即便你是以那样的方式来到这个家,但是姥姥和外婆依然那么爱你,而你,也在她们的疼爱和保护中活成了我羡慕的模样!你鲜活,勇敢,正直,没有因为别人的中伤而改变内心的善良……我想跟你在一起,这样即便我乏味点、枯燥点,可有你在身边,我就也不那么寂寞了……”
    我转头,夜幕下章百宽眼眸黑而沉,原来他很寂寞,只是他第一次说出来。我忽然意识到,我比心疼我自己,还要心疼眼前这个男孩子,我听到自己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我遇到最好的男孩子,你在我像天上的星,从此我要一边低头赶路,一边抬头望星……”
    不等他说话,我忽然抱紧了他。

    @xyboa 2022-09-10 10:17:57
    男女主分手了见面还那么搞笑,女主一点也不白莲花,那么惨但是不故作可怜兮兮,这点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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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也不会写白莲花,写不白写不花。
    @爱朵拉的梦 2022-09-10 09:31:41
    现在小说女主不是医生就是律师要么也是个白领金领,就好像社会上只有这些职业,这个当保洁创业的女主太接地气了,生活就是这样,作者大大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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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职业最初是源自我脑中浮现的一个画面,女主去女配买的新房子里做保洁,边擦玻璃边怼女配。
    42、

    我和章百宽静静地抱在一起,与年会上表演式的拥抱不同,我安心地抱着他,心里从此认定他是我除外婆和小姨外的另一个可全心信任而爱着的人,而他也全然地信任着我,完全摒弃世人的眼光而爱着我。
    就在我因太过安心和放松甚至有些犯困的时候,手机响了。我转身翻出手机看,见是陆文文,按下了接听键,就听她急吼吼地说:“许前程,本命年跨年时许愿最灵了,十二点别忘了许愿!好啦好啦,我挂了……”
    果然,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章百宽可能对许愿这事不太信任,有些抱怨说:“你这什么朋友……”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忙对章百宽说:“马上十二点了!你也是本命年,赶紧许愿。这个时候许愿最灵!”
    然而章百宽显然目睹了我得到这个信息的全过程,看眼神儿还是不大信。
    我不管他,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许的很虔诚,心里默念:“明年有两个小目标,先中了AM的标,再顺利考上陈教授的研究生……”为了夯得实一点,我连着念了两遍。
    睁开眼抬头见章百宽还只是望着我,就问:“你没许愿啊?”
    他摇头,然后问我:“你许的什么愿望?”
    我一挑眉,说:“你怎么不懂事呢?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继续不懂事的问我:“跟咱俩有关吗?”
    街边的路灯正照着他深邃的眼睛,这样的光线下他又忧郁气质上线,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哥我错了,我就奔事业去了,把您老人家这个新出炉的男朋友忘了个彻彻底底!
    然后为了弥补我对他的这份亏欠,我主动抬头吻了他。他的唇凉而柔软,口感还不错……
    这是后来我对陆文文这个初吻还没着落的女同学描述感受时的形容。
    其实真相是我把人家的嘴唇咬出血了,以至于美丽的夜色照应着他姣好的容貌,唇边一点鲜血,像个精致的吸血鬼……
    为了缓解尴尬,我哀怨地道歉:“哎呦,莽撞了……你没事吧?”
    章百宽顶着吸血鬼的妆容望着我说:“要不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这里是我的回忆录,所有反派都活在幕后,她们的喜怒哀乐不在我眼前便只当不存在。
    后来我听说苏恬这天的情绪很差,以至于工作中出了错,把责任推给了韩小鱼。韩小鱼奋起反抗无效,被扣了当月的奖金。
    韩小鱼说这事时,正跟我吃火锅,一边涮毛肚一边抱怨:“我这工儿也不知道给谁打的,奖金都扣到明年下半年了……”
    然后他透漏了点情报给我,说明年AM外包保洁业务招标,条件可能要求承包公司需要三年的业内经验。
    三年?这不直接把我们许家家政给卡到门外了。
    但招标历来如此,都希望投标的公司实力雄厚,经验丰富,口碑良好。
    我跟小姨闷头商量了一天,决定年后想法子收购一家资质够的家政公司。这是个大计划,估计我俩还得“招商引资”。但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商量,先过了这个年再说。
    第二天晚上快十点,我放下小超市的卷帘门,准备关店回后面休息,就接到了小姨在街对面烧烤店打来的电话。
    烧烤店就是顾老梦和贾白茶的烧烤摊升级版,冬天他们搭在外面的棚子和桌椅都收了,只在店内经营。他们这家烧烤店是跟一家早点铺子合租的,清晨到半上午是早点铺时间,中午到半夜是烧烤店时间。
    电话里我听出小姨情绪低落,就带着陆文文一起赶过去了,打算接她回来。我们赶到的时候,小姨已经喝出了一桌子啤酒瓶,还是不想走。
    顾老梦坐在不远处看着我小姨,见我们来了松了口气,“她这喝到量了,再喝就胡说八道了……”
    贾白茶在旁边收拾桌子,边说:“让她说呗,反正也不是咱们丢人……”
    我心说你们两口子这是什么损友,跟陆文文一左一右在小姨身边坐下。我抢过酒瓶问:“怎么回事啊?章十全跟卢惠跑了?”
