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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笑傲在江湖》新武侠[第2页] |
作者:逆旅夜雪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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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散盟 在左冷禅宣布了两条命令后,也正式宣布了五岳剑派联盟正式解散,此后,这个江湖中曾经风光一时的五派联盟,也就成了昨日黄花,作为一个故事成为江湖人口中的谈资了。 除了林平之,众人心中多少还是感到一些失落,不过也马上被下一步的事情所冲淡。江湖就是这样,人心更是如此,只有不断的推陈出新,不断的进取才会进步。 众人落座后,左冷禅开口道:“平之,你刚刚的话应该还没说完,不妨继续说下去。” 林平之点头称是,继续道:“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我们建立一个新的联盟,自然不能在像之前的五岳联盟一样,完全是没有规矩乱来一套,首先,要有奖惩机制,所谓有功者赏,有过者法。这个赏罚不是干涉各派的内务,而是在联盟内部,比如,我们几派每年都要定期给联盟注入银钱,为联盟多缴纳资费的自然就应该奖励,而推三阻四想方设法逃避应尽的义务就应该罚。再有,比如我们联合行动中,或者是锄奸或者是惩恶,做出贡献多的自然该奖,阳奉阴违或者出工不出力的自然该罚。而且这个联盟一旦建立,就不再是一个门派的事务,而是所有门派的事务。一旦联盟成立,除去盟主和元老院,还要有协调我们诸派的专属职能机构,朝廷为什么强大?不但是因为朝廷占据天下,也是因为朝廷的职能部门有效而且实用,这一点我们也可以仿效,在联盟内设立几个堂口,比如刑堂,专门负责处理各门派中判门败类的工作,有权调查各派弟子的行为,如有害群之马便由刑堂负责追究,如此一来也将再次出现刘正风令狐冲这种败类的为祸行为降低到最低限度。再比如建立风堂,专门负责联盟的情报系统,同时负责与江湖上其他门派的联络沟通,还要负责与官府之间的联络,我们江湖人毕竟是大明子民的一部分,如果能与官府建立和睦的关系,必然可以让我们的发展更好,少林武当为什么可以那么强大?最重要的还不是因为他们在官府有备案,这两派都有官府颁发的传法许可证明,但我们这些门派有么?说起来,我们没有一派有朝廷的册封,这样一来,我们永远都无法达到少林武当的那种程度。。。” 林平之这一番话讲起来,足足讲了有大半个时辰,从新联盟建立的总部机构说到在各派的分支机构,众人听的如痴如醉,既向往又担心,毕竟如果真的按照林平之所说,这个联盟自然要比五岳联盟强大一倍不止,但是如果真的如此,各派虽然现在还是独立状态,但是难免以后不会都融入这个联盟,从此成为这个联盟的一份子。 “最后,我们这个联盟不能是一个一成不变的联盟,在联盟中,也要有优胜略汰,有的门派不愿意留在联盟,我们可以让他自由退出,从此分道扬镳。有其他门派如果愿意加入联盟,我们双手欢迎,但是也要经过风堂分析他是否达到入盟的条件,还要元老会统一表决。另外,我们还可以又相对宽松的客卿制度,如果有江湖宿老前辈愿意以个人名义加入联盟,经过风堂研究分析给出结论,如果条件达标,可以进入联盟的客卿堂,享受联盟的长老待遇。比如东方教主,虽然现在我们四派开会,但是东方教主一直在旁边,如果他想做我们联盟的客卿,我们也举双手欢迎。”林平之讲完最后一段话,喘了口气,拱手道:“刚刚就是小子对于新联盟的一点浅见,如有不妥之处还望诸位长辈见谅。”说罢躬身一礼,回到了作为端起茶杯润润嗓子——实在说的太累了。 这次,所有人都沉默了,连天门道人也没开口,只是低头在那里沉思,又过了好一阵子,各派的几个人高层除了鲁连荣又凑在一起嘀咕起来,鲁连荣一言不发的闭目沉思。 众人就是这么沉默着,渐渐的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最后还是左冷禅开了口:“各位师兄,玉磬子师叔,这件事情太大,况且天色已晚,我们不妨多考虑几日再做定夺,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皆是点头称是,岳不群笑道:“反正各位师兄和玉磬子师叔光临我华山,正好可以让岳某兄弟多做几日地主,求之不得。” 林平之忽然开口道:“各位尊长自然不需要着急决定,这几日各位尊长便在此研究商量,小子这几日刚好可以好好的去检查一下思过崖的机密,也许几位尊长商议完毕,小子也能在思过崖里面找出来什么东西供各位尊长所用。” 众人现在脑子里面已经充斥了新联盟的问题,猛一听林平之的话也没在意随口道:“平之自行做主便是,我等。。。”他们忽然反应过来:“平之,且慢,思过崖之事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我等一起前去才好。” 林平之苦笑道:“不是小子不愿,而是有些东西也许过几日就未必还能见到了,比如前几日天门师叔所中的是何种迷药,再过几日等药性散尽,恐怕就在无从知道了,更何况里面还有什么类似于迷药这种东西,时间不等人啊。” 众人闻言又是沉默不语,他们也知道林平之所言乃是正理,但是如果让他一个人去心里面又放心不下:万一本门有什么神功秘籍或者是神兵宝物被这小子独吞了咋整? 思来想去,最后天门开口道:“反正魔道是大,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联合,不如今日就确定下来个章程,先定下来这个联盟建还是不建,剩下具体的步骤等思过崖事了我们再议。” 众人皆大是赞同。 于是大家决定,第二日先决定建立新联盟之事,具体的事宜等思过崖之后再行确定,林平之也知道这个事情不是一日就可以解决的,虽然心下叹息,但是也自我安慰道:“唉,万里长城也不是一日能建成的,无论如何总算开了个头,哼哼,只要开了头,让你们尝到甜头,就不信你们不会按照本少爷的计划走。” |
第一章师兄 从正气堂出来,众人一起用餐的时候又随意的聊了一阵,当然,所谓的随意也必然都是有心,只不过气氛比较轻松,所以谈的也更融洽,简简单单的一顿饭也就吃了一个多时辰,毕竟虽然形势逼人需要一切从简,但如此大事还是要尽可能在简单的情况下做到最好,饭后又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水,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林平之回到住所,天色早已大黑,此时他还是住在之前的那个偏僻的小院,虽然现在华山弟子背叛后房子几乎都空了,但是林平之还是喜欢这个幽静的地方,很适合 他做一些事情。 在院子里面点好火把,将院子照的通亮,随即林平之又给自己沏了一壶茶,此时的他丝毫不觉得疲倦,反而觉得精力极其充沛,需要好好的发泄一下。于是他品了口茶,随后站起来嘴里哼着家乡的小调儿,悠闲的走到陆大有几人的面前。 不错,陆大有高根名五个人已经被林平之给拉到自己的小院里了,每日里面有专门的外门弟子负责给他们喂食喂水防止他们饿死,现在外门弟子最怕干的活就是给林平之的院子打扫,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都佩服林平之,一个翩翩公子的小白脸咋就能受的了如此变态的住处,直到有一次一个弟子在林平之和陆大有说话的时候进来,从此以后他看见林平之就两条腿打战。 陆大有目光麻木的看着面前的林平之,从勉强还能叫嘴的窟窿里面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求求你,杀了我吧。” 林平之微笑的看着他,温和的道:“大有师兄,以前被你和令狐冲在山下糟蹋的那些农家女子当时也是这么哀求你们的吧?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陆大有目光涣散,呻吟道:“那是令狐冲为了不让师父知道,是令狐冲逼着我干的。” 林平之伸手在一旁拿过一瓶烧酒倒在一块棉巾上,然后用棉巾缓缓的擦拭陆大有已经被剃光的头顶上,也不理陆大有凄厉的嚎叫,温言道:“令狐冲在思过崖的时候,肯定也是他逼着大有师兄来羞辱小弟的,这令狐冲真不是个东西,小弟先好好的招待大有师兄,以后再让令狐冲来当面向大有师兄赔罪。” 高根名几人更感到毛骨悚然,听林平之的话,他们会一直活下去,至少在见到令狐冲之前是死不掉的,蝼蚁尚且贪生,人自然不希望死,那么听到自己可以不死的消息理应开心,但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开心的,因为这些日子里面,他们是亲眼看着林平之是如何炮制陆大有的,虽然除了高根名在第一天被林平之废了双腿,林平之这几天一直没动过他们,但是他们知道,林平之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也看到了这些天里面,无论陆大有是哀求是痛骂是诅咒还是用林平之全家灭门的事情刺激林平之,林平之始终都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连面色都没有过丝毫变化,更可怕的是他的手上更没有变化一分,他在陆大有身上割的下一刀绝不会比上一刀更重。 舒奇年纪最小,这些天他已经不知道被吓哭过多少次了,此时又哭喊了起来:“林师弟,我从来也没欺负过你,更没和陆大有他们做过损阴丧德之事,林师弟,我不求你放了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如果有用,他愿意叫林平之“林大哥”“林爸爸”和“林爷爷”,但是他不敢,这些天他们经过血的实践,发现只有叫林师弟这个岳不群给定下来的名分,自己才不会受到多余的照顾。多少天过去了,他知道自己的这种哭喊哀求没有任何作用,但是既然其他的办法肯定不行,那么他现在除了求饶还能做些什么呢?毕竟还有一线生机。也许今天林平之的心情好,他居然破天荒的扭头看了舒奇一眼,微笑道:“舒奇师兄,如果你这么好,为什么会和他们这些人走到一起呢?” 虽然林平之的话让舒奇心里一紧,但更多的却是惊喜,最近这些天,林平之让他们明白了一件事:“最可怕的不是对方对你声严厉色的痛骂,而是对你一切的无视,因为他对你根本无视,那么他对你做什么都只会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只把你当作一口猪一条狗一样对待。” 舒奇连忙翻身跪下:“林师弟,是我自甘下流自甘堕落,我该死,我也只求一死赎罪。” 林平之淡淡的道:“你们的确该死,但是现在还不能死,不过你们放心,我现在没心思收拾你们,你们只要照顾好大有师兄,让他好好的活着,但是如果他死了,我会马上从你们中间找一个出来替代他。” 几人闻听林平之的话,目中露出狂喜之色:如此说来,只要陆大有不死,我们就不会受罪,而且还能活下去,虽然这样活着如同坐牢,但是起码比死了好啊。 陆大有听的却是心如死灰,用尽力量呢喃着:“林平之,你杀了我吧!” 此时林平之已经将陆大有的头颅擦拭干净,露出头皮上坑坑洼洼的伤疤,微笑道:“大有师兄,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你我兄弟情同手足,在我华山门规里面说得好,不得同门相残,现在师父还没将你逐出师门,你还是我的大有师兄嘛。”他一边说,一边在一旁拿过一个褡裢,打开后里面露出各种长短不一的银针,他伸出两支拈出一根,微笑道:“之前小弟手底下功夫欠佳,把大有师兄弄得现在这样有气无力,但是小弟会尽力提升功力,让大有师兄天天可以精神健旺身体康健。大有师兄,小弟的银针渡厄之法还要靠你们这些师兄弟多多帮忙才能大成啊,这可是造福苍生的大事,以后小弟有成,世人也会牢记你们这些师兄的的好处的,小弟对你们不错吧?” 说罢将银针插入陆大有头上的一处穴位,本来已经有气无力的陆大有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林平之面色一喜,不禁发出了一阵欢快的大笑回荡在夜空。。。 |
剑盟 第二日的时候,华山上来了一个神秘的不速之客,林平之和此人商谈良久后,将此人神秘的带入华山密室,之后四派掌门在里面和此人足足商讨了两昼夜,期间除去林平之进出几次亲自提取饭食,连陆柏封不平等人都不得靠近。 在林平之送这个神秘的客人下山后,四派掌门又和林平之在密室整整密谋了一夜这才结束。 此后半个月里面,几派掌门一方面在正气堂不断的反复商讨建盟的细节,一边吩咐各派弟子准备各种物品。而且这几天四派又下帖各家门派,没过几天,玉音子带着泰山弟子,嵩山派副掌门汤英鄂带着丁勉、费斌、乐厚三大太保和不少嵩山弟子,又赶回华山。不久少林、崆峒、昆仑等派也纷纷来人,一时间华山派热闹非凡。至于南北两岳却毫无声息,北岳恒山已经和四派决裂,南岳衡山的莫大根本就见不到人影。 又过了三日,众人再次聚集,不过这次并未在华山正气堂,而是来到华山封禅台。岳不群看着封禅台,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上一次封禅台接任华山掌门之事自己还记忆犹新,没想到转眼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想到等等建立新的联盟,心中更有些难以言表的情绪,不过自己总算看到了华山可以振兴的一线希望,心中更多的还是兴奋。 左冷禅满面红光,他在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不断的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让人觉得我左某人小人得志!”但是按着剑柄的右手却忍不住的颤抖。天门道人面色通红,心里则是五味杂陈,既觉得自己让泰山派从此走上一个新的台阶,又为以后的泰山派道统感到担心,不过大体还算平衡。 鲁连荣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如今我鲁某人也是一派掌门了,虽然还没有实受,但是有如此强大的联盟在,掌门之位稳了,以后让江湖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瞪大了他们的狗眼好好看着,是谁让衡山派日渐危亡,又是谁让衡山派如日中天,哈哈,如此就算鲁某人死了,也有脸去见衡山派的列祖列宗了。” 众人到封禅台前站定后,几派弟子已经分列两旁。各门各派的英雄好汉也坐在客位之上,足足有数百人之多。左冷禅、岳不群、天门道人、鲁连荣四人上前走到已经设摆好的香案前,撩衣服双膝跪地朝天叩头。 岳不群作为地主率先开口道:“今日,我华山派。” 左冷禅朗声道:“我嵩山派。” 天门道人沉声道:“我泰山派。” 鲁连荣吼道:“我衡山派!”他的语音中微带颤抖。 随后四人齐声道:“我四派,在此决定摒弃门户之见,此后我四派共同组建维护江湖公道的联盟——剑盟。我四派,现在在此禀告天地,皇天后土可鉴,日月星辰可鉴,如有人背信弃义背弃盟约,共诛之!” 随后对天三拜九叩,随即有弟子请上五牛白马鸡鸭五牲,四人走到香案前,依次拿起案上的法剑在自己的腕上一割,将鲜血依次滴在香案上的酒坛中,在鲁连荣滴完血后,陆柏上前捧起酒坛将美酒倒在四只大碗中,四派掌门端起酒碗一饮而下。随即用力将碗摔在地上——粉碎! 随即四人转身面向台下众人,一旁封不平走出,朗声道:“今日剑盟成立,嵩山、华山、泰山、衡山四派合议,公推嵩山派左掌门为剑盟盟主,此后主持剑盟事务,领导剑盟维护江湖公道,现!我剑盟同人!请盟主登台!” 只听得锣鼓之声大作,爆竹又是连串响起,都是各派弟子早就预备好了的。爆竹劈拍声中,四派派众人齐声呐喊:“请左掌门登台,请左掌门登台!”嵩山弟子更是吼的青筋暴露脸红脖子粗。 左冷禅竭力平稳自己的情绪,纵起身子,轻飘飘落在封禅台上。早有林平之在台上等候,只见林平之双手一抖,将一件团花锦袍披在左冷禅身上,其时夕阳即将下山,日光斜照,映射其身,显得金光灿烂,大增堂皇气象。 左冷禅抱拳转身,向台下众人作了个四方揖,说道:“既承众位朋友推爱,在下倘若再不答允,出任艰巨,倒显得过于保身自爱,不肯为武林同道尽力了。”台下众人欢声雷动,大力鼓掌,嵩山的几个太保甚至于激动的眼眶已经发红。 随即林平之走上一步,朗声道:“盟主就任,当有证物与音信!” 余下的三派掌门也紧跟着飞身上台,鲁连荣从自己大弟子李越的手上拿起一张托盘,走到左冷禅面前,朗声道:“奉四岳掌门之令,赐你弓矢,此后你以剑盟盟主之位,监察盟内邪异奸险小人,勿使剑盟蒙羞!” 左冷禅双手接过托盘,盘内摆放这一张弓三支箭,比喻剑盟盟主的监察四派的权力。 左冷禅激动的心情还未平静,天门道人手拿一张托盘走了上来,沉声道:“奉四岳掌门之令,赐你斧钺,从此以后维护江湖公道,铲除天下武林不平。” 左冷禅的双手已经微微颤抖,竭力平稳的接过托盘,盘内静静的放着一把虎头豹尾的利斧,比喻剑盟盟主有权力调动四派力量的无上身份。 更让他心跳的还在后面,岳不群也拿着一张托盘走了上来,厉声喝道:“奉四岳掌门令,赐你盟主印信,此后执掌剑盟,庇佑四派!” 左冷禅接了三次,才将托盘接过,这个托盘里面有一颗一寸见方,玲珑剔透的玉印。 此时的左冷禅恍然如在梦中,此前几十年的影像一幕幕在眼前掠过:“我左冷禅今日总算没有辜负嵩山派长辈的期望,我左某人成功了!” 短暂的眩晕感过去后,左冷禅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挺胸将手中玉印举过头顶高呼:“左某人在此就任剑盟盟主之位,必将率领四派,铲除魔道,护我四派道统。” 台下各派弟子齐呼:“剑盟昌隆!剑盟昌隆!”端的是声震寰宇。 台下观礼的江湖各路好汉却面目各异,那些小门派的事不关己,还心中窃喜,名门正派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还顾及面子,剑盟的建立也许还给了他们更多的选择去抱大腿。 昆仑和峨眉等派却是微微皱眉,他们自然不希望看到一个强大的剑盟出现。 武当派的代表清虚道人还好,少林的方便大师却是面色阴沉似水,要说不希望看见五岳剑派特别是嵩山派强大的就是这个少林派了,如今看到左冷禅声势更胜往昔,方便大师自然心中愤恨,准备回寺后要和掌门师兄好好的汇报一下今日所见,让师兄想办法阴一把这个刚建立的剑盟。 |
第三章 堂主 待等各派弟子的欢呼声平稳下来,左冷禅朗声道:“今日剑盟草创,盟内各个职位尚未落实,左某自会会同三派师兄一一安排。剑盟虽由四派建立,但绝不拘泥于四派,凡江湖上心向正道之人,皆可入我剑盟,剑盟自会量才使用。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日,我剑盟盟主的身份先委任剑盟刑堂堂主之位,林平之何在?!” 林平之冷然上前一步,施礼道:“拜见盟主,林平之在!” 左冷禅解下腰间佩剑道:“本座任命你为我剑盟首任刑堂堂主,望你早日定下我剑盟戒律、执法如山,杜绝我剑盟中之宵小,如今本座赐你随身佩剑,此后凡剑盟中人,无论哪门哪派,连本座在内,如有违纪乱法者,严惩不贷!” 林平之双手接过佩剑,高举过顶,口中大呼:“不忠者死,不义者亡!剑盟铁律,坚如精钢!” 台下又是一阵欢声雷动,岳不群的眼中不时有精光闪过。 左冷禅就任剑盟盟主,也许有人会不以为然,但是让林平之就任刑堂堂主却是无人不服。这小子为人智计百出为人方正,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更兼黑白分明,善恶观极正,最难得的是手底下真有功夫,就看把陆大有那几个华山叛逆炮制的欲仙欲死的样子就让人胆寒。如果他当刑堂堂主,剑盟的行事作风也有保证。 台下又是一片欢呼,林平之最近在江湖中名声渐露,虽然在其他江湖人耳中还不甚响亮,但在五岳剑派中却是大大的有名,隐然已经有了年轻一辈中第一人的地位,故此台下年轻弟子皆是欢呼不已,特别是嵩山派弟子,平时没少听左冷禅汤英鄂说林平之的好话,已经把林平之当作了半个师兄弟。 林平之接过佩剑后,退了一步立在左冷禅身侧,趁人不备的时候朝鲁连荣旁边的大弟子李越使了个眼色,李越心领神会,上前一步走到台前,朗声道:“各位英雄,在下李越,乃是恒山派掌门弟子。今日不但是左盟主就任的大好日子,也是我的恩师就任衡山掌门的大日子,我衡山前任掌门莫大师伯,因醉心乐曲,早已无心执掌衡山,致使我南岳衡山派日渐危亡。多年来,无论是嵩山派左师叔还是华山派的岳师叔或是泰山天门师叔,均多次劝解恩师出面力挽狂澜,救衡山派于水火,但我家恩师顾念兄弟情谊,始终不肯。但今日,我南岳衡山派师祖显圣,命我恩师不得在我衡山派大厦将倾之时依然为一点虚名推脱,故此,我恩师方才临危受命答应执掌衡山,此后,我南岳衡山派再入江湖,为武林正道请命!”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骚乱,剑盟成立大家已经收到了请柬,但是南岳衡山派换掌门,这个可之前从来没有提过。 台上几人早有准备,丁勉叫道:“不错,衡山派的鲁连荣师兄急公好义,为人忠义,他当衡山派掌门可谓是众望所归。” 封不平也道:“鲁师兄为人宽厚,放眼衡山派无人可比,除去他谁还能让衡山派发扬光大?” 仙鹤手陆柏更是晃着头道:“丁师兄和封师兄所言大大是有理,昔日北岳恒山派的定闲师太便大赞鲁师兄,说鲁师兄才是衡山派的擎天之柱,并多次给左师兄去信,叹息衡山掌门所托非人,希望鲁师兄可任衡山掌门,没想到定闲师太的这个行径却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然后北岳恒山派便坠入魔道,可叹可叹!” 他三人都曾经是跟着鲁连荣一起上华山找岳不群麻烦过的,彼此有着战友的感情,自然这个时候要死命力挺鲁连荣了。 听着这三人一唱一和,各大门派心中均是暗骂不已,少林的方便大师几乎忍不住要开口骂人了。 四派弟子可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只知道不断的高呼:“鲁师叔,请执掌衡山!” 鲁连荣的几个弟子更是喊得泪流满面:“他娘的,终于熬出头了,自从拜了这个师父,在门派里面什么好事儿都没自己的份儿,天天还要跟着师父四处奔走到处当苦力,他奶奶的,今天老子也是掌门弟子了,在江湖上谁还不给咱几分薄面?” 左冷禅伸手拉过鲁连荣,高声道:“鲁师兄,你看今日万众归心,如果你还要和以前一样推脱,真的就是辜负了这些弟子的一片心意了,左某身为剑盟盟主,在此有请鲁师兄接任南岳掌门,执掌衡山!”说罢对着鲁梁荣躬身一鞠,鲁连荣面色通红,平时口若悬河被取笑叫做“金眼乌鸦”的他,此时却结结巴巴的道:“左,左师兄,这,这怎使得!再说,这里也不是衡山。。。” 岳不群大声道:“如何使不得,当然使得,莫说是左师兄,岳某也要敬鲁师兄驰援的深情厚谊,岳某身为华山掌门,剑盟长老,恭请鲁师兄接掌衡山。”说罢也是躬身一鞠。 天门道人叫道:“如今大势所趋,鲁师兄就任衡山掌门乃是天意,天门有请鲁师兄接掌衡山。”又是躬身一鞠。 林平之适时叫道:“此地虽然不是衡山,但那令狐冲也不是在北岳恒山就任的掌门,为什么他邪魔外道都可以堂而皇之的执掌恒山,鲁师叔乃我正道楷模,衡山长老,却要如此固步自封?最多之后我们在衡山补上一个仪式便是,鲁师叔又何苦为了一个形式而寒了大家的情谊?” 鲁连荣脸红的似要滴血,终于一咬牙,大声道:“既然各位师兄看得起鲁某,鲁某今日就汗颜领受。”说罢大声道:“今日,我衡山派鲁连荣在此,接掌南岳衡山派掌门之位!” 台下早已经准备好的四派弟子又是一阵欢呼,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鲁连荣的两大弟子李越、张斌给鲁连荣披红挂彩,随即鲁连荣高坐正位,衡山派的弟子连忙上前拜见新掌门,其余三派弟子也纷纷过来拜见衡山的掌门师叔。 此时鲁连荣老眼含泪,恍若梦中,他虽然古道热肠,但是从来没幻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能当上掌门,即便是上山的时候有所准备,但是真正事情到了,还是感觉如梦如幻如痴如狂。 左冷禅倒是理解鲁连荣这种心情,他今天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自己到底身处高位多年,不至于过于失态,鲁连荣却是做了一辈子的苦哈哈,今日突然翻身农奴把歌唱,当然心态更是容易激动。随即一想日后剑盟的发展前景,左冷禅心中更多了几分雄心壮志。 “阿弥陀佛。”少林方便大师终是没有忍住,“左盟主,衡山派莫大先生一向侠名响彻江湖,其作为衡山派掌门至今已有近三十年,可谓德高望重,如今左盟主虽然为剑盟盟主,但在莫大先生未至的情况下宣称罢免其掌门之位,恐怕名既不正,言也不顺吧?更何况,此处乃是华山而非衡山,鲁长老在此就任南岳衡山派掌门,传扬出去岂不是让江湖耻笑?” |
第四章 和尚 鲁连荣在华山封禅台就任南岳衡山派掌门,虽然说地点不是太好,但是现在南岳衡 山是剑盟的一份子,现在上有剑盟盟主任命,下有众弟子拥戴,中有各派掌门剑盟长老支持,也算的上名正言顺。谁知道就真有不识时务的,偏偏在这个当口跳出来唱反调,简直是可忍熟不可忍。 少林寺一向看五岳剑派不顺眼,前段时间北岳恒山投靠任我行,少林寺方丈方正差点儿没乐背过去,居然千里迢迢跑去捧任我行和令狐冲的臭脚。 现在少林见到五岳虽然少了一派,但是别出心裁的搞出一个剑盟,不但未曾衰落,反而更胜从前,心中自然不爽。这不,鲁连荣刚刚接任衡山派掌门,少林来观礼的方便大师就跳出来找骂了。 左冷禅浓眉一挑,其他三派掌门面色也是不善,特别是鲁连荣,面色阴沉的似要滴水一般。 方便大师恍若未见,只是平淡的看着左冷禅。 左冷禅冷哼一声,并未做答,其他三人包括鲁连荣也未开口,他们都是一派掌门,左冷禅现在更为剑盟盟主。少林虽然势大,但方便是个什么东西?名不见经传,此次剑盟成立如此大事,少林方正不到也就罢了,居然连达摩院首座方生,菩提院首座方静这些叫得上名字的和尚也不来一个,摆明了就是要四派难看,须知不久前令狐冲接任北岳恒山派掌门,少林派掌门方正和武当掌教冲虚可是一起到恒山派给他道贺的。如此厚此薄彼,分明就是看不起四派人马。 四派门中都有高手,也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肯让自家掌门余尊降贵的去和方便大师理论,汤英鄂眉毛一扬便要开口,却见到林平之对他摆手,心中一动,便没开口。 林平之向前走了一步,大声道:“各位江湖同道,今日光临我华山见证我四派的两件盛事,我林平之身为剑盟刑堂堂主,在此向各位道谢了。如今大典已经结束,平之请诸位前往我剑盟的宴会厅一聚,还请诸位江湖前辈务必赏光。” 他这几句话说的四平八稳,是江湖中人最普通的客气话,但是他现在以剑盟堂主的身份说出来,分量自然大不相同,群雄纷纷起身道谢,自有四派弟子引领大家前往最近刚刚整修的宴会厅。 随后林平之回身道:“众位尊长,今日我剑盟双喜临门,众位尊长自当亲自前往宴会厅与各路英雄把酒言欢。” 左冷禅大笑道:“林堂主所言不错,今日老夫势必与各路英雄一醉方休。” 岳不群也面含微笑,对林平之赞许的点了点头,跟着左冷禅走了,他们四位掌门身份一般,自然是共进公退,只是鲁连荣对林平之微微摆了个抱拳的姿势便跟着天门道人而去,封不平丛不弃毕竟是华山长老属于地主,自然紧随而去,玉磬子是天门的师叔,已经先一步走了。 等这几人走后,只有嵩山派的五大太保还没动,汤英鄂哈哈大笑着走到林平之面前锤了林平之一拳:“林小子,你可以啊,不过半年没见,你居然搞出来这么大动静,看起来我们这些人终究是老了。”除了左冷禅,嵩山派就他这个副掌门与林平之最为要好,故此说话也没什么顾及。林平之揉着肩膀苦笑道:“汤师叔,小子也是赶鸭子上架,这些粗活总不能让你们这些长辈去干吧?那小子也太不孝了。” 陆柏和林平之也不见外,嘿嘿笑道:“好了林小子,就别的便宜卖乖了,现在你被掌门师兄任命为邢堂堂主,以后我们几个犯到你手里面,你可别六亲不认啊。” 林平之忙施了一礼:“陆师叔言重了,都是平之的长辈,平之焉敢放肆。”他和陆柏到底生分一点,不像和汤英鄂一般随意。 丁勉三人哈哈一笑,大声道:“反正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我们师兄弟已经多年没像今天一样高兴了,一定要一醉方休。” 乐厚大笑道:“可惜老六他们几个都不在,他们几个如果知道今日盛况,必定羡煞咱们了。” 费斌道:“大不了回去再摆上几桌,我们一起喝他娘的三天三夜。” 说罢叫道:“林小子,还不头前带路,让咱们去宴会厅好好的乐上一乐。” 林平之笑道:“各位师叔,请随小子来。” 随即对封禅台上的外门弟子和杂役道:“几个兄弟今天辛苦一下,多谢了。” 华山的外门弟子和杂役与林平之一向交好,闻言都笑言不辛苦。 汤英鄂叹道:“林小子对上不媚,对下不骄,难得,走,带着我们几个去乐呵乐呵。” 几个人一边说笑一边扬长而去,直奔华山宴会厅。 少林方便大师木立在封禅台下,面如黑锅底,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反驳他,也没有一个人斥责他,更没有一个人和他理论,按理他完全可以认为是因为他人理屈词穷,被自己的仗义执言说的无力反驳,故此逃走,如果他这么想的话,他应该开心才是。但是他真的开心不起来,相反,他很愤怒,也感到很耻辱,是的,很耻辱,因为根本没人把他说的话当成话,甚至于连狗屁都不如,所以压根没人搭理他。 不,也不是没人对他视而不见,还是有人看得见这位少林高僧的存在的。 “哎,这位大和尚,能不能让一让,小的还要清扫地面呢。” 方便抬头一看,一个杂役正毕恭毕敬的对自己笑着说话。 “你是在和贫僧说话?”方便大事额头上的血管直蹦。 这个杂役笑道:“这里除了阁下还有哪位大和尚?” 方便顿时怒不可遏,但他到底不是街头混混,再发怒也不能对着一个华山的杂役泄愤,否则传扬出去,别说他,连少林寺的名声都臭了。 “无量天尊,师兄息怒。”武当清虚道人走了过来。武当和少林到底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盟友,此时封禅台上空空荡荡,除了少林,所有门派的人都有剑盟弟子来请,故此现在所有的人都走了,虽然武当也有剑盟弟子来请,但是他还是留下来陪着方便大师。 方便大师长叹了一口气,和清虚道人一起走出封禅台,看四下无人,清虚道人停住脚步,温言道:“师兄,我们毕竟是来观礼的,既然来做客,还是有个客人的样子,否则在他人的地盘,人家真的拉下脸来,自讨没趣的还是我们。” 方便大师沉声道:“话虽如此,但是这剑盟刚刚建立就如此蛮横,终非我正道之福,贫僧看那五岳剑派均已沦入魔道。” 清虚道人:“莫非师兄打算就此离开?” 方便大师道:“道兄有何高见?” 清虚道人笑道:“贫道能有什么高见,不过贫道愚见,我们既然来了,不妨多呆上一段时日,这剑盟出现的如此突兀,内中必有隐情,我们在此多呆上一会儿,也许能发现什么蹊跷,就算发现不了什么,至少也能对这个剑盟多些了解,回去以后见到掌门师兄也好有个交代,就算什么也发现不了,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又何必置那无用的一时之气呢?” 方便大师眼睛一亮,笑道:“道兄高见,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去那宴会厅给姓左的他们道个贺去。” 两人说笑着联袂而去,此时方便大师面上再无一丝不快。对于少林和尚来说,什么也比不上利益来得重要,至于脸面,那是什么东西?只要能有好处,就算现在让大和尚跪下管左冷禅叫爹他都不会打折叫爸爸。 |
