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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天涯聚焦推荐】长篇女性题材小说《四凉八热》[第2页]

作者:左十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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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詹姆斯邦德 2022-08-31 21:26:36
    矫虎是男二?
    -----------------------------
    章十全是男二,双女主双男主
    17、

    送走了矫虎母子俩,我就有些找不回吃饭的乐趣了。我为此有点懊恼,深觉面对一桌子好菜没了食欲,浪费可耻。外婆似乎也调动不起继续启发龙仲辛的热情。
    然而戏还没散场,郝姥姥和程姥姥得了消息,结伴而来。程姥姥进门就数落我外婆:“彩琴啊,你也太见外,做席找我们帮个手,我们难道还能不来?你这一累着,又得唠叨老腰抬不起来……”我外婆腰间盘突出,不能久站。
    郝姥姥把她带来的一大盘子卤味放到桌上,“挪个地方,都尝尝姥姥做的卤味,昨天晚上卤的,放冰箱一天,正入味!”
    郝姥姥的卤味确是附近一绝,若不是她不缺钱用,就靠这个手艺也能开个店。平时只偶尔卤一点放在儿子顾老梦的烧烤摊当凉菜。不少客人冲着这一口来,还不一定能赶上有。
    我和小姨立即归置了下桌子上的盘子,给这分量颇足的卤味腾出地方。我极有眼力见儿地又去拖了两把椅子来,她们就挨着我外婆坐下了,一左一右,像两个上了年纪的保镖。
    我外婆没有明确表示欢迎,她说:“前程,把厨房留的黄花鱼和虾都端上来吧……”
    程姥姥爱吃黄花鱼,郝姥姥爱吃虾,这就是提前准备下,打算饭后给她们送去的,作为送菜员我路数很熟,连忙去厨房把两个餐盒取来,又倒到盘子里。
    于是这顿饭从外婆相看女婿,变成了三个老太太组团相看。龙仲辛的压力一下乘三。况且郝姥姥和程姥姥毫无顾忌,简直就是替儿女择婿的行家。
    经她们问出来的信息五花八门,这些我跟小姨都完全不知。比如龙仲辛从小被没有子女的大伯收养,算是两家养一个孩子。程姥姥立即担心:“那你们家儿媳妇是不得至少生两个孩子?”
    龙仲辛没想过这个问题,露出了一点傻样儿,“啊?”
    郝姥姥也跟着着急,说:“长安压力可大了……要抓紧啊!”
    许长安,我亲爱的小姨恨不得找个地缝遁走。
    龙仲辛还担忧地看着我小姨,说:“我家没人说这个……我们全家都很开明,不在乎这些……”
    我小姨恨不得捂耳朵,终于忍不住了,低声说:“关我什么事?吃饭!”
    龙仲辛受到轻微打击,并不算致命,于是拿着筷子垂着头,假作吃饭。几个姥姥再提问题,他就没有之前那么傻了。
    于是郝姥姥转了方向,盯上了章百宽,“这孩子小时候就懂事,不声不响的,心里有数!你搬到对门,你爸妈知道吗?”
    章百宽放下筷子,说父母都知道。
    郝姥姥就追问:“那你跟前程的事,他们知道吗?”
    还没等章百宽说话,我连忙替他拦住这个问题,说:“郝姥姥,我跟章百宽是纯洁的隔壁邻居关系,你别吓着人家孩子……”
    然而郝姥姥完全不理会我,还一挥手,对着我赶苍蝇一样一比划,对章百宽说:“那孩子傻,你别听她的,咱们继续说,你爸妈怎么想的?”
    我这就被隔壁邻居不见外地归为了傻子,十分委屈,看向我外婆。我外婆懒得瞅我,完全不想护犊子。
    几人还盯着章百宽,笑得都太过慈祥。
    章百宽说:“他们都知道。”
    接着轮到程姥姥抢先一步问:“那他们都同意?”
    章百宽一时没有回答。
    于是程姥姥就当着当事人的面毫无顾忌地跟我外婆开始彼此交换意见,说:“我就说嘛,那年这孩子他妈来那次,我看到了,那可不一般!前程嫁过去,还不得受气?”
    郝姥姥跟风说:“就是啊,婆婆不好相处,那前程日子可不好过……”
    “现在小年轻的哪有跟婆婆一起过的?结婚了就住在对门,有她姥姥看着,谁敢给前程气受?”
    为了避免她们把我和章百宽后一百年都给安排妥当,我连忙清清嗓子,温和含蓄地笑着搭了一句话,“姥姥们,我年纪还小,过两年再操心我,过两年的……你们别吓着人家……”我拍了拍旁边坐得笔直的章百宽。他竟然能在对面讨论得热火朝天时保持纹丝不动,也是佩服。
    郝姥姥完全不受影响,再一挥手说:“早操心就对了,拖到你小姨那个岁数,再操心就晚了!——长安啊,你现在也还来得及,你得抓紧了,你们俩……”目光扫过刚缓口气的我小姨和龙仲辛。
    我趁机做恍然大悟状,“哎呀,章百宽,你不是说晚上还要赶个论文,你快回去写吧,千万别因为吃饭耽误了!”
    我搭梯子给章百宽撤退,他还没接到信号。我小姨先接到了,她说:“对啊,小龙,你不还得回去写报告嘛!你赶紧的吧!别为了礼貌在这儿陪着了……”
    龙仲辛被我小姨盯着起身告辞,众人又一起说让我小姨送送人家。我小姨正中下怀,高高兴兴地撤离了现场。
    我怕她们集中火力对付我和章百宽,甚是担忧,然而章百宽还是稳坐着不走,最终还留下来跟我一起洗碗了。
    章百宽挽起雪白的衬衫袖子,站在洗碗池前负责洗,把洗好的盘子递给我,边说:“矫虎怎么会喜欢你了?”
    我站在旁边接过盘子擦干,“谁说他喜欢我?明明是个美丽的误会。”
    “你用脑子想想,他要是不喜欢你,怎么可能跟他妈一起过来。”
    我想起矫虎酒醉后的那段表白,也觉得这孩子可能真误入歧途对我产生了莫须有的妄念,但嘴上还是说:“也未必……他妈那么厉害,也许挟持了他……”
    章百宽不说话了。他这人一生气就不言不语,这点很不好。小时候这种情况我就会踢他小腿,武力制服他,然而如今他长大了,我不能轻易动手了。
    “还得谢谢你,今天在矫虎妈来那会儿客串了下我男朋友……”
    我好言好语,他还是不说话。
    人不管读多少唐诗宋词,还是要每天柴米油盐。我长叹一声。
    章百宽终于说话了,“你叹什么气?”
    “你回来后,见过苏恬了吗?”其实我早就想问,只是觉得提到这个名字无端的不够喜庆,拖到现在才问。
    他竟然点头了,“见过。”
    我瞬间差点摔碗。
    又听他说:“我妈请李阿姨吃饭,她跟着李阿姨一起去了……”
    “哼,对啊,你们是世交,门当户对……”我重重地将碗撂在碗架子上。
    “你胡说什么呢?”
    章百宽的老娘卢惠如今跟苏家搬进了同一个小区,都是湖景大平层。章百宽若想跟苏恬有点什么戏份,大约也不会搬到我们这里。显然他还是把我家当做娘家的。于是我自觉谴责的也不在理,有些小家子气。然而鉴于刚刚他也无端指责我,就算是扯平,说:“现在你知道听别人胡说的滋味了吧?”
    我跟章百宽在狭窄厨房里四目相对,各自体会,忽然相视而笑了。
    结果正遇到郝姥姥和程姥姥将收起的圆桌往厨房搬,俩人就站在厨房门口。就见郝姥姥一个手势:“再抬回去吧,我看放厨房不合适……”
    于是两个人又吭哧吭哧把桌子抬回大屋了。
    我小姨在对面顾老梦的烧烤摊逗留到过了十点才回家,然而还是没逃过秋后算账。
    外婆的目光在我和小姨脸上来来回回,在选先骂谁。
    死道友不死贫道,我果断指了小姨,“长辈优先!”
    外婆于是从小姨开始教训,说:“今天我说一句你拆一句,你活着就是给你妈拆台的吗?人家小龙哪点配不上你?”
    我小姨叹了口气,“妈,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事,你干嘛非要凑合我俩?要不你再给我安排几次相亲吧,冲冲这事……”
    “冲?冲什么冲?你臭词乱用!人家小龙摆明是愿意,不然叫他来就来?四个碗八个碟儿是女婿宴,他能不懂?”
    我小姨笑说:“四凉八热是你们老家的风俗,人家龙仲辛又不是你老乡,人家懂什么女婿宴?”
    我外婆此时才知道龙仲辛不知道这“四凉八热”隐含的意思,忽然颓了,原来自己这是“给瞎子点灯白费蜡”啊!接着怒火中烧,“你是哑巴啊?都没跟他说?”
    小姨幸灾乐祸的一摊手,“我干嘛说那些?您不是说了,是为了感谢他送我回家才请吃饭……我可不能让他误会您的意思……”
    我外婆一时没词儿了,开始了对我小姨的人身攻击,“你有什么好拿乔的?你说说你,要工作工作没了,要钱没钱,要岁数一大把,再过两年黄昏恋了,你还敢拿乔!”
    小姨摆摆手,“行行行,您这么瞧不上我,我更配不上龙仲辛了,你快别坑人家孩子,这样不好……”
    我外婆彻底怒了,起身抄起我家那只堪比古董的鸡毛掸子,就要对我小姨动武,“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玩意儿!造孽啊!”
    我小姨蹦起来躲闪,并灵巧把我拽过来挡在身前,“妈妈妈,家暴才是造孽!”
    我外婆想绕过我去打小姨,然而小姨藏在我身后不出来,我怕被殃及池鱼,忙说:“姥姥,姥姥,您小心掸子掉毛……”
    我姥姥试了几次,都打不到小姨,看了看她陈年的鸡毛掸子,怕毁了古董,终于收手了。但气还没消,又转向我,“那你呢?也没提?”
    “提什么?姥姥,我跟章百宽还是孩子……”
    我外婆平素只打我小姨,没打过我,这次气急了,忽然捂住胸口说:“哎呦,你们这是要把我气死啊……”
    我和小姨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我外婆,把她扶到我家唯一的老式双人沙发上坐下。我在她身后捶背,“姥姥,您得长命百岁,我们都指望着您呢……”