    小姨也不跟我抢,直接伸手在桌子底下又捞出一瓶啤酒,熟练地打开,又满了一杯,说:“跑就跑了,多大点事儿。”
    “多大点事儿你还喝闷酒?什么?真跑了?”
    小姨又喝完了一杯,抛了个白眼给我,才说:“章十全的律师打电话来了,说对方请的新律师就是卢惠,两边马上要走合同了。卢惠说她就是冲着我和章十全来的,放话说如果我跟着章十全,叫我一分钱也得不到。她以为谁都跟她一样,是为了钱呢。”小姨嘲讽地笑,然而笑容有点惨。
    我是才知道卢惠竟然已经疯狂到了损人不利己的地步,说:“那你们的律师,赢不了卢惠吗?”
    “关键是那个业务员又改口了啊!摆明了收了造假厂子的钱,豁出去要栽赃章十全。”
    “那你喝酒也解决不了问题,还得保重身板,跟章十全熬过这一关啊。”我说。
    “对,就是熬不过去,他坐牢,我给他送盒饭!”说完,小姨接着自斟自饮,姿势更加豪迈。
    我实在看不下去,去抢她手里的酒瓶子,给自己也满上了,说:“你要喝,我陪你,一起一起!”
    我喝酒第一感觉就是这东西真是粮食做的啊,饱腹感真强,喝下去就顿觉饱了,甚至想打嗝。
    小姨果然看不下去,说:“行了行了,你那点酒量,别跟我玩同归于尽!”
    我得逞地笑了。可总算劝住了小姨,就发现陆文文在旁边也喝上了,那架势也是不醉不休,转眼还把自己喝哭了,一边哭一边唠叨自己从小到大受的委屈。
    我把杯子往桌子上一顿,又改劝陆文文,说:“到底什么事?说出来我看看值不值当的你这样?”
    陆文文边哭边嘟囔,大体意思就是老娘今天又来找她了,说是她嫂子生了儿子缺奶粉钱,死活从她手里拿走了三千块。陆文文给钱买消停,又委屈又不甘心。
    我也是酒壮熊人胆,拍着桌子说:“你就不应该给她!你早出晚归辛辛苦苦赚的钱,凭什么给她?你高三时候她骗你退学打工赚钱给她儿子娶媳妇,这样当妈的,你就不应该再认她!”
    陆文文哭哭啼啼说她也不想认,但是这多年都被她欺负习惯了,她也恨自己……
    望着眼前这个被自己亲娘PUA的小姑娘,我只能叹口气扯了几张面巾纸递给她。
    我小姨叹了口气,果然招呼顾老梦结账。
    那边顾老梦如闻天籁,欢快地过来,给我们打了个八折。
    我们三个出了烧烤店,互相搀扶着往街对面走,风一吹酒劲都上来了,走得歪歪斜斜。
    小姨说话舌头都打结了,含含糊糊说:“你小姨混得不好,对不住我外甥女啊!”
    我本来就是一杯倒,此时没倒全靠两边的人搀着,脑子到是还清楚,跟着说:“哪啊,混得不好咱俩才是亲的,我也混得不好!”
    外婆站在小超市门口看着我们,就隔着一条街,十多米的距离被我们仨走出了人生漫长的感觉。我们开始唱歌,鬼哭狼嚎的歌声在空旷的冬夜里分外瘆人。
    然而这在我们这个小区绝对是喜剧片。
    果然第二天小区里开始盛传老许家超市里三个闺女都失恋了,目击者众。
    那天晚上的事我几乎忘了个干净。小姨也断片儿了,到是陆文文醉酒了还记性好,把所有细节都讲给我们听。可我们哪有脸听呢,还不如都忘了呢。
    43、

    外婆这才着急了,一家人合计要不要报警找人。然而小姨与我们心有灵犀一般,当天下午又发了个消息过来,嘱咐我们瞒住她失踪的消息,千万别报警。
    有点拙劣的神秘感,是我小姨一贯的作风。外婆翻了个白眼,说懒得管她了,这些年我替她操了多少心。
    章十全闻言也不敢多说,从我家出门,就去对门了。后来听章百宽转述,他这个不着调的爹是去告诉他,这次过后可能身无余财了。章百宽正研究电脑上的数据,淡定地说:“从来没指望你。”
    一个星期后,总算等来了小姨的消息,说是在医院。我外婆听了差点就犯了心脏病,我连忙大声对着电话喊:“你说清楚,我小姨伤在哪了?伤重不重?”