第五章 大醉 无论是剑盟的成立还是鲁连荣在华山受命接掌衡山派,都是轰动武林的大事,自然要大操大办,华山的宴会厅流水席一开就是整整三日,四大派的人马人人满面春风,特别是嵩山派和衡山派的弟子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鲁连荣醉了,自从莫大执掌华山后,天天放浪形骸不理他所谓的俗事,将门派事务交给刘正风,一个人浪荡天下,而刘正风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可以拿去做人情,就不要说对衡山弟子了,几十年来,威震天南的衡山派硬生生的从一个一流门派变成了一个不入流的门派,衡山弟子在外多有受委屈的时候。那些弟子在外受了委屈,找掌门不见,副掌门闭门拒见,都来找自己这个无职无权的长老,自己的师父偏心从未教自己本门上乘武功,更没给自己什么职务,自己唯有舍了这张老脸去和人理论,结果落了一个“金牙乌鸦”的不雅外号。为了呵护本门弟子,这些自己也打落牙齿吞了,为了能有个好靠山,自己不得不追随嵩山派以求庇护,虽然左冷禅对自己一向客气,但是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有多难受自己知道,如果不是每次想到那些来找自己诉苦的孩子,自己早就不像撑下去了,没想到,今日所有的屈辱一扫而空,自己扬眉吐气的当上了衡山派掌门,还贵为剑盟长老,更在华山思过崖发现了本派武功传承,自己资质一向不凡,只是苦于没有上乘武功,如今得了自己门派传承,休息必然事半功倍,此后自己一飞冲天,再也不用仰人鼻息了,衡山派的孩子们自己也能有能力护佑了,如此大喜之事,鲁连荣如何不醉?于是他醉了,被弟子们搀扶了下去。 左冷禅也醉了,自从他执掌嵩山派开始,一直谨小慎微不敢走错一步,一步步的把一个在五岳;中凑数垫底的二流门派硬生生的发展成为五岳之首,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他一直背负着太多的压力,在门派壮大后,他担心自己之后嵩山派后继无人,又殚精竭虑的梦想一统五岳,让嵩山派再无后顾之后。几十年来,他实在太累了,没想到今日美梦成真,虽然没有当真的一统五岳,但是那只是个虚名,而现在的剑盟却是实打实的存在,自己还是剑盟的创始盟主,只要以后不出大错,嵩山无忧也。随即又想,现在虽然自己是盟主,但是其他几派也必然不会甘心,暗自咬牙下定决心:“华山思过崖里面得机密,老夫必须要搞明白,让老夫武功再上一层楼,力压其他几派。” 汤英鄂、丁勉、陆柏、费斌、乐厚五大太保看见自家大师兄居然醉了,心中既高兴又酸楚,想当年师兄在危难之中接掌嵩山派,当时自己师兄弟年纪尚幼,连自保之力都没有,是大师兄仗剑江湖为自己十几个兄弟遮风挡雨,多少年来,为了这些兄弟,大师兄身上多了多少伤口,受了多少委屈,没人知道。好在最后苦尽甘来,自己这些兄弟长大成人后都可以独当一面,为嵩山派闯下了十三太保的赫赫威名,威震武林。但是也因此,嵩山派树敌太多,虽然表面风光,但却是暗潮涌动,故此师兄呕心沥血只为一统五岳,如今剑盟成立,嵩山派真的要开始君临江湖了,师兄高兴啊。 汤英鄂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手背上已经满是泪水。乐厚没什么脑子,大笑道:“老七,你居然哭了。哈哈。” 汤英鄂没好气道:“五哥,先把你的鼻涕擦擦吧,这么多江湖豪杰,你别给咱们嵩山派丢脸!” 丁勉鼻子红红的,出声道:“什么嵩山派,咱们是剑盟,老五,你就要做剑盟嵩山分舵舵主了。” 陆柏擦着兔子一样的眼睛笑着道:“二哥,现在还是嵩山派。” 费斌忽然泪流满面:“不错,还是嵩山派,咱们可能就是最后一批嵩山派的人了。” 他们五兄弟忽然也抱头痛哭,不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的剑盟绝不同于五岳剑派,虽然没有并派之名,但是他的组织方式,他的人员构成,已经有了并派之实,可能过不了多久,嵩山派、华山派、泰山派和衡山派都将成为江湖中的一个传说,此后将只会有剑盟而不会再有这些独立的门派。这些兄弟都为嵩山派奋斗了一辈子,如今虽然自家大师兄做了剑盟盟主,但是一想到日后也许再无嵩山派,再想想十三个兄弟多年来的在风雨中的相互提携,心中又不免酸楚难当。 天门道人也醉了,他虽然为人正直性格暴躁,但是并不傻,他如何看不出来剑盟随着成长,势必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到时候将会将盟中所有的门派消化掉,成为一个全新的门派,他一直在意泰山道统,但也知道大事不可违,他的确可以拒绝参加剑盟,但是剑盟又实在太有有诱惑力,加入剑盟好处无穷,如果自己拒绝不要说那些师叔和师兄弟,就连自己的嫡传弟子心中也会多有微词。更何况,现在江湖上风云变化,大乱之象已起,别人不说,就是任我行令狐冲这一股势力也不是泰山派可以抵挡的,到时候玉石俱焚,自己岂不是更愧对泰山派的列祖列宗?而且现在加入剑盟,泰山派还能最大限度的获得应得的利益,日后如果大事临头不得不加入的时候,恐怕连现在的这些好处也得不到了。天门心中百感交集,只能暗下决心,自己势必要将华山思过崖后的秘密弄清楚,练成绝顶高手夺得盟主之位。杂念一多,天门不禁狂饮不止,喝到酒酣之时忍不住低声哭喊着对不起泰山派的列祖列宗,对不起开山鼻祖东灵真人。玉磬子和玉音子拉着天门不断的开导,其实他二人与大师兄玉矶子早就不止一次受到左冷禅的收买,也答应左冷禅,支持左冷禅合并五岳的计划。但是如今真的这一天到了,他们却又感到一阵无所适从,心中也是酸楚,故此也是摇头垂泪。 岳不群也醉了,近几日岳不群本是心情大好,虽然他没能当上盟主,但是他现在看开了,眼界也放宽了:“干嘛总纠结五岳盟主这么一个虚名?江湖如此之大,光大华山派也不见得必须要死盯着五岳一隅之地?况且此次的会盟在华山召开,无论如何此后华山派在江湖上的地位也要攀升一个档次,更何况虽然有令狐冲等人叛门而出,但是现在剑宗回巢,本派的力量不降反升,中兴已成必然之事。”他一生为华山复兴奔走,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便是最大的喜事。 虽然宁中则的背叛让他一旦想起来心中便如刀绞,但是岳灵珊却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没有了宁中则令狐冲在她一边唆使,岳灵珊变得懂事多了,对他这个爹不但没有疏远,反而更胜从前,这让岳不群更是老怀大畅:“祸兮福所依大约便是如此吧?”岳不群面色微醺的想到。 但是看到威风八面的左冷禅和喜气洋洋的嵩山众太保,还是感到心头酸楚,这毕竟是在他华山派的地盘,最风光的却是他嵩山派。 岳不群不禁心中大恨,心中暗自决定,必须要将思过崖内的秘密挖掘一空,练成绝世神功力压嵩山派,夺得剑盟盟主之位,转念又想:“毕竟我有个好徒弟,你左冷禅可没有,现在剑盟的刑堂已经被我华山弟子夺得,就算岳某这代抢不过你,但是到了下一代我华山必然可以力压你嵩山一派。”随即又想到后山思过崖,这里毕竟是华山派得地方,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如此得良机,自己必然可以比其他几派获得更多得收益,此后自己将本门神功练到大成之时,就是我岳不群真正扬眉吐气得时候!想到此处,岳不群眼中神光湛然,精气神十足。 岳不群得心中百念丛生,手中酒杯不停,这个一直以稳重闻名江湖的君子剑居然在今天也醉了。 在距离宴会厅不远得一个小院子里面,一身黑衣的东方不败和一旁的林平之也醉了。林平之在宴会厅与群雄寒暄一阵后,便来到东方不败居住的这个小院,东方不败毕竟是日月教主,他去宴会厅多有不便,故此他只是在此独酌。 见到林平之,东方不败像打开了话匣子,从幼年时代的流离失所到后来的自宫练武,说到动情处也是泪流满面,林平之想到自己的灭门惨祸也不禁心中酸楚满面是泪。 |
第六章 请柬 三日的大宴,让剑盟的声势也传遍了江湖。北岳恒山任我行一掌拍死掠来的山下女子,破口大骂,令狐冲面色阴沉,手按剑柄恨恨连声。少林方丈室,方证大师停下敲击木鱼的木槌微微愣了愣,随即斗室中再次响起不紧不慢的木鱼声。武当绝顶,冲虚道长在风中沉吟片刻,随即继续演练起自己的太极剑法。 剑盟成立第四日,赶来观礼的各路英雄已经陆续的告辞离开了华山,嵩山和泰山派的人马也在各自掌门叮嘱之后率部返回本派。华山又剩下四派掌门和陆柏、玉磬子两位长老。 第五日,华山的正气堂,牌匾已经再次换成了剑气冲霄,岳不群封不平丛不弃三人看着这块久违的牌匾心潮澎湃,对华山派的未来更是充满了信心。 虽然岳不群还是华山掌门,但是现在剑盟成立,主座上已经换成了盟主左冷禅,几十年来,左冷禅不止一次到过其他几派,但是虽然他是五岳剑派盟主,但是每次到了其他门派还是要坐在侧坐,此次刚刚成为剑盟盟主,就直接在华山做了主位,这让左冷禅心中兴奋不已:“他奶奶的,这才有个盟主的样子,哪像以前,去个入盟门派的地方还要像个孙子一样,这才是当头的应有的待遇。” 看这侧坐相陪的众人,左冷禅开口道:“各位同门,今日我们议一下接下来的首要事务,到底是先去衡山将鲁掌门的问题解决,还是先解决思过崖的问题?” 他提的这个问题无一不是现在剑盟的紧要事务,南岳衡山现在还在莫大手中,鲁连荣虽然已经接任掌门,但是毕竟是在华山,到底有些底气不足,如果不赶紧解决剑盟就要成为一个笑话。而且这件事情更事关鲁连荣本人的荣辱得失,谁也不好对此提出异议。 可是思过崖的问题也是拖不得的,虽然众人已经将石壁上的武功记录了下来,石壁上武功虽然从前未曾见过,但是因为个人都浸淫自家门派武功数十年,现在修习起来自是一日千里,短短不过一月光景,几人的武功均是突飞猛进,特别是鲁连荣,他资质本就不凡,只不过是一直没有上乘武功修炼,但是基础打的坚实无比,现在有了失传已久的本门绝学,如同水到渠成,可以说,现在的他对上莫大先生也丝毫不惧甚至大概率可以胜之。 但是现在明显那石门内的东西更加珍贵,从泰山派两代掌门祖师的遗骸可以断定,里面极有可能存在比外间石壁更高深的本门武功,同时还有事关各派与日月教之间的绝大隐秘,如果可以搞明白其价值难以估计。 现在这两个选择都是重要无比,但也正是如此,左冷禅提出这个问题以后,剑气堂一片寂静无声。 过了半晌,鲁连荣抬头勉强笑道:“盟主,思过崖之事事大,万不可以鲁某的私事而因私废公,衡山之行可以暂缓,但是思过崖之事断不可拖。” 鲁连荣可以说出这番话,让在座之人心头都是一热,这个话的确是非他说不可,可是他人也不能因此就直接接受。 陆柏不能让左冷禅开口,忙道:“鲁师兄大仁大义,可是我等也不能因此而置鲁师兄而不顾,更何况衡山之事也不是小事,此乃我剑盟成立后第一件公示江湖之事,如果拖延下去,让江湖如何看我剑盟?更何况那莫大至今仍旧自称为衡山掌门占据衡山,如果不及早解决,必为我剑盟心腹大患。” 有陆柏抛砖引玉,堂上众人也活跃起来,议论纷纷,说的都有道理,不过也都是取舍两难。左冷禅也眉头紧锁,他知道众人现在都想找一个最优的结果,但是也确是进退两难,他一向做事果断,但是在这两件事情上也是犹豫不决,这也委实是因为这两件事情都太大了。那出兵衡山来说吧,于公来说这是剑盟建立第一件大事,既可以让南岳衡山从此以后一劳永逸的成为剑盟的一份子,又可以向江湖展示剑盟的强大而且言必信行必果不让自家人受委屈,让武林人士明白今天的剑盟和以前的五岳联盟不是一个档次的;于私来说,可以彻底获得衡山派对自己死心塌地,而且让自己这个盟主实至名归,以后一旦剑盟成为一个单一的门派,自己的掌门之位就稳了,即便不会成为单一门派,自己的地位也是无可动摇。 但是那思过崖之事也是非同小可,于公来说可以极大的提高剑盟实力,而且从目前看里面的秘密事关五岳和日月教,甚至于有关朝廷,一旦了解,不但可以与日月教化敌为友,更可以多东方不败这么一个绝世高手作为助力,还可以得到朝廷的支持,让剑盟成为和少林武当一样有官方册封的名门大派,再也无惧什么少林武当,昆仑峨眉更是不在话下;于私来说,自己的嵩山派本就是上次和魔教大战死伤最多的一派,传承失传最多,现在如果一旦将本派武功恢复,无论是嵩山派还是自己都将更上一层楼,自己更有机会问鼎天下第一人,此后也不用再怕风清扬那老贼了。 都是如此重大的事情,究竟应该如何选择?左冷禅也是犹豫不决。 忽地左冷禅看见林平之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面上闪过一丝怒色,开口道:“平之,你素来多智,为何今日一语不发?” 众人也发现,今天林平之到现在为止还没说过一个字。 林平之闻言起身到:“盟主,各位尊长,小子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众人闻言心下都是不悦,岳不群道:“平之,休要胡思乱想,你在想什么另一件事情。” 林平之道:“平之在想,现在任我行和少林他们的反应。” 众人一听心下一惊,不错,现在无论是剑盟成立还是衡山掌门更迭,都是轰动江湖的大事,武当冲虚也许还能淡然处之,但是任我行和少林方正必然不会坐视不理,特别是任我行,连续两次失败,现在急需一件事恢复他的威望,如此一来,他定然有所行动。自己在这里只考虑自己的利弊,却忘记了外部的变化。 左冷禅道:“平之所言极是,我们都光顾着自己这里的取舍了,险些忘了这些事情。如此平之有何看法。” 林平之还为答话,忽然鲁连荣的大弟子李越飞奔而来,进入大堂后,对堂上众人施了一礼,大声道:“启禀盟主,弟子收到衡山派师弟的飞鸽传书,莫大在数日前将派中我掌门师尊的弟子全部驱逐出衡山,并于近日宣告武林不承认剑盟和我师尊的衡山掌门之位,同时约请少林武当等派共赴衡山城,请求少林武当为他做主。” 话音未落,嵩山派弟子史登达跑了进来,报告道:“启禀盟主,弟子刚刚收到钟镇师叔传信,少林方证率领门下十八铜人出寺,看样子是要赶往衡山城。” 史登达还未说完,劳德诺又跑了进来:“禀告盟主,弟子刚刚收到消息,任我行令狐冲率领桃谷六怪等高手离开悬空寺,赶往衡山。” 不多时,又陆续又几个人进来汇报,都是发现各大门派赶往衡山的消息,左冷禅面色越来越阴沉,剑盟成立这些门派来的都是像少林方便武当清虚这样的不入流之人,而衡山莫大一封求援信,少林方丈和其他门派的掌门却蜂拥而至,这不是看不起剑盟还能是什么? 就在此时,又有人跑了进来,给左冷禅呈上一封请柬,左冷禅打开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但是眼中丝毫没有一丝笑意。 随即将请柬遍示众人,每个看过的人都是面色难看。林平之从鲁连荣手中结果请柬,打开仔细一看,也不禁面色一沉。 |
第七章 三岳 剑盟众人正在为面临的两大难题商议,忽然接到了一封请柬,请柬内容也很简单,只有寥寥数句:“今日我衡山派、恒山派和华山派合并为三岳派,敬请江湖前名宿大驾光临。” 右下角的落款分别是:“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恒山派掌门任盈盈,华山派掌门令狐冲。” 其他人还好,南岳衡山掌门本就是莫大先生,虽然鲁连荣在华山宣布接掌衡山,但谁都知道莫大不会甘心退位,故此他自称掌门完全说得过去。但是北岳恒山派掌门任盈盈是什么鬼?这个魔教妖女居然成了恒山掌门,要知道前不久令狐冲刚刚接任北岳恒山的掌门人,没过几天怎么变成这个妖女了?但是众人也知道任盈盈和令狐冲之间那些烂事儿,估计是令狐冲又把掌门转给任盈盈了。 以上两个最多也就是恶心恶心人,但是华山掌门令狐冲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谁都知道令狐冲虽然是掌门大弟子,可是因为品行不端早已被岳不群公开宣布逐出华山派,自己更是曾经接掌恒山派掌门,现在突然说自己是华山掌门简直是公开的在打岳不群和华山派的脸了。其他人还好说,岳不群现在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 林平之在家中剧变后,情绪极少波动,自衡山城刘正风之事后,在江湖中翻云覆雨,自认为已经见多识广,但是看见这张请柬也是目瞪口呆,虽然他事先也想过任我行等人会有反应,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帮鸟人居然玩儿的这么过分,搞得这么绝,这个事情如果处理不当,刚刚建立没多久的剑盟只怕马上就要四分五裂。 左冷禅面色阴冷,开口道:“各位同门,大家已经看见了,我剑盟刚刚建立,就已经被人打上门了,代价商讨一下,我剑盟如何应对。” 岳不群本想开口,但旋即一声长叹,终究是闭上了嘴,毕竟令狐冲是自己姑息养奸才培养出来的白眼狼,自己现在有何面目开这个口? 不过岳不群不说话,不代表其他人不说话,林平之开口道:“盟主,此时干系重大,平之以为,现在应将盟中重要人物齐聚一堂集思广益。” 左冷禅点头道:“平之所言不错,来人,将玉磬子师叔和陆师弟封师弟等人请来。” 不一会,玉磬子等人进入剑气堂,陆柏等人虽然比林平之辈分要高,但林平之现在是剑盟刑堂堂主,而这些人虽然辈分高,却暂时还没有相应职务,自然没有资格参加剑盟高层会议,如今左冷禅派人来请,他们也知道必有大事发生,连忙赶到剑气堂。 看完请柬后,陆柏等人也气愤难平,封不平起身道:“盟主,现在无论是少林秃驴还是武当冲虚都赶赴衡山,摆明了是给我们剑盟难堪,如果我们置之不理,只怕不用多久,我剑盟就会成为江湖笑柄,此事万不可轻视。” 陆柏冷声道:“封师弟所言极是,但是如何对待却是一个难题,据情报所言,方证那老秃驴不但带了达摩堂首座方生和普提堂首座方静等四个秃驴,连少林十八铜人也带了过去,且不说还有武当冲虚带着武当七剑,丐帮帮主解风带着丐帮四大长老六大堂主。而且既然令狐冲那狗贼既然已经露面,任我行和他手下那批妖魔鬼怪也不会不动。更何况,那风清扬是令狐冲的亲爹,我们这里又有谁能挡住他?” 众人闻言也是沉默不语,眉头紧锁心情沉重。 半晌,林平之开口道:“盟主,各位尊长,平之想到一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左冷禅道:“平之,这个时候了,有什么可行不可行的,你说出来我们再商议。” 林平之沉声道:“盟主,各位尊长,此事事关重大,如果认为平之所言可行,希望从此刻开始,我们所有人皆不可单独行动,任何时候,我们至少要三个人在一起,以防消息走漏,不是平之不信各位尊长,实是如果我们中间有人无意中吐露一字半句被对方查之,不但前功尽弃,而且有灭门之忧。” 林平之做事素来胆大心细,那些胆大包天的事情做的不知道有多少,但此时说的如此郑重,众人心中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必是极其重要的内容,故此同声道:“平之但说无妨,别说三人在一起,就是从现在起一直在一起也无妨。” 林平之拱手道:“多谢各位尊长信任,平之的意思是釜底抽薪。” 岳不群目光闪动:“你的意思是让少林等派无法给那个孽障助拳。” 林平之道:“不错,只要少了少林武当这些助力,就凭任我行、令狐冲和莫大等人的力量,我们足矣应对。” 左冷禅皱眉道:“不错如何让少林武当置身事外呢?” 林平之笑道:“盟主如何忘了,他们有助力,我们剑盟也有一个强大的盟友,只需要围吴救赵,不愁少林武当不就范。” 众人恍然,左冷禅笑道:“不错,当年任我行就不是他的对手,现在自然更不在话下。” 林平之道:“事不宜迟,还请盟主尽快下令。” 左冷禅身形一振,当即开始下达任务,玉磬子年事已高,故此与丛不弃率领劳德诺、史登达等弟子留守华山,看护思过崖。林平之陪伴日月教主东方不败赶赴黑木崖,伺机而动。余下众人,由左冷禅率领,共同赶赴衡山城参加所谓的三派合并大典。分配完任务后,左冷禅朗声道:“诸位,此乃我剑盟成立之后的首战,必要旗开得胜!” 众人高声领命。 东方不败虽然记挂思过崖中的秘密,但也知道轻重缓急,故此林平之一说,东方不败也不拖沓,当夜与林平之一起下山,赶赴黑木崖而去, 现在的黑木崖与当初林平之来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那些杂七杂八的花架子都被拆除了,虽然少了一分奢华,却更显得堂皇大气,众位堂主教徒面上也多了一丝精气神,少了一分惴惴不安。 在日月教总舵大堂,东方不败居中而坐,分配着一系列的人物,教中高手一一领命而去。分配完任务后,东方不败又安排童百熊留守总舵,自己和林平之单独下崖赶赴衡山城。离开前,东方不败看了看童百熊,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说什么。 林平之知道,他是想问一下杨莲亭的近况,但是最终他没有问,说明东方不败的状态终于开始有了质的变化,心境也有了极大的提升,不禁心中暗自高兴,对东方不败,他还是佩服的,更对这个人的品行很为尊重,他不希望这样一个江湖绝顶高手最后变声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这样的人,应该由他的使命和职责,而不是做一个妖怪。 |
第八章 偶遇 自从三年前刘正风金盆洗手之后,衡山城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么热闹过了,到处都是挎着刀配着剑的江湖豪杰,小城的客栈几乎全部爆满,人们都在议论纷纷最近的江湖大事。从剑盟的建立,到现在的三岳准备合并,当然谈论最多的就是现在忽然蹦出来两个衡山派和两个华山派的事情,在这两件八卦新闻之下,魔教圣姑任盈盈担任恒山派掌门反而变得没那么火爆了。南岳衡山派还好说,毕竟两个师兄弟一个师父教的,辈分也是相同;可西岳华山派居然是师徒争做掌门,这个就太劲爆了。特别是这个师父还是江湖闻名的君子剑,结果让自己的掌门大弟子摆了这么一道,无论输赢,他这个君子剑的名字算是臭了,毕竟,如果师父对了但是教出这么一个欺师灭祖的大弟子,这个师父怎么也说不过去。 从古至今都知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令狐冲当年是被岳不群所救,当作儿子一样养育长大,可以说岳不群不但是令狐冲的师父,更是他的父亲,现在既有“养不教之过”又有“教不严之惰”,最后即便证明,师徒反目岳不群没有丝毫责任,那这份连带责任岳不群也是跑不了了。如果证明令狐冲是对的,那就不用说了,这个君子剑不加上三个伪字都说不过去,总之这次的事儿对华山岳先生怎么看都是一件有输无赢的事情。 更何况前一段时间还传出来,这个岳先生的结发妻子,居然在华山大变的时候反戈一击,差点儿要了君子剑的脑袋,最后居然这个和岳先生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女人生了俩孩子都不是岳不群的,一个是他师叔风清扬的,一个是谁的到现在还是个迷。你说一个大弟子和你反目是弟子的错,妻子反戈一击又怎么说?难道也不是你的错?好在最后他那个不知道生父是谁的女儿岳灵珊没离开他,反而更为孝顺,否则这个君子剑现在早就已经臭大街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对岳不群的为人不再信任,而且是相当多数人,没办法,人就是这样,只能从见到的事实上判断,这也不是因为人性本恶,而是他人为什么要费尽心力的去操心你是不是对的? 剑盟中人一路而来,岳不群在酒楼茶肆也不知道听了多少的闲言闲语,常言道三人成虎,江湖上本就喜欢传扬一些风言风语,特别是此事有关华山掌门夫人和她师叔的不伦之爱,更是传的沸沸扬扬,而且经过各种的添油加醋加工润色,更是不堪入耳,再加上现在恒山派藏污纳垢什么江湖匪类都积聚在哪里,更有声名赫赫的采花大盗——万里独行田伯光,各种的版本更是层出不穷,甚至传出来岳不群其实是田伯光的亲爹的故事。 这一路走来,岳不群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好在现在剑盟中人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勾心斗角,众人又确实知道个中内情,明白岳不群这次是真的有多委屈,故此无人说风凉话,还尽可能的开导岳不群。封不平和陆柏这两个以前和岳不群最不对付的两个人,现在反而是劝解他最多的。岳不群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次如果不能做出点什么,回去也别在干这个掌门了,就算别人不在乎,自己也没脸赖在这个位子上了,暗中咬牙切齿,此次势必要那畜生恶有恶报,当然风清扬和宁中则那对奸夫淫妇也不可放过。 虽然衡山城现在人满为患,但是剑盟却不用为在这里食宿费心,五岳联盟已非一日,鲁连荣更是本地望族,又做了几十年的衡山派长老,此次剑盟就驻扎在鲁连荣在城西的一处别院之中,在这里既可以保证行踪不会泄露,又可以住的舒适,一举两得。 林平之到衡阳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这次他并没有和东方不败同行,而且他也并没有打算去和剑盟众人会和,只是寻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桥洞在里面好好的睡了一觉,自从见破人亡之后,他再也没当自己是以前的那个林家公子,如果有必要,无论是风餐露宿还是吃树皮啃草根,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一觉他睡了大约两个时辰,在大约亥时的时候睁开眼睛翻身而起,只要有事情,他的时间会比时钟还要准确。稍微分辨了一下方向,林平之飘身向衡山派的总舵方向而去,之前刘正风执掌衡山实权的时候,刘府就已经成为了衡山派实际上的总堂所在地,但是三年前刘正风被官府抓了以后千刀万剐,他的家产也被官府充公,莫大便将衡山总舵搬回衡山派在山上的旧址。 林平之此次就是打算夜探衡山派总舵,但是行在半路的时候,忽然间,他有种很奇特的感觉,就像一滴水落入水池之中,将原来平静的水面打破的那种感觉,那是种极强的危机感,就像是人正在悬崖边,将要落下的那一刻。不及细思,林平之赶紧止住自己的呼吸,悄悄闪出去十余步,躲到了附近的一处屋檐上,也顾不得是不是会被碰巧路过的人一不小心看到自己了,等他在屋顶趴好,才看到远远的过来两个人,看这两人的气色形像,着实是一点都不像是有什么危胁的样子,便是普通家庭妇女,怕都不会以为他们有什么战斗力了。 两人中,一个是白须白发的老者,个子虽高,人却嬴弱,一身的皮包骨头,一副死气活样,就似哪怕三岁孩童伸一指都能推的倒他,而他身边的另一人看来更是不堪,虽然看身形像是年青人,可是不知是重伤还是重病,连站立都不稳,只好靠在老者身上。 这样的两个人走路应该很慢,比拄拐杖的老太婆都慢。看起来的样子也确实就是慢吞吞的,可他们就这么从几乎看不清人影的远处直走到大雄宝殿的门外,竟就在眨眼之间,两人看似艰难的在缓缓挪着步,却有如鬼魅般身形飘忽,就像是在腾云驾雾、足不沾地,无声无息的一下子就到了。 只是这样轻功倒也罢了,虽然田伯光是万万比不了的,可想来武林中也还有几人能作的到,可是只这转眼间,林平之已发现,那个青年人是真的伤病缠身,虚弱无力,虽然看来本有武功,而且还练的不错,可是以现在的状况,若是叫他自己走路,只怕比之常人还要重浊,可是他仅仅是被那老者轻轻托着,就被带同着一起这般行走。 这老头好神的功夫!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此时那两人已经来到林平之先前躲藏之处,这时林平之紧张之极,却又以一身神功将心境调节的平静之极,且运功将心跳,血流全都静止下来,整个人便如一具死尸,但这样却是不能持久的,时间长了若是不恢复,他真的就是死人了。 “不对啊,我刚才明明觉得这儿好像有什么来着?怎么没见到有人?”那老者有些疑惑的道,随后想了想又道:“算了,这儿是衡山城,我们本来是客,管那么多干嘛。” “当然了,爹爹,也许只是什么小动物罢了。”那青年人说道,听这称呼,原来还是父子俩吗?看年纪差别有些大了啊,倒像是祖孙还差不多,转瞬间林平之手足已经冰冷,虽然他们始终低着头,也看不清面容,但是林平之已经分辨出了他们的声音。 想来以前见到的时候,他并无这等伤病,所以身形和语音都和现在不一样,但无论如何,自己和他们见过时间还不是太久,为何此时居然是这个样子,这倒是想不明白。自己也知道他身上有伤,但是那个伤也不应该让他现在变成这样啊? 那老者摇摇头道:“那倒不会,一定是有过什么人,而且若是衡山派人,也不至于躲着我,不过算了,我们不用管衡山的事。” 说完这两人便已离开,拐进了一个巷子,林平之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血又流了起来,从房上悄悄溜下,又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可还不敢稍有松懈。 要知这人武功之高,感知力也如此敏锐,若非现在的这个林平之功法特异,听力和各种微妙的感觉远过于他现在的功力所应有的程度,那可已经完了。而且就算这样,还是因为这老者明显有些魂不守舍,显然对儿子的伤病十分挂心,若不是他心神不定,心思全都放到了儿子身上,正常情况下,只怕他掩至自己身旁,自己都未必发现了。 |