    18、

    第二天小姨约出了龙仲辛,不知怎么跟他谈的,总之又让这个“备胎”心灰意冷的了一回。我外婆再给他打电话时,他谎称“出差”婉拒了。我外婆自然明白,于是每天早中晚按时按点数落我小姨。
    我小姨这阵子没工作,就窝在小超市里收银,无处躲避,只得硬着头皮说:“要不你再给我安排几个相亲的?”
    我外婆刚开始琢磨这个提议,就听我小姨继续说:“相亲地点就安排在我的工作单位吧。我的工作单位如今就在咱们家超市,对方省钱,我也省时,还不耽误工作。”
    小姨这态度明显是拿相亲当儿戏搪塞我外婆。
    我外婆于是只能还是一天三次的数落她。
    而我猜小姨还惦记着章十全。
    章十全据说从南方回来半个月了,一直没出现过,想是觉得没脸见我小姨?
    就在我琢磨着要再跟章百宽套点情报时,章十全终于鬼鬼祟祟地来了小超市。
    彼时我小姨正坐在收银台后面跟人通电话,对方是她从前采访的对象,遇到了难事,又来找我小姨。
    我小姨先是懒洋洋地拒绝,有几分心灰意冷的寥落,说:“我都三五年没当记者了,帮不了,真帮不了……”接着就秉性难改,勉为其难且一如既往地把事情应下了,“那你把事情原委写清楚了发我微信,我先看看……”
    章十全进了超市,从里面绕了一圈拿了两盒饼干出来,放在收银台上,“就这两……”颇有几分孔乙己让柜台温一碗酒的底气不足。
    说完他就埋着头,装作在看收银台玻璃下面压着的名片,那些名片有开锁的、通下水道的、保洁的、正骨的……像个小广告栏。
    可我小姨还是一抬眼就认出了他,对着电话那边说:“先这样,挂了!”然后望着章十全垂着的额发,冷声说:“吃这么甜,不怕得糖尿病啊?”
    章十全猛抬头,两人就这样措不及防地隔了十二年后四目相对了。
    章十全随后又低下头,心虚地说:“戒烟呢,吃点甜的……”
    我小姨看他两鬓已然夹杂着白发,心里发酸,叹了口气,开始给章百宽盲选的那两盒婴幼儿款饼干扫码收费。
    章十全此时可能想到自己也没什么实质上对不起小姨的地方,就又鼓起勇气抬起头了,笑得没心没肺地望着小姨打招呼:“好久没见,你怎么样……”
    我小姨闻言眼泪就落了下来,哭得措不及防且悄无声息。
    章十全见此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对不起小姨了,慌了,问:“你哭什么?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谁还敢欺负你吗?”
    “这世上敢欺负我的人多了!”这话说出来就更委屈,小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外婆闻声从后面出来,就看到章十全抬手像是要抱小姨,手抬到一半又变成了要帮小姨擦泪水,见到外婆出来,手停在距离小姨的脸颊一寸远就不敢动了。
    我小姨毫无察觉,还在哭。
    郝姥姥跟在我外婆身后正说着八卦,此时精神抖擞地望着小姨和章十全,但是没出声,她是怕打扰剧情发展。
    外婆冷着脸说:“你们出去说去,我超市还要做生意呢!”
    章十全闻言后退一步,对外婆鞠了一躬,说:“大娘,我是有点事找许长安帮忙,就一点子小事……”
    我小姨已经从收银台后绕出来,拉着章十全要走。
    然而两人刚迈出一步,小姨就发现了章十全的问题,他的右腿有些僵硬。
    章十全见小姨盯着他的腿看,先是脸色一变,接着便不掩藏,无所谓地迈出了一大步。那一步就能完全看出来,那腿像是条瘸腿。
    他握着小姨的手,就那么瘸着拉她出门了,说:“出去说。”
    这两人出了门,郝姥姥兴奋地追问外婆:“那是长安的对象?还是那年那个?跟他老婆离了吗?”
    我外婆板着脸说:“哪那么多话!没离我能让他进这个店门?我们老许家没有给人当小三儿的闺女!”
    郝姥姥就连连附和,我外婆虽然早年丧夫又带着两个闺女,但家风一向严谨,这个还是有目共睹且赢得了一致尊重的。至于我母亲的遭遇,那并不是她的错。
    这天我外婆一直恍恍惚惚等小姨的消息,又不好亲自问,于是打电话给我,明面上说是让我催小姨早点回家,其实就是让我打探下进展。
    我自然心领神会。然而我这天也接连遇到让人垂头丧气的事。这天下午到了办公室,先见了我的搭档韩小鱼。他是个脸上还有几分婴儿肥的男生,与我差不多岁数,看着就是个好相处的。我俩都是大学一毕业就在卫生清洁部跟保洁大姐们混日子。他的业余爱好是画漫画,常上班摸鱼搞点漫画出来。而我办公桌里也藏着两本考研习题。于是我俩时常互相掩护防备刘主任的突击检查,颇有几分战友情。
    我们部门领导刘主任刚过四十,还没到更年期却已生了更年期的脾气,尤其对我们几个手下始终保持着一天八小时以上的不耐烦。
    这天我不幸被客户投诉了,这事闹得连公司高层都惊动了。
    事情是这样的。午休之后,还不到检查卫生的时间,我窝在办公桌后懒洋洋地摸出一本习题来,还没来得及翻页,保洁赵大姐就忽然打电话来,喊我去大厦二层的女洗手间,说里面可能出人命了!
    我手里电话差点摔地上,急匆匆就往二楼赶。
    我们这座大厦里基本都是豪华写字间,但一层和二层还是有基本的商超和美食街,主要是服务本楼的客户,而且每个楼层都有公卫。
    我赶到二楼女洗手间时,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保洁员和看热闹的客人。这层卫生间是赵大姐负责,她见我赶来,立即拉着我穿过围观的人群,走到了那个隔间门前,见从里面流出了一滩鲜血。赵大姐边走边说:“门在里面锁着打不开,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们要报警,里面就有人就说话了!是个女的!喊不让报警!你说这事怎么办?”
    赵大姐刚说完,隔间里果然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她抖着声音喊:“不许报警!报警我就死给你们看!”
    既然里面的人还能沟通,那说明问题也许不大,我忙说:“那你先打开门,你怎么样了?我看你需要帮助……”
    那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娇憨,“我……不怎么样!”
    “是你出了这么多血吗?你受伤了?”我当时在猜测这女孩子可能是想不开割腕了?
    等了片刻,那女孩子才又说:“让她们都走!都走开!就留你一个人,我就出去!”
    虽然青天白日的,但这要求多少让我有点惊悚。细看门缝里有一只大眼睛正在往外看,可能这个要留下我的决定是她在观摩了外面局势后做出的。
    也不能这么耽误着,于是我对赵大姐说:“你们先出去……”
    围观群众被清退,还有点不乐意,慢慢悠悠地退出了洗手间。赵大姐不放心我,就站在门口,“你一个人没事吧?”
    我点点头,催促洗手间隔间里那女孩,“都走了,你快开门,你受伤了可不能耽误!”
    那女孩顿时哭得十分凄惨,门里的锁打开了,喊着只许我一个人进去。我一进门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坐在马桶盖上,地上流了一滩血,她的裙子都已经染透,脸色惨白,眼泪鼻涕横流地望着我。还嘟嘟囔囔说不能让人知道她流产了,否则她爸妈会杀了她。
    这跟案发现场一样的卫生间吓到我了,不管她爸妈怎样,先得她别失血过多把自己小命搭上。我把外套借给她缠在腰上,给120打了电话,叫了救护车。一边转身让赵大姐去大厦的医务室赶紧叫个值班医生来,虽然我们的值班医生只能处理点擦伤,但好歹算有个医生在……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我又被这个叫谭芮芮的女孩子指定跟着去医院。我她要求颇多,担心出来时被人看到脸,于是我又牺牲了一条裙子帮她蒙着脸,虽然我的裙子也不值钱……
    路上我问出了她家人电话,可她老爸的电话打了数次没人接,她老妈又出国玩去了,不知道在什么人迹罕至的区域,竟也联系不上。好不容易套出了一个她亲属的电话,是她的舅舅。
    谭芮芮总算有惊无险,医生说再晚点送去可能就得切掉子宫保命了。我在医院等到她舅舅赶到,就回了大厦。
    我回到办公室已是四点多。刚进门韩小鱼就同情地告诉我刘主任让我回来就去她办公室。从韩小鱼的表情看,我此去凶多吉少。
    我生平最怕见领导,进门就一只脚尖冲着门口,以便听她一个“走”字出口,就能闪电般在她眼前消失。然而刘主任今天生了大气,直数落了我半个钟头。大意是我处理突发事物不当,导致大厦声誉受损,现在都有网站和自媒体乱发新闻,杜撰AM大厦卫生间发生血案了……
    我本来想安慰她几句,假的真不了……但是我动了动嘴唇还是闭嘴了,保持九十度低垂着头。就听她已经在抱怨:“你说你,怎么没及早发现那女的怀孕了?”
    这就离谱,那女不过是大厦的访客,肚子里孩子又不是我的,我哪里去知道她怀孕?
    然而我依然垂着头,不辩解。
    终于等到刘主任御赐我一句:“走走走,别让我看着你……”
    我从刘主任办公室出来,刚松了口气,想去洗手间洗把脸,就在走廊里遇到了章百宽,我这才想到他今天要来ZY入职。他见到我快步走过来,紧张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难道我内心的忧郁已经挂相了吗?被他一眼看出?
    他抬手在我脸颊上抹了抹,又看我衣摆上沾着的血渍。我瞬间懂了,说:“刚才爱岗敬业,见义勇为,送了个小姑娘去医院……”我也低头看了看,思考这件衣服还有没有拯救的余地,叹了口气,“我们主任是不可能把我这件衣服算工伤了……好在几十块的地摊货……”
    章百宽点点头,退后了一步,问:“你几点下班?我捎你回去?”
    我看了眼手机,打算让自己准点下班,“还半个多小时吧!你的事情忙完了?”
    他再次点头,目光在我身后稍作停留,我敏感地一回头,就见苏恬正温婉地笑着,向这边走来。

    @常山渐青 2022-09-01 10:37:01
    好文
    -----------------------------
    感谢文友支持
    @推理大侠 2022-09-01 10:41:06
    姥姥们太可爱了
    -----------------------------
    感谢支持
    @菲菲2006F 2022-09-01 12:41:02
    又更新了,追追追。。。[]
    -----------------------------

    每天稳定在更新四章左右
    @高大尚生活 2022-09-01 16:31:25
    没想到作者现代文也写得这么好
    -----------------------------
    感谢支持
    @ty_紫气东来277 2022-09-01 11:49:09
    姥姥做的果然都是硬菜!哈哈哈
    -----------------------------
    全部北方家常菜,之前想把城市称定在海边,加了一些海鲜菜。
    19、