    电话是章十全打来的电话,他连忙说:“就是扭了脚,没事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我外婆从旁听了这话,才捂着胸口缓过一口气来,说:“造孽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那边小姨抢过了章十全的电话,也喊自己好的很。我外婆闻声也抢过我的手机骂她:“你没事你让别人打什么电话?你不会自己打吗?你差点吓死你妈!”
    我小姨还在笑,说:“我这不是怕你骂我嘛……”
    “这我就不骂你了?我想打你!大夫怎么说的?让住院了?”外婆还是关心小姨。
    小姨说不想住院,治疗后就让章十全送她回家。
    小姨得胜英雄一样回到家,虽然一只脚还不能着地,被章十全扶着,一跳一跳地进的门。样子有点滑稽,但掩饰不住笑容和得意。
    原来这一个多星期小姨去那家造假的药厂当保洁了!她想要混进敌人内部找点线索,这是她的老本行,然而要找什么,她最初也没什么计划。直到她发现这家药厂库房里还存着之前假冒章十全药厂的牌子时用的包装。她不仅给存放这些包装的库房录了频,还设法找到了这些包装的生产厂家,一个乡镇小作坊。
    至于为何脚受伤,就有点难开口了,原来是她志得意满拿了证据出来,扑向来接应她的章十全时,太激动崴了脚。我小姨自己不尴尬,说:“一下子成两个瘸子了,还般配了!”
    章十全到不介意提到自己的残疾,站在一旁一脸憨厚的笑。他心里觉得自己不太符合外婆女婿的标准,所以总想在外婆面前表现得靠谱点。
    第二天我把此事转述给章百宽,又说:“其实我很羡慕我小姨,她简直就是古代的女侠啊,敢作敢为那种,现在担得起‘侠’这个字的人,真是太少了。”
    章百宽说:“我爸也担得起。”
    我笑:“神雕侠侣呗?给他们一只雕就能原地起飞那种!”
    “爱飞就飞吧,这俩人都黄昏恋的年纪了,他们高兴就好。”章百宽这幅态度时常给人一种他才是爹的错觉。
    闻言我就不乐意了,说:“我小姨还是花样年华呢,你爸才黄昏恋呢。”
    春节前章十全FD药业的案子终于开庭了,钱小露在证据面前承认了曾利用在FD药业工作过的优势,在本省农村市场出售卖过假冒FD品牌的假保健品。小厂也对生产FD药业保健品包装盒的事情供认不讳。
    龙仲辛这个史上最好备胎还找来业内人将这条新闻认真报道了一番,接着新媒体平台也传播开了。FD药业担了半年的污名终于彻底洗脱。
    我小姨与章十全要一同请龙仲辛吃饭,真心感谢他一番。然而龙仲辛拒绝了,我替他解释:人家吃不下你们这大份的狗粮!
    我小姨跟章十全这一对,真是陈年狗粮,秀恩爱完全碾压我和章百宽。跟他们比,我和章百宽就像是一对异性兄弟。
    眼看春节,章十全想在春节前跟小姨求婚,以便让我外婆放心,他也就能到我家里过年,不再独自蹲守在酒店里迈入狗年。他想搞一个浪漫点的求婚仪式,于是找我和章百宽商量,问:“你们年轻人现在求婚有什么新鲜花招没?我也学学。”
    章百宽话少,于是主意多半是我出的。章十全又认为我在小姨身边长大,更了解她的喜好,就把我的建议全盘采用了。他不知道我是个十足的土鳖,还是苏恬口中的那种“底层土鳖”。
    于是章十全订了一家中西合璧的饭店。饭店有一个小花厅,可布置起来供他撒玫瑰花瓣求婚。我和章百宽也都早早到了饭店,躲在另一个包厢,等待他给我们发消息,就出去跟着捧场。
    然而我跟章百宽吃完了正餐吃甜点,等得都犯困了,也没等到章十全的消息。到是小姨先发消息给我了,让我回家。她是知道我们暗戳戳在帮着章十全策划什么,又期待又假装不知,她忽然喊我回家,两人是求婚不成谈崩了?
    我回到家时,小姨蒙着被子在假装睡觉。我把门关好,小声问他:“怎么回事?章十全又怂了?”
    我小姨一轱辘爬起来就骂:“这王八蛋,我听他侃了一晚上人生哲学!他妈的从人类起源说到外星生物,我是去听这个的吗?”