第九章 父子 林平之本欲夜探衡山派,但是没想到路上偶遇一对诡异的父子,惊得林平之浑身冷汗。待等二人远走后,林平之心思电转,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毅然决然的跟了上去。 他不敢距离二人太近,只是用半是猜测对方的方向的方式远远的跟踪,好在自己的判断没错,这二人的方向是衡山城中最大的妓院——群玉院,上次林平之曾经在这里面在余沧海手下救过令狐冲一命,故此对路径多少有些记忆。见到二人进了群玉院,林平之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不是群玉院,林平之真的不敢跟进去,那老东西功夫太厉害,自己几乎不可能避过他的感觉,但是群玉院中妓女和嫖客众多,足矣让自己的生息隐藏在里面,那老东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发现。 林平之运转玄功,放心的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不过也不敢大意 ,那老鬼确实让他太过忌惮,虽然林平之鄙薄其为人,但是丝毫不敢鄙薄他的功夫。 那老者携着儿子走到群玉院内的一处独立的小院,开口通报起自己的身份,一个光头连忙将他们请了进去。 林平之趴在一边的房檐上,远远的只听到那老者道:“在下华山风清扬,前来拜见少林方丈方证大人,有事相求,祈请方丈垂怜。” 来人赫然正是华山派前辈高手,武功盖世天下第一剑客风清扬。这老鬼一向深居简出,世人难见,世上能见到他的人,大概总共也没有几个,但自从上次华山现身后,这老东西也不打算在做缩头乌龟了,居然直接来找少林方丈大师,要说这个少林方丈也不是一般人,居然躲在群玉院,不过林平之必须承认这老秃驴果然有过人之处,如果不是误打误撞碰上风清扬夜访,林平之打破头也想不到这个老秃驴居然藏在这个地方,难怪世人谈起少林总是忌惮其神出鬼没,这种藏身之法的确是让人无法捉摸。 可是虽然知道是风清扬,却还是有些迷惑,这不对啊,这风老鬼一向自诩老子天下第一,怎么今天会登门拜访少林?方证的确身份不低,但是在风清扬面前还笑了一辈,风清扬完全不需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半夜拜访啊,完全可以白日里面光明正大的来啊,照常理看,这绝不会发生的。还有,他的儿子是这是怎么了? 很快的,少林中人便将这绝世强者请入内室,他们要说什么吗?可是禁室秘谈,就不像刚才那声喊那么容易听见了,一时间,林平之只觉好奇心大起,不管怎样,这个卑鄙无耻的老乌龟突然现身妓院寻找少林方丈,绝对是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了,他实在是很想听到。 而且退一步说,自己在三年前为了报仇雪恨决定投身江湖之后,这武林之中,可以说没有任何事与他无关,或者自己也确实需要听到,不管了,虽然对方武功神奇,警觉性极高,那也顾不得了,冒个险吧。悄悄翻过几座房顶,慢慢的挪到了风清扬所在的屋子外面不远处隔着三四进房子的地方,总算好在谈话的人并没有想到会有人偷听,不是秘谈,说话的声音也未压抑,对林平之来说,还是很容易听清楚的。 还好,虽然花了些时间,才爬到能听见说话的地方,但这时宾主双方还在寒喧,并没有进入正题。仔细听听,交谈的一边是风清扬,另一边是若干老和尚,听他们互相间的称呼,为首的自是少林方丈,那精于算计,惯用阴谋诡计,贪生怕死却有一身强横功力的方证大师。 双方都是老人,说话难免有点罗嗦,不过最后还是风清扬有些不耐烦了,才问道:“请问方丈大师,在下这点小小要求,当真便不能通融吗?方丈也承认,在下昔年曾对少林有过大恩,难道还不足以让少林给予在下这点小小好处吗?” “风施主着相了,人世间仇怨是缘,恩德也是缘,我佛家四大皆空,仇怨不必执着,恩德亦不必执着,风施主又何必喋喋于昔日之事呢。” 林平之心中破口大骂:“仇怨不必执着吗?这些绑架勒索的淫僧,随随便便就能灭人满门,若是跟谁有了仇怨,只怕不杀光全家,那是绝不罢休的,当然了,嘴上确实是不必执着的。”他近年来行走江湖,没少刺探少林背后干的那些鸡鸣狗盗的破事。 风清扬又道:“那好吧,以往的一切,就算都是过去了,可是以在下与诸位的交情,此事既是为了救治我的儿子,还望各位大师们垂怜,佛家主旨岂不是济世救人吗?” 方证依然是不紧不慢,如温开水般的说道:“风施主又着了魔障,但凡人来到世间,皆不过是他的机缘,缘深缘浅,自由天定,何不顺其自然,一切草木众生,皆为梦幻,皆有生死,又有何执着之处。” 原来风清扬此来的目的,还是为了他儿子治病的啊,林平之这才听明白,当然,他那个儿子就是被田伯光一刀骟了的前华山大弟子林平之的大师兄令狐冲,他之前已经隐隐有这个猜测了,不过也心下奇怪,令狐冲不过是被田伯光骟了,就算有什么后遗症也不至于需要求助少林吧?否则大名皇宫里面那么多太监怎么活下来的?难不成都是少林高僧救治的?林平之不由得心下一阵恶寒:“少林的秃驴还有这个本事?” 林平之不知少林中有何物事可以医疗世间医生和风清扬这个大高手治不了的病,但细想也无什么奇怪之处,风清扬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一个人,而且因为之前菜清屏未死,还足不出户不敢踏足江湖,少林财雄势大,分舵遍天下,自是可能得到过什么特异的东西。 可是方证这些话说的,却让林平之听的十分不屑,明明就是拒绝,干嘛不老老实实的说“对不起,就是不行”,还要说这些废话,如果是以前,他还仰慕少林的时候,听着自然只觉说不出的高明,现在听来,已立时想到,若是老和尚自己或他的儿女受了伤,他怕不执着的比猫儿见了鱼还要执着。 双方纠缠了若干句,风清扬开始微有些愠怒了,直问道:“我说老和尚,你当真拿定了主意,就是不答应我?” 没有说脏话,没有怒骂,但话里的意思已经有点不太轻松,口气也有些冷厉,对于这样的高手,这个态度就不是件小事了。 但方证依然不愠不火的道:“风施主,少林寺乃是武林中至高无上的所在,天下至尊的佛门圣地,虽然有些事是万万不能答应,可是若叫我们为贵公子诊疗一二,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明着是说还能帮忙,其实骨子里却是在强调少林是天下至尊,至高无上,是叫对方不要放肆,风清扬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其实他来之前便已猜到,忘恩负义的少林和尚们,你便曾经给过他们再多的帮助和好处,也感动不了的,至于什么帮助治疗之类的话,凭风清扬这种大高手,若是还有什么好办法治,又何需来此。 令狐冲莫非又是受了什么伤病,没办法治要来此地寻找?林平之想着,随即果然听到:“风施主,不是老衲不肯给你这个面子,实在是易筋经乃少林不外传之宝,而另外两样宝物的宝贵更在易筋经之上,又岂能因你一个小孩子的病,便轻易予人的。” 果然,风清扬来此,是为了易筋经,还有另外两样少林寺极为看重的东西,他不是暗偷,而是明着来要,想来他以前对少林的大恩,只怕是不太小的,可惜一群姓方的老和尚们,却并不买帐。 风清扬还想说什么,但终于是没有开口,只是随口交代了几句客套话,便打算离去,但林平之在外,却隐隐查觉,他似是动了杀心了,只是现在带着病人在旁,又深入少林高手云集之地,不方便动手罢了。 |
第十章方证 风清扬为令狐冲的伤势求助于少林方丈方针,没想到被方证大师断然拒绝,心下虽然恼怒但是也未多说,告辞便走。但方证却突然道:“风老先生请留步,老衲还有一言相询。” “呕?怎么?是不是还要我帮你们作什么,才能拿易筋经来交换啊?”风清扬微微冷笑着问道。 “那倒不是。”方证的神色有些尴尬,讪讪的笑道:“我只是想请教你一件事,风老先生不是早已避世隐居,发誓永不再涉足人世了吗?却不知为何又会来此?”风清扬出世之事虽然现在已经传遍江湖,但是方证身为少林方丈自然知道一些外人不得而知的内情,故有此问。 “问这个啊。”风清扬淡淡的笑道:“很简单,我当年所发誓言,到如今破誓的条件达到了,誓言已经不存在。” 一阵平静,谁也没有说话,林平之在外面,又看不到诸人的表情,实在想不清楚,众僧现在都是怎么回事,但有一件事他能猜的到,风清扬的誓言,破誓的条件必定是极不可能的,大概也不比什么沧海枯,天地合之类的容易作到。 果然,这时众老僧个个都是目定口呆,忍不住惊疑的互相瞅着,僵立半晌,方证这才问道:“风老先生所下誓言,老衲也略知一二,听说与两位华山派前辈有关,难不成老衲所知有误?” “你知道的一点也不错,只不过这个誓言的破解之法已经有了。”风清扬随口答道,却把一众老僧都惊呆了,方证却还是无法相信,便问道:“果然如此?” 风清扬答道:“当然,我说的很清楚,没有什么疑问吧?” 方证道:“没错吗?” 风清扬道:“当然不会有错。” 方证道:“恕老衲直言,风老先生真没认错吗?这实在是过于耸人听闻。” 风清扬有些恼怒了,没好气的道:“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啊,风某虽然不是什么掌门方丈,但在江湖上好歹还算是有名有姓之人,岂能信口胡言,更何况风某破誓的条件涉及多少机密之事,也是能假的了的吗?” 方证摇了摇头:“武林中古老传说,功力练到极处之人,便是活上千岁,相貌也可如少男少女,这二位精研武学,若是真活到今日,哪怕能够返老还童,那也不奇,只是他们二位早就死了啊?” “呕?他们是怎么死的?愿闻其详?”风清扬问道。 方证答道:“那是在五十三年前,一场正邪大战,其时老衲尚是年幼,倒也并未身临其境,但据本寺前辈所言,当时二位前辈一人被人斩了首级,身首异处,另一人更是被乱剑斩为数块,这都是绝对不可能复生的,他们又怎么可能现在还活着?” “你们都没亲眼见过?”风清扬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 “老衲当时随师傅前往,是亲眼见过的。”一个比方正还老的老和尚答道,随之又有一人附和。 “不管你们怎么说,至少那时我不在,我没亲眼见到,而我这回见到的,的的确确就是他们,这是绝无虚假的。” 少林众僧们面面相觑,都觉不可思议,因为他们所说的那二位的死法,那是千真万确,虽然他们平日里并不是多诚实,但在这件事上确实绝无相欺,这两人当年就是这么死的,所以他们都忍不住猜想着风清扬这么说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众僧盯着风清扬的眼睛瞅了许久,想看出他是不是根本就在说谎,可看他说话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假的,于是又互相看了看,然后问道:“风老先生真的认准了,那两位当真不会是有人冒名顶替,来哄骗老先生的?” “我刚才就说过了,就算隔了几十年,可是至亲之人,又岂会认错。”风清扬道,然后想了想又接着说:“有些事也不怕告诉你们,刚一见到他们时,就算相貌没变,往事也记的不差,我也并非没有怀疑,可是我还验证过的。” “呕?风老先生如何验证的?” “很简单,我和他们切磋了武功,而他们俩都略胜我一筹,不是在下自吹,以我今日的武功,当今武林,也不知还有几个人能胜的过我,可他们不但有此武功,用的还都是我华山派剑法拳脚,招式内功,世上又到哪儿找这样两个人去?若是他人易容相欺,别说骗过我本来就难,再加还有这等武功,这还能是假的吗?” 少林众僧都听傻了,若是不信吧,风清扬说的都跟真的一样,若是信吧,别说这事如此匪夷所思,倘令狐冲一方突然添了三个少林寺中人人无可匹敌的大高手,这可不是少林之福啊。江湖上中任何一派突然强大了,少林可都是紧张之极的事。 风清扬也未再多言,便告辞离开,头也不回,走的决绝无比,但林平之却已暗暗查觉,他一定是动了杀意了,不过这对林平之也没什么害处,反正这两拨没一个好东西,他们狗咬狗,又有何不好。 一群老僧们还在那儿心慌意乱,已经有人埋怨方证道:“事情既是如此,方丈为什么不干脆答应下来,只要叫他发个誓下来,不把经书传予他人,不就可以了吗,风老头一向很守信的。” “怎么?就因为他武功盖世,现在还突然多了两个不明不白的靠山,然后我们怕了,就答应他了?”方证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那也不是怕他,还是我们的恩赐啊。” “可骨子里不就是在怕他吗?你们说是不是,嘴上说的好听有什么用,人家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方证摇摇头道:“何况先前我们把话说的那么满,最后再临时改口,可也不太好吧。” 众僧们点了点头,又有人忍不住问道:“可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能是真的吗?那两个家伙明明已经死了几十年了,这还能有假了?” 方证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风老头为人,虽然奸诈阴险但是却强悍执着,唯其如此,他才能练就一身如此可敬可畏的武功,这种人照理说,在这种事情上面绝无说谎的可能。他既然这么说,那么就算那两个人并非那二人,至少也绝对是有这么两个人。” “可是这样一来?” 方证喃喃的道:“是的,华山派,这门派自创派以来,便一直神秘莫测,要不然嵩山的左魔头,也不至于对他们如此忌惮了。现在华山再次分裂成为两派,但伪君子一方有左魔头撑腰,而且还出了林平之这么一个奸诈阴险的小人,更有魔教的东方不败暗中支持,已经让人头疼之极。我等本想支持那令狐冲小儿,本以为令狐冲有了任我行老贼的支持已足矣对付左魔头和东方不败,谁承想风清扬这老鬼居然是令狐冲的儿子,故此本座才临时改变计划,不再救治这个小贼,否则任我行已经收罗了无数牛鬼蛇神,令狐冲又收复了恒山派,在加上风老鬼这么一个绝顶高手,比左魔头一方强大的太多了。谁承想千算万算,今日风老鬼居然说出这么一个大事,如此他们一方突然多了这么两个大高手,那也未必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左魔头?林平之听到这称呼,不由的心中暗笑,在公开场合,少林和尚们嘴里的左冷禅,可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左盟主,背地里就是左魔头了。 这时又有人突然提醒道:“对了,方丈,既然有可能一下子就变的如此可怕。咱们为什么不干脆把风老头的命留在这儿?要不我们传信说改主意了,叫他带着儿子来治病,然后乘机动手,方丈看怎么样?” 方证没好气的答道:“你们以为我没想过啊,留下他!怎么留?若是这老头一心死命保护他那儿子,那倒没问题,可若他根本舍了那孩子的性命,只想杀人走人,你们以为合我们现在之力,又有绝对把握留的下他吗?真这样可就立刻结成死敌了,他今天跑了,只怕要不了几天,就是三个大高手跑来要我们的命了,到时我们怎么办?灭门大祸,岂不就在眼前,我敢冒这个险吗?” “可是这样的话?令狐冲一方一下子就变成我们的心腹大患了啊。” 方证又道:“那又怎样,就算我们今天仗着现在的实力,围歼了风老头,这事只怕也保不住秘的啊,到时那两个家伙不还是要和我们结成死敌?还不是一样的要大祸临头?” “别说有没有这两人还不知道,就算那两人真有风老头吹嘘的那般厉害,若是我等联手,集结本门弟子。摆开罗汉大阵,难道还敌不过他们?” “唉,你们天天玩妹子,玩的头都昏了?”方证说话时一个光头摇个不停:“你们以为人家非得写信给我们,订好了时日约期会战,然后等着我们把大阵摆好再来硬闯,人家傻啊!再说了,我们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一塌糊涂了,嵩山左魔头,还不知怎么对付呢,最近又出来一个剑盟,我们再激怒了风清扬一方,到时候他们一起来攻,如何是好?” 一群各怀鬼胎的和尚们议论了许久,却也没谁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出来,倒是谈到最后,忽然又有人谈起令狐冲来,林平之立时又留上了心。 “你们看那令狐冲难道真的是风老头的儿子吗?看那年纪,那孩子出生时,只怕风老头已经可以说是老人了,他岂不是老牛吃嫩草?” “那又怎样,我等众人,哪个不是老牛吃嫩草?风老头虽然比我们还老一点,可他一直就以风流自居,又有什么不对。而且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令狐冲是什么鬼样子,在华山君子剑门下二十多年,结果还是天天寻花问柳,那伪君子虽然是伪君子,但却是不近女色之辈,而且律己极严,连他二十年的严格要求令狐冲尚且如此不成体统,除了遗传了风老鬼的种,我是没其他的理由解释。” “是啊,谁能想的到,华山派首徒,岳不群大弟子,那个听说是孩童时从采生折割之人的手上救来的令狐冲,竟然会是风老头的儿子,这怎么能想的到。” 再往后就没什么可听的了,无非是吩咐一些琐事,还有就是要动员少林大半的眼线,去监视左冷禅与令狐冲两派的动向,以及要设法查清风清扬刚刚的话是不是真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要考虑的了,林平之略一盘算,轻轻的抽身离开了群玉院。 离开群玉院后,林平之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心中暗自盘算今晚所得。 |
第十一章 合并 衡山派总舵今日热闹非凡,江湖上的各大门派纷纷来人到场,在门口负责接待的衡山派弟子从早上开始脚就没停下来过。 “海沙帮帮主,携弟子前来拜访!” “黄河帮帮主,携弟子来访!” “神刀门掌门,携弟子来访!” “夏老英雄,携弟子来访!” 。。。 一个个江湖帮派的掌门、帮主,接连抵达……莫大先生满脸铺着笑容,一个个将人引进…… “华山派太上长老风清扬,华山派掌门令狐冲,携弟子前来!” “恒山派掌门任盈盈,携弟子前来!” 这两声叫声,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只见两队人马进入大堂,当先一人满头白发,面如童颜,虽然骨瘦如柴,但是行走之间,龙行虎步,哪有半分老态?正是华山剑宗第一高手风清扬。在他后面,左手是面色苍白的令狐冲,后面跟着身穿华山派弟子服饰的田伯光、桃谷六怪、漠北双熊等人;右手是尼姑打扮但一头乌发的任盈盈,后面跟着仪和、仪琳、秦娟等衡山弟子。 莫大先生连忙笑脸相迎,将这一众人马请到最先一排桌前。 就在众人以为宴会即将开始时,突然又是两声大喊: “武当派掌门冲虚道长,携门下弟子来访!” “少林派方丈方证大师,携门下弟子来访!” 莫大先生连忙朝门口迎去,果然,只见身穿道士服与僧衣袈裟的两队队伍,缓缓从远处而来。领头的,正是武当掌门冲虚,以及少林方丈方证! “衡山莫大,见过方证大师,见过冲虚道长!” “阿弥陀佛,贫僧听闻莫掌门今日举办并派大会,故来见证一番!” “今日叨扰,贫道稽首了”方证、冲虚冲莫大点了点头。 莫大先生连忙亲自将两位掌门迎入厅内,方证,冲虚点头致谢,随即方证坐到了左首第一个位置上,冲虚坐在右手第一个位置上,带来的少林、武当弟子皆站在本派掌门身后,无人入座,这就是江湖第一第二门派的规矩。 待到时辰差不多之时,莫大先生走到台前,抱拳说道:“众位朋友瞧得起莫某,惠然驾临衡山,在下感激不尽。众位朋友来此之前,想必已然风闻,今日乃是我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和北岳恒山三派协力同心、归并为一派的好日子。” 台下数百人齐声叫了起来:“是啊,是啊,恭喜,恭喜!”莫大先生道:“各位请坐。”群雄当即坐下,各门各派的弟子都随着掌门人坐在一起。莫大先生道:“想我五岳剑派向来同气连枝,百余年来携手结盟,早便如同一家。只是近年来武林中出了不少大事,我南岳衡山一派家门不幸,前有刘正风勾结匪类图谋不轨被朝廷正法,后有叛逆鲁连荣伙同五岳中败类叛门自立。而北岳恒山派定闲师太、定静师太和定逸师太被嵩山派贼子暗害身亡,好在有师太早有准备,今有后起之秀任盈盈接任北岳掌门,可谓大快人心。华山派伪君子岳不群更是勾结嵩山派和泰山派铲除大肆铲除异己,妄图独霸江湖,故此华山派前辈风清扬老先生废岳不群掌门之位,另立令狐冲贤侄为华山掌门。莫大不才,与两派掌门多次协商,均觉若非联成一派,统一号令,则来日大难,只怕不易抵挡。三派非合而为一不可。” 好似卖关子一般,莫大先生在此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台下望眼欲穿的江湖同道,继续道:“故此今日,我三派在此盟誓,从今日起,世上再无南岳衡山派、西岳华山派和北岳恒山派,只有三岳派存在。” 群雄闻言轰的一声,叫好声不断,有人叫道:“既然如此,请问莫大先生,这并派之后,三岳派的掌门人又是由谁来担任?” 又有一人叫道:“莫大先生德高望重,令狐少侠和任女侠年纪尚幼,自然应该由莫大先生执掌三岳派才是。” 一大汉叫道:“我们都是江湖人,江湖上以武为尊,我看还是比武定掌门最为合适。” “不错,比武,比武定掌门!” 。。。 江湖上的好汉,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自然喜欢越热闹越好,特别是这种门派合并的大事,更喜欢看到前辈高手以命相搏的场景,故此大堂内一片比武之声响起。 莫大先生含笑不语,待等群豪声音平静后,方才开口道:“比武夺帅虽然是江湖规矩,但是我三派却是为了维护江湖安定,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故此,我们之前早有商议,华山派掌门令狐少侠,虽然年幼,但是武功智谋冠绝江湖,更难得的是道德高尚品性纯正,实在是我名门正派的楷模,莫大虽然年长,却有自知之明,这三岳派掌门之位不配染指。所以,我们三派一直公推令狐少侠为三岳派掌门人。” 话音一落,早有准备的三派弟子便是一片锣鼓喧天之声响起,令狐冲苍白的面上也露出红晕,在漠北双熊的左右陪同之下登台,莫大先生将准备好的锦袍披在令狐冲身上,随后和任盈盈一起对令狐冲躬身施礼。 令狐冲满面激动之色,上前一步大声道:“多谢各位英雄不弃,前来为我三岳派的建立观礼,承蒙莫大先生和任女侠看得起,推举小弟为掌门,今后在下必率领三岳派主持江湖公道,与江湖邪魔外道周旋到底。” 台下又是一片喝彩之声。 “敢问这位令狐某人,你所谓的邪魔外道指的是谁啊?” 一声呼喝之声传来,虽然堂上群雄喧哗之声虽然高亢,但是这句话依然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他们已经猜到来的会是什么人了,毕竟在这个时候,在这种高手聚集的地方来砸场子的会是什么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会是谁。今日虽然没人提起什么,但是谁都清楚五岳剑派最近只见发生的事情,都在等着看好戏,很多人看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生意外心中还在纳闷,甚至于有人认为也许不会发生什么了心中还有失落之感,如今一听这句话便知道好戏终于要开始了,精神不由得一振。 要知道,江湖人最喜欢的就是看热闹,特别是流血搏杀的热闹,尤其是这个热闹还和自己无关,今天来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之这种兴灾乐户的态度来的,如今看到自己期待已久的场面终于要来了,心里都是窃喜不已。 莫大令狐冲任盈盈看着大门三人面色不变,他们早就已经想到今日左冷禅岳不群等人必来生事,故此毫不惊异,甚至心中暗自窃喜,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等着这些人来,甚至于他们心中有七八成把握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只是刚刚那声呼喝的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生,不知道是谁,但绝不是岳不群左冷禅这些熟识之人。 但是过了许久也没有一个人从大门进来,莫大朗声道:“刚才是哪一位朋友说话?为何藏头露尾,还请出来说话。” 无人答言,忽然有一个相貌猥琐的老汉开口道:“莫大先生,可能这位朋友不愿露面,不过他问的却也不错,刚刚令狐少侠说的邪魔外道到底是谁,给我们这些江湖朋友说说也好。” |
@常山渐青 2022-08-26 14:16:11 周末问好支持大作! ----------------------------- 谢谢兄弟支持! |
撕人 三岳并派之时,有人不出意外的跳出来捣乱,就在众人奇怪来者是何方神圣之时,忽然又有人向莫大发问,不过问的话却是四平八稳让人挑不出毛病。莫大定睛观瞧,见是个形貌猥琐的老者,身边还放着一副馄饨担子,有人认得他名叫何三七,常自挑了副馄饨担,出没三湘五泽市井之间,乃是雁荡山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望。 莫大先生干咳一声道:“原来是何大侠,敢问何大侠,刚刚问话之人可是你熟识之人?” 何三七抱拳笑道:“莫大先生玩笑了,小老儿混迹江湖,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脚色,虽然认识的人不少,但都是五行八作市井之徒,江湖高手却是没几个熟识,只不过刚刚听闻来者的问话,也感疑惑,故此才发此问,如果莫大先生觉得小老儿多嘴,还请莫大先生赎罪,在下闭口就是。” 说罢躬身坐下,吃菜喝酒再不开口,他这个话说的滴水不漏,让莫大也发作不得。 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老儿,桌子上那么多东西你不吃,偏偏吃桃子是什么意思?” 此时,台下郑州六合拳的夏老拳师手中拿着一个桃子,抬头向那人瞧去,见那人马脸鼠目,相貌十分古怪,不知是谁,但身穿青衣,乃是华山派中的打扮,他身旁又站着五个容貌类似、衣饰相同之人,却不知道六人便是令狐冲手下的桃谷六怪自称桃谷六仙。 他心中虽奇,脸上不动声色,说道:“这位尊兄高姓大名?所问是何用意?” 先前说话之人乃是桃根仙,他大声道:“我是桃根仙,这五个都是我的兄弟。”夏老拳师道:“久仰,久仰。”桃枝仙道:“你久仰我们甚么?是久仰我们武功高强呢,还是久仰我们见识不凡?”夏老拳师心想:“早听说过令狐冲手下有六个武功怪异心狠手辣的邪道人物,原来是这么六个浑人。”但他素来谨小慎微不喜得罪人,一向以和为贵,便道:“六位武功高强,见识不凡,我都是久仰的。” 桃花仙道:“那你既然知道我们武功高强见识不凡,为何桌上如此多的食物不吃,偏偏要吃桃子,难道不是寻我们兄弟的晦气?” 夏老拳师道:“我又不知六位在此,既然如此,小老儿不吃也就是了。”说罢将手中的桃子丢在桌上。 桃实仙大怒:“你吃也吃了,现在不吃却不向我等磕头认罪,又丢在桌上,难道还不是侮辱我们六兄弟?真真是欺人太甚。” 夏老拳师毕竟是一派掌门,为人再是和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桃谷六怪如此羞辱也是怒不可遏,大声道:“老夫素来都不知道六位有这种忌讳,所谓不知者不怪,更何况老夫已经道歉,尔等还要如此纠缠,岂不是欺人太甚?” 桃根仙大怒:“你这个老儿,刚刚还说我兄弟武功高强,见识不凡,对我等都是久仰的,现在又说不知,还不是羞辱我等?” 话音未落,突然间只见人影闪动,夏老拳师双手双脚被人提了起来,只听他一声惨呼,满地鲜血内脏,一个人竟被拉成了四块,两只手两只脚分持在四个形貌奇丑的怪人手里,正是桃谷四仙将他活生生的分尸四爿。这一下变起俄顷,众人都吓得呆了,胆子小的忍不住惊呼出声,堂内顿时一片大乱,所有的客人都纷纷跳了起来远离桃谷六怪,大堂马上以桃谷六怪为中心空出一大片空地,连少林方正等人面色也是大变。 今日三派合并,所有人都知道左冷禅岳不群等人不会坐视不理,都已经做好了流血的准备,但谁知道现在正主还没到,主人家先动上了手,而且还是对自己这些客人出手。现在看夏老拳师死的如此之惨,所有的宾客都是同仇敌忾怒不可遏。 开封华拳门华老拳师与夏老拳师有姻亲关系,心下更是悲愤不已,大叫道:“令狐掌门,莫大先生,任女侠,我等千里迢迢来为三派合并道贺,为何却如此对待我等?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夏老拳师带来的三个女婿也是怒目圆睁,死死的盯着令狐冲莫大等人。 令狐冲和莫大等人也是措不及防,他们自然知道桃谷六怪杀人从来没有理由,特别是令狐冲,在恒山的这段时间,桃谷六怪时不时便会以撕人为乐,连恒山的女尼也被他们酒后发疯撕烂过三个,只不过令狐冲是掌门,所以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糊弄过去,要说这点还是他在华山的时候从岳不群身上学来的,只不过这次身份转换了,他成了岳不群,这个时候他多少倒是有点理解岳不群的无奈了,不过好在他也没放心上,故此也没有岳不群的苦恼。 这次来衡山城,自己也不是没提前嘱咐过桃谷六怪不要在城里面乱来,好歹等到了并派大会有对头来捣乱自然有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桃谷六怪倒是也听话,到了衡山城至今一直没也惹事,令狐冲还为此暗自高兴。但是万万没想到,这六个浑人憋了多日,的确没惹事,结果却会在今天的并派大会上面突然发难,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下子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令狐冲也只好大喝一声:“桃谷六仙,你们干什么?” 桃根仙道:“令狐冲,从到了衡山城你就告诉我们不要动武,我们兄弟可都听你的了,这些日子都快把我们兄弟憋疯了。” 桃实仙道:“令狐冲,是你告诉我们,到手了并派大会就可以大显身手扬名天下了,现在既然到了日子,我们听你的话动手有什么问题?” 桃花仙也道:“更何况,这老儿居然狗胆包天,居然敢在我们桃谷六仙面前吃桃子,这不是羞辱我们兄弟么?” 桃枝仙也道:“就是就是,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动手,我们桃谷六仙以后还有面目见人么?” 桃干仙叫道:“岂止是无脸见人,简直连阿猫阿狗都没脸见了。” 桃谷六仙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委屈之极理直气壮,边说边挥舞着双手,似乎愤怒已极,四人手里的残肢带着的血肉内脏被甩的到处都是,群雄拼命躲闪,还是有不少人身上脸上被甩了不少的血肉内脏,一时间大堂内乱作一团。 令狐冲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是手足无措,他虽然一直胡作非为,但是以前无论如何闯祸都有岳不群为他收拾残局,他只负责惹祸,至于所有的后果统统都甩给岳不群,但是现在没有了岳不群,他自己如何知道如何对待这种局面? 宁中则连忙捅了捅一旁的风清扬,风清扬看着台上不知所措的令狐冲,也是叹息一声:“冲儿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如何处理,但是你不知如何处理,难道爹就知道么?需知道爹也是只会惹祸的人呐,还以为你多少能和岳不群学一点担当,但怎么就那么像你爹呢?”虽然心中恼火,但是也知道生气无用,至于旁边的宁中则就更不用说了,以前在华山的时候也是只会跟着令狐冲惹祸,不知道怎么摆平的主,看起来还是要让莫大处理了。 风清扬对莫大使了个颜色,莫大心中暗骂不已,明明是令狐冲他们惹出来的,却让自己擦屁股,其实这个关自己屁事啊。但是现在都在一条船上,自己不出面也不行,于是连忙大声道:“各位莫慌,桃谷六仙,尔等可知错?” 桃谷六仙大喝道:“放屁放屁,你个老儿真是胡放狗屁,桃谷六仙怎么会错?” 莫大强压着怒火,低声对身边的令狐冲道:“令狐掌门,他们可是你的属下,难道你还不说句话么?” |