    苏恬从小时候的公主风变成了如今的超模风,她妆容精致,然而过于骨感,没了小时候的甜美,保持着笑容向我点点头,再看向章百宽,状似熟稔,说:“卢阿姨说你今天过来,还顺利吗?”
    章百宽刚点点头,我就十分小气地推了他一下,“你下楼等我!”
    章百宽再次点头,“那我在一楼咖啡厅等你……”他说完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电梯门没合上前,我和苏恬都默契地没说话。
    等到章百宽乘的电梯明显开下去了,苏恬才收了笑容望着我,“听说你今天被投诉了?”
    因为“洗手间血案”,大厦里确实有几家公司莫名地气恼且投诉了,于是我点点头,听说还有一家投诉的公司是苏恬负责的客户。
    苏恬在大厦里依然是善良温柔的人设。然而在我面前她从来不顾自己人设,冷笑说:“就知道你这样人什么也干不好……”
    我真是搞不懂她的心思,大家互相讨厌,那就老死不相往来不香吗?
    “我干好干不好的,吃你家饭赚你家钱了?还是你跟人家说咱们是姐妹了?你怎么那么屈尊呢……”我摇头无奈地笑。
    她抬头望了眼墙角的摄像头,笑得甜甜的,然而摄像头录不到声音,她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也配……”
    我也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望着她,诚挚地问她:“我不配?行,我不配!那你怎么一副离不开我的样子?总要跟我偶遇,我要是哪天不在了,你就得急得跳楼?千万别,我怕别人以为你是为我殉情!”
    苏恬被我说得脸色白了又红,然而她很快控制住了,眯着眼睛说:“你是不是疯了?我离不开你?你这猥琐样子也不知道像谁,呵,对啊,自然是像你那个生父,他应该出狱了吧?又犯案了吗?”
    所有关于我生父的事情对我都是禁忌,每次被人提起心脏都像被忽然刺了一下。所以苏恬这么说的时候,我内心很中枪。但我却不能让她得意,因为我怕她再接再厉。
    “陈词滥调的有意思吗?反正拜你所赐大家都知道我的出身,故事都听厌烦了,又能怎么样?”我一边说一边从她身边走过,一副之前相谈甚欢的神情与她点头告别。
    她也点头,笑着说: “许前程,你少缠着章百宽,你一辈子也配不上他!”
    “那又怎么样呢?我就要跟他缠缠绵绵到天涯,关你什么事?我回头望着苏恬,故意笑得荡漾,“难道你喜欢我?还是你喜欢他?你收收心吧,单相思什么的最没意思了!”说完,我又摆摆手转身走了。
    背后传来她一句咬牙切齿的“疯子!”
    疯子就疯子,我才不在意她说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不会因为被苏恬揭了伤疤骂了几句就矫情地哭一场。生活照常继续。
    总算熬到下班点,搭了章百宽的车回家。半路却接到小姨的电话,约我到顾老梦家大排档吃烤串喝啤酒。
    我跟章百宽分析,说:“这几天我小姨得罪了外婆,一直低调做人,如此冒险约我,必是有事!我得去看看她!”
    章百宽点头,提供了新情报,说:“她今天跟我爸见面了……”
    “俩人谈的怎么样?”我惊诧。
    “我还想问你……晚点给我打个电话……”原来他也不知详情。也是,哪有老爸见完旧情人第一时间跟儿子谈感受的。
    我赶到时,小姨还没喝醉,但看她手边那几个空啤酒瓶子和她故作夸张地笑脸,就知道并不是喜事。我先坐下,把自己的串点了,才故作若无其事地望着小姨,打算先抛出自己的伤心事,说:“苏恬脑子不正常,转了圈地惦记我,真是悲了个催的……”
    小姨嗤笑一声,说:“她不出奇,这世上的人,多半都不正常,各有各的毛病。”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对对,有毛病才算正常!这样一想豁然开朗,一下子原谅自己了。我的毛病就是确实没苏恬活得好,没法子!”
    小姨点点头:“我也是。”
    我顺势问:“你也是什么?也有人追着跟你比吗?”
    小姨说:“我没有卢惠活得好。”
    我眨巴眨巴眼睛,猜测问:“章十全跟卢惠藕断丝连?”
    小姨摇头。于是我松了口气说:“那你跟卢惠比什么?老死不见就得了。这事主要看章十全,十多年没见,怎么?没感觉了?”
    小姨闻言悄无声息地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而她竟不自知。我以为她和章十全谈崩了,连忙取纸巾递过去,边说:“没感觉是好事!我小姨这吃了防腐剂的美貌,多的是小鲜肉要献身,忘了那老腊肉不正好吗……”
    小姨接过纸巾,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望着我,说:“章十全的左腿截肢了,膝盖以下是接的假肢。”
    我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转折,惊讶地望着小姨,听她接着说:“08年他带药品去支援汶川时受得伤。当时赶上余震,他为了救一个女医生,被压在水泥板底下了。人救出来时,腿已经坏死了,只能膝盖以下截了肢……”
    我想起08年小姨也在汶川救援一线采访,就问:“你当时也在那边,怎么没遇上……”
    小姨抹了把眼泪,说:“遇上了!当时抬着他的担架就从我身边过去,我没瞧见他……他瞧见我了,他还记得我当时穿的衣服,跟当初开车去救他时,是同一件……他当时还以为自己要死了,产生了幻觉……”
    当时的章十全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而小姨正专心拍照,没有看到他。两人就这样错过了。
    章十全当初离开的时候,本来想在南方立住脚后再联系小姨,然而失去半条腿后他犹豫了,觉得配不上小姨。他以为小姨会遇到更好的人,就让自己彻底消失了,直到从章百宽口中得知小姨单身至今。
    我小姨的眼泪,是为彼此错过的这十二年。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姨,只等她肆意哭完。果然哭过后擦掉眼泪的小姨等同新生,重新斟满了啤酒,顺便递给其他桌好奇偷看的人一个警告的犀利眼神。
    那晚我跟小姨都喝醉了互相搀扶着回家,外婆恼怒却不敢大声骂我们,因为她怕邻居听到又传出我和小姨同天失恋的新八卦。我也到了家就十分犯困,连章百宽打电话来都没听到。
    第二天我醒得晚了,头发也没洗就着急出门。章百宽站在他家门口,说要送我,顺便熟悉熟悉路。我连连招呼他快点,拉着他就跑出了楼道。
    刚从单元门出来,就见到了矫虎的车停在我家门口,他下车来望着我,眼神儿期期艾艾。
    我说:“你怎么车停这儿了?快开走,一会儿姥姥说你挡着客人了。”
    他望了望我拉着章百宽的那只手,说:“不是说好,让你白做一个月车,我就来了……”
    我这才想起当初客串他女朋友去参加同学会,条件是白坐他一个月的网约车。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我不能在发现他对我有了不科学的想法后还装作若无其事,我得给他点时间让他转过弯儿来。于是我指指章百宽说:“他也在AM大厦上班,往后我搭他的车,不用麻烦你了。你好好赚钱,闲了就看看书,玩玩游戏……”后面的话说得过分地无聊,我忙打住了。
    章百宽在旁边圆场,十分礼貌地说:“谢谢你以往照顾前程……”
    矫虎望着章百宽,单眼皮显得有点萎靡不振,没说话。
    我连忙拉着章百宽走了,“走走走,迟到了刘主任能让我去扫厕所!”
    直到车跑在路上了,我才缓了口气,脑子转过弯来,觉得章百宽对矫虎说感谢的话不太应景,然而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于是我决定抓紧时间为我小姨套情报,我就是这么重视亲情!我瞬间被自己感动了,提了点精神问:“你爸到底怎么想的?要跟我小姨重新开始?”
    “他俩以前开始过吗?为什么是重新?”
    “你什么意思?那我问你,你爸是不喜欢我小姨?喜欢得要命那种?”我恶狠狠地盯着章百宽问。
    本以为这个问题有点难为他这个当儿子的,谁料他点了头,说:“是。你小姨什么意思?”
    章百宽这人没把握不会轻易说是,于是我稍稍放心。小姨真是让我这个晚辈操碎了心。我又问:“听说你爸救的那个女医生一直想要嫁他?那人你见过吗?”
    章百宽语气平淡,说:“见过一次。挺好一个人,但我爸对她没意思。她直到两年前才结婚。”
    结婚了,那就好。
    “那你爸回来是故意找我小姨的?”我继续套敌方的消息。
    “不是,他公司遇到了点麻烦,回来处理的。”
    我闻言翻了个许家家传高难度白眼。
    章十全遇到的麻烦昨晚我小姨提了。他这人专注“不务正业”,做药厂只能算是他的辅业,经营的FD药业不大不小,依托原料产地,主打是中药保健品,在南方几个省销量不错,今年才杀回北方市场,结果就遇到了麻烦。
    一位七十岁的老人吃了他药厂生产的保健品上吐下泻,半夜跑厕所时摔伤了,要索赔。
    章百宽派人去查时才发现这老人买的保健品是假药,竟是贴了他药厂牌子的假药。这假药拿回去一化验,主要成分是粗粮,既吃不死人,也没什么疗效。老人所以会坏肚子反而是当天食用其他腐败食物导致的,也是赶巧了。
    然而老人的家人不认这个说法,提出高价赔偿金。此事以讹传讹,导致FD药业的牌子一时被黑的不轻,说卖假药的有,说吃死人的也有。本来谈好的几家北方医院都取消了他药厂的进药。
    章十全想找小姨帮忙找出那家贴FD药业牌子生产假药的药厂。这事要从老人在哪里买到的假药查起。然而老人的家人不配合,说见不到赔偿金,连老人也不许见了。

    20、

    这是小忙吗?分明是个难题。然而我小姨却很兴奋,她跟章十全一拍即合,两人已经联手在想法子了。我小姨这个人,大家都遇到麻烦就找她,她已经习惯了扮演拯救者。同样,想要她无法拒绝,就要在她面前扮演被拯救者。章十全见到我小姨就卖惨,是有多了解我小姨。
    于是今早我小姨很早就出门跟章十全汇合去了,出门时衬衫牛仔裤的搭配加之精神爽朗使她看起来甚是年轻。她兴奋地拍了我肩膀鼓励说:“章百宽新公司也在AM大厦,借着这个机会跟他好好处,争取让他一时糊涂看上你!”
    还没等我细问为何看上我就是“一时糊涂”,她已经哼着歌出门了。等我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就见我外婆唉声叹气,一会儿说自己作孽,一会儿说自己命不好。我一看时间要迟到了,也没时间搭话,蓬头垢面就跑出来了。隐约听到我外婆的唠叨改了方向,在说“一个也不贴心……”
    说到蓬头垢面,我才想起来凑近后视镜照照自己的尊荣。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章百宽不解地问我怎么了。男人总是这么迟钝。
    我虽不是那种没化妆就绝不肯见人的精致美女,可想到这幅样子全被他看去了,真是心如死灰。算了,想想从小到大我什么样子他没见过,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于是我稳住神儿,又说到了昨天与苏恬的遭遇战, “她脑子不知哪根弦搭错了,像是离不开我,是不是我这人太有魅力了……”
    章百宽抬手摸摸鼻子,似是不认同我魅力超凡。
    我冷哼了一声,说:“以后你也在大厦上班,八成她也会缠着你,你可得稳住,不能被她绿茶的手段给骗走,失了立场!”
    章百宽还是那副干干净净一丝不苟的样子,边开车边说:“知道。”
    我又哼了一声,继续说:“她在客户部,不会你们公司也是她的客户吧?”
    章百宽又点了头。
    然而这事又不是新入职的章百宽决定的,何况他是个搞技术的,怪他委实怪不到,我只是心里不爽罢了。
    章百宽自知我与苏恬的矛盾,忙追加了一句表示明确站队,“我是你一伙儿的……”
    这么幼稚的话从章百宽口里说出来,我被逗笑了,于是就闭眼补了一觉。与章百宽约了午休时候在二楼美食大厅见,我就高高兴兴地进到办公室,长舒一口气,默念今天是个好日子,预祝上班摸鱼一帆风顺。
    韩小鱼坐在我对面,贼眉鼠眼的四下看看,头隔着办公桌凑过来,说:“你听说了吗?咱们大厦的保洁工作要外包给外面公司了,咱们这伙人会不会被裁员?”
    我没太把这个八卦当回事,说:“从去年我来,就听说要外包,这不都一年还没包出去?裁员就裁员,又不是什么铁饭碗……”
    韩小鱼瞪大了眼睛望着我,说:“老大,裁员咱们可就要分开了!”
    我俩同年,前后脚进的公司,都是平级的底层员工,他这声“老大”叫的纯属自发,我一向没太当回事。对于所谓分开也没什么大触动,说:“过一天是一天吧,人活着就要随时准备应对意外,裁员只是个小意外……”
    韩小鱼大眼睛溢出了仰慕和佩服,夸张地输了大拇指说:“老大,你不愧是研究历史的,这说话就带着范儿!”
    对于他的盲目奉承,我只给了一个白眼儿,说:“历史系除了不好找工作外,我还没看出什么实用性。你要把这个拍马屁的功夫用在刘主任身上,没准现在都升职了……”
    韩小鱼往门口看了一眼,一副怕怕的表情说:“我没那胆子……”然而他这一看不要紧,就眼见着一个年轻姑娘急匆匆冲进门来。
    这姑娘是我们大厦的保洁员陆文文。她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她不是个大姐,而是二十刚出头儿的小妹子。她以一己之力把我们部门保洁的平均年龄拉低不少。这年头年轻女孩子肯干体力活的少了,肯干保洁的更少,而她又勤快踏实,这十分难得。因着年龄接近,与我和韩小鱼关系都不错。
    此时陆文文脸上带着泪向我奔过来,边喊:“许前程!许前程!快救命!”
    她炮弹一样,直冲到了我身后,蹲身在我椅子后面藏了起来。
    我一头雾水,转头看她,“这是怎么了?”
    她动了动嘴唇,十分委屈,“我被拐卖了!人贩子带人来抓我了!”她说着,就捂着脸就要继续哭。
    我拉住她的手,“别忙哭!人贩子跑咱们大厦来抓你了?那么嚣张的?”
    陆文文信誓旦旦地点头,哭哭啼啼讲完了她闻者伤心的遭遇。她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一直努力读书,考进了重点高中。然而高三时她母亲死活不同意她参加高考,还谎称自己得了重病逼她退学,出去打工赚钱。这几年她兢兢业业工作,把赚的钱都给了家里,以为那钱是给母亲治病。今年才得知母亲根本没有生病,她交给家里的钱被攒起来给他哥娶媳妇凑彩礼了!
    陆文文心灰意冷,减少了与家里的联系,可她母亲还是隔一阵子就以各种理由找她要钱。这些也还罢了,最近他哥嫂要在市区买房,还差着些钱,她母亲竟然把她许给了一个偏远乡村的老男人,收了人家十二万的彩礼钱,还亲自把她骗到村里去成亲!好在她发现情况不对,自己跑了回来!
    谁料那村里人联系不上她母亲,竟然跑到大厦里来抓她!
    这世上竟有这样对待自己亲生女儿的母亲,这必须得帮她。然而还没等我想出主意怎么帮她,就听到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陆文文立即埋头蹲在我椅子后面,大有把自己化成纸片人钻到墙缝里去的意思,低声对我说: “许前程!你千万别把我交出去!交出去我就不活了!”
    我们办公室窄狭一些,只有四个员工,另外两个直接查早班岗去了,还没过来。我眼神儿示意韩小鱼,说:“把门锁上!”
    韩小鱼领会了我的意思,刚跑过去要锁门,门已被一个村民推开了,这么小的办公室当然藏不住陆文文,那村民大声喊:“人在这呢!在这儿呢!”
    他这一声喊,立即把走廊里正寻人的村民们给喊了过来,一时门口就被堵住了,被推到最前面的是个中年男人,他指着陆文文说:“我们找她!让她出来!”
    我心想先拖延时间,大厦保安应该马上就会到了,于是状似冷静地问:“你们是她什么人?她是这里员工,上班时间,你们找她,她得先跟我请假……”我说得有点逻辑混乱,好在他们也没听出来。
    “她是我们村涂二顺的媳妇儿!拿了彩礼钱想赖账!”那中年男人说得理直气壮,然后从身后拽出了一个比他小几岁的瘦男人,说:“二顺你说话!”
    二顺拔高声音喊:“她妈收了我十二万的彩礼钱把她许给我!她想不认账就不认账?”
    “你妈收了他彩礼钱?”事情转折的挺突然,我转头低声问陆文文。
    涂二顺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拎着给我们看,说:“看清楚没?张素芬,她妈写的收条!”
    阳光太晃眼,我们的距离其实看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但是鉴于他过于理直气壮,我猜他手里的可能确实是个收条。
    “我妈收的钱你们找她去!我不会跟你们走!你们这是买卖人口,是犯法!”陆文文抓着我的手直抖,声音喊得很大。
    涂二顺听了这话,就冲进门来要抓陆文文,“你们母女合伙骗人!拿了钱就不见人了!你跟我走!”
    韩小鱼过来挡在涂二顺前面,边喊:“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陆文文躲到我背后喊:“我才不嫁这个老头儿!我妈收的,我妈嫁!”
    涂二顺急了,敏捷地绕过我去抓陆文文,一边辩解:“我才三十八,谁是老头儿?你收了彩礼你就是我媳妇!”
    我只能在两人之间挡着,边劝解:“既然她不愿意,日子也过不好,不如让她妈把彩礼钱还你……”
    不料涂二顺闻言更炸了,跳着脚喊:“她妈就是个骗子,电话打不通,人也失踪了!她必须跟我们走!
    涂二顺一努力,就拽住了陆文文的手。
    陆文文尖叫着拿桌上的文件夹打涂二顺。
    村民们见状就急了,一起冲进门来。一时两边拉扯起来。我和韩小鱼只能尽全力拽住陆文文,不让她被七手八脚地拉走。呼喊声、咒骂声,场面顿时就乱了。
    好在这时大厦保安们终于赶到了,将乱七八糟的局面控制住了。村民们被再次挡在办公室外。
    我们部门刘主任头发散乱地从人群后挤进来,憎恨地小眼神儿望着我,吼了声:“许前程,这是怎么回事?”
    陆文文头发比刘主任还乱,从我后面绕出来,垂着脑袋望着地面,叫了声:“刘主任……”
    刘主任的眼神儿像是要当场生吃了我们,问:“这些人是找你的?你出去跟他们说,别连累大厦!”
    陆文文连连摇头拒绝,边后退说:“我出去他们就得把我抓走!我不出去!
    “你妈不是收了彩礼钱吗?那就是民事纠纷,有事打官司去,你不能连累公司啊!都把家里事闹到公司里来,公司还办公吗?”刘主任一向有她自己的道理。
    我软乎乎地劝解主任说:“主任啊,是她妈收的彩礼钱,可是她没同意啊,那也是违背妇女意愿啊……你这让她一出去,搞不好还是刑事纠纷……”
    陆文文闻言“哇”的一声又哭了,喊:“让我出去,还不如让我死!”
    刘主任急了,眉毛一挑说:“哎呦,你还跟我要死要活的!你出去死去!”
    以我对刘主任的初步了解,跟她讲人命关天没用,于是从公司利益出发说动她:“主任,这她要在我们眼皮底下寻死,那咱们大厦可就出名了,见死不救得被喷死,我也是为了公司着想……”
    刘主任怒火又转向我,“许前程,你跟她一唱一和的,你跟她一起出去!还用等她死?现在大厦就出名了!昨天什么洗手间血案,今天不知道又被编排出什么新闻来!都是你!你惹的!”
    怎么就我惹的了?我眨着眼睛琢磨怎么帮自己辩解一二时,保安队长回来了。他说那些村民虽然被赶出了大厦,但是就在大厦停车场附近围着,引了很多人围观看热闹,那些人又口无遮拦,只说被大厦员工坑了。很多自媒体断章取义录了小视频,说是大厦坑了农民工,农民工组团来催债了……
    刘主任看我的眼神儿更狠厉了,离吃了我就差一副好牙口,指了指陆文文说:“赶紧给她办离职,让她走!”
    此时刘主任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扫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出去接听了,依稀听到她语气缓和了不少,于是我猜测对面是某个领导。