    “那你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我去了趟洗手间,把脑袋里进的水都控干了,就清醒了,心想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么个人?然后我就走了,让他一个人在那感悟人生吧。”我小姨骂完,将枕头丢到我床上泄愤。
    我接过枕头,都不知怎么劝了,章十全这人真是让人,无从说起啊。
    我正琢磨着好歹说点什么,小姨已经抬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说:“你怎么劝都没用,我跟他没戏了!”
    “你又不是认识他一天两天了,也该习惯他不靠谱的风格了吧,你再给他点时间……”我能怎么劝,站着劝呗。
    小姨闻言还跟我急了,说:“你还没进章百宽家门呢,先向着他爹说话了。我白养你这么大!”
    我心说我是你养大的吗?但是我不敢,只说给章百宽发个消息,问问他那边情况,我回来后,章百宽就去找他爸问情况去了。
    小姨默许了。然而章百宽只回了一个“明天再叙,晚安”。
    章百宽也被他爹传染的不靠谱了?
    我跟小姨面面相觑,决定去小超市偷点酒回来喝。然而被我外婆撞见了,她也大略知道章十全今天要跟小姨求婚,也发现又出了状况,耷拉着脸骂:“我就知道这人靠不住,亲爷俩,老子跟儿子怎么差那么多!”
    没有酒,我小姨只能今夜无眠了。
    我也睡不着,到底怎么了?我那未来的公爹怎么又出岔子了呢?
    第二天我早早去拍章百宽家门,家里却没人。我打电话才知道他昨天晚上住在章十全包月住的酒店里没回来。我隐约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了。
    我到了AM大厦门口,章百宽的车停在角落里等着我。我上车就问他昨晚到底什么情况?
    章百宽递给我一张诊断书。是章十全的体检报告,初步诊断骨癌脑转移,医生催促他马上住院治疗。
    章十全是昨天下午才收到报告的,他思来想去不能拖累我小姨,就单方面取消了求婚计划。然而饭店已经定了,人已约了,他就想再和小姨见一面,毕竟这样的时光以后难有了。
    章百宽去接章十全时,见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饭店里,午夜的灯火照着他半明半暗的脸。章百宽从没家过父亲这样落寞过,他在起起伏伏的人生里都一路坦荡地笑着,如今他却似英雄末路了。
    我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消息,捏着那张诊断书问:“如今医学发达了,未必就没救啊,为什么要瞒着我小姨?”
    章百宽说:“我爸说你小姨太长情,这点不好。他怕自己死了,你小姨接受不了别人。”
    章十全太了解我小姨。
    这是章十全和我小姨之间的事,我不能替他们做主。我和章百宽都有些慌,我问往后怎么办。
    章百宽有些憔悴,说:“我爸说不愿意死医院里,要自己去西藏逛一圈,活着回来就回来,死就死在那边。”
    有的人在挫折里打滚活着,依然要唱着歌前行。章十全就是这样的人。
    我小姨又何尝不是。章十全从她生命里来来去去,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她将懊恼和悲伤自己整理好,继续在我和外婆面前粉饰生活的安然无恙。只是吃饭时躲着外婆的目光交代了一句:“我不会领他回来过年了……”
    我外婆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情绪也有点低落,但转眼就又恢复了精神,抬头问了句:“那就问问小龙今年在哪过年,不是说爸妈都在国外,一个人过年多孤单……”
    我小姨拖着长音喊了声:“妈……”语气婉转哀怨,“要不你认龙仲辛当干儿子吧!”
    我不知要怎么安慰小姨,也试探着问小姨怨不怨恨章十全。她一派诗意地回答说:“一些美好的人,就大家两两相望,好好活着就好,不必非要感情纠缠。”
    然而我刚松一口气,小姨又切换到咬牙切齿的状态,说:“做不了人家很贵的朋友,也别做很贱的朋友,咱控制住自己,做个普通人很难吗?章十全那种人,就不能把他当回事!”
    小姨放不下章十全,如果将来章十全真的不在了,她知道了真相会有多懊恼没有陪他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龙仲辛从外婆那里得到消息,重新发挥他完美备胎的职能,邀请小姨为他负责的一个新栏目撰稿。撰稿前俩人要下乡采访两天,外婆很期待“失恋”的小姨和龙仲辛此行能擦出点爱情的火花。出发前全方位多角度地夸赞龙仲辛说:“小龙虽然比章十全岁数小不少,可人踏实啊,妈不求别的,就求你找个过日子人。”
    小姨听到章十全这个名字就不说话了。我在旁尽量降低存在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龙仲辛这个人,实在是太合格的备胎,不转正我都替他惋惜。可章十全和小姨的神雕侠侣组合就这么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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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9-04 02:21:13  更:2022-09-13 12:3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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