第十三章 动手 令狐冲知道现在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实在是说不过去了,于是硬着头皮道:“桃谷六仙,夏老拳师乃是我们的客人,如今不过是说话稍显过分,你们就将玩笑开的如此过火,岂不是伤了江湖同道的和气?念在尔等初犯,又是无心之过,本掌门网开一面,下次再犯绝不姑息,还不赶紧给我退回来。” 这番话一说,堂下顿时一片唏嘘之称,连少林方正武当冲虚这两个令狐冲的支持者也是皱眉不已,与夏老拳师交好的几位客人更是悲愤不已,只不过畏惧对方势大不敢造次。 桃谷六仙也不是真的不懂事,自然知道自己犯了众怒,只是他们一来仰仗自己武功高强,二来又知道令狐冲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可是他们并不傻,也知道不能再继续闹腾下去了,所以将手中残肢一丢,骂骂咧咧的回到田伯光一行人之中,口中还不断的说着不是他们有意撕人,而是那老儿武功太差。 华老拳师双眼通红,大声道:“令狐大侠如此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小老儿算是见识了,小老儿武功低微,自感不配在此喝令狐大侠的酒水,就此告辞,万望令狐大侠大发慈悲将小老儿亲家的尸骨赐还。” 夏老拳师的三个女婿更是怒不可遏,大声道:“要不令狐大侠也将我们三个留在此地算了。” 令狐冲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连道不敢。华老拳师也不多言,只是低头和夏家的三个女婿收拾亲家残破的尸骨,准备带回厚葬。 “是何方鼠辈毛贼在我衡山派杀人害命?真当我衡山派如无物么?”随着一声大喝,以鲁连荣为首的一队衡山派弟子进入大堂。 鲁连荣看也不看莫大在内的三派众人,只是对堂内各路江湖豪杰作了一个四方揖,开口道:“各位朋友千里迢迢来到我南岳衡山,没想到却遭到如此对待,鲁某在此向各路英雄赔罪了。” 随即走到华老拳师身旁,对他和夏家的三个女婿一躬到地,语音沉痛:“夏老拳师乃郑州武林名宿,德高望重,没想到今日惨死奸人之手,鲁某不才,还望几位稍待片刻,鲁某保证,但凡鲁某还有一息尚存,必为夏老拳师讨回公道!” 鲁连荣声音不高,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顿时博得堂内一片喝彩,抛开看热闹的心态,世间终究还是公道自在人心,虽然迫于令狐冲等人的力量,连少林方正大师武当冲虚道长都闭目不语,各路英雄自是不敢多言,但是桃谷六仙的霸道行为早已让人不满,更何况夏老拳师虽然武功一般,但却是个老好人,一辈子谨小慎微,虽知道就因为一件不叫作事情的的事情居然死无全尸,早已经引起了公愤,如果不是对方太过强大,早就有人仗义执言了,此时见到有人出头,而且所言之理甚正,自然好声不绝。 这鲁连荣虽然前几十年默默无闻,但是今日却是得了个满堂彩,只要今天这个事情处理的漂亮,金眼雕的名号必将扬名江湖。 鲁连荣转头面对令狐冲等人,怒喝道:“刚才是哪几个鸡零狗碎的东西害了夏老英雄,怎么?敢做不敢认?” 桃谷六仙闻言勃然大怒,吼叫道:“你这老儿,可是想死么?” 鲁连荣冷笑道:“原来是你们这六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畜生,素问你等六怪善于恃强凌弱以多欺少,现在你们六个人围殴偷袭杀了夏老英雄,鲁某今日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们这六个祸害。” 桃谷六仙怒不可遏,他们本就生性凶残,更忌讳他人说他们长相,如今鲁连荣直接说他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已经火冒三丈,当即便要拉家伙动手。 令狐冲连忙伸手将他们六人拦住,这六人对令狐冲倒还多少有些顾及,于是别别扭扭的止住脚步,但是口中骂骂咧咧没完没了。 莫大先生上前一步,目光阴冷,开口道:“鲁连荣,莫某已经以衡山派掌门身份通告江湖,将你这个不肖弟子逐出衡山派,你还回来做什么?” 鲁连荣轻蔑的扫了莫大一眼,冷笑道:“莫大,你还有资格自诩是我衡山派弟子,你如今数典忘祖,居然和令狐冲任我行一干魔道妖人混在一起,更丧心病狂的妄图灭我衡山派道统,搞什么三岳派,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可笑你还敢在各路英雄面前大言不惭狂犬吠日,当真不知世间还有羞耻二字。” 莫大先生面色涨得通红,刚要反驳,鲁连荣一摆手,大声道:“莫大,你欺师灭祖的丑事鲁某待会再和你清算。现在鲁某先要收拾这几个在我衡山派中杀人夺命无恶不作的恶徒,你休想现在转移鲁某的视线为这几个恶徒张目,请你先闭上你的狗嘴。” 随即点指桃谷六怪喝道:“丑鬼,你们可敢与鲁某手中的利剑一搏?” 鲁连荣这番话更是获得一片好声,刚刚桃谷六仙杀人的场景已经被众人看在眼里,只是敢怒不敢言,现在鲁连荣要为死者讨还公道,而莫大令狐冲等人还要阻拦,自然是大大的不满,如今一看鲁连荣不理对方的东拉西扯摆明了就是要动手为死者讨回公道,叫好声自然比刚刚更响亮。 莫大和令狐冲等人这一下倒是左右为难,毕竟此事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自己这一方无论如何也不占理,不由得一时语塞。桃谷六仙已经忍无可忍,虽然迫于令狐冲的命令没冲出去,不过嘴上却是不甘示弱。 桃根仙大骂道:“好你个老东西,敢和桃谷六仙动手,看爷爷把你撕成四块。” 桃枝仙道:“不是四块,是五块。” 桃花仙道:“不行,要撕成六块,我桃谷六仙一人一块。” 六人虽然恶毒凶残,但手底下的功夫却都不含糊,放眼江湖也没有多少人可以接的下六人联手。 鲁连荣面带冷笑,毫不慌乱,好整以暇的等着六人过来动手。 一旁忽然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桃谷六怪生性胆小如鼠,见到本公子就会落荒而逃,现在本公子来了,桃谷六怪还不赶紧逃命?” 桃谷六仙更怒猛然转头一看,却是林平之施施然的走了进来。桃谷六仙是什么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说他们胆小怕事,以前夜猫子计无施就曾经用这种话激的他们放弃了照顾重伤的令狐冲而追击,此事林平之再出此言,桃根仙大吼一声:“动手!”,再也顾不得令狐冲的严令,飞身而出。 只见人影一闪也不知他们这种合击之术使了甚么古怪身法,四人同时抢上,分别抓住了林平之的四肢,还有两人拔出短铁棒照着林平之的头颅击下。桃谷六仙捉人手足的手法既怪且快,突如其来,似鬼似魅,饶是林平之武功了得,还是给桃谷四仙捉住手足,提将起来。在场众人见过桃谷四仙手撕夏老拳师的惨状,忍不住齐声惊呼。 就在人们以为林平之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几声惊呼同时响起,只见红光崩现人影晃动,转瞬间桃谷六仙中有四人双手鲜血淋漓倒地不起只是长声惨呼,桃花仙与桃实仙如木雕泥塑一般直愣愣的呆在那里。林平之一袭白衣如雪,微笑着站在两人身前一丈开外,似乎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从林平之进入大厅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十几个呼吸间的事情,但是兔起鹘落,桃谷六仙已经有四人重伤倒地。 |
第十四章 宁氏 自林平之出现,令狐冲如同喷火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要知道令狐冲十几年来虽然一直在江湖上惹是生非的,但却是没有什么他所恨的人,因为他与田伯光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从来不惹强者,但是见到弱者就照死里面欺负,这样一来,恨他的人数不胜数,却没什么人是他所恨的。但是林平之就不然,在他看来林平之不但抢了他在华山派的一切,还害得他成了太监,虽然他确实是被田伯光一刀阉了,但是这笔帐他却牢牢的记在了林平之的头上。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恐怕林平之已经在令狐冲的怒视下被千刀万剐了,但是可惜,令狐冲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因为林平之根本就没看他,甚至于没看他们三派中任何一个人。 林平之转身对鲁连荣深施一礼:“鲁师叔,小侄越俎代庖,代鲁师叔教训了这六个畜生,还望鲁师叔见谅。”鲁连荣笑道:“贤侄客气了,快快免礼。” 林平之回了一声谢过师叔,旋即站直身体,身形一转,冷电一般的目光射向站在那里的桃花仙与桃实仙身上:“你们两个丑鬼,是跪地求饶,还是让本公子费事像你们那四个兄弟一样不死不活?” 此时桃实仙和桃花仙已经抖做了一团,他们桃谷六仙一向天真烂漫,像孩童一般,在他们眼里,别人越惨越好玩儿,会像孩子一样拍手欢笑;但是换到自己身上他们也会像孩子一样,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眼光而嚎啕痛哭。 刚刚他们都看的很清楚,自己的四个兄弟明明已经抓住了此人的四肢,自己的铁棍也要敲碎他的头颅,但是谁能想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兄弟突然之间就嚎叫着松开已经鲜血淋漓的双手,倒在地上惨叫,而自己一惊之下手下一缓此人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他们本来有十分的武功可以和林平之一拼,现在依然有十分的武功可以和林平之一拼,但是他们的心境就像一个孩子,他们怕了,所以十分武功已经连一分也发挥不出来了,只知道站在那里发抖,他们的胆已碎,魂已飞。 但是他们不动,不代表林平之不会动,但是林平之并没有去攻击已经丧失胆气的桃实仙和桃花仙,而是出手如风,点了躺在地上的桃谷四仙的穴道,然后飞出几脚,将四人踢向鲁连荣身后的衡山弟子:“绑了,等抓了剩下的二人,用他们的狗头和狼心狗肺祭奠夏老英雄。” 衡山弟子二话不说,直接将四人五花大绑,同时也有人给四人包扎伤口,防止四人就这么死了,他们太了解林平之了,如果这么便宜就让这四个人死了,林平之非大发雷霆不可:“林堂主什么都好,就是杀性太重了。” 桃花仙和桃实仙见兄弟被抓,这才回过神来,他们虽然已经没了再和林平之拼命的勇气,但不代表他们就认命了。 两人转身跑到令狐冲身边,哭喊道:“令狐冲,快快救我们兄弟。” 其实令狐冲不是不想救四人,但是刚刚一来时期仓促,从桃谷六仙出手到现在为止,还不超过两分钟的时间,自己一时没有反应,第二则是自己现在身负重伤,根本用不出武功,今天还是风清扬用他绝顶的内功护住他的经脉,才能勉强参加这个并派大会,否则他就要躺着来参加了。 虽然令狐冲不能出手,但是刚刚林平之伤了桃谷四仙的时候,如果他们这一方有人动手,可能夺回四人,但是莫达等人对桃谷六仙本就没什么交情,这次桃谷六仙又在大会捣乱,也不可能出手,而田伯光漠北双熊等人平时经常受到桃谷六仙的欺凌,对他们的死活更多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更不会出手。再加上林平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伤了人以后,连基本的场面话都不说,直接就不顾江湖规矩的出手拿人,众人也没什么反应时间,故此不过短短一瞬的时间,令狐冲一方已经有四名好手当了俘虏。 大堂中的各路好汉本就已经对桃谷六怪厌烦透顶,此时见到六人栽了大跟头,不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叫好声不断。 无论其他人对桃谷四怪被抓是什么态度,令狐冲却不能不说话,一来他与桃谷六怪本就是一丘之貉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二来桃谷六怪现在是他手下的中坚力量,武功既高又肯听他的话,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令狐冲自然不肯见到自己的力量受损。 于是令狐冲强打精神,开口道:“林平之,速速放了四位桃兄,我令狐冲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林平之恍若未闻,转身对华老拳师和夏家三位女婿道:“华老师,小侄虽然分属华山派,但在此处也算半个主人,小侄斗胆,请华老师和三位兄长暂留片刻,让我叔侄为几位赔罪。” 四人见到刚刚林平之大发神威,将桃谷六仙打的落花流水,心中既感激他仗义出手为自己出头,又敬畏其诡异的武功,不错的确诡异,他们实在不明白怎么转瞬间桃谷四仙就成了那副模样,而人就是这样,如果能够看到对方武功高明,最多的只是佩服,但是如果看的稀里糊涂对方就赢了,才会真真正正的敬畏无比。此时间林平之如此彬彬有礼,更是感动非常,四人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既然林少侠诚意相请,我等自当从命。”随即找了一个距离比较远的地方再次坐下,将包着夏老拳师尸体的包裹小心的放到一边。 见林平之视自己如无物,令狐冲更是恼怒非常,吼道:“林平之,你欺人太甚。”他这一激动,牵动了内伤,面上顿时一片惨白,嘴角也有污血溢出。顿时两条人影飞出,风清扬飞身到令狐冲身边,双手或点或拍,将令狐冲的内伤强行压制。而宁中则飞扑林平之,手中长剑闪烁着寒光,但她眼中怨毒的光芒更胜,在剑光映衬着她已经扭曲的面容显得极其狰狞可怖,令狐冲是她的儿子,在华山的时候已经被林平之废了,现在又被林平之气的口吐鲜血,她对林平之可谓恨之入骨,剑尖指向居然是林平之的胸腹以下,她心中实在是怨毒太深,誓要把林平之也阉了,然后再大卸八块方消她心头只恨。 林平之看到宁中则出手,眼中冷意更胜,林平之对宁中则可谓恨入骨髓,单纯是和自己之间的私恨就足矣让林平之把宁中则千刀万剐扒皮抽筋,要知道如果没有宁中则暗中挑唆,林平之初到华山的时候不会受到同门的如此排挤,甚至于差点死在陆大有手上。更不要说宁做则做的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就算杀她八百回都不嫌多。 林平之也不拿兵器,双掌晃动和宁中则战在一起,宁中则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林平之碎尸万端,见林平之赤手空拳,心中大喜:“好小贼,居然敢和我空手搏杀,今日必让你血流五步。”手下更是加紧进攻。她对林平之的武功一贯不看在眼里,之前就是稀松平常之极,后来上了华山,自己也怂恿岳不群不教他本门高深武功,虽然这林平之在江湖上搅起了偌大风波,但不过是靠的阴谋诡计,武功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出奇之处,自己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心中虽然如此之想,但手上丝毫不加松懈,狮子搏兔亦要用尽全力。可是真动上手,宁中则确实大吃一惊,只见林平之双手摆动,或拳或掌,忽抓忽拿,双手极尽变化之能,不到片刻功夫居然尽占上风,宁中则心中惊异,一咬牙,忽然全力一剑刺出,正是她的看家本领——无双无对宁氏一剑,这一剑乃是她的看家本领,只要用出来就连岳不群也不敢正面其锋,这一剑快若闪电,林平之似乎躲闪不及,宁中则的嘴角已经挂上了一丝狰狞的笑意,但是这丝笑意瞬间凝结,因为,她的剑尖已经被林平之右手的两根手指牢牢夹住。 |
第十五章 大骂 宁中则大战林平之,没想到自己使出的最得意一剑居然被林平之两指夹住,大惊失色之下,还未及应对,林平之的左手已然一指点到,直奔她的胸前要穴,分明是要将她生擒活拿,但此时她已经躲闪不及。 伴随着几条人影带动的风声与鲁连荣的怒吼,只听到“砰”的一声,宁中则被林平之一掌击飞,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同时,几条人影已经分成几对拼杀起来。 原来刚刚林平之想生擒宁中则,但是有几个人突然在不同的方向出手采用围吴救赵的方式偷袭林平之,莫大先生一招“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鲁连荣怒吼了一声“无耻”,提剑挡住莫大先生,但与此同时漠北双熊从另外一个方向攻到,这两个人武功不算顶尖,但是身为黑道大盗轻功却是江湖一流,一年前连岳不群都追不上两人。林平之无奈,只有放弃了活捉宁中则的想法,变指为掌,将宁中则一掌拍飞。到手的鸭子飞了,林平之心中大怒,将一腔怒火就发泄在了偷袭的两人身上,顿时掌影如风没头没脑的向两人罩去。 莫大先生还好,虽然鲁连荣现在得了华山思过崖的衡山派武功传承功力暴涨,但是毕竟还未融会贯通,莫大先生虽惊异他武功忽然一日千里,但还可以从容应对。漠北双熊却是心中叫苦不迭,他们二人在一年前还曾经生擒过林平之,但是没想到只有一年不见,林平之的武功已经如此之强,特别是他们二人也没拿兵器,林平之毫无顾及掌影如山猛攻两人致命之处。忽然门口一声长笑,左冷禅岳不群等人率剑盟高手鱼贯而入,莫大几人见情形不对,连忙抽身就想跳出圈外,鲁连荣和林平之岂能放过如此良机,莫大武功精湛,中了鲁连荣一剑,左边衣袖被销下一截,但漠北双熊却没那么幸运,被林平之两掌击在后心,林平之见状连忙抽回五成功力,生怕将这二人打死,他也是恨这两个吃人狂魔生性凶残,更在刚刚坏自己的好事,之前还有劫掠自己的梁子,岂能让这二人死的如此痛快,故此势必要将二人活捉炮制,以泄心头之恨。 转瞬间,左冷禅等剑盟中人已经与三岳派对持当场,林平之将漠北双雄抛给衡山派弟子五花大绑与桃谷四仙捆在一起,随即林平之对左冷禅施了一礼随即回到剑盟队中。 左冷禅对鲁连荣道:“鲁师兄,兄弟听闻衡山派有叛徒勾结外人为祸,故此前来助拳,左某和众弟兄来迟,请左师兄原谅。” 鲁连荣连忙笑道:“盟主说笑了,鲁某家门不幸,让大家见笑了。” 莫大先生见这几人把自己当作了空气,强压怒火道:“左掌门,请问你率人来势汹汹到我衡山派有何贵干?” 左冷禅似乎这个时候才看见莫大,冷笑两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莫大先生,莫大,你可知道我作为五岳剑派联盟盟主所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莫大冷冷道:“莫大只知道五岳剑派已经不复存在,余下的一概不知。” 左冷禅怒极反笑:“好好好,既然不知那也就不用知道了,你现在既然加入三岳派,南岳衡山派也就和你没关系了,看在几十年的交情上,左某也不想多说什么,请你速速离开衡山。” 莫大冷哼一声:“莫大虽然已经加入三岳派,但是衡山派乃是三岳派分舵,莫大为此地地主,如果说离开,还是请你左盟主离开为妙。” 此时,风清扬已经为令狐冲疗伤完毕,将令狐冲和受伤的宁中则交给一旁的仪琳仪和几人看护,自己一甩衣襟上前道:“左冷禅,此处还由不得你撒野,今日三岳派大喜之日,风某不欲动手见红,尔等将桃谷四仙六人留下自行离去,风某便不再追究。” 左冷禅岳不群大怒,刚要开口,被身后的林平之拉了一下衣袖。林平之向前一步开口道:“风老鬼,你是什么身份在此大放厥词?是凭你令狐冲便宜老子的身份,还是凭你是宁中则那背叛师门谋害亲夫贱人的奸夫?风清扬,你背叛师门是为不忠,置剑宗师长是为不孝,暗害同门是为不仁,勾引晚辈之妻是为不义,你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如今一把年纪居然不死,如你和宁中则俩公母还有半分羞耻之心,就应该在此一头撞死,还有脸在天下英雄面前大言不惭,真是恬不知耻!” 换做以前,林平之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第一是他的身份不配,第二是他的武功不配,第三他的人脉也不配,说了这种话无论是风清扬一方还是岳不群一方都会被得罪的干干净净而且还无法自保,毕竟疏不间亲,岳不群和宁中则就算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也比和他的关系要亲近。但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是剑盟刑堂堂主,武功已经大成,和任何高手都有一拼之力,而且不单纯和剑盟几大高手交情深厚,就算和日月教东方不败也有不错的关系,如果岳不群鼠肚鸡肠大不了去投东方不败。 林平之阻止左岳二人说话,就是因为有些话只能他这个小辈人来说,而且他实在看不惯这些长辈的那种温吞水的和稀泥方式,在他看来所谓的那种留有余地的处理方式只会把事情搞糟。岳不群被师叔戴绿帽子的事情虽然丢人,但是已经传遍了江湖,欲盖弥彰于事无补,不如放开了,岳不群人已经丢了,与其磨磨唧唧的次次丢小人,还不如一口气丢个大人,以后也就放开手脚了,再对宁中则动手也就没了顾及。 如果不把事情说绝了做绝了,别人还好说,难道他林平之每次见到宁中则还要叫声“师娘”不成?如果那样这架还打个屁?所以这次林平之必须要给宁中则和剑盟的关系定性,林平之实在受不了各种顾及的假打,他信奉当堂不让步举手不留情,要打就打个痛快,以后也省的每次现磨磨唧唧的盘半天道然后再各种留后手的打架。 说起来,林平之现在越来越讨厌现在这套江湖规矩,如果是自己做主,压根连这点废话也懒得说,直接动手多好,自家老爹以前就最喜欢套江湖交情,结果套了一个家破人亡。 林平之的这话一说,整个大堂就像一锅滚油里面泼了一碗冷水,登时沸声一片。岳不群还没用紫霞神功脸色已经张的发紫了,心中一巴掌拍死林平之的心思都有了。左冷禅等人也是目瞪口呆,说什么也没想到林平之就当着这么多江湖豪杰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个话说了出来,虽然左冷禅之前一直想方设法的阴岳不群,但是现在剑盟成立这种心思早就烟消云散了,没想到林平之居然在这种场合敢放这种话,如果不是知道林平之对岳不群一片赤诚,他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哪个门派埋伏在华山派的探子。 这些人的想法林平之自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乎,今天自己一行来这里就是为了砸场子的,既然是砸场子就不妨砸到底——老子急了连自己的场子都砸,就问你怕不怕? 岳不群一方的人马尚且如此羞愤难当不敢见人,就不用说本就理亏的风清扬一方了,宁中则本就中了林平之一掌伤的不轻,此时听闻林平之的话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不省人事了。要知道,虽然宁中则天生淫贱坏事做绝,但是那是在背后,虽然她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东西,但并不代表着她愿意让别人说他不是东西,人性就是如此,虽然自己可以毫无道德底线,但是却不允许他人说出这个事实,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慌得任盈盈几人又是一顿手忙脚乱。 风清扬面如金纸张口结舌,他武功绝顶心思缜密,为人更是艰险狡诈之极,虽然知道林平之不按套路出牌,但是万万想不到他能这么无所禁忌,在这种地方冷不丁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他和宁中则所作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就算在黑道上也是最为人不耻的存在,更不要说在名门正派之中了,要知道,很多东西可以做,但是绝对不能说,一旦说了就是过街老鼠。之前他们对此并不担心,因为他们都很了解岳不群,知道这个人爱惜脸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揭其短,但是他们万万料不到林平之居然敢丝毫不顾及岳不群的颜面,而且是在这种场合下把事情挑明了。风清扬自然是不要脸到了极致,否则也不可能有令狐冲这样一个奸险小人的儿子,但是他毕竟还是一个人,只要是人,就不得不顾及世俗的舆论压力,哪怕你武功绝顶冠绝天下,但是也抵不住那铄金的众口,更何况,风清扬的人品连废铜烂铁都不如。 |
第十七章 狮吼 林平之以命搏命,最后用肉身之力牢牢控制了风清扬,两人便像打桩机一般不停的撞向坚硬的石墙,同时林平之双臂运劲,将风清扬牢牢的箍住,恨不得将他一分为二。风清扬只用拼命运功相抗,可惜,他几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力如果用来对付内功高手自然无往不胜,但是面对林平之这样一个不讲武德一味用纯力量猛砸猛摔的外功高手,却力有不逮。林平之继续全身扑上,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猛,气势越来越狂暴,当真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在融合了思过崖的武功后,林平之所练数年的外功拳劲更为可怕。狂暴的力道传递过去,将后方的石墙斗硬生生的砸裂,进而破碎,他带着风清扬的身子镶嵌进去。 这还不算完,林平之眼看这风清扬的身体被镶嵌在石墙里,再难脱身,干脆松开一只手,并指成掌,接连不断的猛拍出去。掌力不但凶蛮刚猛,更是快如闪电。 “砰砰砰。。。” 一阵阵沉闷的轰击声激荡开来,林平之丝毫没有尊老爱幼的美德,一掌接着一掌的不断轰出。风清扬郁闷无比,虽然他是剑圣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剑气更是无坚不摧,可是心中完全和这个人进行血拼却是完全落入下风,这种肉贴肉的力量抗衡,他也没什么办法。 更何况他现在行动受制,他就算剑术再怎么高超施展不出来也是无用,甚至于现在面对林平之狂风暴雨一般的掌击,他只有拼命抽出一只手来无力的硬抗,每一击手臂筋骨都疼痛难当。 “风老前辈!” 眼见风清扬要凉,莫大等人大急,用尽全力猛冲过来准备救援,但是被左冷禅等人拼死挡住。连最为关心林平之的岳不群看到风清扬已经必败无疑,也不再关心这边,只是死命挡住黄河老祖与计无施等人,虽然之前和风清扬大战,左冷禅与岳不群都消耗了不少内力,但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抵挡的。 “砰砰。。” 林平之毫不理会周围的事情,只是一门心思的把风清扬往石墙里面狠揍,拳脚相加凶狠异常。虽然他还比不上成祖建紫禁城的时候皇家工程队用的墨家打桩机,但是也差不到哪儿去了,绝对可以做到把一根木桩钉到地里去,更别说还有血勇之气的加成呢。那不断飞溅的碎石就是被风清扬用绝顶内功转移过去的劲力轰击而成,否则单凭力量也无法将最坚硬的花岗岩建造的石墙打成那样。 而此时风清扬是真的恶吐血了,内家真气也不是万能的,能够抵消内功也能够转移部分的内劲,但是却绝对无法化解纯粹的力量,那玩意只能用身体硬抗。在林平之不断的轰击之下,他的肺腑已经受伤,而且双臂也疼痛难当,骨头已经好似完全碎裂一般,和一个外功高手硬抗实在太难受了,哪怕风清扬是剑圣也扛不住。这完全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用天灵盖当武器砸人,伤敌一百自损三千。 “阿弥托福!” 就在林平之鼓足力气将要轰碎风清扬胸膛的时候,一声佛号宛若炸雷般在耳边响起。哪怕林平之的功力早已今非昔比,但仍然让他气血翻腾难受至极,如同脑袋被闷棍敲了一般。 风清扬不亏是剑圣,就在这一瞬间已经像游鱼一般自石墙内滑了出来,随即施展轻功逃到一边,不是他不想借机反攻宰了林平之,而是此刻双臂疼痛难忍,全身不住颤抖,实在是有心无力。 “老秃驴,你要插手我们剑盟的事?!” 已经恢复过来的林平之转身冷漠的注视着少林方正大师,不错,刚刚就是这个老秃驴耍阴招,用的应该是少林七十二绝技种的狮子吼。也就是林平之修习神功已经大成,刚刚催动全力轰击风清扬的时候又将劲力密布全身,否则如果稍不注意非得在刚刚被震晕过去不可。 而此刻在场诸多武林人士都向方证大师投去忌惮的眼神,显然都被方证刚刚的一招狮子吼给震撼到了。甚至在场都有相当一部分人倒下,被硬生生的震晕了过去,这还只是被狮子吼的余波给伤及的,少林狮子吼,当真恐怖如斯。此时众人看向林平之这个被方证重点照顾的对象,眼中更多了一丝郑重,剑盟内本对林平之年纪轻轻变成为刑堂堂主不满的一些人那点小不服也跟着烟消云散,先是单对单干掉了了剑圣风清扬,虽然之前和左冷禅与岳不群联手打掉了风清扬的佩剑,又是以长击短,但是胜了就是胜了,随即又差点一顿猛攻险些轰爆风清扬,最后还硬抗了少林方丈一招狮子吼而不倒,就凭这些,今日之后林平之已经进入江湖顶级高手的行列,即便可能是里面垫底的存在。事实也是如此,在此日之后,林平之“杀拳”之名逐渐响彻江湖,名动武林。 “阿弥陀佛!林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事不可太过,需知:‘事不可做尽,话不可说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方证大师依旧面目祥和,至少表面看来丝毫没把林平之那一声老秃驴放在心上,这让在场群雄不禁对老和尚的胸襟更多了一丝钦佩。毕竟这么多年的修炼可不是虚的,很多事情都能看得开,只要不是实际上的利益损失,嘴上的亏老和尚是很能看得开的。 此时正邪双方都趁机脱离战斗,分别将自己一方被狮子吼震晕过去的同门带到一边。剑盟众人都略带气喘的汇聚到左冷禅身后,愤怒的盯着方证大师和少林群僧。 林平之脚尖一挑,将一把不知道谁掉在地上的长剑拎在左手,手臂缓缓运劲,长剑直指方证大师。岳不群低声道:“平之,少林毕竟是武林泰山北斗,更是正道领袖。”他没多说什么,但是意思再明显不过,今日剑盟和三岳派的梁子已经挑明了,这个时候实在不宜把至少明面上处于中立的少林再得罪了。 林平之对岳不群他们这种温吞水慢性子实在是不耐烦,都已经这个时候,如果就这面退了,少林寺就会骑在剑盟脖子上拉屎撒尿,即便要退也必须以战促和,而不是单方面的退让,同时他也想看一看自己在剑盟高层中人心中的地位到底如何,这种试探自然是冒险的,但是如果什么险都不冒,林平之不如干脆找个山洞隐居起来等仇人都老死算了。 林平之恍若未闻岳不群说的话,目光牢牢锁定方证大师,衣袖逐渐鼓涨,他的气势也越来越凌厉,等到他的气势攀升到顶点的时候,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岳不群微微叹了口气,和左冷禅对视一眼,紫霞神功全力运转,脸上已经密布紫气,左冷禅浑身则散发出一股冰寒之意,众人感到似乎温度都下降了几分。群雄则是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林平之这么刚,居然在和剑圣全力一战之后还要挑战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寺,不少人心中暗暗叹息这位少年高手的不识时务,但是更多年轻高手则是心情激荡,不禁把林平之视为偶像,需知在江湖中对这种刚直不阿之人还是尊重的。 丐帮副帮主张金鳌喃喃道:“无论此战胜负,此子都必将名扬天下。” 方证大师祥和的面容丝毫不变,甚至于连眼角都没有动一下,他身后的老僧也闭目垂眉,似乎没感受到林平之那刺骨的杀意,但是此时他们都已经将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力提到十成,他们不是自大,而是有充分的信心,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剑盟中人全盛之时也休想一招突袭就伤到自己分毫,更何况对方刚刚和剑圣一方血拼了一场,虽然斗志昂扬,但是斗志并不是胜负的唯一要素。 |