    @慕容余华 2022-09-01 21:15:14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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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支持
    @笑看游戏 2022-09-01 21:34:28
    看过女世子,女世子叫十一,这里又有十全 百宽,嘿嘿,大大好喜欢用数字起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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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支持
    21、

    真是让人垂头丧气的一天。总算到了午休时间,我趴在办公桌上只想睡一觉。我这个人有个坏习惯,就是一遇到烦恼就想睡觉,仿佛睡着了就能暂时摆脱烦恼。
    章百宽打电话来,我才想起中午约了他在大厦美食街吃饭。想到他初来乍到,我好歹在这里混了一年,委实应该带带他。于是我提起精神,往一楼美食街去了。
    正是午饭时间,美食街颇有些人满为患。他站在入口一侧的灯箱旁等我,竟然在这人头涌动中站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果然人长的好看就是不挑背景。
    作为颜值在线的新面孔,自然少不了被本大厦如狼似虎的美女们暗中打量。我上前认领他,颇有几分得意,问他想吃什么。心里已经想好了几个符合他口味的美食排挡,他却说了烤鱼了。这是我的大爱,于是我兴冲冲拉着他往烤鱼档口去排队。
    好在为了照顾午饭点儿,排挡的食材都是先备好的,出餐还算快。等了没多久,热腾腾的烤鱼就端上来了。除了睡觉,能让人解忧的还有美食。
    我决定忘记烦恼大吃一顿,偏此时有人端着碗跑来蹭饭了。
    蹭饭的是章百宽的新同事,三十出头的样子,额发竟然已见稀疏。章百宽介绍此人叫周启明,是他同一部门的新同事。
    周启明顶着稀疏的头发,笑得到是一脸阳光,将章百宽好一番夸赞,说:“之前我还不服气,以为空降了一个关系户,结果呢?百宽一出手那直接让我们哥几个服气啊,天才就是天才!”
    于是我默默疑心他是收费的宣传人员。章百宽还是不太说话,我也专心地吃,偶尔露出一点“专心”在听的笑模样。然而听着听着,就听到八卦了。
    周启明吃了个半饱,说话的兴致的更高了,“听说这两天大厦里不太平,昨天二楼洗手间说是死人了,消息让瞒住了……好多人都看到了,抬出来的是个女的……”
    我不得不咽掉嘴里的鱼肉,试探着说:“那个……不是……是个来访的女客户在洗手间里……犯病了。及时送去医院,现在已经没事了……”
    周启明完全不信的样子,给了我一个暗示的眼神儿,“别听大厦解释,他们不说实话,怕影响大厦营业……”
    “要是真死人了,警察早就来了!真的不是!我就是大厦卫生管理部的,那女的就是我劝出来的,还蹭脏了我一件衣服……”
    我辩解的太积极,章百宽轻拍我后背,示意我不必如此激动,对周启明说:“确实……”
    周启明疑惑地望望我,又望望章百宽,不知信是不信,总算跳过了这个话题,又说:“那今天一群农民工冲大厦里来要账的事,总不是假的了吧?那些人说是还在停车场外面没走呢……”
    我直接捂脸,有气无力地说:“那些人其实……早上我也会过了……”
    于是我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周启明因获得了第一手八卦情报而神情有些激动地望着我说:“前程妹妹,你这是什么体质,怎么八卦都让你撞个死死的……”
    我也有此疑问,甚为焦虑,以致叹息。
    章百宽也望着我:“没想到你这工作还是个高危职业……你们主任的态度有问题。你这算见义勇为,维护同事,怎么能反责怪你?应该提出表扬才对。”
    我掀了掀眼皮望他,说:“这是重点吗?我不用表扬信、大红花,我就想知道现在怎么办,陆文文总不能一直窝在我办公室里……”
    周启明也跟着出主意说:“这事其实还是那个女保洁员的私事,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了,你们主任辞退她时还给补发了三个月工资,其实也还过得去了……你要再护着她,你们公司肯定记你一笔……”
    “这些我自然也明白,可是就这么把陆文文撵出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我做不出这样的事,虽然我也不知下一步怎么办。
    “关键是找到陆文文的母亲,让她还钱给那个村民。”周启明说。
    我一摊手说:“谁不想找到她啊?可她手机关机,又跟着儿子搬了家,一时上哪找她去?她这是把陆文文卖了就不管了,还有这样的妈!”
    可能母亲是律师的缘故,章百宽法律常识很扎实,头脑也很有逻辑,他说:“本来这事应该是涂二顺起诉陆文文母亲,但跟那些村民一时说不通。你回去让陆文文把她母亲的资料尽量全地发给我,我找人帮查查,先把陆文文母亲找出来,如果她不肯还钱,只能让陆文文狠心下来告她母亲了……”
    周启明跟着说:“对对,百宽他妈是大律师,无所不能!找个人就是小菜一碟!”
    要惊动章百宽的老娘,我有些心虚,但现在也没别的指望,于是点了头,也没心思再吃下去,就打算赶紧回去找陆文文问她母亲资料。
    章百宽要送我上楼,我按住他说:“三楼我还用你送?你们继续吃,别浪费了这条烤鱼!”说完,我就转身快步走了。
    我耳朵灵,隐约听到周启明在我走后说:“百宽你行啊,一个大厦里就有两个女朋友……”
    当时我也没时间计较这个了。
    我回到办公室,陆文文正愁眉苦脸地吃韩小鱼帮带回来的盒饭。韩小鱼带回盒饭的同时也带回了涂二顺等村民还在大厦附近游荡的消息。
    我问陆文文要了她母亲张素芬的资料,手机发给了章百宽。等消息的功夫,刘主任又打电话炮轰我,说赶紧让陆文文走,她担心下班时那些村民找人再惹出麻烦。
    我问陆文文打算去哪,她本来是住在员工宿舍,如今是住不得了,而她这些年虽然本分工作赚钱,但工资大多交给了她母亲,银行卡里的钱都不够她租个房子。况且租房子也要时间。
    陆文文已被辞退,按说已不归我管,然而我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走投无路。
    我想了想,跑去十六楼找章百宽借他的车钥匙,我打算先把陆文文“偷运”去我外婆家暂住。
    章百宽得知我是来借钥匙的,不用我说立即明白了我的计划,他抓紧时间往外走,边说:“我送你们,快点还赶得回来……”
    我想说不用,但我的车技勉强拿到驾照,肯定不如章百宽这个司机靠谱,于是反跑到他前面,拉着他往电梯走,我担心影响他下午上班,必须把事情在午休时间解决掉。
    陆文文得知我找了人来送她,还愿意让她去我外婆家暂住,感激地又要哭。我阻止了她的眼泪,“先别忙哭,赶紧换个衣服,把头发散下来,万一遇到,别让他们认出来……”
    就这样韩小鱼牺牲了一件衬衫,我把陆文文打扮得有几分奇形怪状地出了门。我们来到地下停车场时,因着大厦保安还算负责,这里到没混进村民来。我们平安上了车,章百宽把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然而车开出停车场后转弯,就被守在停车场外面的村民发现了,他们喊着话迅速上了一辆五菱面包车,要追赶我们。我第一次知道五菱面包像个魔盒,能装下那么多人。
    好在章百宽车开得好,躲过了要拦路的村民,顺利转了个弯跑了。我战战兢兢回头看,见那五菱面包车还没来得及追上来,总算松了口气。
    陆文文的台词已有了几分返古的迹象,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忘了我和章百宽的大恩大德。
    外婆家离AM大厦不算远,车开了十几分钟也就到了。我和陆文文下了车,嘱咐章百宽打个车回去,我担心他的车牌号会被村民记住了。
    章百宽觉得无所谓,对我们摆摆手就开车回去上班了。
    我带着陆文文从超市玻璃门进去,见外婆坐在收银台后面,正算账。抬头见我,问:“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不是让辞了吧?”
    我外婆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22、

    外婆听陆文文哭哭啼啼讲述了遭遇后,惊叹世上竟有这样不做人的母亲,并同意了让她暂住我家。
    陆文文感激不尽,差点就再次返古要给我外婆跪一下。幸好我及时拉住了她。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我还得赶回公司去,看着时间马上要迟到,我飞速跑到街边拦了辆出租车跳上去。
    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么着急赶回去,刘主任已经在会上将这两天的闹剧统统算在了我头上,结论是将我劝退。后来我得知了她在会上说的原话,就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她当时说:“本来我怜悯那孩子的身世,格外照顾她,谁想她烂泥扶不上墙,一直惹是生非,可见人的本性出生就定了,再教也不管用,她妈给她找了当大学教授的后爸,不也没用吗……”
    我不是块烂泥,也不想再跟她糊墙了。
    辞退我的程序要比陆文文复杂一点,比如还要两天交接工作。我离开的决心已定,到不算颓。但韩小鱼却如丧考妣。他一边跟我交接工作,一边问我以后的打算。
    我有什么打算?我才毕业一年,在家里蹭吃蹭喝也没攒下什么钱,手里存款也就一万多点,支持不了多久的开销。小姨这几年也是以穷出圈,全家多半还是靠着外婆的小超市收入生活。外婆省吃俭用一辈子,我真的没脸毕业了还耗在家里当米虫。
    继续找工作?我一个二流大学历史系毕业生,委实有点难为招聘的公司。
    我浑浑噩噩地熬到下班时间,拉着章百宽偷渡一样从公司出来逃离。好在涂二顺中午看到陆文文搭我们车离开,判断她已经不在大厦了,这时候已经带着人撤了,不知他们下一步打算怎样。我琢磨这事得找我小姨商量下,她半辈子都在行侠仗义,积攒了不少对付坏人坏事的办法。
    我拨通小姨的电话,结果小姨约我和章百宽去对面烧烤摊面谈,说是她带着个人过来,不方便来家里。不用说,她带的人是章十全。
    这天顾老梦和贾白茶都有点兴奋,轮番往这边桌送东西,一个花毛一体拼盘两人差点抢起来。
    这也是十多年后我第一次见到章十全,他虽然皱纹多了些,到不甚显老,精神还比从前好了些,半点不像公司遇到麻烦的样子。他笑着听我讲述了这两天的遭遇后,就拍着桌子夸奖我有侠义之风,有他们章家的气质!
    我小姨立即分辨,“说什么呢?有侠风也是遗传我们许家,与你们章家什么关系?”
    章十全侧头看看他儿子章百宽,笑着找回场子,“我儿子也不错啊……我们章家跟你们许家,那放在古代就是两大侠义世家……”
    这人眼看五十了还不着边际,然而什么锅配什么盖,我小姨竟然对他的幼稚十分欣赏地点头了……这两人都只见长年龄,并不见更靠谱几分。
    然而我却在他们嬉笑怒骂中感到了一种安全感。是啊,我是许家的孩子,是外婆把我抱回家,跟着小姨一起幸福长大的孩子,我不快乐都对不起她们!
    我眯着眼睛看着夜色,有一刻的走神儿。直到我小姨问我:“前程,想什么呢?下一步什么打算?陆文文这事还没完,涂二顺那帮人别找到超市来,再吓着你姥姥……”
    我回过神儿来。外婆是大风大浪过来的,自然不会受惊吓,然而我们不能让她担这份心。
    章百宽说:“我找人帮查了下,陆文文的母亲张素芬目前跟她儿子陆宇住在一起,也查到了陆宇所在的工厂和他的住址。”
    我闻言就拨通了陆文文的手机,说:“文文,你到对街烧烤摊来,我们在这边等你,别惊动我姥姥……”
    我放下电话,小姨点头,“对,这事得陆文文拿定主意。按说只要她狠得下心,告她老娘以她的名义诈骗,也就解决了。”
    “陆文文被她老娘PUA了二十多年了,怕是狠不下这个心……”我说这话时,内心忽然有点空,我也被这人间PUA了二十多年,然而眼前的几个人,却让我无比安心。从这一点也得帮陆文文。
    陆文文转眼就垂头丧气地赶到对街烧烤摊,她第一次见我小姨和章十全,还有点紧张,在对面坐下,一脸的生无可恋。
    章百宽将张素芬新的手机号码给陆文文。
    陆文文在我们注目下拨通了她母亲的电话,谁料她刚叫了声妈,对面就开骂了, “你个小婊子,我不如当初就把你掐死算了!给你找那么好的对象,你还挑三拣四!你赶紧回去跟涂二顺好好过日子!”
    因是开着手机外放,我们都听得十分清楚。
    陆文文又气又急,对着手机大声喊:“我不会嫁什么涂二顺!你赶紧把那十二万块还他,他今天带不少人跑到公司找我,我都被公司辞退了……”
    张素芬闻言更炸了,高声喊:“还钱?还什么钱?钱给你哥买房交首付了!你连工作都没了?你赶紧再找个班儿上,你嫂子怀孕了,还指望你工资给你侄子买奶粉!”
    张素芬说到这里,竟然把电话给挂断了。
    一时我们都被张素芬这个当妈的给震惊了,都没反应过来。
    陆文文泪眼婆娑地转头望着我,说:“怎么办啊?她绝不会把钱拿出来的,她为了我哥,能叫我去卖器官!”
    小姨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拍桌子了,义愤填膺地说:“还有这样当妈的?她不把你当女儿,你就没必要把她当妈,必须让她把房子退了,拿卖女儿的钱给儿子买房,决不能让她得逞!”
    章十全立即显出了跟我小姨“神雕侠侣”的般配度,伸手跟章百宽要陆宇的住址,说:“地址给我,我们去会会这个奇葩的妈……”
    连顾老梦和贾白茶这俩围观八卦的都被这个意外的插曲给震惊了,站在小姨身后壮气势。贾白茶眼看就要摘围裙,说:“想要帮手不?”
    面对这一伙冲动的中年古惑仔,我和章百宽到冷静了不少。连陆文文都忘了哭了。
    章百宽说:“只要把张素芬的地址给涂二顺捎过去,就不用我们上门了吧……”
    大家互相望了望,理智回炉,点了点头。
    小姨说:“怎么捎过去?”
    章百宽说:“涂二顺的联系方式我也查到了……让他们找张素芬去处理,我们先等等结果。”
    章十全笑得十分自豪,对我小姨夸赞说:“看到没,我儿子从小就这么……稳得住,脑子还好使,你说我怎么生出来这么好的儿子呢……”
    贾白茶又往这边拎了一提溜儿啤酒,边说:“确实是脑子好使,我们当初都是动手,不用动脑子,长安,是吧?”
    “你也得有脑子可动……”我小姨打开了一瓶啤酒,损了她闺蜜一句,然而望向我和章百宽时,还是叹口气,说:“你们这一代人,确实比我们怂不少……”
    章十全就又维护他儿子,说:“我儿子是学霸,我儿子可不怂!他刚到新公司就单挑一群公司高层,我儿子霸王之气绝对遗传我!”
    于是话题转了个方向,原来章百宽新入职ZY就提出了公司污水处理方面存在环保问题,数据详尽连带现场考察照片。原来他前几天带我去所谓的郊游,就是去实地拍照片了。
    然而这可不是个能升职加薪的贡献,要解决环保问题公司要追加很多污水处理方面的投资,变相增加了生产成本。于是领导以公司生产符合国家检测方面标准为由把章百宽这个提议压下去了。
    章百宽没想到ZY这样的大企业竟然也这样回避环保问题,有些失望,目前还在等后续的消息。
    贾白茶说:“别等了,就是不了了之。你以后升职加薪就别指望了。”
    我小姨闻言反驳说:“升职加薪就能昧着良心了?污染是大问题,这个我支持百宽!”
    章十全立即与小姨幼稚地一击掌,说:“对!不指望他们给升职加薪,但是造成污染还不改,这事就跟他们没完!”
    贾白茶扫了眼我小姨和章十全,嗤笑,“你俩还真幼稚,人家公司还合计这是哪招来一个挑刺儿的?你们还挺有理……保不齐又多一个失业的……”
    说到失业问题,气氛就有点低落。然而什么低落都没有一瓶啤酒不能解决的。于是这晚上酒是都喝得尽兴了。
    我外婆是眼观六路的人,自然知道我小姨带了章十全回来的事。于是等我和小姨战战兢兢地回到家,她就耷拉着眼皮把我们叫到大屋去开会了。陆文文以为这秘密商谈与她有关,还有些心慌,留在小超市里帮着看店。
    关好了门,我外婆开门见山地问:“章十全怎么想的?你俩打算怎么办?你说个痛快话!”
    我小姨抱着一罐可乐刚喝了一口,险些呛到,咳了几声才说:“什么怎么办?”
    我外婆她用怒其不争的眼神儿瞪着我小姨说:“他现在回来了,又找你,总得拿出点诚意来!你要是十八、二十八,你要跟章十全我肯定不答应!你都三十八了,你现在找谁都行!哪怕是章十全!我也不挑了!可你们得给我个准话儿,我好闭眼!”
    我小姨语气无比真诚,说:“妈,那你还是睁着眼吧……”这话说得我外婆想动手打她。
    我小姨抱着头等着挨打,我外婆的巴掌停在半空,手又放下了,问章十全如今的情况。我小姨如实说了,大体就是一个人肆意潇洒,脾气秉性没因人变老有什么长进。
    我外婆思量了片刻,说:“赶紧结婚,抓紧生个孩子,就是你俩都不靠谱,趁着我还没老死,也能给你把孩子带大……”
    我小姨连忙止住了我外婆的浮想联翩,说:“妈,谁说我要跟他结婚?你想太多了,这么多年没见,谁知道能不能找回感觉……”
    我外婆又恨不得打她,骂:“你都多大岁数了?你能不能正经点?还感觉?你是那有条件谈感觉的小年青儿吗?”
    小姨点点头,一副她很受教的模样,又说:“妈,你说的对。谈感觉太不着调!那咱们说正经事,现在我跟前程都没工作了……”
    我外婆闻言愁眉苦脸,但还是说:“工作慢慢找,急什么?大不了回来我把超市给你们,还能饿死了?”
    我外婆就这样,每当你遇到困难时,她就说大不了回来开超市,等困难过去了,她又会念叨,说好歹学个本事,超市指不定哪天就开不下去了。
    我小姨殷勤地拉着我外婆坐下,说:“超市还是您老人家管着,我合计着,跟我大外甥女搞点事业……”
    我外婆斜眼看小姨,保持着怀疑态度问:“什么事业?”
    我小姨两眼放光地说:“开一家家政服务公司!”