第十八章 莫大 “林施主。”方生大师走到方证前面单手问讯道:“掌门方丈不过希望以和为贵,双方息事宁人。”在林平之浓重的杀气下,方证还是忍不住用眼色告诉方生递出了台阶,他并不怕林平之,甚至于连剑盟也没放在眼里,少林数百年的底蕴毕竟不是虚的,但是少林也太久的只做一个河边的渔夫了,他实在也不想将少林直接参与到江湖血拼之中,毕竟,一本万利的生意再好也没有无本万利的生意好啊。而且就算是动手,也不能让方正和林平之动手,虽然林平之刚刚击败了风清扬,但那个功劳很大程度上还是要记在左岳二人之下,况且说林平之无论是辈分还是武林声望,也不足以和方证匹敌,方证就算要动手也要和左冷禅才算的上对等,最低限度也要是岳不群,和林平之动手,无论胜负都算是以大欺小了。其实就算是方生和林平之动手也算是以大欺小,但是至少比方证还是要好得多,他们刚刚都目睹了林平之的武功,如果换做一个小字辈的僧人,还真未必拿得下林平之,故此方生方才上前。 林平之嘴角一挑,撤出一丝凄凉的笑意说:“以和为贵?在刚刚我剑盟未曾得胜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在我林家惨遭灭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老衲刚刚不及开口,而林家之事,老衲实在不知林家与青城派的恩怨,少林也实在不便插手。”方证心中按松一口气,因为林平之只要开口,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至于理由,少林自然张口就来,反正不要脸的话别人不敢说,但是少林高僧敢说。 “好得很,那么刚才你们为什么一哄而上围攻我剑盟?”林平之面色铁青 方生连忙抢过方证的话头,他不能让林平之如此不对等的一直质问少林方丈,祥和的脸上一阵青红道:“老衲……老衲岂是……” “何必解释。”林平之道:“江湖无常,我早已看透你们这些秃驴,简直不要脸到了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地步,妈的蛋,真当我剑盟是软柿子了,连天天喊着慈悲的少林和尚都来拿捏!” “施……施主怎好出口伤人?”方生没想到说的好好的,林平之突然口吐秽言。 “怎么?想听好听的?”林平之按捺不住一腔怒火道:“告诉你秃驴,你少自命清高,你和田伯光这些杂碎比起来也好不到哪去,他妈的,来啊,别看本公子刚刚打了一仗,这累不倒我。” 方生自入少林成名以来,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碰过有谁敢满口粗话的对自己说话,顿时张口结舌。 其实他哪又知道林平之身背血海深仇,再加上一直以来处处受气,连陆大有之流都差点要了他命,他的命在三年前早已豁了出去,就算达摩浮生当面,他也一定照骂不误。 “混……”方生意识到自己的少林高僧身份连忙闭嘴,林平之可以满嘴胡说,但是他却不敢有失身份,赶紧把那下面的“蛋”字咽了回去,嗔目道:“老衲等你,等你调息完毕。” “方生大师。”一旁的莫大先生突然插口道:“林平之诡计多端,刁钻古怪,万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莫大见少林高僧主动前来接替自己三岳派,自然想让少林替自己挡枪,更怕方证一时不查被林平之算计,连忙好心提醒。 “你以为老衲是谁?”方生顶了回去,他已经被林平之气的够呛,此时莫大的好心也被他视为讽刺。他这句话有两种意思,一是瞧不起对方为人。二是讥悄对方无能。这一句软钉子碰了回去,莫大气得头顶冒烟,嘴里没说,心里可把方生给骂翻了:“老秃驴,狗咬吕洞宾,老子告诉你小心,你竟然如此托大,也好让你在林小子手里吃了亏就知道老子的江湖经验不是你一个天天在少林寺里念经的秃驴能比的,你就能明白老子在江湖上活到今天有多么的不容易。” 林平之没好气的说:“什么意思?” “老衲不愿落人口实,更不愿趁人之危,等你自认休息够了,老衲再讨教。”方生大师也没好气的回道。 “呸,干嘛,你少来那套假仁假义,讨教,说得多好听,其实你心里想超度我罢了,不用等了,我现在就很好,车轮战就是车轮战,他妈的那么多理由好讲?” 在场群雄无不骇然:“林平之果然就是林平之,别管其他的就凭这份胆色,真他妈的有种,说的真他妈的痛快。”林平之的话愈说愈狂,也愈说愈把方生大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人也总是人,就菩萨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方生大师只不过是个和尚,怎受得了左一句“他妈的”右一句“妈的蛋”? “好,好,你这混……混蛋,既如此,请。”方生终于忍耐不住,一袭灰色架裟无风自动骂了出声。 “请什么?这又不是上街逛戏园子,妈的蛋我已等着……” 话没说完林平之左手一抖一道剑光已离手而出,攻击的对像却是一旁的莫大,毫无防备连作梦也想不到的莫大。 林平之直到现在才出手,不只是左手的一把离手剑,而且右手还有五把飞刀。 他等这个机会已等了许久,他迟迟不动的原因一则是暗器须有距离,二则他没有把握能制敌致胜。毕竟莫大成名多年,在面对面的情形下暗器怎能称之暗器。因此他才不断的辱骂方正和方生,直到最后觑准时机一举把莫大钉成了刺猬。 他明白如果莫大不死,鲁连荣无论如何也坐不稳衡山派的掌门,如果今天不趁机宰了莫大以后这个机会更会渺茫,毕竟现在对方的实力并不比剑盟差,再加上刚刚莫大出言提醒方生留意自己,让林平之已恨极了莫大的阴损,现在终于找到了万无一失的良机。一把飞剑外加五把飞刀,果然万无一失的全打在莫大的身上、咽喉、脸上。一向面色无喜无悲的莫大先生像是见到了鬼(可能真见到了鬼),莫大先生表情怪异的瞪视着林平之连一声惨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无声的断了气——他能在江湖上活到今天的确不容易,但是死的却是容易极了! 林平之根本不理会方证、方生二人。事实上他们也不会有所行动,因为他们已让突发的情况震惊的目瞪口呆,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神态。 林平之对着兀立不倒的莫大冷笑道:“我不会说抱歉,因为我没有一丝愧疚,你该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因为你之前曾经偷袭一个还是你的同门的盟友——嵩山派的我费斌师叔(费斌心中大师感动),而且还有意挑拨少林寺和我剑盟的关系(众人无语中)。” 无论用任何方法,能杀掉像莫大这样的江湖大派的掌门巨擘,不只是件露脸的事,甚至连走路都可横着走,因为江湖中成名最快的方法就是能杀掉一个像莫大这样的人,而像莫大这样的人,江湖中已不太多,就如同能够杀掉东方不败必定成名是一样的道理。但是林平之没有一点兴奋和高兴的样子,不但如此,甚至他在对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已红,红得即将落泪,因为他知道即使他能杀掉一百个像莫大这样的名人,也无法换回自己过去的生活,一个普通但是快乐的生活。 林平之到现在为止从不偷袭,虽然他经常突袭,但那都是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抢先出手而已,现在他会如此做完全是对莫大的作为厌烦透顶。明明是一个大派掌门人,却天天做着偷鸡摸狗的事情,以使阴招敲闷棍为荣,这次又和令狐冲风清扬他们混在一起搞三岳派和自己作对,林平之很清楚,虽然令狐冲缺德风清扬阴毒,但是搞出来一个三岳派之类的东西绝不是他们那两颗猪头能想出来的,必然是这个阴损之极的莫大出的主意,让风清扬任我行给他当先锋挡枪,林平之岂能容他? |
第十九章 认错 林平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击杀衡山派掌门人莫大先生,从莫大先生死不瞑目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的眼神透露出他的不甘心。而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一辈子最擅长偷袭,没想到最后却死于他人的偷袭,他偷袭别人好歹还要和对方再打斗一场,而且最后还未必能胜,没想到林平之的偷袭如此的干净利落,连对方惨呼的机会都不给就结束了,而且被偷袭的一方刚刚还提醒他人注意被林平之偷袭——“服了”——这大约是莫大死前最后一个念头,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一个可以当自己孙子的年轻人完败,真的是想不服都不行,但这又是多么的无奈和伤心。 在场众人先是一阵惊愕,过了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随即便是一片的惊呼不绝于耳,群雄彻底被震惊了,要知道死的那个人可是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啊,堂堂的衡山派掌门,虽然比不得少林武当,但也是正道大派的掌门人,绝对可以排进正道前二十甚至于前十的存在,这样一个人居然就这样,被林平之像宰一只小鸡仔一样一招给秒了!林平之的偷袭之举不但不让他们觉得胜之不武,反而更让他们崇拜不已,要知道,当时林平之和莫大一行是面对面的站着,而且兵刃已经亮了,狠话已经说了,谁都知道要动手,人家林平之又没说先宰哪个,反正一出手就先杀了个掌门,这武功已经不是高不高的问题了,简直就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了。 要知道,人就是这样,如果你一招一式的比拼最终赢了,虽然也可以获得众人的称赞与尊敬,但是至少不会让人惊诧莫名,因为你如何赢得如何胜的人家看的清清楚楚,最多夸你武功高强,而不会有神秘的感觉。但是你如果赢得莫名其妙,那么看的人更是稀里糊涂,反而更觉得你了不起,更觉得你手段高明。这也是一种人性的弱点。 随着群众的喝彩声响起,莫大死不瞑目的尸体才带着无尽的不甘缓缓倒下。此时不但是群雄惊愕万分,剑盟和三岳派以及少林武当众人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们万万没想到,莫大先生就这样死了,也许别人多少还不太了解莫大,但是五岳高层人物对莫大可谓了解至深,深知这个老东西不但武功高绝,更兼诡计多端,几乎可以说是个琉璃球,从来没人能在他的手里占到便宜,左冷禅以前想合并五派的时候,最忌惮的便是岳不群和莫大先生,甚至于对莫大的忌惮还在岳不群之上,但是苦于抓不住莫大的短处,一直感觉无能为力。现在众人就这面眼睁睁看着,莫大在自己眼前轻轻巧巧的就被林平之不费吹灰之力的给宰了,心中的惊惧甚至于比那些吃瓜群雄还甚。 左冷禅甚至暗暗捏了把冷汗:“如果我和以前一样想合并五岳,不知道能不能收拾的了这小子,这家伙太邪了,至少我就想不出来这种招数。” 岳不群则是五味杂陈,自己也曾经精于算计,但是都是拿不出手的小技俩,哪里像林平之一样,正大光明的干,出手就是杀招,到现在不但拉来了东方不败这等强援,更单挑风清扬大胜,最后更是一举击杀莫大先生,这种胆识和魄力,自己如果以前早点重视林平之,现在的剑盟盟主可能就是自己了,不过岳不群更多的还是惊喜,毕竟这是自己的徒弟,还是对自己最为赤诚的弟子,自己有这样的弟子,何愁日后华山派不能大兴? 鲁连荣自然是心花怒放,他之前最为头疼的就是莫大先生,只要莫大不死,哪怕这次被己方打跑了,自己这个衡山派掌门也坐的不踏实,毕竟什么都要讲究个名分,虽然自己有剑盟的支持,但是莫大毕竟是当了几十年的衡山派掌门,他只要或者自己这个位置就算是坐了也不算稳,现在莫大被林平之在各路高手面前被林平之一举击杀,自己的掌门之位算是稳了,自此他对林平之可以说的上是言听计从了。 绝高的武功、缜密的算计、不按常理出牌的诡异,这些都加持在一个人身上,太可怕了,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把林平之列为轻易绝对不去招惹的人。 黑道一方的人马在惊惧的同时更多了一丝的羞愧:“同样是人,亏得我们自称是邪道中人,和这家伙一比,老子简直就是光明正大的典范了,这小子简直比我们邪道的还邪,惭愧惭愧!”特别是黑道中素有智囊之称的向问天、夜猫子计无施等人,简直有种无地自容之感。从此以后,黑道之上“邪君”林平之的名字也声名鹊起。 此时林平之上前走了一步,搞得不少人都纷纷后退,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步了莫大的后尘。 林平之也不管其他,只是走到方生大师面前。 站定,微笑。 他像个踏青的公子似的,平静道:“累你久等了。” 方生大师任是看破红尘,却看不透这个人。 “哪里。”他只能说这两个字。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开始你说的‘讨教’了?”林平之淡然道。 群雄更是沸声一片,事到如今,没想到林平之居然在杀了衡山派掌门后还要继续挑战少林高僧。 少林众僧的面色均是一变,方生的脸色更是难看的要命,如果刚刚没有莫大一事,他并不在意和林平之一战,但是莫大一死,所谓的三岳派也将土崩瓦解,再继续和林平之拼下去胜了没有一丝好处还得罪死了剑盟,拜了就更不用说了,更何况刚刚见到林平之鬼神莫测的手段后,方生从私心上讲也实在不愿意和林平之这种对头动手,如果让他选择,他宁可和任我行拼命也不想和林平之动手,实在是林平之太诡异了。 “阿。。。” “阿你大爷!老秃驴,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让那个狗屁三岳派给我消失,华山派只有一个,让那个令狐冲当着天下群雄的面磕头认错。二是现在我们就拼个死活,活着的离开。”林平之说罢一抖衣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就在此时,一个和尚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也顾不得现在剑拔弩张的情形,跑到方正面前,将一封密函递了过去,方证狐疑的打开只看了一眼,登时面如白纸一般,随即他双眼喷火的望着林平之,林平之微微一笑,丝毫不躲避方证那杀人的目光。 方证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又恢复了满面祥和的样子,似乎刚刚那个怒目金刚从来不曾出现过,双手合十道:“林施主所言极是,三岳派本就不合我正道之人行事,如今莫大先生既死,衡山派在鲁掌门的领导下必然蒸蒸日上,至于令狐冲所谓的华山派。”他忽然转头道:“风老施主,令狐冲毕竟是岳掌门曾经的弟子,如何能做此欺师灭祖之事?老衲看令狐施主少不更事,必是被其属下所蛊惑,连风老施主也是一时不查故此才有此不妥之举吧?” 方正的话软中带硬,但却也是面面俱到,傻子都可以看出来,这次三岳派是一败涂地了,少林必然是派中发生了大事,逼着少林不得不改变态度,武当一向和少林攻进退,冲虚道长道:“风老先生,方证大师所言极是,想来令狐少侠年轻有为,必然不会由此不当之举,老先生还要多多教导令狐少侠,让他不要被小人所误啊。” 风清扬心里痛骂这对变色龙,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结局,如果当真动手,自己现在身负重伤,虽然不敌但是想走也没人拦得住,但是宁中则令狐冲就都要留在这里,思前想后,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大师所言极是,冲儿天生率性烂漫,最容易受人误导,风某必定对此严查。”说罢转头对令狐冲道:“冲儿,到底是谁蛊惑你做此等错事,还不向你以前的师父叩头认错?” 令狐冲素来奸诈自私,自然知道取舍,他生性脸皮厚也不在乎脸面,当即对岳不群跪下叩头道:“师父,都是冲儿的错,冲儿受了桃谷六仙和漠北双熊的挑唆,故此才会做下如此大错,如今冲儿已知悔改,请师父发落。” 林平之听了不禁对令狐冲心生佩服,此人的不要脸果然是天下少有,反正漠北双熊和桃谷四仙都被自己抓了,也当作废物利用了。 |
第二十章 六怪 识时务者为俊杰,令狐冲绝对属于俊杰中的俊杰,如果对面换做是岳不群,他绝对可以再次上演一出宁可自伤也不会伤害江湖兄弟的好戏,但是林平之不是岳不群,令狐冲很清楚自己的表演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作用,也就不会费那个事了,因为如果想演戏,不但要有戏子还要有为古人操心的观众,林平之无论如何也不像是有欣赏戏剧修养的人,令狐冲自然也就没必要演那个戏了。 看令狐冲毫不犹豫的就卖了漠北双熊和桃谷六仙,向问天一干人等却大是赞叹,对他们这些邪道中人来说,出卖同伴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然不会觉得令狐冲有什么不对,相反都是大加赞赏。 林平之也明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以剑盟现在的实力,可以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当下也不再强求,只是对左冷禅鞠了一躬道:“请盟主做主。”随即返回左冷禅身后不再言语。 左冷禅对林平之大是满意,和岳不群鲁连荣与天门道人稍作商量后,大声道:“今日之事,我剑盟不再追究,北岳恒山派将剩下的桃谷两怪交与我方,然后即可离开衡山城,令狐冲风清扬不得再以华山派门人自称。” 令狐冲面色通红,嘎声道:“在下答应左盟主的要求。” 说罢一挥手,向问天将已经被制住穴道目中不断流泪的桃实仙和桃花仙丢了过来,衡山弟子结果后直接扔到之前几个俘虏的旁边。随即剑盟中人让开一条道路,风清扬令狐冲等人带着莫大先生的尸体落荒而走。 令狐冲等人散尽后,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随意和左冷禅客气两句,也连忙抽身离开,他们还急着返回本派处理突发的麻烦。 等闲杂人等离开后,剑盟中人也要急需处理衡山派的扫尾之事,虽然莫大已经死了,但是衡山派一个江湖大派,门中事情必然不少,鲁连荣匆匆接任掌门,如果开始不处理好,他就很难坐稳当这个掌门。好在有左冷禅这个盟主在,又有岳不群和天门这两个掌门经验丰富的人帮衬,让鲁连荣的前期工作可以做的事半功倍。 林平之没掺和这些事情,他对掌门之事本就没什么热情,而且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林平之是剑盟刑堂堂主,他只关心刑堂的事情,现在刑堂戒律已经被他拟定颁布了,剩下来就是执行的问题了,既然现在在衡山派,他自然要趁机把刑堂在衡山派的堂口给顺手搞定。 他准备把衡山派堂口的事情交给李越,一方面李越是鲁连荣的大弟子,和自己又有不错的交情,另一方面这个李越虽然武功不强,但是为人忠诚,毕竟以鲁连荣以前在衡山派的地位,不忠诚早就另投名师了。 次日凌晨,林平之便当着刚刚投靠过来的衡山弟子的面,在桃谷六仙和漠北双熊身上先演示了一下什么叫刑堂,李越还好,在华山见过林平之的手段,莫大以前的几个弟子当场被吓晕了过去。衡山派现在本来人就不多,几个投降的弟子虽然不能马上重用,但也是希望的种子,林平之不想搞出人命,就先把八个罪人看押起来,然后到刑讯室外的刑堂大堂给这些衡山弟子讲道理。 “堂主,是不是出手太重了,那漠北双熊倒还罢了,但是我观那桃谷六仙虽然说话毫无章法,但却是天真烂漫之人,并无邪恶之心阿。”不同于那些新进的弟子,李越和林平之接触多日,知道这个华山派师兄的脾气,嫉恶如仇但是最讲道理,如果你没有错,就算当面顶撞他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况且他所说的也确实是实话,至少他自己这面认为。 林平之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众人:“你们是不是也认为本座出手重了?” 众人心中一懔,因为林平之这是第一次以刑堂堂主自居。 “弟子不敢。”众弟子忙拱手道。 林平之叹了口气道:“这六人不是天真烂漫之人,而是无知而又不想知之人,说好听点就是心思单纯,像孩子一般天真无邪,但是!”他忽然加重了语气,“这就代表了他们心中没有邪恶的概念,这就代表他们对善恶的无知,而无知,就是人世间最大的恶!他们因此没有善恶观念,更无是非概念,做事完全就凭自己喜好,如果他们是普通人,世界上最多也就多了六个横行乡里的恶霸,但偏偏他们又有强大的武力。” 他顿了顿,给李越众人思考的时间,随即厉声道:“不明是非,所以他们便肆意妄为随意出手,因为他们眼里,管他谁对谁错,只要自己高兴就行。不分善恶如此,不通礼仪亦是如此。在他们眼里不懂得什么是规矩,不明白什么是律法,仗着自己武功高强,随意胡来,即便是魔教教主任我行,即便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令狐冲,甚至于无恶不作的田伯光,也不会如此吧?那么你们认为的这种天真无邪之人,到底是心地良善之辈,还是混世魔王呢?这六人和那些践踏我中原大地的鞑靼强盗有何区别?”林平之反问道。 林平之的话如同天雷滚滚震荡在众人耳边,众人心中一惊,不错,这桃谷六仙却是如同鞑靼强盗一般,甚至于还不如鞑靼强盗,强盗起码还有行凶的动机和目的,但是这六个人完全没有行凶的动机和目的阿,只要自己高兴,只要自己心中所想,便悍然出手,哪管什么后果? “李越!”林平之忽然喝道。 “属下在!”李越连忙出列行礼,他身为衡山刑堂舵主,自称下属分数应当。 林平之道:“立刻带两名弟子前往官府衙门中打探此六人来历,去衡山府衙门中调取卷宗,看今日民间,在衡山城是否有被生撕的百姓。现在就去,本堂主就在这里等候!” “是,堂主!”李越立即领命。衡山派不但是江湖大派,在当地也算的上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民间势力,派内豪门大族不少,大明朝以乡绅治理民间,故此去官府调阅卷宗也是合法合理,只要所调取的卷宗不涉及机密,一般都可以看到。李越领命,立刻带着两名弟子出门上马飞奔而去。林平之面色阴冷的坐在堂上等着,众人见林平之面色冷峻,一动也不敢动,也只能在此等候。林平之也不着急,就是在刑堂静静的等着,他不可能长时间留在衡山,他要在开始就在衡山刑堂打好底子。一直等了三个多时辰,李越三人才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启禀堂主,李越师兄去的衡山县,弟子去的府衙,调的官府卷宗发现,整个衡州府,民间被撕裂者足有十余人。”一个名叫张斌的弟子浑身颤抖道。 “启禀堂主,衡山县卷宗记录,有三名百姓被生撕而死。”李越面色狰狞,他本以为这六人是心思单纯不为名利的老顽童,没想到乃是兴趣所致便生撕人身的绝世恶魔。这种人最可怕!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对你下手,众弟子也对林平之那句“无知便是世间最大的恶”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衡山城只有三人被撕致死,是因为他们跟着令狐冲在这里参加三岳派建立典礼,没有时间乱逛,如果给他们充足的时间,这衡山脚下将会多添上多少无辜冤魂?既然你们曾经认为他们天性纯良,干脆就让你们来进行下一步的刑讯,记得给他们止血,如果手艺不精千万别让他们死了,我自会找人来代替你们。”林平之说完转身离开。 “是!”李越等人对林平之的背影行完礼后,狠狠的看了一眼押解桃谷六仙的地方,一挥手,便带着几个同样面目狰狞的弟子走了过去。 李越他们岂能不明白衡山城为何只死了三个人?却是如林平之所言,他们在忙着参加三岳派大典,真要给他们时间让他们乱逛。。。李越几人打了个寒战,衡山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六人杀伤力远远大于鞑靼强盗,而且也比鞑靼强盗凶恶、残忍,因为他们这六人根本不知道凶恶、残忍是什么。 |