    @wu20050221 2022-09-03 16:31:55
    

作者大大写的女主都好刚,都是girlhelpgirl作者大大文笔太赞了期待,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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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支持
    @慕容余华 2022-09-03 19:15:26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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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慕容版主
    23、
    我和小姨联手开家政公司,这是之前在烧烤摊喝啤酒的时候得出的点子。我在AM大厦混日子这一年,旁的资源没攒下,可认识了一群保洁大姐。她们也时常跟我念叨,说是给住户做保洁时间更灵活,收入也更多,只是家政公司抽成太厉害,也不保证能每天都有活。
    而我小姨做记者那些年,人正直,口碑好,她的人脉资源分布在各行各业,虽然多不是什么权贵,但胜在人多,且都过分地信任我小姨。
    于是我小姨与我都脑子灵光一现,隔着烧烤桌子就一拍即合定了这个主意。章十全是那种我小姨做什么他都拍着手赞同的人,看起来完全不过脑子。章百宽到是思考了一阵子,低调地表示了支持。
    我小姨还嫌他思考的时间太长,有那么点不满意。
    章十全就又打圆场,说他儿子从小就想问题全面。
    我小姨就说她外甥女从小就杀伐果断……
    我在章十全和我小姨比拼夸奖自家孩子的过程中跟章百宽碰了碰杯,眼神儿默契地交换了下意见,那俩人太幼稚……
    话说回来,我外婆得知了我与小姨要开家政公司,很是思量了一会儿,才点头说:“也行……做个买卖也行……”转而外婆叹了口气,又说:“就是我供你们读了十几年书,就养出俩保洁?”
    “保洁怎么了?妈,革命工作不分贵贱,你不能瞧不起保洁啊!再说我也不是单单做保洁?”我小姨三十八岁高龄撒起娇还是很有一手。
    “不单单做保洁?还干嘛?给人搬家?”我外婆追问。
    “搬家这项业务以后再添。我是想着办一个家政公司,把保洁大姐都组织起来,帮她们介绍家政活,也帮找保洁的人家提供个保障……”
    外婆琢磨了下,说:“中介?”
    我小姨连连点头说:“对对,时髦点咱这叫家政服务公司,可不是黑中介。”
    “你帮人介绍活,你手里有客户吗?出去发小广告啊?”
    我小姨一拍大腿,说:“叫您给说着了!我已经打电话让龙仲辛给设计小广告了!当初她在我手底下就这活儿干得好!”
    我外婆给了小姨一个白眼,又看向我说:“你们要折腾,我也不拦着……要真能把你这个中介做起来,有个保靠的饭碗,对象也好找……”
    我小姨只当没听见我外婆最后那句,继续围绕她的中心思想说下去,“能做起来,前程认识一堆的保洁大姐!我从前采访过的那些人,好多家里要用保洁!这不是员工和客户都有了吗?”
    我跟着帮小姨劝外婆说:“姥姥,我小姨人缘好,您人缘也好,做生意的根本是信用,咱家有信用啊……”
    我外婆终于点头了,说:“你们也别另找地方了,就在咱家门口再挂个牌子,我给你们在超市门里放个沙发,先开几天试试,能干得下去再说……”
    我小姨连连点头,说:“英雄所见略同!妈,你真是最好的妈妈!”
    我外婆推开小姨贴过去的脸,嫌弃地说:“快四十了还撒娇!起开……”
    我其实羡慕我小姨,可以对自己母亲心无城府地撒娇。我从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那天起,就不肯对母亲这样亲近了……
    我忙压住心里的酸涩,努力牵着嘴角做了个笑模样出来。小姨和外婆,都是我最亲的人。
    最亲的人总是有心灵感应,小姨忽然伸手揽过我,俩人一起扑到了外婆怀里,笑嘻嘻地说:“妈,等我和前程赚了钱,买个房车带您去环游中国……”
    我外婆推不开我们俩,撇着嘴角说:“两毛钱买个茶壶,从小到大就嘴儿好……”
    这天晚上陆文文就住在了我外婆家,跟多年前章百宽的待遇一样,在小超市里搭起了一张折叠床。
    第二天我和小姨都起了大早,颇有点发愤图强的意思。我外婆嘴上不说,心里最疼的就是我小姨,她是这家里培养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是外婆的骄傲,有那么点盼着她光宗耀祖的意思。对于小姨要开家政公司,外婆其实唉声叹气的一晚上,然而没多久她就接受了现实。
    我跟小姨起床的时候,她老人家已经伙同陆文文把小超市进门的位置改变了格局,将放沙发的位置给腾出来了。于是本来就狭小的超市越发的挤了。然而我们的小超市本来也不是靠的颜值,靠的是内涵。
    我还要去AM大厦办个工作交接,再把我要办家政公司的消息告知保洁部的大姐们。得知这个消息最高兴的人要数陆文文,立即申请要做我们新公司的第一个员工。我豪迈地拍着她的小肩膀答应下来。
    因为有了新的计划,我再进AM大厦的时候简直有点趾高气扬,那样子不像被辞退来办工作交接的,反而像飞黄腾达了。
    到了三楼办公室,我先把这消息告诉了韩小鱼,他几乎就要辞职跟着我走。我连忙摆手劝他,说:“我们公司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去我们公司干嘛?你会做家务吗?”
    韩小鱼闻言就有点沮丧。我忽然醍醐灌顶地悟出了一件事,我是个天生当大姐大的材料,到处都能收到小弟。
    “那个,我还指望你帮个忙呢……”
    韩小鱼闻言总算提了点神,问我:“帮什么忙?”
    我说:“我要留你在大厦里卧底,把我开家政公司的事悄悄传出去,让保洁大姐们想跳槽的去找我……我这算不算挖公司墙角?公司辞掉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不会崴脚?我挖一挖它墙角,也不算理亏……”
    我还没等说完,韩小鱼已经大声说:“挖墙角算什么?就挖!挖塌了它!”
    “我说,你这是捧着人家饭碗还要人家砸锅啊,小点声……”
    我要交接的工作也有限,半上午就差不多了,但韩小鱼还要午休时跟我吃个“散伙饭”,我只能拖延时间等着他。
    午饭前章百宽又打电话过来,听说我要和韩小鱼吃散伙饭,就沉默了。我琢磨在大厦里吃饭不带他确实有点不讲究,就问他要不要一起,他直接选了个店面,说在那边等我们。
    章百宽这次没带他那个话多不见外的同事周启明一起,后来我得知那人自从章百宽在会上怼过一众高层后就自动与他保持了距离。
    此时我并不知章百宽在新公司面临被孤立,三人高高兴兴地坐下点餐,一点不像“散伙饭”的气氛。
    我让韩小鱼跟章百宽见个面,是有私心的。我对苏恬接近章百宽还存着少年时的警觉。需知有些男人看着很聪明,在美人面前就无端降了智。苏恬虽不算十分的美人,但她从小到大一直将美人的调调拿捏的很好,似乎周围人就都觉得她当之无愧。往后我不在这里,韩小鱼也算我的卧底,章百宽万一降智,他还能给我及时报个信儿。
    韩小鱼对于他这个任务相当认同,在见了章百宽之后甚至提出让我不要辞职,因为这么帅的学霸男朋友不看紧了容易丢。我向他解释章百宽不是我男朋友,但是不能让苏恬给掳走就是了。
    我与苏恬的关系韩小鱼也清楚,曾经慨叹过我俩半点不像一个家庭出来的。苏恬浑身上下名牌和准名牌,而我一身的地摊货。也因此他竟出离愤怒,转而成了我的男闺蜜。我说我混这么寒碜委实跟苏家没关系,我也不是指着他家吃饭的。但是怎么都解释不通,韩小鱼对苏恬的敌视不曾稍减,我也只能作罢。
    韩小鱼吃饱了就一边盯着章百宽一边跟我嘀嘀咕咕,那神情谁也看不出他是在极力夸赞章百宽,直要把他夸出花儿来。我在旁严肃地点头,偶尔叮嘱他不要夸得太过了,这样我会怀疑他的性取向。
    然而坐在对面的章百宽不明白,默默地望着我们,有点被孤立的忧郁感。我就是见不得美男忧郁,于是主动语重心长地好生嘱咐了他几句,不外乎是美食街哪家店好吃,楼下超市哪天打折。
    章百宽点头表示都记下了。我正想功成身退,就见苏恬正向这边走来,状似十分熟稔地在章百宽身边坐下了,笑得颇有点明星范儿,说:“前程,听说你离职了?”
    如果我不是太了解她,必定会被她温柔的笑容和喊我名字时候的亲昵给唬住。然而我跟她斗法了十多年,只要在人前她都是这么个表演状态。下一步你要不跟她对戏,就显得你多么地不懂礼貌多么地凶恶。
    然而我就是不配合她表演,我注意力集中在新上来的麻辣香锅,只当没听到苏恬说什么,示意章百宽继续吃。
    我还在合计如果章百宽敢配合苏恬表演,就给他一个狠厉的眼神儿威胁一下。然而章百宽将麻辣香锅里为数不多的大虾剥开了一只,隔着桌子递到了我碗里。
    韩小鱼也是默默地吃,仿佛这饭菜是抢来的,他必须专注。
    苏恬被彻底冷落了,露出了白莲花式的无措和委屈,尤其看到章百宽帮我剥虾的时候,有些没把握好演技,差点将委屈演成愤恨。
    然而她终究是老演员了,还是把持住了,笑着说:“前程,我姨妈跟大厦杨总熟,要不要让她跟杨总说说?”
    “要不是你那个好姨妈李总跟大厦的杨总熟,我也不至于入职没几天就被调去专管查洗手间卫生。真的不必麻烦她了。”我说完,也学苏恬一副无辜地表情望着她,等欣赏她的表情变化。
    然而人家就是演技过关,她眨巴眨巴眼睛,目光转向章百宽,“我也是好意……前程误会我了……”
    章百宽不得不与苏恬对视了一眼,他淡淡地说:“你们聊。”然后继续剥虾,继续放到我的碗里。
    我对他明确站队的行为表示满意,然后对苏恬甜蜜地一笑,说:“你看咱俩一见面就误会,往后还是少见吧。你不会是还想我吧?”
    韩小鱼闻言噗嗤笑了。
    我继续说:“想我也没法子了,往后我不在这儿上班,你要寂寞了……”
    苏恬闻言懒得再理我,侧身对章百宽说:“明天卢阿姨生日,说只想在家里招待几个亲友聚聚,我还没想好生日礼物,又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有点拿不定主意……”
    章百宽再次望着苏恬,语重心长地说:“买贵的……”


    24、
    章百宽坚持要趁午休时间送我回去,一路上我怒赞了他面对苏恬时的冷幽默。章百宽不懂他哪里就幽默了,但是没影响我的快乐,并且告诉他要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然而有个问题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懂,不妨一问:“你说苏恬她爸爸是教授,又那么疼她,据说她姥姥家人也都混得不错,她完全可以当个娇憨的小公主,为什么非要假惺惺地做人,她自己快乐吗?”
    车开过了两个路口,章百宽才说:“苏恬这个人,我跟坐了一个学年的同桌,她从小就力争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很优秀,对各种荣誉都过分执念……比如那年新年晚会,每个班级选一个优秀节目,当时班级里一个女孩子舞跳得特别好,老师和同学都觉得这个节目没什么争议。当时苏恬好像是弹竖琴,我也听不出好坏,总之没那么突出吧。后来听说她跟老师提议把选优秀节目的事给取消了,说评选影响大家的热情……”
    “她这么厉害?她说取消就取消了?苏恬小时候就这么大杀四方的吗?”我竟然有几分佩服。
    “你关注一下重点,就是她总想比别人强,这习惯可能是家庭养成的,也许缺乏安全感吧……”
    “缺乏安全感?她还缺乏安全感?”这个我是真理解不了。
    “这世上有些爱,不是无条件的,连父母对儿女,都是一样。她可能从小就没得到过无条件的爱吧……”章百宽说这话时,似有所感。
    “什么意思?苏教授不爱自己孩子?”
    “爱,有条件的爱。比如……需要孩子各方面表现得都更优秀一些,更有价值感一些。”
    “可我觉得苏教授好像很疼爱苏恬的样子……”我与苏教授接触不多,其实看得也只是表象。
    章百宽侧头望了我一眼,说:“苏恬看起来也很想与你好好相处啊……”
    我闻言一下子就炸了,喊:“怎么可能!你不知道她背后怎么对我的!”说到一半,我明白了章百宽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苏教授没有在人前那么疼爱苏恬,所以她只能装假卖乖地去获得自己想要的?”
    章百宽点了点头,说:“或许吧,我母亲和苏恬的姨妈交好,偶尔听她说起,苏教授这个人,当初因为娶了苏恬的母亲,利用岳家的关系才留在了学校,一步步有了今天的地位……用李阿姨的话说,这个人假惺惺的很……”
    于是我笑了,说:“原来假惺惺是她家遗传!父女相承!”说到这里,我又笑不出来了。如果苏恬遗传了苏教授的假惺惺,那我呢?我遗传了生父什么?
    章百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忙说:“遗传未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你跟着姥姥和小姨长大,你跟小姨的行事作风就有五成像……”
    “我不配像我小姨……我小姨是女侠……”我必定还是像我生父的,像那个肮脏的流氓。我将身子向后仰,说: “不聊了,我要睡一会儿!你好好开车!”
    我闭上眼睛,同时也将担忧藏了起来。
    车停下来等绿灯时,章百宽抬手帮我调整了座椅的角度,一路上他都没再说话。我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过于清晰的梦。梦里的我还是十岁左右的模样,蹲在那里正在看一窝小兔子。此时有人提了两只大兔子到我面前,对我说:“每只一小兔子都和它的父母长的一模一样……”
    我盯着那两只大兔子,又低头看那一窝小兔子,慌张地想要在里面找到一只跟父母长的不像的。
    可是我找不到!我找不到任何一只与它们父母不像的小兔子!
    我一边着急地寻找,一边绝望地哭了。
    那个拎着兔子的人容貌开始变得清晰,他不是苏恬,不是卢惠,不是任何鄙夷过、嘲讽过我的人,他竟是章百宽!
    他说:“这就叫遗传……你一定会像你的生父,容貌,智商,性格,脾气,甚至品行……你会越来越像你那个生父……”
    我心底最深的自卑被生生揭开,我不是怪母亲不爱我,不是怪世人歧视我,我是担心我根本不配被爱!我不需要这世人的任何怜悯,我只想和他们一样做个普通的姑娘,没有任何标签的活着!
    我被一阵窒息般的心痛唤醒,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睁开眼看到章百宽着急地望着我,车已经停在了路边,他问:“你做了什么噩梦?”
    我……我梦到你了……
    我望着章百宽,脑子有些停滞。
    章百宽抬手擦了擦我额头的汗,撩起了我的刘海说:“出了这么多汗……不管是什么噩梦,都只是梦,醒来就没事了……”
    他望着我的眼神儿温暖可靠,然而我的梦,不可说。
    我宁愿永远都不见到章百宽,也不愿他变成梦里的样子。然而永远见不到他?我的眼泪哗哗落下来。
    他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哭得无声无息,抬手帮我擦眼泪,问:“怎么做个梦还哭了呢?”
    我拽过章百宽,双手抱住了他。这是个逾越的行为,我拍了拍他的背,又忙推开他了,自己抹掉眼泪,虚伪地解释:“我梦见我死了,你哭得最伤心……放心吧,祸害活千年,我一时半刻死不了……”
    章百宽似是信了我杜撰的梦境,皱着眉头说:“那你得好好做个祸害……别再做那样的梦了……”
    我看他这个样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抬手示意他继续开车:“回家吧,要饿死在路上吗?”
    他又嫌弃我胡说八道,转身重新发动车子,一路上都不再理我了。
    我回到家,见母亲来家里了,正和外婆一起包饺子。她是听说我要和小姨开家政公司,特意赶回来问问情况。
    陆文文第一次见到我母亲。她之前在大厦听到过关于我出身的传闻,如今又见了我与母亲的生分,对我生出了几分同情。然而我并不想要别人的同情,我只想跟旁人一样,堂堂正正,普普通通。
    午饭后母亲到小屋来,塞给我一张卡,说里面有五万块钱,本来想等我结婚时给我做嫁妆,现在就提前给我了。
    我自然不肯收。她就有些着急了,忙说这钱是她自己攒下的,苏家人不知道,让我放心拿着。
    这大约就是母亲在苏家十几年的全部积蓄了,我更不能收。我抬头望着母亲,她生我那年才二十一岁,如今也不过四十四岁,生得很端庄清秀,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她,她眉梢眼角已有了细纹,但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貌。而她年轻时我还小,那时的母亲在我眼里就只是母亲,完全忽略美丑。
    母亲见我不肯收钱,又只是望着她,眼泪就落了下来,说:“前程,你还是怪我……妈妈当初也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点,能上个好学校,有个好前程,不要像妈妈一样让人看不起……”
    我问:“妈,你现在过得好吗?”
    母亲被问得忘了哭,然而这问题她无从回答,半晌才说:“你不要管我,我还能怎么样呢……”
    我把卡塞回她的手里,握紧了她的手,“这钱你拿回去,等用的时候我再找你。”
    母亲眼泪忽然落在面板上,哽咽说:“前程啊……那种情况下生的你,妈也是没办法,可妈也想让你过得好点……”
    我确实曾经万分不想有一个这样的出身,我在外面和人打了架,晚上便会做噩梦。一次在噩梦中里哭喊:“我爸不是流氓!”醒来时母亲抱着我,哭得比我还大声。
    往事历历在目。我问:“妈,你是想给我换一个父亲,才选择了与苏教授结婚吗?”
    母亲默默地抹掉眼泪说:“可你始终也没过上好日子,就这么长大了,妈对不起你……”
    我转身抱住了母亲,眼泪的泪水蹭在了她的衣服上,闷声说:“妈,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我们都想错了……”
    母亲不知道,我其实只想要一个普通母亲的爱,我愿意与她相依为命,哪怕是吃世人以为的苦。那是我以为的甜啊!