第二十一章 京城 林平之没有干涉李越张斌如何去炮制桃谷六仙等人,毕竟他不能事事亲为,他需要越来越多可以帮自己分担的人才可以去办大事。 第二日,林平之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看过信后,林平之面色出现了一丝红晕,他又仔细看了三次确认无误后,点燃纸条随后将灰烬倒入茶水一饮而尽。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林平之来到衡山派议事厅,向左冷禅几人辞行。 “平之,你要走?”岳不群大惊。 林平之点头:“不错,师父,弟子现在有要事在身,不得不暂且离开。” 左冷禅道:“平之,不是我们不让你走,但是此时剑盟千头万绪,你如果突然离开让我们如何找人去处理这些事情,别的不说,就是思过崖的事情便是个天大的难题。” 众人忽然发现,现在他们已经离不开林平之了,虽然林平之似乎从来没做过主,但是如果他突然消失,还真没办法找个人替代他。 林平之笑道:“几位尊长过滤了,小子这次离开,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不会对剑盟产生太大的影响,而且有些重要的事情小子已经做了准备。还有,小子已经整理了一些东西,给几位尊长留下。至于思过崖,小子以为,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太过在意,里面的事情干系恐怕不是我们剑盟可以承担得起的,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说着话,林平之将四个锦盒分别交到四位掌门手中,四人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连忙将盒盖盖上。 左冷禅颤声道:“平之,这是你这段时间整理的结果?” 看着四人通红的双眼,林平之笑道:“这是小子在思过崖的时候做的整理,应当对几位尊长有所助力,小子离开这段时间,刚好够几位尊长闭关之用。” 岳不群嘴唇颤抖道:“好好好,平之,你考虑的仔细,为师谢谢你。” 天门大声道:“好吧,老道承你这个情了,反正欠你的情也多了,不差这一次。” 鲁连荣笑道:“平之,我们爷俩就不说啥了,什么时候有需要赶紧告诉你师叔。” 林平之含笑点头,随即飘身离开议事厅。 林平之走后,四大掌门再次颤抖的打开手中锦盒,左冷禅手里那的是一本《先天罡气》,岳不群的是《先天紫霞功》,天门道人的是《岱宗如何》,鲁连荣的是《独孤剑法》。四本秘籍都是武林无上的绝学,都是林平之自见到思过崖武功后,结合四大掌门以及东方不败所交给自己的武功秘籍推演出来的。四大掌门虽然武功高低不同,但见识都是非同小可,自然可以看出自己手中这本秘籍对自己的重要之处,关键是与自己门派武功相吻合,根本无需重新修炼,必然一日千里,几人互视一眼后,不禁开怀大笑,左冷禅三人对岳不群抱拳拱手道:“岳师兄,我们三人是沾你的光了。” 岳不群自是大感得意,他涵养甚高,但几十年的修炼也难以压抑此时的兴奋,也是满面春风道:“同喜同喜,大家都是剑盟同门,何分彼此。”几句客套话后,几人都是按耐不住,于是将自己门内亲信叫来,一一吩咐后,四人联袂去了衡山派的闭关之处静修练功。 林平之回到居所,取了行囊,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林平之风餐露宿,除去必要的休息,他几乎都在马背上赶路,饿了就随便吃上两口随身干粮在皮囊里喝上两口水。 不过还是因为路途不熟悉,林平之用了五日的时间才赶到京城,北京有两个京城,一个是南京金陵府一个就是北京顺天府,林平之没去过南京,此时他看着北京城雄伟的城墙不禁感叹京城的不凡。没有时间细看,林平之就随着人群自崇文门进入了北京城。进入北京城后,林平之一路打听,终于在正午时分来到了西江米巷。一到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登时冷清了不少,只有少数几人在街上行走。林平之早已下马,牵着坐骑寻到一个门洞前,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才是狠吸了一口气,上前敲打门环。 随着吱呀一声,一个头戴三山帽的锦衣大汉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林平之,冷声道:“何人?” 林平之自怀中掏出一块腰牌递上,大汉看了一眼,又打量了一下林平之,开口道:“随我来。” 林平之跟着大汉进入大门,从门口看不出什么,但是进来就发现这个庭院占地相当广阔,仅仅是大门后的前院就占地不下两亩,但是极其空旷,别说人,就连一只老鼠都无法遁形。大汉带着林平之绕过一面宽阔的石屏风,屏风后面有三间门房,大汉来到第三间门房前,一个锦衣人走了出来,大汉连忙将手中林平之的腰牌递上,锦衣人接过扫了一眼,随即点点头,走到林平之面前,随即丢给林平之一身衣服:“换上。”林平之也不多说,当着几人的面将全身衣服脱下,连亵衣在内全部换上,锦衣人随即转身对林平之说了一句:“跟上。” 随即转身就走,林平之跟着锦衣人七拐八扭的,最后顺着长廊走进一个小院,院门口又有一个小门房,锦衣人将腰牌交给一个黑衣老者,随即躬身一礼转身离开,老者看了看林平之,淡淡的道:“来。” 随即带着林平之进入一个厅堂,随即老者也未开口直接转身离开。 林平之知道自己到地方了,见到四下无人,便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间不大的厅堂。直到夕阳西下,终于随着屏风后的帘栊一挑,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统领走了进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林平之开口道:“林平之?” 林平之点头。 那人道:“随我来。” 林平之点头跟在此人身后走了出去,这个锦衣卫统领并没有把林平之领到那个厅堂,反而领到了另一个锦衣卫衙门的值班门房,门房里面只有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在品茶,锦衣卫统领带着林平之进来后躬身施礼,中年男子看了看林平之,开口道:“他?” 锦衣卫统领连忙点头称是,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看着林平之道:“小子,随咱家来。” 林平之也不说话,只是跟着中年男子上了衙门外停靠的一架马车。 这辆马车的车厢内极其宽大,但是四面都被丝幔包裹的严严实实,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也见不到外面。中年男子上车后便闭幕养生,林平之也不多问,眼问鼻、鼻问口、口问心的静坐不动。马车就在青石板的路上静静的走着,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林平之感觉马车好像经过了一扇大门进入了一处所在,但是并未停下来,又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马车缓缓的停住。 中年男子睁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但是仍未开口,只是转身下了马车,林平之也紧随其后跟着下了车。 这才发现,此时马车已经停在一处巍峨的宫殿旁边,四周琼楼玉宇,望不到边的一间间殿堂弥漫四周,心中不由得移动,心跳也不自觉的急促了起来。 中年男子缓步上前,一个手持拂尘的面目清秀的男子过来微微施了一礼,低声道:“干爹,您回来了。” 中年人点点头:“主子可在?” 年轻人道:“正在里面等干爹。” 中年人不再多言,只是迈步便走,林平之在他身后三步左后随身跟上。 |
第二十二章 天子 林平之缓步随着中年人走入殿中,殿内有一股檀香味,林平之嗅了两下,感觉连日的疲惫感消失了不少,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殿中陈设很简单,前方有一座龙书案,案头后面有一个相貌清秀英气逼人的年轻人身着常服端坐在龙椅之上正在批改着奏章。 听到二人进殿年轻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中年人,眼中已经有了笑意:“刘伴伴。”中年人连忙跪倒拜下:“陛下,老奴已将人带来了。”随即回头看着木楞楞的林平之怒道:“无知小辈,还不赶紧跪下。” 林平之连忙撩衣服下拜,年轻人笑道:“刘伴伴,朕说过多次,你我二人在无人之时不必如此。”林平之心头一跳,毫无疑问,这个年轻人就是当今天下至尊,正德皇帝、少年天子。 听说天子年少,但没想到居然比自己还要年轻这么多,而且一句话就让自己心惊肉跳,什么叫做“无人之时不必如此”?那就是自己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林平之心思电转,不由得背上一层冷汗。 只听那刘伴伴开口道:“老奴谢陛下。”随即站起身行不过,腰身并没有挺直。 天子淡淡一笑道:“刘伴伴,你且出去看着,万不可让人靠近,特别是不能让内阁那几个老先生知道任何一丝风声。” 刘伴伴微微一顿,扫了一眼旁边跪着的林平之,天子淡然道:“无妨。”虽然语音不高,但是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刘伴伴顿时躬身倒退出殿关好殿门。 天子缓缓走回书案前,并没有坐下,而是轻轻将龙椅拉出书案才缓缓坐下,开口道:“起来回话。” 林平之答了声是,随即站直身形。 此时没了书案的遮挡,两人互相都将对方看的非常清楚,天子看着林平之,忽然嘴角带出一丝笑容:“你似乎并不怕朕。” 林平之淡笑道:“陛下又不可怕。” 天子笑道:“好笑,你真是个很好笑的人。”笑容转瞬即逝,冷冷的道:“难道你没听出来朕等等就可能杀你灭口么?” 林平之笑道:“陛下也说了,是可能,既然是可能,微臣又有何可怕,如果陛下真要杀卑职,微臣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怕又何用?” 天子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朕真的好久没碰上这么有趣的人了。”旋即喝道:“来人!” 大门打开,刘伴伴飞身而入躬身施礼,天子指着林平之道:“立刻把这个有趣的人给朕抓起来打入死牢!” 刘伴伴并没有问什么,天子就是让他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不会问为什么,一道鬼魅的身影掠过,林平之全身八处大穴已经被封,林平之感觉到这个刘伴伴是个高手,甚至于比东方不败与风清扬都丝毫不差的高手,但是依然没想到居然高到了这个程度的高手,他不要说对抗,简直连躲都做不到,他最后见到的只是少年天子那面无表情的面容。 林平之再次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全身的酸痛,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静静的感受着自己能感知的一切,他只是感觉自己侧卧在地上,还没感觉出其他,就听到一个声音道:“好了,小子,咱家知道你已经醒了,就睁开眼吧。” 林平之缓缓睁开眼睛,天子正在自己面前的一张茶几后面做着,而刘伴伴侍立一旁,见到林平之醒了,天子摆摆手,刘伴伴躬身再次退了出去。 天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林平之,淡笑道:“起来吧。” 林平之刚刚已经粗略的检查了一下自身,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感觉浑身的劲力无法使用,可能是被那个刘伴伴做了手脚。见天子呼唤,林平之也不多说,只是起身单膝跪地施了一礼。 天子指了指自已身边的一个小凳子,林平之道了一声:“谢陛下隆恩。”随即坐在小凳之上。 天子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面上一素,开口道:“林平之,你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锦衣卫小旗,居然敢上六尾羽檄,你可知道到现在为止六尾羽檄有几个人上过?” 林平之开口道:“据微臣所知,自汉高祖建立大汉后,赵国丞相陈豨反叛始有羽檄后,史料记载至隋朝大业八百年间六尾羽檄共用过六十七次,我大明自太祖武皇帝建国后,设锦衣卫,卫所消息往来再次启用羽檄,至今供使用六尾羽檄三次:一次为英宗北狩之时土木之变,成就我大明京城保卫战大败瓦剌之盛举;二次为成化三年,成就我大明成化犁庭之盛举,第三次便是微臣此次所用。” 天子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没想到你一个赳赳武夫却颇懂史册丹青,你的意思是你这次的羽檄飞报,也会成就我大明第三次盛举了?” 林平之起身拜倒:“微臣不敢,微臣之愿为陛下马前之卒。” 天子仰天大笑道:“好一个马前卒,你就那么肯定会打仗?要知道谎报军情欺瞒君上是什么罪?” 林平之沉声道:“斩首!” 羽檄在西汉时期广泛应用于军事领域,是标准的军事文书,插鸟羽以示紧急,必须迅速传递。在汉代的简册制度中,“官文书所用简长2尺,称之为‘檄’。”“檄”多在上下级、平级之间互相通用。而传递军情一般都写在“檄”上,如果在其上插雉羽,则表示万分危急,欲其急行如飞,称之为“羽书”或“羽檄”。而危机的程度以所插鸟羽的数量为标准,数目越多军情越急,一般紧急军情为三尾,六尾就是超级紧急军情,而九尾则是神州陆沉国破家亡的级别。从古至今,九尾军情只在昔日蒙古攻破钓鱼城曾经有过,不过随即便是华夏沉沦。 林平之好不避忌的迎视天子的目光,片刻后,天子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很有趣,你说说为什么朕昨日不和你说什么,今天却来这里对你问话?” 林平之这才知道距离昨天自己面见天子,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他思忖了一下开口道:“天心自古高难问,微臣不知。” 天子道:“你不像一个武夫,言谈却像一个书生,那么你不妨猜猜朕现在在想什么?” 林平之道:“陛下在想大行皇帝。” 两道锐利的目光似乎要洞穿林平之的心肺,半晌后。 “为什么?” “因为陛下不但是天下人的君父,更是大行皇帝的儿子。”林平之忽然双目泛红,”微臣也是一个儿子。”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但皇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过了半晌,天子开口道:“你可有把握?” 林平之道:“有!” 天子道:“有几分把握?” 林平之道:“九分!” 天子道:“那一分在哪里?” 林平之深吸了一口气道:“看皇上是否会派刘公公西巡!” |
第二十三章 小旗 当今天子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锦衣卫小旗,忽然展颜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如同弯月,瞬间就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忽然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道:“林平之,你坐到朕的身边来。” 林平之也不多言,大步过去正襟而坐,面对天子。 天子开口道:“林平之,你很好,好到朕都不大相信你仅仅是一个锦衣卫小旗。你是什么时候加入锦衣卫的?” 林平之道:“回陛下,微臣是在正德元年在衡阳加入我锦衣卫,四年来积功到今日,被授命为从七品锦衣卫小旗之职。” 天子道:“哦,你是从校尉开始升迁的。” 林平之平静道:“不,微臣是力士。” 天子一鄂,不禁微怒道:“以你的本事却被衡阳锦衣卫仅仅委任一个力士,衡阳锦衣卫的官员眼睛都是瞎的么?” 林平之道:“陛下错怪微臣的上官了,微臣起于微末之际,毫无尺寸之功又无过人之能,恬为力士已经是优待了。” 天子一笑道:“你倒是谦虚的很” 林平之道:“微臣不是谦虚,而是就实而言,四年前,微臣的确不值一提。” 天子点头道:“毫无根基,却可以四年的时间积功到小旗,你应该也是下了苦功,很不容易。 大明锦衣卫建立于洪武皇帝开国之后,一直是天子亲军,锦衣卫是大明的军政搜集情报机构,前身为明太祖朱元璋设立的“拱卫司”,后改称“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洪武十五年(1382年),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洪武二十年(1387年),朱元璋下令焚毁锦衣卫刑具,所押囚犯转交刑部审理;同时下令内外狱全部归三法司审理,将锦衣卫废除。明成祖时,锦衣卫又得以恢复,并由北镇抚司专门处理诏狱。有明一代,锦衣卫一直存在。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也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工作。锦衣卫设指挥使一人,正三品。指挥同知二人,从三品。指挥佥事二人,正四品。镇抚使二人,从四品。十四所千户十四人,正五品。副千户,从五品。百户,正六品。试百户,从六品。总旗,正七品。小旗,从七品。下属有将军、校尉、力士。而林平之正是由力士积功提升到现在的从七品小旗。 沉吟片刻,天子开口道:“你倒是胆识过人,居然敢上六尾羽檄。你应该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无论你所上奏的是否属实,一旦处理不好,你都会人头落地?” 林平之点头道:“微臣知道。” 天子道:“你不怕死?” 林平之道:“怕,但不惧。” 天子道:“哦?” 林平之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故此微臣怕死,但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必有所为有所不为,故此,臣怕而不惧。” 天子笑道:“这个解释倒很别致新颖。” 林平之道:“只因世间的道理本就如此简单。” 天子道:“你是什么时候明白这些道理的?” 林平之道:“正德元年六月十一日。” 天子奇道:“这么准确。” 林平之道:“是的。” 天子道:“为什么?” 林平之淡淡的道:“因为我有一百七十三个理由明白这个道理,那日微臣全家一百七十三条人命被人灭门,每一条人命都足矣让微臣记住这个道理。”他说的很淡然,但确实是事实,每一个人经历过这种事情,他懂得道理自然会比别人多上那么一点点。 天子微微动容道:“你没想报仇?” 林平之平静道:“想,但是我不想胡乱报仇,天下不公的事情太多,如果律法不肃,纲纪不振,天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个林平之,我不想太多的人只为了一个仇恨而活。” 天子点头道:“所以你才会加入锦衣卫。” 林平之第一次抬头看着天子,一字一句道:“不错,以律法斩尽世间不平。” 天子容颜大动,他看着林平之开口道:“如果你肯开口求朕。” 林平之摇摇头,坚定的道:“臣的仇,不能让陛下因私废公,臣希望天下有一个公道,那么臣就不能首先不公。” 天子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是个怪人,也是个好人,不过朕最希望的还是你是个能臣智士。”天子似乎也不喜欢这个话题,微微一顿道:“你是从何得来安化王造反之事的?”锦衣卫六尾羽檄,无论是什么人发出的,哪怕是最底层的力士,也不允许任何人中途查看,必须上达天听由天子御览,如果有人胆敢中途偷看,抄家灭族,但是如果羽檄所言内容不实,或者有丝毫夸大,上奏者杀无赦!故此,六尾羽檄算上这一次一共只出现过三次。 林平之开口道:“分析。” 天子登时双眼瞪得如同牛眼一般,这么久的时间,林平之第一次见到天子失态。 天子猛地一拍茶几怒道:“放肆,林平之,你可知风闻奏报乃是御史的特权,但即便是御史风闻奏报也不可胡乱攀扯!” 林平之双膝点地,斩钉截铁道:“臣未曾风闻奏报,请陛下听臣讲述明白再治微臣的罪不迟。”他真的不敢怠慢,天子金口玉言,一旦真的将砍杀之类的话说出了口,即便自己是冤枉的也跑不了了,自己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还总觉得天子这样不能瞎说很可怜,但是现在才突然发现,天子不能瞎说固然可怜,但是如果有人瞎听就更可怜了,绝对不能瞎听,必须提前先把天子的嘴堵上。 天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起来回话,朕没那么多规矩,但是如果你胆敢欺君罔上,哼哼。。。” 林平之起身开口道:“微臣不知陛下是否准备让刘公公前往西北代天巡狩,如果陛下由此意思,微臣斗胆断言,安化王必反。” 天子道:“说下去。” 林平之缓缓道:“微臣虽身处江湖之远,但朝廷中的事情本就没有秘密,只要稍加注意就会风闻不少的事情,更何况微臣虽然官小职微,毕竟也是锦衣卫中人,朝堂的事情也大抵知道一些。先帝孝宗皇帝时,商人应赴边地交纳的课银,统交户部,分送各边境地区,以助军需,称为年例银两。自皇上登基后刘瑾刘公公认为,这是户部与边地官员“共盗国帑”,于正德三年下令停止,留朝廷支用,因此造成现在边地储备因而空虚。” 天子面色不动,手中握着的茶杯却微微发出一声脆响。 林平之慌忙跪倒:“微臣冒言之处,请皇上降罪。”林平之绝对不敢像那些文武大员一样胡说什么“臣罪该万死”或者“为臣死罪”之类的混账话,有些话别人说可以,不但屁事没有还能博得一个犯颜直谏的好名声,自己如果敢这么玩儿,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周年祭。 |
第二十四章 抬驴 半晌后,天子方才开口道:“起来吧,说下去。” 林平之再次站起身行,看到天之放下手中茶杯,手指点了点自己刚刚坐过的小凳,林平之连忙再次坐下面对天子道:“陛下,微臣是福建人,自幼多与一些外藩商人打过交道,曾听一个来自欧罗巴雅典的客商给微臣讲过这么一个故事。” 正德天子本性始终是一个少年,玩儿兴极大,过去因此还没少被先帝孝宗皇帝教训过,此时忽闻林平之要讲故事,还是来自外藩欧罗巴的故事,虽然奇怪忽然转移话题,但也不禁多了几分兴趣,便道:“你便将这个故事给朕说上一说。” 林平之点头道;“据说这个故事是一个相当于咱们大汉时期的司马迁。” 天子插嘴道:“太史公?” 林平之道:“陛下说的不错,就相当于他们雅典的太史公。” 天子的兴趣更浓了一些:“快点说下去。” 林平之道:“一千多年前,在雅典有对父子,因为家里急用钱,所以,不得不卖掉唯一的一头驴子。” 天子笑道:“有趣,欧罗巴人也会养驴子。” 林平之讪笑了一下,待天子话音落地后继续讲:“两人牵着驴子往市集赶,没想到路上有几个小女孩见状,对这对父子指指点点:‘你们瞧,这对父子多愚蠢啊,明明有一头驴子,却还要赶路。’” 天子笑道:“这小女孩儿倒是机灵。” 林平之继续道:“父亲觉得女孩们的话在理,于是,便让儿子坐在驴子上,自己走在前面牵着驴走。但没过多久,爷俩又碰见一垂暮老者,老头指着儿子的鼻子说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当儿子的骑在驴子上,却让父亲徒步赶路,一点都不孝顺!’” 天子赞叹道:“想不到外藩蛮夷也懂得羊羔跪乳乌鸦反哺,难得难得,理应如此。” 林平之道:“儿子听罢,面红耳赤,赶忙从驴子上跳下来,让老爹骑在驴子上,自己在前面走路。但又走了一会,前方的树下有一妇女,她指着驴背上的父亲大叫道:‘哪有这样的父亲,让年轻的儿子走路,自己骑在驴子上,真是太狠心了!’父亲听罢,老脸一红,叫儿子也骑在驴子上,爷俩心想这回我们都骑在驴子上,总没有人指指点点了吧?偏偏前面又出现一伙人,他们见驴子被两人压得直喘粗气,便调侃道:‘你们看这驴子瘦得皮包骨,这两人真没良心,也不怕把这驴子给压死!’” 天子也不由得道:“不错,在我大明也有牛政马政,不可虐待牲畜耽误劳作,没想到外藩也懂得这个道理。” 林平之继续道:“这爷俩愁坏了:一个人骑不行,两个人都骑也不行,两个人都不骑也不行,怎么办呢?想啊想啊,最后儿子开口了:‘爹,咱把驴子的四个蹄子捆上,我们还是抬着它吧!这样也好让他好好歇一下!’父亲想想也是,就去找了根小树干当棍子,七手八脚的把毛驴放倒捆上,一前一后的抬了起来。当他们路过山前的一个小村庄时,村里的人都跑出来看他们,甚至有的笑得前仰后合。一个小孩子跑上前来问他们:‘你们笨死了,怎么抬着驴子?干嘛不骑呀!’父子俩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匆忙穿过村子。他们走出村子后不远已经累得不行了,再也走不动了。“咕咚”一声,把驴子扔在地上。这父子俩真的没有办法了----一头驴子骑着不行,牵着不行,抬着也不行……放了它吧,又有点舍不得,爷俩出来是卖了它换钱急用的;毕竟养了那么些年,宰了它吧,又有点下不了手!怎么办呢?前边还有好几个村庄,这一头毛驴到底该怎么过去才不受别人笑话或议论呢?这爷俩实在想不出办法了....” 林平之将完,天子已经笑的前仰后合,边笑边不停的指着林平之咳嗽,过了半晌,方才缓过神来,指着林平之道:“没。。。没想到他们欧罗巴的太史公如此幽默,好有趣的故事。”天子笑的太厉害,想喝杯茶润润嗓子,但是手刚刚碰到茶杯,茶杯却应声而碎,天子笑的一时忘记了,自己刚刚无意中已经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只不过茶杯碎而不散,此时外力稍稍一碰,自然散做碎片。 天子微微一愣,随即看到手指触碰到的茶杯碎片,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刹那间他的脸色阴晴变幻,竟然呆住了。林平之也不打扰,只是端坐在一边。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天子忽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目光平静入水的扫向林平之,开口道:“爱卿果然大才,朕对你的话相信了几分。”林平之连忙跪倒谢恩,心中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天子如此称呼自己,看起来自己的小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过了一会儿,天子平静的声音传来:“起来,坐下说话吧。” 待林平之再次坐下后,天子开口道:“你有没有安化王造反的实证?” 林平之低头道:“只有意向,没有实证。” 天子叹道:“朕也知道,实证谈何容易,不过你说如果刘伴伴西巡,则安化王必反到底是什么原因?” 林平之低声道:“以陛下之能,此时必已清楚。” 天子微怒道:“朕要你说。” 林平之道:“天下乃陛下之天下,但是孟子的学说在我朝影响实在是太大。” 林平之看不见天子的样子,但是感觉天子的喘息似乎重了一点,又过了半晌,一阵衣玦响动,林平之感觉天子已经离开了,但他不敢抬头。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起来吧,皇爷已经走了。” 林平之抬头一看,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小太监看林平之起身,眉毛一挑道:“林小子,跟咱家来。” 说罢带着林平之出了门,拐了几道弯走到一处房檐下,小太监开口道:“林小子,你就住在这间屋子里面,没咱家叫你不许出来。” 林平之连忙点头称是,小太监未再多言,转身离开。林平之推门一看,此处是个套件,外间是个书房的样式,书架桌椅一应俱全,自然也不缺文房四宝。里间自然就是卧室,虽然不大,但是干净整洁,还有一个小间里面放有净桶,乃是便溺之所在了。 林平之此时才感觉浑身无力、汗流浃背,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只有自己亲身经历才能感受到,林平之自认为就算风清扬大战之时也没有这般的心力交瘁,天子龙威恐怖如斯!今天晚上,林平之睡了一个自灭门以来最好的觉,这四年来他担惊受怕忍辱负重,多少次的命悬一线,今天终于真的可以开展自己心中的计划了。 家遭大变之后,他想的不过是学习绝世武功,然后凭着手中利剑诛杀所有的仇人。但是在衡山城,他无意中得到了一位江湖前辈所遗留的一封遗书,虽然没有获得什么武功秘籍或者是什么宝藏地图,但是却让他脱胎换骨,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在那位前辈的遗书里面,记录了这位前辈波澜壮阔的一生,但是最终却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最终被奸人所害。 林平之毫不怀疑,如果没有偶然获得这位前辈的遗书,自己的人生绝对不是这个样子,前辈说的对,人无熊象之巨力,亦无虎豹之爪牙,更无飞鸟之翅膀。但是人却是万物之灵,可以驱使百兽,只是因为人有智慧,如果抛弃了智慧一味追求武力,总是一根扯线木偶。而当自己开始尝试去用头脑去分析时,才发现了太多的问题,包括自己的仇人,绝对不仅仅时一个余沧海的青城派,如果自己之做一个赳赳武夫,到最后最多也只是杀了动刑的刽子手,却放过了判刑的那些生死大仇。 四年来,他拼命的历练自己,让自己终于开始一步步的迈向正确的道路,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前辈感恩不已,他发誓,前辈的仇他一定要百倍的让那些残害前辈的凶手做出偿还。 |
第二十五章 处罚 后来的数日,林平之就在这个房间里面度过,每日的生活也不枯燥,除去在床上打坐练气以外,他都在书桌前认真的读书。他第一次随意抽出一本,却发现封面写着《北冥神功》四个字,林平之当即大惊,要知道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威震江湖,但那不过是从逍遥派的《北冥神功》残篇,融合星宿派的《化功大法》残篇创造出来的一种残缺的武功,与《北冥神功》相比差的简直不可以道理计算,没想到这本如果放入江湖马上就可以掀起轩然大波的武功秘籍就在这里这么随随便便的放着。林平之又拿起一本《七伤拳》,这是崆峒派早已绝传的神功秘法,其价值绝不会低于《北冥神功》。林平之随即将书架上的书籍每一本都仔细查看了一遍,不禁篇不愧是天子脚下,就连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房间内,书架上的书籍也是外面难得一见的珍品甚至是圣品。林平之猜想这个作为自己临时软禁的房间,也许是给皇宫内高级的侍卫或者是有身份的武监居住的。 最后,林平之并未选取某种武功秘籍,而是抽出了一本《淮南子》认真的读了起来,他读书从来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自从四年前幸得前辈遗书后,林平之深刻的明白了智慧的重要性,更知道知识对智慧的促进作用,不过民间的书籍历来因为各种原因被修正篡改的地方太多,难有本来面目。此次林平之有幸得见官家的珍品,岂能不如老饕见美食如饥似渴?他不敢在书上动墨,便用桌上的毛笔在纸张上做着批注,这也是他四年来养成的习惯。 虽然每天不能出入房屋,但是每日都有人来给林平之送来精美得饭食,净桶等物也及时更换,只不过来人从来不发一言,林平之也从来不问什么,双方毫无交集。这几天林平之反而过的非常惬意,每日就是冲上一壶好茶,然后看书体味。 第三日清晨,林平之得房门被人打开,林平之不由得微微一愣,因为这个时间并不是送水送饭更换杂物得时间。抬头一看,一个身着常服的中年大汉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林平之,开口道:“出来。” 林平之淡淡得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回手中拿着得书上。 大汉微微怒道:“林平之,出来。” 林平之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大汉。 大汉拿过一看,脸上勃然变色,白纸上写着:“奉命不得进出,如要在下离开,请出示官文。” 大汉放下手中纸张,点了点头,未再开口,转身出门离开。林平之也不以为意,继续认真得读着手中得《淮南子》,他即便无法完全理解,也要争取在离开这里之前把这本书读完。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林平之的房门再次被打开,那个大汉又一次出现在房中,所不同的是那个引领林平之来此的小太监跟随在大汉身后,进屋后,小太监开口道:“林小子,你且出来。” 林平之放下手中的书本,跟着二人来到屋外,小太监对大汉施了一礼,开口道:“小的先回去了。”大汉哼了一声,小太监连忙转身离开,他的腿脚似乎受了什么伤,也许是走的有些急,刚迈腿便一个趔趄,随即擦了把额头小跑着远去,似乎这个大汉身上有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 大汉转头看了看林平之道:“出手。” 林平之:“出手?” 大汉冷冷的道:“就是动手的意思。” 林平之未再开口,其实他刚刚出门就已经在调节全身的劲力,此时听闻大汉说动手,便缓缓的拉开架势,但是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全神贯注于双掌。 大汉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林平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片刻后,林平之额头上已经布满汗珠,他感觉到对面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峰像自己压了过来,这不是错觉,他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在自己的身上,而且还越来越强,强大到自己动一动都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平之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但还未紊乱。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林平之全身的压力忽然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未曾出现一般,瞬间的失压让林平之全身猛地一松,险些摔倒,待自己稳固身形抬头再看的时候,那大汉已经不知去向。 如果不是浑身的汗水和颤抖的四肢,林平之险些以为刚刚只是一场幻觉。 虽然未曾当真动手,但是此刻的林平之却连动一根小手指都难,此时压力尽去,他再也难以坚持,直接瘫坐在地,过了几个呼吸,林平之才勉强的将自己的身体扶正,当下三花聚顶五心朝天的打坐起来,用以恢复自己刚刚流失的力量。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林平之方才睁开双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好厉害,大内高手,果然深不可测。” 便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似缓实快,转眼间已经到了林平之面前。林平之定睛观瞧,连忙站起身形躬身施礼:“原来是刘公公驾到。” 来人正是带他入宫的天子大伴,正德年间天字第一号权阉——刘瑾刘公公。 刘瑾乃是孤身而来,身边并未带着随扈,他看了看林平之,开口道:“免礼。” 林平之道:“还请公公屋内用茶。” 刘瑾也不开口,径直走进屋内,林平之苦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此时刘瑾已经坐在书桌之前,林平之则手忙脚乱的点火烧水泡茶。 接过林平之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放在一边,刘瑾看着林平之开口道:“林平之,咱家不过是皇爷身边的一个奴婢,不是什么高官显贵,更不是王公勋略,在咱家面前不必如此局促,你且坐下。” 林平之拱手道谢,随即搬了把椅子在刘瑾对面坐下,但并未正对刘瑾,刘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开口道:“林平之,你虽然身在草莽却心怀社稷,难能可贵,不过朝堂之上波谲云诡,不是你一个草莽之辈可以想象,此次你以六尾羽檄上奏天听,稍有差池便是人头落地。” 说罢刘瑾忽然拱手向天道:“天幸皇爷乃是圣君,天心仁慈,感念你也是一片赤诚的报国之心,于是念你年轻莽撞,故此对你的僭越之罪予以宽宥。” 林平之连忙双膝跪下叩头道:“微臣多谢陛下宽宥,皇上仁德,微臣铭感五内,陛下陛下万陛下。” 刘瑾点点头:“起来吧,坐下回话。” 待林平之再次坐下后,刘瑾道:“林平之,虽然皇上赦免了你的僭越之罪,但是却不可不罚,你的锦衣卫小旗是不能干下去了,你可服气?” 林平之没有在跪下,但是起身立如标枪,大声道:“公公,平之心服口服。” 刘瑾点点头:“好,你能如此,也不负皇爷对你的圣眷。” 刘瑾忽然站起身来,面色郑重高声道:“林平之听旨。” 林平之连忙再次跪倒,三拜九扣山呼陛下。 刘瑾清冷的声音响起:“口谕:锦衣卫小旗林平之,性质端静,严城质忠,功绩斐然,特兹奖誉,任林平之为宁夏府百户之职。钦此!” 林平之忍不住心神激荡,高声道:“微臣领旨谢恩,吾皇陛下陛下万陛下!” |