    25、
    母亲依然掐着点回去苏家了。我将头埋在被子里默默地哭了。
    我不知道是为谁在哭,为母亲的悲剧人生?为我出生的尴尬?为世人对我的嫌弃?
    我哭累了睡着了,直到被韩小鱼发来的消息吵醒,抬头看外面天色已经黑了。韩小鱼说已暗中把我开家政公司的事一一传达给我们部门的所有保洁大姐。然而有意向来投靠我的只有两个人。
    其中赵大姐一向与我关系好,但是也试探说暂时不想辞职,先利用休息时间接我的活。另一个刘大姐是为了带他没有工作经验的老公一起过来,夫妻俩一起干活。
    韩小鱼直觉没完成任务,有几分忐忑,也对大家的反应有些不忿。
    我也有些忐忑。小姨要创业的消息一散出去,立即收获了无数订单。我不能拖小姨的后腿。好在还有陆文文这个铁了心跟着我的。我想了想,最多先期我也跟着去做保洁员,打扫卫生这事,我觉得我也行!
    况且经营者要对业务环节充分了解,本着这个原则我也应该积极客串保洁员,以求充分了解各类保洁工作的工作量和用时,这样谈价钱的时候也有理有据,让客户和我们保洁员都不吃亏。想通了这点,我重新恢复了信心。
    我无法决定我是如何出生,无法改变过往,然而直面这些,却是我真正勇敢的开端。从此我要勇敢下去,只要这世上还有人爱着我,我就必须认真地活着。
    我深吸一口气,起身笑着推开门,去问外婆晚饭吃点什么。外婆一下午都没来敲我的门,她应该是知道母亲与我说了什么,因为母亲出门时眼睛是红肿的。而我一如既往地笑着出门时,她依然像往常一样耷拉着眼皮,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我说:“姥姥,晚上烙盒子吧?白菜粉条馅的!您烙的盒子我能吃三张!”
    外婆抬了眼皮望了我一眼,说:“就知道吃!”
    我用讲广告词的语气说:“认真生活,从一餐一饭开始!吃就对了啊!您要忙,我自己烙,我得您真传,手艺也不差……”
    最终外婆也没让我动手,理由是嫌弃我做一顿饭都不够她收拾厨房的。外婆一向这样,把她对人的心疼都藏起来,决不让你感激。
    外婆烙的盒子端上桌,小姨就鬼鬼祟祟地进门来,看着新烙的盒子眼睛一亮。她最近跟章十全多见了几次面,每次回来都怕被我外婆数落,弄得跟做贼一样。
    外婆也不是全然反对,只是想要两人要么立即结婚,要么立即分手,思维就是这么直接爽快。而我小姨总给不了准信儿,于是只能每天遭白眼。
    我外婆从厨房端了汤出来,照例数落我小姨说:“还知道回来呢?”
    我小姨陪着笑脸,说:“我这不是拉客户去了吗?妈……”
    然而此时小超市那边传来叫骂声:陆文文你个小婊子给我出来!你们这家丧良心的,都给我出来!”
    我们连忙起身奔到小超市,就见本来在小超市里收银的陆文文正被一个中年妇女抓着头发厮打,那人边打边骂:“我养你这么大,还不能收彩礼钱了?你黑了心让那伙人上家里堵门跟我要钱!你怎么不去死!我今天就打死你!”
    原来涂二顺那些人得了张素芬的地址,已上门催过还钱了。
    我小姨比我还快了一步,上前喝止张素芬:“你谁啊?松手!敢打人就报警啦!”
    我也趁着张素芬打量我小姨的功夫急忙将陆文文拽到一旁,她头发都乱了,脸上也挨了一巴掌,眼里含着愤恨的泪。
    可还没等陆文文说话,张素芬先一步坐在小超市狭窄的地面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边喊:“你赶紧回去跟涂二顺过日子,你这是要逼死你老娘啊!”
    我小姨义愤填膺,“还能逼死你了?你只能逼死别人!把自己二十岁的闺女卖给个三十八岁的单身汉,你才是丧尽天良,还有脸哭?”
    张素芬抬眼怒视我小姨,“你是哪冒出的杂碎?你们这家丧良心,让我闺女在这白给你们干活,还毁了她的婚事,你们这家男盗女娼……”
    张素芬骂到这里,就出其不意挨了我外婆一巴掌。外婆瞪着她:“你再胡咧咧试试?”
    张素芬挨了打,一时懵了。她儿子陆宇本来站在小超市玻璃门外,瘦高个,年纪轻轻留着点小胡子,正举着个手机拍摄,此时就推开门喊:“打人我可拍下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我怕这母子俩伤着外婆,连忙挡在外婆身前,小姨跟我动作出奇一致,我俩并排挡住了外婆。
    我外婆在我们身后说:“你们让开,我看看是谁敢到我家闹事,我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端,由不得人胡说八道!”
    陆文文泪流满面地从我身后挤出来,挡在张素芬面前,哭着喊 “我求你们别闹了,哪有你们这样不是人的……”
    陆宇就放下手机伸手去捞陆文文的头发,他打自己妹子到是不手软,边骂:“你个小娼妇,你吃里扒外啊!”
    陆文文被抓了头发尖声惊叫。
    我大约小时候打架的功底忽然上线,抄起堆在收银台旁边的扫把就横扫陆宇的小腿。
    陆宇挨了我这么一个下子险些摔倒,就放开陆文文冲我过来了,台词跟他娘差不多,“你哪来的小婊子!”
    然而此时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陆宇和张素芬给拉到了小超市外面。
    张素芬坐在地上就不肯起来,还是哭嚎说这家拐卖她女儿还打伤了她。果然恶人嘴里的理都是颠倒黑白的。
    我小姨蹲到张素芬面前,说:“这年头卖儿卖女犯法,你别以为没人管得了你,我劝你赶紧把钱还给涂二顺,大事化小,否则真得吃官司了……”我小姨当记者年头久了,说这话的时候真是一点不激动。然后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记者证来,这证过期有一阵子了,但估计张素芬是看不出来。“你这事上报纸标题就得是‘恶毒亲妈把女儿卖了十二万倒打一耙……”
    张素芬闻言有点慌,色厉内荏的喊:“你少吓唬人!我嫁闺女收彩礼,她还敢告我?”
    我小姨一摊手,“涂二顺反正得告你……”
    张素芬收了苦情战术,恶狠狠地抬头望着陆文文,指着她咬牙切齿地骂,“都是你闹的!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陆文文大声喊:“让我跟你走,不如让我死!”
    贾白茶已经从街对面飞奔过来了,边奔边喊: “跟这样的人还讲什么理?赶紧报警!”
    她婆婆郝姥姥刚才帮着拉架动了真气,这会儿还在喘气,也跟着喊:“报警!赶紧报警!这样当妈的还不如一头母猪!”
    张素芬还是不服气,从地上爬起来,跳着脚喊:“警察来了也没有管当娘的找亲闺女的!”
    我也琢磨不能跟她再废话了,拿出手机打算拨110报警。
    张素芬忽然从人群里拉出一个一脸苦相的年轻女人,那女人有点不情愿,被拉了几下,才小心地坐在了地上,演技很差地捂住了肚子,假装表情痛苦。
    陆宇一边拿手机拍那女人,一边开喊:“你们连孕妇也打!你们打我怀孕的儿媳妇!到哪你们也没理!”
    合辙还安排了这么一出戏。我指着小超市墙头缠扰的电线说:“我们这儿有摄像头,我们调监控看,看看到底是我们打她了还是你们要讹诈!”
    此时110已接通,电话里传出女警员的声音,我对着话筒喊:“有人欠债还讹诈,堵到我们家门口了,我们家的地址是……”
    张素芬见我动真格的,扑上来就要抢我的手机,当然是瞬间就被邻居们给拉开了。她见势头不妙,骂骂咧咧叫起她儿媳妇走了,走出几步还回头扫了一眼,对着陆文文发狠:“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等着!”
    陆文文转身扑到我怀里哭了,哽咽着说:“我这到底什么命啊……”
    谁又比谁好多少呢……
    26、

    邻居们还没散,韩小鱼这个事后诸葛打电话来,说陆文文的娘张素芬已经去公司闹过了,我那个继姐妹苏恬“息事宁人”地把我外婆家的地址给了张素芬,让我们快做打算。
    怎么打算?张素芬一闹不成,必定把我外婆家地址转给涂二顺他们,那些村民来闹更难办。要么让陆文文离开,要么让她自己挺直腰杆,先一步维权,状告她母亲张素芬以她的婚事讹诈。
    然而让陆文文这样的女孩子起诉她老娘,确实有点为难她。但要让张素芬自己良心发现还钱,也不大可能。
    一群人站在太阳底下七嘴八舌出主意的时候,我抬头眯着眼望见了小超市屋檐下的那一团乱七八糟的电线,忽然灵光一现,那里确实有个去年安装的摄像头,既然有摄像头,那就好办……
    当天下午我和小姨就联手把摄像头拍摄到的张素芬和陆宇来闹事的画面剪辑出来了。我们把视频播放给陆文文看,说:“这视频得你上传,你下得了这个决心吗?”
    陆文文眼睛鼻子通红的望着我们,眼泪又落下来,说:“你说的对,她不把我当闺女,我得自己求活。我发!”
    第二天陆文文上传到网上的那段视频就火得一塌糊涂。这人间还是有正义感的人占多数,张素芬卖女儿给儿子凑钱买房子的行为招来一片骂声。陆宇上班的厂子里也有人看了那段视频,明里暗里开始指责他所作所为。虽然陆宇从小三观就不正,根本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但耐不住众人说。他们母子又找了个懂的人问了,得知如果陆文文和涂二顺任何一方起诉张素芬还钱,他们不仅会输了官司还钱,还要付对方律师费。这母子俩又打电话来软硬兼施的威胁陆文文服软,然而陆文文这次抗住了,坚决不肯改口,主要是我家人都在旁边,算是给她撑腰。
    一个礼拜后,张素芬把钱还给了涂二顺,又到小超市来骂骂咧咧一顿走了,说以后再也不认陆文文这个女儿,还骂她不孝不会有好报。这世上颠倒黑白的人,心里嘴里都有他们自己的道理,还不容颠覆。
    但是碍于他们知道小超市门口有摄像头,也没敢太过分。
    陆文文的事情总算平息了,她死心塌地把外婆家当成了自己家住着,就等着跟我和小姨一起干保洁。这姑娘眼见地活泼了不少,她高中时候也是优等生,此时没了身上的负担,还计划着赚点钱自己再读一个自考文凭。
    生活总要继续,也总要给自己规划一些盼头儿。
    我们的家政公司担着我们这几个人的盼头儿。
    如今办手续快,公司的营业执照没几天就下来了,接着是银行验资,还要查验经营场所。银行的工作人员上门拍照那天,我和小姨正亲力亲为将淘来的二手沙发给搬进小超市,歪歪扭扭地挤在门前。小姨还热情地请人家坐下喝茶,工作人员环视一周,终觉无下脚之处,客气且匆忙地走了。
    外婆翻了黄历找了个诸事皆宜的日子,带着我和小姨在门前放了一挂鞭炮,“许家家政”的牌子挂在了“许家超市”下面,我们的买卖正式开张。
    那天左邻右舍在家的几乎都来观礼了,热闹程度堪比旁人家嫁娶。外婆选定的吉日不是休息日,章百宽没法子来观礼,我把录给韩小鱼的开张小视频也同样发给了他一份。
    章十全这天到是打着给儿子家送东西的名目来了,站在人群后面看热闹,没敢过来跟我外婆打招呼。我也问我小姨他们两人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小姨说在章十全药厂的事没平息之前不想考虑那么多。这我是能理解,可我外婆不理解,于是这次她就只当没瞧见章十全。到是我小姨不避嫌,走到后面跟章十全旁若无人地聊天,两人嘻嘻哈哈也不知怎么就那么高兴。
    龙仲辛也来了,顺便把给家政公司设计印刷的宣传彩页都带来了。我外婆如见到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一般热情招呼他,让他站在前排跟着剪彩,与对章十全的无视天壤之别。
    我母亲也来帮忙了,她以为像建房子一样还要招待来宾吃饭,得知不需要时,还有点失落。
    围观热闹的宾客散去,我与小姨、陆文文开始专心等着用户上门。赵大姐还在大厦上班,手机不时发个微信过来,观望我们这边局面。刘大姐也没舍得马上辞职,让她老公先过来等活儿。她老公到是个老实人,骑着个电动车带着工具来了,见我们门面小,实在没他容身的地方,就在马上边坐着。
    我和小姨商量了下,出去跟这个刘姐夫说让他回家去等,总之住的也不算远,一旦有客户用保洁,就把地址发他手机,让他直接过去。
    然而客户暂且还是个虚无的存在。
    午饭时候章百宽也打电话来问我状况,我无奈承认了自己目前是个清闲的老板。章十全提了个不着调的主意,想雇我们把他儿子章百宽的屋子打扫一遍,算新买卖开个张。我小姨果断拒绝了。
    我外婆见我们三个垂头丧气,又用老话安慰我们:“别一个个愁眉苦脸,没买卖大不了跟着我看小超市,还能饿死你们了……”
    好在午饭的碗还没洗,小姨从前采访过的一个客户就发微信通话过来。我小姨看到通话提示,兴奋地手抖,反而摆摆手跟我说:“稳住,不能让人家感觉咱们像饿虎扑食一样等着宰客户……”
    然而人家只是问问开业情况,表示恭贺,人还在外地出差……
    我小姨的神情明显就转为失落,幸好那边话题一转,说她有个朋友刚装修好房子,问我们能不能打扫……
    我小姨就忘了矜持,连声说:“能能能!保证打扫得焕然一新!”
    人家那房子本来就是新的好吗?
    就这样,我们有了第一单生意,一家一百多平新房子的开荒打扫。当天我和小姨带着陆文文又叫上了刘姐夫一起去了,四个臭皮匠齐心合力要在人家的新房子里发愤图强,然而还是有些问题搞不明白,又连线还在AM大厦上班的刘大姐问着问那。刘大姐躲到洗手间里,对我们四个进行远程指导……
    屋主来验收时,见我们出动了四个人,瞬间被我们的诚意感动了,忽略了差强人接的工作成果,反而对我们的工作态度给予了高度赞扬。
    第一单刚收尾,第二单的电话就打来了,就这样我们灰头土脸又赶去了下一家……
    这下一家就有点让人尴尬,竟然意外撞见雇主的女儿就是我的大学同学余小雪。
    于是我在余小雪同情的目光中艰难地擦着玻璃,她小心翼翼地八卦我毕业之后的“遭遇”,最终没脱离将我和苏恬比较的怪圈,忍不住问我:“苏家真的一点也不管你吗?好歹你也算是他们家的人吧?”
    我一甩手没控制住力度转了个半圈,手里的抹布差点呼在自己脸上,稳住身形说:“我姓许,怎么就是苏家人了?人家犯不着管我,我现在不是挺好吗?”
    余小雪十分勉强地点了下头,很艰难地认同了我目前挺好这个说法。
    这天收工都晚上七点多了,章百宽下班绕了一点路过来接我们。小姨对我嗤之以鼻,说:“你就这样烧火丫头一样就要见他?”
    一路上章百宽开车,我就把这一天从开张到接了两单的详情添油加醋给他讲了。我小姨和陆文文坐在后排,不断地嘘我,嫌我太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们几个回家冲个澡,约了在对街顾老梦的烧烤摊喝酒庆祝一下。章十全赶来时,就见我小姨和我正在一脸严肃地算账,两单的收入算了好久,然后按比例分成四份,手机转了账,都认定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笔收入到底有多少呢?当晚我结账的时候发现全花了还差几块,让贾白茶给抹了零头。

    27、

    不知哪位古人说过: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古人说得对!
    因着我外婆和许家超市二十几年的人气和诚信,以及我小姨多年职场耿介热心留下的好口碑,我们的家政公司很快获得客户认可,竟渐渐露出了生意兴隆的苗头,人手明显不足了。
    听说保洁员不够用了,郝姥姥和程姥姥都推荐了散养在家的亲戚来加入,甚至自己都要跃跃欲试出去应急。这些半路出山的“保洁员”虽然精通家务,但毕竟不是专业的,还得经过培训才行。于是我们又每天带着“新员工”跟着老员工陆文文去培训学习。陆文文精神百倍,与被她母亲轻视咒骂时的颓唐绝望判若两人。
    好在缺员工这样的事很快就解决了。大厦那些保洁大姐们听说我们的家政公司活多到干不过来,立即心里有底了,三三两两地投靠了过来。毕竟在我们这里做家政,多劳多得,比在大厦拿固定工资要赚得多不少。
    陆文文见状便有些微词,说这些人当初不肯辞职跟过来,如今见家政公司办得好了才肯来。我语重心长地劝她,“人和人之间多数都是利益的相互吸引和合作,这很正常,平白无故地就要人跟你刀山火海,那不现实……”
    陆文文眨巴着眼睛望着我,说:“你明明跟我同岁,说起话来怎么像个老头儿……”
    我笑问:“为什么是像老头儿,不是老太太?”
    她说:“老太太都很忙,只有老头儿闲了无聊会想你说的这些……”
    于是我一边老气横秋着一边欢快地忙碌,自觉比在大厦上班时要自在。当然也有唱反调的。比如再遇到矫虎的老娘,她就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大学生怎么样?还不是干保洁?”
    这话是掐着点等我转身却没走远时说的,既让我不能当面质问,又保证我能听清楚。
    然而我可没时间跟她计较。只是我小姨知道了,笑我说: “你这人没有婆婆命,瞧瞧都是些什么人……矫虎妈,卢惠,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嫁到谁家往后日子都有得磨……”
    小姨我还对付得了,于是我立即做出一副惆怅的模样,哀怨的眼神儿望着她,叹了口气,说:“那为了你心爱的大外甥女不受气,你还是跟章十全结婚算了,你当我婆婆?”
    我小姨立即被踩了脚一般炸了,一指禅点我的脑门,“我说你这孩子,到真能豁得出去你小姨!”
    “你还豁得出去我呢!你们整天这么拿我和章百宽开玩笑,万一他当了真,见了我岂不是要害羞脸红?”
    我小姨自己傻偏看别人也不精,一副瞧不起我的模样,冷笑了一声,说:“章百宽在智商上至少能挽救咱们许家基因,你跟他结婚算占便宜,你人傻没意识到……”
    然而前一天我小姨刚开了这玩笑,第二天我就遇到了卢惠,彼时印证了小姨的后半句话——章百宽这个老娘真不是省油的灯。
    那天是周末,我洗了些衣服抱到章百宽家晾晒,主要看中了他家阳光房宽敞。此时就听到门铃响,我走过去开门,与卢惠来了个面对面。她一时没认出我,认出我身上的围裙,上面印着许家家政的广告。于是她脸色顿时冷了下去,问:“对门的?”
    我是一眼认出了卢惠,她这十二年几乎没怎么变样,皱纹都没机会生长。这张脸就是女版的章百宽,这母子俩也太像了,目下无尘的气质也像。
    然而她此刻看我的眼神儿就像看垃圾,于是我挺了挺腰杆,说:“对,您找谁?”
    这话问得有点多余,她来这儿肯定不是为了找我,我往后退了一步,侧身让路。
    她走进门,还是问我:“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在合计怎么回答,说我来这儿晒衣服的?是不还得解释我外婆家没阳台晾晒的原因,那话题还得扯到自建房改造问题……
    于是我灵机一动,指了指我的工作服,说:“我们家政公司承包了章百宽房子的清扫工作……”
    我正为我的机智暗中喝彩,章百宽竟然不合时宜地回来了!好端端的为什么偏这天回来的早?
    章百宽进门,见到她老娘时竟皱了眉头,语气疏离:“妈,你怎么来了?”
    卢惠看向她儿子说:“我怎么来了?你说你怎么回事?当初我不让你回国,你偏要回来!如今去了ZY,你怎么能才入职给自己企业找麻烦呢?”
    卢惠原来是为了章百宽提出ZY生产环节有环保隐患的问题来的。听说章百宽先是把资料给了负责生产方面的一个副总,结果资料被压下来了。他几次找副总谈,但副总说公司暂时没有解决这方面问题的条件,问题出在厂区周围环境的变化,与公司无关。
    副总说得语重心长,大有劝章百宽认清现实不要自毁前程的意思。然而章百宽这个人沉默而固执,他闯进公司的高层会议,把这份环保隐患分析给公之于众了。
    高层们自然打了一些太极,表面说必定详查,背地里对谁招来章百宽这个不识时务的人物很是互相责怪了一番。细查章百宽背景,国际名校硕士,名师学生,母亲还是个专打国际官司的大律师,按说不应该这么不懂事啊。一群人挠头商量之后发现了他资料里不起眼的一行字,他的老爹章十全是FD药业的老板,这人还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从北到南二十几年得过的见义勇为的表彰就数不过来,又是提高行业内标准又是带头慈善捐献,在南方几省把同行卷得怨声载道。
    于是症结找到了,章百宽这脾气是随了他爹。最终结论是,这样的人既不能留也不能惹急了,得想法子把他恭送走。这任务被派给了最初收了章百宽分析报告的那位副总,副总得知道大厦的李总跟章百宽的母亲相熟,苦口婆心托她帮忙把章百宽劝退。
    于是消息传到卢惠这里,她一下子怒了,火速赶来相劝。
    章百宽表面看属于那种安静美好的帅哥,然而骨子里脾气十分固执,哪是她老娘的几句话能劝动的。他怼人的语气依然是冷静淡定,只说:“我工作的事情,就不需要您给建议了,还有别的事吗?”
    卢惠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是在她儿子面前一向就不太冷静,这世上让她失去大律师风范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她前夫,一个是她儿子。她气得额头都能看到青筋了,喊:“不用我管?人家都要劝退你了!你这样离开ZY,行业内谁还敢收你?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是挖自家墙角,谁会收你这样的人?”
    章百宽也有点急了,表现在语速有点快,说:“环保隐患是大问题,周遭环境变化就要及时采取措施,如果视而不见会造成更大的损失,到时损失的还是公司!而且,这是关系到厂区方圆几十里农田污染的问题,国计民生的大事,能掩耳盗铃吗?”
    卢惠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些,继续说:“事已至此,你还是出国吧,找个学校读博,以后进研究所,随便你怎么刨根究底!”
    章百宽简单回答:“不需要。”
    卢惠又没控制住喊了一句:“光有天赋没用!你想做事业就得懂事!懂事你懂吗?你想跟你爸一样,一辈子都在给自己找麻烦?活得像个笑话?”
    “在你眼里,我爸是个笑话,在我眼里,他是个榜样。”章百宽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儿坚定地注视着卢惠,“他是个英雄,就该多一些像他那样的人。”
    卢惠后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章百宽竟然极力维护他老爸,说:“你怎么能把愚蠢当榜样?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她这一后退,撞到了站在她身后的我,她仿佛才意识到我一直在这儿,转头望我时,眼神儿堪称恶狠狠,转眼又变成嫌弃。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我刚才就在这儿啊,这话你问过一次了……”这么短时间她怎么就健忘了呢?
    这母子吵架,我不想遭池鱼之殃,对章百宽做了个“我走了”的手势,转身打算开门走人。
    然后我手都握到门把手了,就听卢惠在我身后说:“你们许家的人怎么这么没自知之明?”
    果然炮火转向了无辜的围观群众。然而她说我两句,我还能忍,连累我家人,就得跟她说道说道了。
    我清清嗓子,转身语重心长说:“这位阿姨,我看您也像读过书的啊,咱不能张口闭口拿别人家人说事……”
    我这么直接地怼回去,卢惠似乎有些惊讶,接着唇边露出一丝冷笑,自言自语一样说:“果然一家出来的,牙尖嘴利,你走吧,以后别来这里了,百宽跟你不是一样的人,你们没有可能。”
    我跟章百宽的关系已经谈得到有可能没可能吗?我动动嘴唇,正合计要从哪个方向入手反驳她时,章百宽先开口了。他说:“卢女士,我虽然是你儿子,有义务承担法律范围内对你的赡养义务,但你没权利干涉我的私生活,包括我如何为人处事和交友。”
    “我是你妈!我都是为你好!你和你爸到底受了许家人什么蛊惑?怎么能一再地犯傻?”卢惠说着说着还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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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9-04 02:21:13  更:2022-09-13 12:3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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