第二十六章 火中取栗 林平之领旨后,刘瑾面露一丝笑容,从袖中掏出面腰牌递给林平之,林平之双手接过。刘瑾道:“林平之,皇爷的旨意,要你领旨后立即赴任,不可迁延。咱家见你投缘,这面腰牌是咱家私人借与你的,如有特殊情况,凭此腰牌可以去找宁夏府的镇守太监,那是咱家的孙子,必不敢对你怠慢。好了咱家的事情已经了了,现在还要回去向皇爷复旨,你要好自为之。” 说罢也不待林平之的反应,起身离开,当然,现在林平之身无长物,就算想给刘瑾什么孝敬也不可能。 刘瑾走后,林平之才自己的端详手中那面腰牌,心中也是激动不已。锦衣卫小旗是从七品,而百户则是正六品,自己也算是连升三级了。不过品级还是小事,关键这个百户是实职,有实权在手。需知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每个省只有一个锦衣卫千户,而一个州府也只有一个百户所,可以说林平之这个百户执掌着一个州府的锦衣卫权力,不可谓权力不大。林平之现在是宁夏府百户所的百户,也就是说宁夏府这个九边重镇之一的锦衣卫全部听命于林平之一人。 林平之也不禁暗自唏嘘:“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啊,自己四年来出生入死,也不过才升迁到小旗,如果不出奇招,估计就算再干上七八年也干不到百户的位置啊,更别提这种实权百户了。” 如果天子想要任命一个朝廷官员,那肯定没这么容易,单纯只是朝堂上大臣们的议论商讨就是个功夫活,最后还要吏部进行审查,最后才能落实,如果碰上党争拖个一年半载无疾而终也是常事。但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官职任命完全在皇上的一句话,满朝文武没一个会提出半个不字。 刘瑾走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前那个小太监前来带着两个番子进来将林平之蒙了双眼带了出去。林平之感觉走了不短的路程,随即被带上一辆马车,随着马车的启动,自己眼睛上的黑巾也被解下。林平之微微适应了一下,发现车厢中除了自己还有一个小太监,只不过这个小太监并不是刚刚那人,忽然林平之身体一震,连忙跪倒,还未曾说话,那个小太监便低声喝道:“不可出声。” 林平之连忙收住差点出口的陛下二字,浑身已是冷汗涔涔。 太监打扮的天子低声道:“林平之,此事太过机密,你且坐过来,真有心腹话要对你吩咐。” 林平之不敢违拗,只好轻轻在虚坐在天子身旁。 天子压低声音道:“林平之,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委你宁夏府百户之职?” 林平之低声道:“臣明白。” 天子道:“你既然心中已经有底,朕也不妨告诉你,宁夏府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本就是我大明几处不稳的所在,不过。。。” 林平之见天子不言,连忙接口道:“陛下是两厢为难,到底将造反扼杀在摇篮中,还是等真的叛乱已起再行诛灭?”如果换做其他人,林平之绝不会接口,但现在这位可是天子,不是自己可以拿捏的动的,更不是可以拿捏的人,这个时候可是为主分忧的好时候,一路酒席对待一路宾朋,对天子,特别是这种机智敏达的天子,绝对不能和对其他任何人一样。 天子双眼如电,猛然扫了过来,随即轻叹一声:“朕很难想像你居然是一个锦衣卫的武夫,不错,朕心中的确两难。” 林平之接口道:“臣明白皇上的难处,此事又万不可和内阁的阁老们商议,甚至于连刘公公都不好商量,臣虽不才,但势必做到尽善尽美,为皇上分忧。” 天子忽然一笑道:“你倒是看的通透,你不妨说说如何为朕分忧。” 林平之道:“臣可否先给皇上讲一个故事?” 天子笑道:“爱卿的故事倒是不少,上次给朕讲的那个抬驴就很有趣,这次又要给朕讲个什么故事?”虽未明说,但天子已经表示让林平之讲下去了。 林平之道:“在欧罗巴有一个叫瓦卢瓦的王朝,我们大明称他们为佛朗西,在这个国家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有一只猴子叫贝特朗,一只猫叫哈东,它俩同属一个主子,食宿一起,臭味相投。因为主子太过娇宠他们,他们不但不懂得感恩,反而持宠而骄,觉得主人无论如何对他们好都是应该的,但它们却根本不需要回报主人什么,逐渐的它俩越来越无法无天,如果家里有什么东西被损坏,用不着找邻居准是这俩坏小子干的。贝特朗偷窃成性,而哈东对奶酪的兴趣远胜过老鼠。 有一天,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看到炉火的一角,煨着些栗子。偷吃些栗子,这乐子可是妙不可言。两个坏蛋知道,这既损人又利己,真是一举两得。猴子贝特朗对猫哈东说:‘兄弟,今天可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帮我把粟子取出来。如果我天生就能火中取栗的话那我早就尝到,栗子的滋味了。’话音刚落,哈东用敏捷灵巧地爪子先把炉灰拨开,再缩回脚爪然后连续几次,把栗子从火灰中一颗颗取出来,但是火的烈焰把猫爪子的毛给烧焦了,还烧伤了猫的爪子,猫当即疼的大哭,而猴子贝特朗却抓紧时机大嚼栗子。” 林平之将完故事,双膝跪倒不再言语。过了半晌,天子喟叹一声道:“爱卿,朕明白你的意思了。”说着拍了拍林平之的肩膀,让他坐下。 沉思了片刻,天子道:“爱卿,你的这个故事里面的猴子的确可恶至极,但是猫却也不可不惩戒。” 林平之道:“不过猴子自始至终都未曾去偷过栗子,一旦惩戒的话不但难以服众,它叫起撞天屈来,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天子叹道:“不错,这就是做主人的难处啊。” 林平之未在接口,他知道天子自有打算,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胡乱替天子出主意的好。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天子正色道:“林平之,你此次前往宁夏府,任重道远,朕现赐你临机专断之权,必要之时可以调动宁夏府一切军政之力。” 林平之连忙跪倒谢恩,天子伸手搀起林平之,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交与林平之道:“爱卿,你到宁夏府后,凭此令牌,自可调动其兵马,但要谨记不可恣意妄为。” 林平之眼中含泪,声音斩钉截铁:“陛下知遇之恩,微臣万死难报,微臣绝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天子叹了口气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不会随意干预你的行动,但是要知道安化王毕竟是朕的宗亲,如果有变,总归是让朕难办的一件事情。” 林平之道:“陛下放心,微臣绝不会让陛下难做。” 林平之明白天子的意思,如果安化王造反,无论如何皇帝的威信都要受到打击,因为那是皇家血脉,连你的至亲都反对你,你说说你这个皇帝有没有问题?即便错误完全在安化王一边,但是那些文臣岂能不借助此事大做文章?可以说,一旦安化王扯旗造反,无论输赢,皇上都已经输了,宗亲造反,在事实上也许不能造成什么大麻烦,但是在舆论上的麻烦绝对是毁灭性的,特别是大明自土木之变以后,没有了武将勋略的制约,大明的文官系统已经彻底放飞了自我,只要有打击天子威信的机会无不用其极,天子的难处,林平之自然了然于心。 |
第二十七章 上官 随着马车缓缓停下,天子意犹未尽的结束了和林平之的谈话,开口道:“爱卿,你到了,此处是北镇抚司,朕已经让刘伴伴安排好了,你只需要进去办理相关事宜便可,然后替朕赶赴宁夏府,务必将事情处理好。” 林平之再次跪倒叩头,这次天子没有扶他,只是叹了口气道:“爱卿珍重了,此事办妥,朕自会封赏爱卿。” 林平之也不说话,只是磕了个响头,随即转身下车,天子怅然的看着林平之的背影,口中喃喃道:“这个林平之,他真的行么?唉,但愿如此吧。”说罢坐在车厢中闭上了眼睛,车子缓缓离开了北镇抚司。 大明军队建制中,每个卫下面还设有镇抚司,负责本卫内部的刑名(司法事务)。明太祖改设锦衣卫后,欲办大案,往往不经刑部,直接交给锦衣卫镇抚司,镇抚司一时权势赫赫。明成祖继位后,又倚重锦衣卫来监察、刺探官员,还新设北镇抚司,专治诏狱。明宪宗成化年间,北镇抚司更直接向皇帝负责,锦衣卫长官也不能干预。所以,锦衣卫中真正具有特务机构功能的是北镇抚司。锦衣卫与永乐帝设立的特务机构“东厂”(明宪宗、明武宗年间还增设过西厂)并称“厂卫”,这就是人们印象中作为特务机构的锦衣卫的由来。 北镇抚司,大明锦衣卫的重要机构,大明负责侦缉刑事的锦衣卫机构是南北两个镇抚司,其中北镇抚司是成祖朱棣添设。北镇抚司“专理诏狱”(皇帝钦定的案件),且拥有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刑部等司法机构。 所以,锦衣卫中谁的权力最大,不是看谁的军阶最高,而是看谁掌管北镇抚司。例如明英宗被俘时“不离不弃”的锦衣卫校尉袁彬,在英宗复辟之后,被任命为都指挥佥事理锦衣卫事(一般来说,卫的最高长官是指挥使,都指挥佥事与指挥使同为正三品),但因为袁彬本人“畏满好避”,不想揽事,所以大权先是掌握在兼理镇抚司的逯杲手上,逯杲被杀后又落到了兼治镇抚司的门达手上。 此时,在北镇抚司正堂上,一向鲜少出现在锦衣卫衙门内的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这会儿正面色难看的看着刚刚传来的旨意。 这石文义也是弘治时期的官员,自当今天子登基,石文义便一直想着如何能够讨得天子欢心,毕竟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他能否坐稳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天子的意志才是第一要素。在两年前,他好不容易搭上了刘瑾这条线,然后就投向了权势如日中天的刘公公,毕竟谁都看得出来,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天子逐渐掌握实权,所有的重要部门都要更换为自己的心腹。 石文义下注在刘瑾身上,赌刘瑾未来必然青云直上对他也有所庇佑,但却不曾想到,刘瑾的行事太过激进,短短三年多的时间,居然得罪了满朝一众大佬,特别是内阁的几个大学士,三天两头恳请天子宰了这个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现在自己已经是刘瑾这条线上的人了,改换门庭是想也不要想了,但是看着刘瑾驾着大船向漩涡里面猛冲自己有不甘心。 前些时日自己治下的一个小旗胆大包天,居然敢直上六尾羽檄,差点把自己吓得小便失禁,见过害人的没见过这么害人的,你不怕死别连累上官好不好?万一有什么问题,自己这个指挥使是别想干了,搞不好还会出什么别的破事儿。 好在有惊无险,天子似乎对那个小子的呈报没什么态度。自己也是连夜调档案卷宗,连这个小子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一个遍,把所有的情况都上报给刘公公。 本想着这次事情了解了,自己要好好炮制一下这个小子,就算皇上饶了他,自己也饶不了他,非让他好好尝尝锦衣卫的家法不可。 没想到,昨日刘公公亲自相召,让自己去内厂,结果给了自己这么样一封旨意,看起来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居然因祸得福,连升三级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区区一个百户更不算什么,关键是这小子是在发了六尾羽檄后升的官儿,这看起来弄不好他还要简在帝心了。 朝中大佬和刘瑾谷大用这些人能揣测皇上的用意,石文义能够坐稳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傻子,要是连这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的话,恐怕早就是死人一个了。 正是意识到林平之极有可能会成为锦衣卫中的一颗新星,看着那放在面前的旨意,石文义越想越是气苦,忍不住暗骂一声:“走了狗屎运的愣头青,误打误撞的竟也有这般的造化。”他自然也知道林平之必然不是误打误撞,但是气恼之下这么说说总归能让自己的心情愉悦那么一点点。 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见一名锦衣卫校尉恭敬的道:“大人,林平之来了,正在外面等候大人召见。” 石文义闻言霍然起身,大步向着大厅门口处走去,原本阴沉着的一张脸瞬间浮现出笑容,行至大厅门口处,石文义就看到一名身着银白色飞鱼服,腰间束着銮带,挎着绣春刀,英气勃发的少年,正是林平之,林平之刚刚到北镇抚司衙门后,自然有人给他拿来锦衣卫的正装换上,然后把之前他换下的衣服杂物奉还,随后林平之就被带来了这里。这是石文义第一次见到林平之,不过也不奇怪,之前的林平之不过是一名外派的小旗,无论如何也没机会见到锦衣卫中千户以上的大人物,更不用说石文义这个锦衣卫的一把手了。 石文义看着林平之,心中即使恼火又是嫉妒,要知道世人都道锦衣卫的标配是飞鱼服和绣春刀,但是真正有资格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也就是那么寥寥数人,林平之能穿飞鱼服,不用问是皇上的恩宠赏赐的,可是他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单单是这一副容貌气度,难怪能够为天子所青睐。 “哈哈哈,本官就说今日枝头喜鹊叫,咱们锦衣卫必有喜事,不曾想竟应在林兄弟身上,兄弟得陛下看重,委以重任,真是可喜可贺啊。” 林平之对石文义并不了解,也不知道其性情,但是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个笑脸人还是和自己从未有过节得顶头上司?石文义既然这般客气,林平之自然更不会给脸不要脸。 躬身一里,林平之对石文义道:“属下林平之,见过大人,托大人得洪福,属下才能有如此际遇。” 石文义一副热情得模样道:“本官可没什么功劳,都是林兄弟自己得造化,来来来,咱们兄弟厅中叙话。” 走进厅中,二人分别落座,石文义笑道:“说起来还是本官失职,竟然不知道我锦衣卫中居然有兄弟你这般得少年英才,否则的话本官定然会大力提拔,委以重任,不至于让兄弟在野这么久得时日。” 林平之笑道:“大人客气了,” |
第二十九章 宁夏 经过一通没什么营养的行业互吹之后,石文义对天拱手正色道:“秉皇上如天之德,封林兄弟为宁夏府百户一职,望林兄弟不要辜负皇上厚爱。” 林平之连忙躬身施礼:“大人放心,下官必然不负皇上嘱托,不给大人丢脸。” 石文义大笑道:“恭喜林兄弟了,本官原想今晚在枫林阁设宴,招呼上一众同僚,给林兄弟庆祝一番,不过旨意中要兄弟早日启程,本官不敢违旨,还望林兄弟见谅。” 林平之忙道:“卑职岂敢让大人相请,更何况皇命在身,卑职岂敢迁延,待等卑职回京述职之时,必不忘宴请大人和一众上官。” 石文义笑道:“林兄弟不骄不躁,真是我锦衣卫的千里驹也,好吧,本官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此去宁夏府的一应物事。”说罢拍了拍手,两名锦衣卫校尉鱼贯而入,石文义先将桌子上的锦衣卫百户印信和腰牌递给林平之,开口笑道:“陛下看重林兄弟,这腰牌虽然是百户品级,却是我北镇抚司的名号,日后林兄弟如立殊勋,必将回我北镇抚司一展所长啊。”林平之心中惊喜,连忙双手接过口中连道不敢。 石文义随即指着进来的两名校尉道:“此去宁夏府,林兄弟身边无人服侍大为不妥,这二人是本官给你挑出来的随从,王宽马华,都是我锦衣卫中的精明干练之人,便让林兄弟带去西北历练历练,也是他们的福气。” 王宽马华二人连忙上前施礼道:“我二人奉命追随林百户,还望林百户不嫌弃我二人手脚粗笨。” 林平之连忙伸手相搀,口中道:“二位兄弟不必客气。” 转身对石文义道:“大人准备的如此周到,卑职感激不尽,卑职在此多谢大人,此去必然不会给大人丢了锦衣卫的脸面。” 石文义一笑道:“你只要不辜负皇上的信任,本官便心满意足了。好了,圣意如天,林兄弟就此上路吧。” 林平之在此躬身施礼,随即转身带着王宽马华二人离开北镇抚司衙门,翻身上马疾驶而去。石文义看着林平之的背影,面上阴晴不定,心中冷笑道:“宁夏重镇,波谲云诡,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委任你去那儿当百户,不过恐怕你是回不来了。” 宁夏府属于九边重镇,距离京城也有千里之遥,不过林平之三人不但身体强健异于常人,更有快马代步,千里路途也算不上什么。本来林平之就在江湖上四处闯荡,更不会有什么不适之处,更何况此次还有两个随从陪伴。 没过多久,林平之就发现石文义给林平之的这两个校尉还真有过人之处,那王宽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说一口流利的当地方言,让人丝毫感觉不出来是个外地来人,而马华对天气有着特殊的敏感,如果不是他忽然叫停,三人在大同就会被一场暴雨拦在路上。三人年纪相差不大,虽然林平之是上官,不过也没什么架子,三人很快就熟络起来,一路上有说有笑,也不觉得路途坎坷。 路上无话,五日之后的正午时分,三人终于远远的看到了宁夏府巍峨的城墙。王宽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笑道:“大人,我们总算是到了。” 林平之道:“你们兄弟跟着林某这一路倒是受苦了。” 马华笑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来,且不说大人年轻有为,跟着大人乃是我们兄弟的造化,我二人在京城里面也不过就是靠熬年头混个资历,每日里还要谨小慎微,哪里有跟着大人这般机缘,可见识天下风土人情。更何况此次外放,如果跟着大人,我二人能有机会立下些微末功劳,也可以风光回家了。” 林平之微微一笑道:“好说,如果借你们吉言,本官有幸立下什么功劳,必然有你们一份。” 王宽马华在马上当即抱拳谢恩。 林平之大笑一声,马鞭一扬,三人带起一溜烟尘直奔宁夏府而去。 进入王宽马华来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很快就找到了位于城西的锦衣卫卫所。 “这是宁夏府的百户所?” 不要说林平之,就连王宽和马华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卫所门楼都目瞪口呆,虽然说锦衣卫现在已经远远不比太祖朝和世祖朝,甚至远远不如成华皇帝时期,但是也想不到一个百户所居然能混到这步田地。 此时林平之看着眼前似乎被一阵风就能吹跑的老汉,勉强的咽了口口水,开口道:“老人家,请问这里的人都哪里去了?” 王宽走上前道:“大人,还是交给小的盘问吧。” 林平之知他通晓方言能删善变,便点了点头,王宽将老汉拉到一边,和老汉比比划划的说了起来,过了半晌,王宽方才带着老汉过来,对林平之道:“大人,这老哥还是马华的本家,他说平日就是他在这里主事,至于卫所其他人等,需要大人稍等,他前去挨个找来。”西北多马姓,这个马老汉也是数代在此的锦衣卫老人。 林平之皱了皱眉,开口道:“王宽,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在此等候,咱们干脆跟着他一起去找就是了,我也看看这宁夏府的锦衣卫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宽又和马老汉说了一阵,对林平之道:“这老哥倒是无妨,只怕大人路途劳顿,而且所去之处不是那么干净,也怕脏了大人的身子。” 林平之笑道:“无妨,一路行来你们可见我有什么娇生惯养的脾气?” 马华笑道:“和大人比起来,我和宽哥倒像是娇生惯养的一般。” 三人一笑,随即跟着马老汉,任由他带着去找卫所的锦衣卫众人。 转眼马老汉从卫所后面牵了一匹驴子出来,林平之三人也翻身上马,跟着马老汉不紧不慢的走进府城。城门口有些壮班民壮在看守。这些壮班个个穿着箭袖青衣,外罩红布号衣,腰裹红丝带,头戴圆顶巾,帽檐插着羽毛,别着铁尺腰刀,和胖皂隶刘可第的打扮差不多。三班衙役,壮班民壮负责看守城门、衙门、仓库,押解犯人、护送粮饷、巡行地方,每州县有百之数。这些人多是狐假虎威,没什么战斗力,民间又称他们为“狐班”,意思这些人只会依仗官威,真打起仗来,是指望不上的。甚至成为民间祸害,比如押解犯人时沿路抢劫,兼职土匪。此时这些人也是懒洋洋靠着晒太阳,吃着零嘴闲聊,那班头更是靠着城门闭目养神。他们有负责城池安危,盘查行人奸细的责任,然稍稍衣着光鲜点的人,他们就不敢阻拦。收税那边也有税课局负责,担担货车进城时,有税吏专门查看税引,所以这些民壮唯作用,可能就是阻止难民进城,或者对些小民吹胡子瞪眼睛,看个机会敲诈两个人。 宁夏府不同于普通州府,因为地处险要之所,自太祖开国以来便是边陲重镇,世祖太宗皇帝后,更成为九边重镇之一。故此,宁夏府城内不但有主理民事的州府衙门,还有指挥使、千户所,不过军民同城的情况下,城门一般都是由民壮负责,城内虽有军户旗军,其实不见得比这些人更好。人策马过去时,他们看了几眼就不以为意,甚至对几骑明显携带的武器装备也视若无睹,林平之等人看就不好惹,多事不如少事。 二是汉人政权一般都默认民间可拥有五兵,弓、箭、刀、盾、短矛,都可持有,特别这乱世之,携带武器防身,再寻常不过。此时北方人家基本能找出两张弓来,刀盾就更多了。不过长兵不可收藏,劲弩不可收藏,甲胄更是严禁,依大明律,私藏甲三领或弩五张,就可判绞刑了。 不过林平之等人过去,骑驴的老汉还是被这些壮班衙役认出来,纷纷招呼:“是马老瞎啊……” “马老瞎,怎么逃班了?小心你家的头震怒啊。” 马老瞎也熟练的与这些民壮招呼,他自豪的道:“什么逃班,知道我后面是谁吗?我宁夏府新上任的百户大人。” 立时这些壮班民壮的眼神都不样了,那个靠着城门闭目养神的班头也是肃然看来。 林平之扫了几眼这些人,暗暗摇头。 ??宁夏府是南北要会,通衢之地,商民辐辏,尽避黄河之险,自五百年前西夏立国以来更是迅速繁华起来,南来北往的商货在这边周转,虽然经过蒙古骑兵洗劫一落千丈,但是虎死不倒架,依然是一个繁华的大镇所在。 北方的山果、木材、药材、皮张、杂粮、棉花、油、麻等南下,南方的竹木、瓷器、丝绸、茶叶、稻米、纸张、棉布北上,经由宁夏府集散辐射,当可称商旅所萃之地。这边街市也很多,光专门的市行,就有布市、米市、板木市、竹竿市、杂货市、瓷器市、铁器市、毡货市、竹篾市、席市、果市、菜市等等。 走进城内后,就见商贾迤逦,百货聚集,热闹非凡。这也是南北孔道,交通要地的结果,大明开辟关西七卫后,繁华了宁夏,衰败了兰州。 不过城内不是没有阴暗,道路残破,沟渠壅塞,垃圾积水众多,显然官府无钱修葺。 又穷苦之人极多,个个衣衫褴褛,乞丐难民更随处可见,很多人无处居所,就那样堆挤在屋檐之下,显然官府的赈恤救济能力严重不足,这些露宿街头的人,这种寒冬天气,怕迟早要冻饿而死。路过去,处处是衣着光鲜的商贾富豪,处处是流离失所的难民百姓,可谓形成鲜明的对比。 林平之深深叹,宁夏府情形,就是整个大明的缩影啊。 这样下去,安可不出大问题? |
第二十九章 打人 马老瞎本想要带林平之先到宁夏城最好的饭店去先用饭,不过林平之心急,打算先去看看城内的锦衣卫下属到底在干什么,马老瞎只是怕上官怪罪,见林平之是真心不愿先用餐自己自无不可,毕竟他的口袋里面离空空如也也差不了多少了。 一行人策马过去,在各类或宽或窄的街巷转来转去,就到了条不宽的街巷,颜色有些深黑,隐隐听闻丁丁当当的声音。“相公,马上就到了。”马老瞎便走边说,远远看去,那店铺四壁乌黑,打铁炉,铁墩,大大小小的铁锤堆放地,不过此时铺门口似乎围了些人在观看。 还有隐隐的争执声音:“……你们这是欺人太甚,俺不想孙女被祸害了,就将俺的班匠银涨了五十倍,这大明还有王法么?” “……王法?于老头,你快七十的人,还这么的不知趣,要知道俺家的头,可是为何千户办事,你在宁夏跟俺讲王法?” “……俺于家不是好欺的,俺上面也是有人的……” “……有人……哈哈,宁夏这片,谁愿得罪马班头跟何千户?于老头,你还是知趣些吧!” “就是,真不知你老头咱想的,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 林平之等人远远听到,王宽兴奋的道:“强抢民女?快过去看看。” 马老瞎却是面色大变,脸上涨得通红。 林平之等人到了近前观看,就见那边些人在争执,边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佝偻着身体,围着满是烟灰的围裙,身后站着个年男子与两个年轻人,个个涨红了脸,似乎强忍怒气的样子。 他们对面则是两个缠着红腰带的男子,戴着狐帽,颇类青皮光棍,此时正得意洋洋。边上还有些民众围着看,个个低声议论,都是敢怒不敢言。马老瞎阴沉着脸听了会,为林平之轻声说了,却是宁夏指挥使周昂手下的千户何锦看上那于铁匠的孙女,然后快班班头马大哈自告奋勇前来胁迫。他们当然不可能亲自出面,何锦默许马大哈出手,马大哈又指使他弟弟马小哈动手。 不过马小哈乃是正编的衙役,自然也有狗腿子,就是他麾下的帮白役,每日或明或暗的来骚扰于铁匠,甚至动用各种手段,反正这事在宁夏城闹了有阵了。 林平之看了那两个洋洋得意的白役一眼,皱了皱眉头,这些人属于这时代的临时工,想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令人厌恶。 衙役属于贱民,但位卑权重,这些人收入有保障,甚至有各样的灰色收入,会捞钱的人,待下来,就可混个几十亩良田,几间大宅院,甚至几间店铺产业什么,所以民间趋之若鹜。 这些人都有定额,称为额役,然各样情况,定额外的衙役数目也非常多,这些人称为白役 每个额役之后,几乎都会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白役主动跟随,所以个州县下来,往往衙役数目会达到惊人的地步。 比如贵州石阡,巴縣等地,原设衙役百人,结果最后的数目达到七千人。 衙役可能还会有些矜持,这些未纳入编制的白役,则个个想尽办法捞钱,恶形恶状,坏事做绝,民间深为其苦。 而他们说的班匠银,则是明朝廷对工匠征收的代役金。明时工匠又分军匠、住坐匠、轮班匠三种,军匠由卫所都司与军器局管理,住坐匠般位于京畿,每月需服役十天,轮班匠则住于原籍,每四年服一次,每次三个月,余下时间归自己支配。因为轮班匠劳役繁重,刻剥严酷,工匠常常逃亡,所以成化二十年,规定轮班匠可出钱代役。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廷的旨意到了地方不变味儿就算见鬼了,于是地方照样役法混乱,各样徭役的苛暴,私索无定,匠户们日子过得苦,就如眼前这于铁匠,因为不愿孙女落入火海,班匠银竟被提高了五十倍。 按此时情况,虽朝廷说每人每年征银四钱五分,但般都会达十倍,二十倍左右,不少流民就是因为匠班银太重而逃亡。不过被提高到五十倍,还是骇人听闻。 旁边有一个路人不屑道:“何千户这事做得差了,城隍街什么姑娘没有?堂堂千户大人,竟要强迫人家,真是失了体面。还有马班头,不厚道……”他绘声绘色的描绘,说那何千户就是个色鬼,见个好看的姑娘就祸害个,家小妾几十房了,也不怕身体吃不消。众人都是听得冷哼,此时两个白役威胁完郁铁匠家,洋洋得意正要走,看到策在马上的林平之行人,不免打量了几眼,裂了裂嘴。他们可以在普通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然对上骑着高头战马的林平之等人,却只能羡慕嫉妒。 马华忽然对个白役道:“你瞅什么?” 那白役一愣,看着骑着战马,神情冷然的林平之行人,心下有些发虚。 不过他刚威胁完于铁匠家,若就此低声下气,不免落了气势。 当下嘴硬道:“瞅眼怎么了?大明没王法了,瞅都不能瞅?” 马华猛然下马,他大步走到那白役面前,怒声喝道:“我日你娘的,你再瞅老子眼试试?” 那白役道:“俺瞅怎么了?俺……” “老子打死你个狗操的。”马华怒骂着,扬起蒲扇似的大手,个耳光就重重抽去。 “啪”的声巨响,那白役身体被打了个转,只觉眼前金星直冒,脑袋嗡嗡嗡的不断鸣响。他嘴阵发甜,竟是鲜血就此流出,然后几颗牙齿连着血水吐出来。他呆愣着,猛然叫了声:“没王法了,没天理了……”马华又是记重重耳光抽去,打得他又是个转,又口鲜血喷出。 那白役大叫:“老子跟你拼了。” 马华重重拳打在那白役的小腹上,打得他身体弓成虾米,双目极力凸出,又大口鲜血喷出来。 余下那白役呆若木鸡看着,又看看林平之,眼闪过惊骇的神情。 于铁匠家在旁看得痛快,围观的民众也是暗暗叫好。 马瞎子骑在驴上笑嘻嘻看着,林平之神情冷然,就是这些祸害,败坏了大明天下,打得好。王宽淡淡看着,仍然戒备着四周。只有旁边围观的百姓睁大眼睛,不断吸着冷气。王宽拳打脚踢,将那白役打翻在地,不断的凄厉惨叫。 林平之道:“好了。” 马华闻言收手,他得意洋洋的回来:“狗日的,敢瞅老子,打死你个龟孙。” 林平之看向两个白役,淡淡道:“尔等不得再出现这条街上,滚吧。” 余下那白役赶忙去搀扶,那被打的白役大哭道:“没王法了,大明没天理了……好好的就被打了……”他哭着被扶去,断断续续的道:“俺要去跟班头禀报……” 却听那搀扶白役道:“你傻啊……知道那领头是谁?……那人腰上挎的是绣春刀……宁夏锦衣卫百户一直空着……不想活了……” 被打白役寒毛都涑栗起来,宁夏锦衣卫百户所已经数年没有百户了,现在几乎及已经没落,早就没人把宁夏百户所放在眼里了,现在冷不丁的来了个百户大人。。。 这样的人一根小指头伸来,怕自己都吃罪不起。显然只能白白被打了。他被搀扶着走,边委屈的嘀咕哭泣:“强龙不压地头蛇,豪强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么?” 被打白役嚎哭着踉跄而走,众乡邻都是解气看着。他们兴奋聚着低声议论,又以敬畏的目光看着林平之。那于铁匠上来施礼道谢,他迟疑的道:“贵客是?”林平之摆摆手,淡淡的道:“老丈不必多礼,在下也只是路经此地路见不平罢了。” 于铁匠只是不断道谢,林平之本要继续让马老瞎带着去寻卫所的人等,忽然听到一阵嘈杂之声,有十几个大汉各拿着家伙奔了过来,口中还喊着:“莫要让那几个贼子跑了。” 马老瞎眼睛一亮,连忙开口道:“大人,不用去找了,弟兄们都来了。” 说话间,十几个人已经奔到眼前,见到林平之几人不由得一愣,又见到一旁的马老瞎,领头的大汉开口道:“不知阁下是?” 林平之不欲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于是看了王宽一眼,王宽上前在大汉耳边耳语了一阵,大汉面色一惊,仔细打量了一下林平之,随后对身后诸人吩咐道:“今天没事了,大家先和我回去再说。” |
第三十章 卫所 再次回到百户所,林平之在顶上满是漏洞的大堂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王宽和马华也找了两个小马扎坐在旁边。 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一群人,眼前这帮人看起来什么人都像,说他们是丐帮的弟子都有人信,但是偏偏没有一点像锦衣卫。 过了半晌,林平之方才开口道:“你们这里谁是主事人?。” 为首的大汉瓮声瓮气道:“禀告大人,现在卫所是小人负责。” 林平之道:“说说具体的情况吧。” 大汉道:“大人,小人叫张三,现在是宁夏卫所下将军。” 随后又指着旁边的一条汉子道:“这是我的助手,锦衣校尉赵四,目前卫所内以我们二人职位最高,除了我们二人还有力士13名,再有就是文书马先生了。”他所说的马先生自然就是马老瞎。 林平之皱眉道:“宁夏府的百户所为何是这个状况?虽然百户所没有百户,但是为何连试百户甚至总旗和小旗也没有?” 大汉哭丧着脸道:“大人,您这个话问的小人不知道从何回答。” 一旁的赵四忽然开口道:“大人,张大哥不善言辞,能否让小的代言?” 林平之点点头,赵四苦笑道:“大人初来,自然不知道着宁夏府的特殊之处。本来我朝建立以后,将宁夏府属于陕西管辖,但是此地在蒙元时期自治已久,陕西布政使衙门故此对这里放任不理,只让州府自治,更兼此处汉、蒙、回、藏四族杂居,彼此攻讦械斗乃是常事,此地又是九边重镇之地,故此在此处军政高于民政,宁夏指挥使周昂周大人甚至于直接插手民政事务。” 林平之微微皱眉,但是并没打断他。 赵四微微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林平之道:“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本官可以听你单独汇报。” 赵四摇摇头,苦涩道:“不是小人有口难言,实在是有些羞于启齿,世人皆道我锦衣卫横行天下凶威赫赫,其他地方小人不知,但宁夏卫所自从崔百户死后,这几年过的简直是连贩夫走卒都不如,还是王大哥带着我们几个出去外面靠着当苦力才维持住没让这个百户所塌了。” 张三瓮声瓮气道:“大人,您既然来了,这里的情况也看见了,如果要处罚,请处罚我张三一人,却和诸位兄弟无关。” 一个年轻人忽然不忿的插嘴道:“大人,如果没有张大哥和赵二哥,我们早就不干了,小的宁可跑去草原当流人,也不愿意在这里受罪,如果大人要处罚两位哥哥,小的不服。” 林平之不悦道:“我何曾说过要处罚尔等,不过尔等到现在也未说明宁夏府卫所为何会衰败如此?” 赵四道:“大人,这个话说起来就长了,这要从弘治十六年说起。当时孝宗皇帝采纳阁臣建议,裁撤锦衣卫,对各地锦衣卫衙门的用度大幅度缩减,而且对锦衣卫的职权大力限制。我们当时的崔百户只不过是正常汇报宁夏府知府衙门同知贪贿之事,被朝中御史言官污蔑为陷害忠良,结果崔百户落得一个丢官罢职,就在崔百户回乡途中,遭遇歹人,全家七口全部毙命。在此之后,试百户王大人被那同知借故构陷下狱,惨死狱中,总旗大人在弘治十七年身染风寒无钱看病,死在家中,小旗大人也在前年鞑靼犯边时与我等自愿守城,结果和九位兄弟身中流矢,故此现在卫所只余我们几人。” 林平之听的额头青筋抖动,尽力平和的道:“难道上峰就未曾给你们拨下来应用的银两?” 赵四满面通红,声音不禁高了起来:“朝廷自然不会忘了我等,但是朝廷的饷银到了我们的手上,就连一碗粥都不够了。” 林平之道:“你们难道就不向陕西千户所求援?” 刚刚那个年轻人忽然叫道:“求援?大人,您是外来的和尚,不会念俺们西北的这本经。” 说着话,他猛地撕开自己的衣服转过后背,他后背上沟沟壑壑尽是鞭打后的伤痕。撩上衣服,年轻人跪下哽咽道:“就是去千户所求援,他们就把我打成这样,还说我信口雌黄污蔑朝廷,如果不是马文书给我拼命的解释说好话,我就被他们打死了,但是马文书也因此被打断了腿。” 林平之听的怒不可遏:“简直岂有此理。” 他随后扶起众人道:“各位兄弟,林某刚来不久,不敢给你们什么承诺,但是林某保证,从今日起,林某与你们同吃同住,和弟兄们共度难关。”说罢从怀中掏出银子丢给王宽道:“王校尉,你叫上两个兄弟,先去采买吃喝用住的东西,我们今日先好好的吃上一顿,和兄弟们好好的唠上一夜。” 赵四面红耳赤道:“大人,您刚来上任,我等虽然潦倒,却又怎能不懂规矩让大人破费。” 林平之笑道:“无妨,日后有的是你们孝敬本大人的时候,不在今天,再说了,本大人也没请你们去下馆子,就在这卫所里面,一醉方休。” 众人跟着哄笑,气氛一下子也缓和了许多,直到现在马老瞎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毕竟算是卫所里的文人,想的比较多,不像这些武夫一样头脑简单。 有钱好办事,傍晚时分,王宽三人租了两辆马车拉来了满满当当的衣食用品,当然也少不了晚餐应有的熟食酒菜和几坛美酒,当然,别的东西不要紧,但是林平之需要用的书案和座椅等办公设施必须先准备好。 而此时,林平之已经率众人将卫所整体的打扫了一遍,虽然房屋不及修缮,但是清扫过后依然让人耳目一新。 因为桌椅不足,众人边席地而坐,林平之也没端什么架子,和众人一般坐下,大家喝酒吃肉说笑不停。赵四喝了一口酒道:“大人,自从崔大人死后,我们已经快十年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小人借花献佛,敬大人一杯。”说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其他众人也纷纷叫道:“不错,我们也敬大人一杯。”林平之端起酒杯也是一口饮下。擦了擦嘴角,林平之道:“张三,你们今日为何突然出现在铁匠铺?” 张三不好意思道:“禀大人,小的是个粗人,也不懂得什么挣钱的道道,每日里就靠着给富人家卖力气挣点钱维持大家的生活。今天我们在城中王大户家替他家挖水渠,干完活回来的路上听说又是何锦那厮的狗腿子来威逼于铁匠,故此才会跑过去,虽然现在咱们卫所没了以前的威风,但俺们毕竟还是锦衣卫,碰上这种事情不能不管,那些狗腿子也不敢惹我们,只不过也不怕我们,所以每次都是我们把他们赶走了,他们第二天还来。我,我对不起崔大人,我丢了我们锦衣卫的人。”他双目通红,猛地喝下一口酒,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赵四也跟着哭,其他的十几个人也跟着哭,马老瞎也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王宽和马华看着眼眶也是发红,他们偷眼看了一下林平之,当即吓了他们一跳,只见林平之双眼直冒红光,虽然他的面皮看起来丝毫没有抽动,依然像以前一样平静,但是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狰狞。不过好在林平之瞬间就恢复了正常,不过他刚刚的样子已经深深印在了王宽二人心中,对林平之不禁又多了一丝敬畏。 林平之也知道这些汉子心里苦闷的久了,需要发泄一下,不过他也明白,这些汉子对自己发泄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对他们表示理解,更不是因为这一顿酒肉,而是因为他是新上任的宁夏府百户,是他们现在可以的依靠,这个依靠不是因为他林平之,而是因为朝廷的委派,就算换个木平之、森平之来,他们也是一样。以为给人穷困的时候请吃一顿酒肉就结成生死之交?林平之还没那么自恋。而且他也是一样,他同情这些人,在意这些人,不是因为这些人过的苦,大街上比他们还苦的人有的是,而是因为这些人是他的下属,可能会成为他未来的耳目和手足,没有这些人,他一个光杆司令就算有王宽和马华两个帮衬,在这个宁夏府也玩儿不转。而且他在之后也一样要认真观察这些人,如果不符合他的要求,无论是德行还是能力不足,他也一样会毫不留情的让他们滚蛋,朝廷不养闲兵,他林平之也不是开粥厂的,最多看在品行尚且端正的情况下给他提供个吃饭的地方,但是想在卫所里面混日子,那想都不要想。 |
第三十一章 开工 次日,林平之将卫所的人员名册一一作了核实,现在卫所除了刚来的林平之三人,一共有十六人,林平之亲自将名册造好,交与马老瞎道:“马文书,此后你就一心一意的做回你的文书,其他的事情无需再管,但是本官交与你的文案不得有错,否则家法伺候。” 马老瞎连连点头,他这几年几乎成了卫所的勤杂兵,连炊事员也兼任了,现在能做回老本行自然欣喜。林平之对张三道:“张三,你将宁夏城近几年所探查的各种消息全部汇总,最迟三天,全部给我送来,如有用处,本官必有赏赐。” 张山躬身领命,锦衣卫的工作就是收集情报,虽然这几年卫所成了没娘的孩子,但是张三众人却从未耽搁下来记录他们所探知的情报。即便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却没有停下。这些汉子都是父死子袭的锦衣卫世家,虽然地位不高,但是很多的习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面。故此林平之的要求虽然貌似苛刻,却也不让他们感到为难,当然,如果连这个他们都做不到,林平之就要考虑赶紧让他们滚蛋了,嗯,还要考虑让不让他们把昨天吃的酒肉都吐出来再滚蛋。 林平之转头看了看王宽和马华二人,笑道:“你们两位兄弟陪着本官千里迢迢也辛苦了,这几日不妨放个假休息一下。” 马华面上一喜刚要开口谢恩,王宽却马上回道:“大人,卑职不过是随大人而来,说到辛苦,大人比卑职辛苦,大人为国事尚且勤恳不惰,卑职不能为大人分忧已是惭愧不已,大人如果无事交付卑职,卑职请命与赵校尉等人整理案卷。” 马华一听王宽所言恍然大悟,刚要也说上两句,林平之已经开口道:“好,既然王校尉如此勤勉,本官也不好辜负你的一片赤诚之心,这样吧,昨日你也看到了那恶差欺压良善之事,本官给你三日时间,走访全城,将你一切所见所闻仔细记录归总交与本官,可有难处?” 王宽双手抱拳道:“卑职必定完成大人所命。” 林平之点头笑道:“很好,王宽呐,一路上你跟随本官风餐露宿,也是辛苦了,如今还能如此有心,本官心下甚慰,有道是名不正则言不顺,你现在还是个校尉吧?” 王宽一听,立刻知道机会来了,声音都有点颤抖道:“卑职才疏学浅,难堪大用,故此至今还是校尉之职。”他的确有些激动了,连才疏学浅这种文人自谦用的语言都用上了。 林平之也不挑他的语病,淡然笑道:“王宽,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本官说过,实心用事之人,本官都看在眼里,现如今在宁夏城,我们这卫所百废待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现在本官手下几乎无人可用,总不能一个卫所里面除了本官都是校尉。离京之时,指挥使大人赋予本官任命试百户以下职位,这样吧,今日起你就是我宁夏府百户所的小旗官了,望你再接再厉,勿让本官失望。”林平之虽然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但如果王宽真的没什么长处,林平之也不会抬举他,毕竟林平之买的是马骨而不是马粪。不说一路之上对王宽马华二人的观察,就那刚刚的事情来说,王宽拿捏的时机非常恰当,马华已经显露了对休假的欢喜,如果让马华说出来“谢大人恩典”之类的话来,王宽再说方才的话,马上就有踩着马华上位的意思了。如果那样,自己还会夸赞他但不会抬举他。人本就有嫉妒的心理,你正常被大人抬举倒还好,如果是踩着同僚上位,任谁都会有那么一点看不惯,这样一来,王宽即便当了他们上司,也难以指挥下属,林平之并不介意属下竞争,但是很介意恶性竞争,特别这个恶性竞争还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搞出来的。故此林平之对王宽的眼力与对机会的把握还是比较满意的。 说罢从书案中取出一面腰牌递了过去,王宽愣了一下,随即脸登时涌上一片红光,猛然之间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惊喜莫名之色,当即拜倒于地,感激万分的向着林平之拜道:“多谢大人提携之恩,王宽愿为大人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林平之上前将他扶起,笑道:“你也知道本官升任百户不久,也没什么班底,只要你跟着本官实心用事,本官自不会薄待于你。” 此时的王宽满眼是泪,浑身颤抖,林平之能感觉到,如果这个时候让王宽为他去死,王宽都不会犹豫,当然,也只能是这个时候,过了这个激动的时候就难说了,不过没关系,因为林平之和任何人打交道都没想过一锤子买卖,王宽也不例外,只要自己让他始终会因为自己受益,傻子才想离开林平之。 王宽没办法不激动,不但他激动,所有在场的人都激动不已,一双双羡慕的眼睛纷纷盯着王宽,虽然林平之没提拔他们,但是王宽已经给他们树立了榜样,马华自不必说,张三这些人从林平之和王宽马华的关系与对话中就可以推测出来这两个人比自己早认识不了几天林大人,最多只有个陪着林大人赶路的功劳,但是就这么一点点的情谊,王宽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小旗官了,要知道,他们都是锦衣卫最低成的校尉、力士,虽然有能力,但是却没有一点人脉,加上有的人性子孤傲了些,久而久之年岁大了更是不得人看重,如果没有天大的机缘,一辈子也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要知道,越是底层越能明白改变出身和命运的艰难,除非有天大的机缘,否则一辈子也就在底层混过去了。 但是林平之一句话,便直接赋予了王宽官身,哪怕是最小的小旗官,那也是从七品的官职啊,可以说根本上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更何况林大人现在就有委任试百户的权力,林大人今年才不过二十,就算是老天爷瞎了眼这辈子升不上去了,自己也最差能得到一个总旗官的官身啊,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此时若说心中最为懊恼的莫过于马华了,他和王宽同时奉命陪同林平之上任,才短短几日,现在就在自己面前,王宽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官身,直接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而自己还是一个校尉,但是自己不是没有机会当官啊,就在刚刚,自己也是可以的,但就是那么一点点的差别,自己就连想把话圆回来的机会都没了,导致现在自己和王宽已经是天壤之别了。林平之拍了拍王宽的肩膀,对着四下的众人高声道:“本官昨日和你们说过,本官到来,必然会与尔等同甘共苦,从今日起,你们可以看着本官如何去做的,本官也会看着你们,能者上庸者下,这是锦衣卫的铁规,本官希望日后你们都可以封妻荫子,都可以衣锦还乡,只要你们好好干,本官不吝赏赐,王宽就是你你们的例子,从即日起王宽便是我卫所的小旗官,如若本官不在,尔等有事尽可以对王宽汇报。” 王宽也面向众人拱手道:“承蒙大人不弃,封王某为小旗官,本官在此立誓,必将严守林大人所立规矩,为我卫所的在宁夏府的复起倾尽全力,望各位与王某共勉。今后,各位对王某不满可以,但是如果怠慢大人交代的公务,休怪王某铁面无私。” 众人又是一阵行礼称是,唯独马华一肚子的苦水,但是没办法,很多事情一瞬之间就是天涯,现在他已经是王宽的下属了,以后见王宽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没大没小了。不过除了马华,所有人的热情算是都被林平之激发出来了,其实包括马华除去懊恼以外,也是暗下决心,日后必然要改了自己焦躁的毛病,争取追上甚至于超过王宽。 |
第三十二章 宁夏 将众人安排下去后,林平之开始仔细查阅今日张三交上来的一摞文档卷宗。不得不说,大明基层人员的工作态度还是基本端正的,虽然宁夏府卫所破败多年,但是这些基层的锦衣卫还是尽可能的去本分办差,这些卷宗对林平之来说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起码对宁夏府的基本状况可以有个大概的了解。 要说宁夏这个地方,就一个字——乱,而且不是一般的乱。大明幅员辽阔,不是没有乱的地方,但是没一个地方和宁夏能比。其他地方或者是内乱,比如西南的土司势力和黑苗势力,这也是为什么大明的黔国公开衙建府,沐国公府永镇云南了。再有就是外乱,比如辽东一带,一向受女真土蛮的侵扰,所以才会有宪宗皇帝的成化犁庭扫穴盛举。 但是宁夏则不同,他内乱不次于西南,而外乱更胜于辽东。 百年前,本朝太祖皇帝席卷天下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建立了大明。自此开始大明百年来主要防御的是北元分裂出来的瓦剌部落和鞑靼部落,这两股势力时常南下侵扰大明边境,所以沿长城一线大明设置了九边重镇。这些重镇还在各自的防区内的前线地带建立起了一个以边墙,墩台,城堡等组合而成的一个防御体系。除了日常的巡逻和驻军外,这些墩台还驻守有“墩军”并配以“夜不收”。作为沿边情报网的支撑点和连线,墩台除了驻有墩军,同样也屯扎夜不收,墩军与夜不收的人数配比通常是5:1,二者相互保结,共同侦报边情。 这两种兵种,大约成立在大明正统年间的辽东,后来九边重镇都有仿效设立。尤其是宁夏镇(银川),由于其孤悬河外,属边防要冲,所以,不但摆有边墙,更有众多的墩台(烽火台),于是,这两个军种也设立了起来! “夜不收”这个职务是专门在夜间工作或者活动的。在大明北境九边重镇里,这些“夜不收”都是相当重要的。是明军中一个专司哨探、塘报的兵种,因其经常彻夜在外探报,夜里也不收队回营,故唤作“夜不收”。 其实设立这两个兵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正统后期,发生了著名的“土木堡之变”之后,大明实力减退,“边备废弛,声灵不振”;反观虏寇诸部却是“多雄杰姿,恃其强暴,迭出与中夏抗,边境之祸遂与明终始云”。虏寇的猖獗,使得宁夏边防压力大增,于是只有砌边墙,修墩台作为防御补充。现在宁夏的边墙究竟有多少道?修了几次?如今是难以说清楚了。至于说屯堡和墩台(烽堠)就更多了,据林平之查阅的资料统计,宁夏全境共修建屯堡90个,墩台485个。刚开始的时候,每个墩台都是有兵卒驻守的,他们就叫“墩军”。每一座墩台墩军和“夜不收”的配比是5:2,所以一般墩台驻守的是七个人。墩军驻守墩台上,“夜不收”则是巡视活动。 自土木之变后,鞑靼骑兵每年都有无数次小股骑兵袭扰,让大明头疼不已,而宁夏则是首当其冲,由此可见宁夏外患之强 本来外患已经让宁夏动荡不安,但是和内患一比,似乎外患又不算什么了。 宁夏当陕右,西北三边一重镇也。远在河外,本古戎夷之地,历来叛服不常。《宣德宁夏志》“风俗”云:“其土居人,性勇,锐于战斗,善畜牧,然甚崇敬释氏,重巫觋。《金史·夏国赞》亦曰:‘民俗强梗尚气,重然诺,敢战斗。’今之居此土,有仕宦者、征戍者,有谪戍者,齐、楚、吴、越、秦、晋之人皆有之,是故风俗不纯,难以一而言也”。“笃信禨鬼,尚诅咒。(《宋史·夏国传》)强梗尚气,重然诺,敢战斗。(《金史·夏国赞》)杂五方,尚诗书,攻词翰。(旧志)重耕牧,闲礼义(新志)。 所谓“笃信禨鬼,尚诅咒”,描述的是宋代西夏党项族的风俗。所谓“强梗尚气,重然诺,敢战斗”则反映了西夏国民强悍粗犷的特殊民族性格。所谓“杂五方,尚诗书,攻词翰”,五方的意思是:指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杂五方”指来自各地的移民。《宣德宁夏志》引用宋熙宁间(宋朝1068年—1077年间)常山侯宋敏求撰写的《长安县志》的话说:“五方错杂,风俗不纯,亦犹是矣。”,因此“杂五方”是形容宁夏的移民社会。表明宁夏当时在中原文化的浸染下,在移民文化的影响下,在明代地方政府的倡导下,民众逐渐崇尚文教的社会潮流。“至我圣朝,习俗通五方,而尤崇尚节义,宜多贡士名贤。” 从宋金时期的官方记在就不难看出,如果想让宁夏安稳一点有多么困难。 不过与现在的大明相比,宋金时期的宁夏真的可以算是民风纯良了。两百年前,蒙古灭西夏,留下来的西夏原居民“百无一二”。“千里几成赤地”,“城遂空”——这是宁夏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次空城,并且持续时间约40年。 后来元世祖忽必烈下诏令西夏时外逃的避难者归还本籍,并设西夏惠民局收容安置,组织屯田。同时从内地移民以实之。并“签发西夏回回军”、“探马赤军”等蒙古军队亦参加屯田,元朝的这次移民,实现了对宁夏人口的彻底清换,从而奠定了宁夏“回回之乡”的基础。大明初年,先是为防避元蒙残余势力的袭扰,朝廷将宁夏境内的全部居民迁往陕西关中,三五年后又迁回原地,并“徙五方之人实之”特别是江南地区人口的大量迁入,对宁夏社会风俗的影响很大。因此,此时宁夏府地区民族大体有汉族、党项羌后裔、蒙古族以及回回,而这四族之间互相看不上,没事儿的时候就会找点理由干上那么一架,他们倒不会麻烦官府,因为他们打起来连官差都一块打了。 当然了,宗教问题也是宁夏很麻烦的一点,就光现在宁夏就主要流行着佛教、道教、喇嘛教和回回教四大宗教,很多地方还有自己小型的宗教,教徒之间的血拼更是常见的事情,往往同一个民族不同宗教的也经常的打的头破血流。为了安抚各种宗教信徒,地方官府在宁静寺、清宁观和报恩寺内分别设置了管理诸种宗教的机构:汉僧纲司、道纪司、番僧纲司。回回教则在礼拜寺。但是官府可以分开这些布道场所,却分不开教中之间的各种矛盾,故此宁夏的宗教案件也是全国数得上的多。 当然,如果仅仅就是这些还好说一点,最麻烦的就是,当今天子听信了刘瑾的革新建议,准备进行新政,而新政的实验地点好死不死的就选在了宁夏府。世人皆知,自古以来搞新政可以说就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不单是搞新政的人不会有好结果,搞新政的各种政令也不会有好结果,同时新政下的百姓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并不是说新政不好,而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旧政都已经根深蒂固,也许有不妥之处,但是却也有合理之地,甚至于绝大部分地方是合理的。这就如同一个人因为偶然的原因骨折,如果立刻护理然后好好调养,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恢复了正常,但是假设开始治疗的时候接骨方式不对,时间久了就会发现行动不便,但是此时伤口已经愈合,血脉已经流通,如果再想矫正骨骼就必须再次打断重新接过。但是再次断折不但要再次承受锥心之痛,而且人的骨头不是可以无限伤害的,再次的接骨很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恶果。故此很多人如果初次接骨出了问题,宁可忍受做一个跛子也不愿意再次接骨重铸。当然,如果扁鹊再世华佗复生,这种手术还是有一定的把握的,但是普通大夫是想也不要想,而且即便是华佗扁鹊,多数情况下也会建议病人不要乱搞,毕竟可以保住一条命最重要,特别是这个病人本身不是那种特别抗慥的情况下。 一个人尚且如此,一个国家更是如此,祖宗之法未必就是对的,但是如果想要改变就如同把人的筋骨打断重续,一个不留神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但是人性总是难以琢磨的,就像一个跛子,他虽然舍不得打断自己的腿骨重续,但是走路的时候又总是抱怨自己的瘸腿,特别是走一些长路或者山路的时候,就更是难受,因此有总会抱着希望去尝试让自己的瘸腿变好,于是自己经常会采用压腿、捶打的方法,自以为可能会让自己好起来,殊不知每次都会以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告终。 但国家是由人组成的,也就自然会有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人总想试试,毕竟一旦成功就是自己一飞冲天名垂史册的时候。所以自有王朝以来,无论是商鞅、桑弘羊还是前朝的王安石、范仲淹无不如此,但是结局都是让人嗟叹。 抛开这些不提,即便新政无一不好,但是无论多好的经文也架不住地方上那些歪嘴的和尚念啊,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执行者。就像孔圣人的话说:“以直报怨。”硬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缺德鬼给篡改成要无条件的受害,还要以德报怨。 一念及此,林平之心中不住口的大骂刘瑾吃饱了撑的,别说你一个太监,先天性就和文官系统站到了对立面,就算你是当朝首辅权倾天下,搞这个东西一个不留神就是丢官罢职抄家灭门。但是你自己找死就算了,还要拉那么多人垫背,这么一搞,肯定天下大乱,倒霉的老百姓不会想到是那些底下的官员使坏,只会淳朴的痛骂新政,这下子不单是要害的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最后还要连累大量新政官员。 不过骂归骂,林平之虽然管不了朝廷上的事情,不过自己现在坐镇宁夏府,他无论如何也要护得这一府之地的安宁。 |
第三十三章 上谕 五日之后,林平之总算将张三送来的锦衣卫有关宁夏府信息的情报汇总看完,他看着面前几个因为做苦力风吹日晒面色黝黑的锦衣卫力士,心中也涌起一丝敬意。 放下手中最后一本案卷,林平之抬头道:“王宽,本官今日要出去一趟,本官不在的时候,你全权负责卫所的一切事务。” 王宽连忙躬身领命,心下也是激动不已,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做主。 随即林平之看向张三道:“张三,你和赵四陪本官出去一趟。” 张三赵四一愣,随即欣喜的拱手领命,王宽是百户大人以外户所唯一的官员,留他看家自是理所当然,但是大人到宁夏府初次出门不带跟他一起来的马华,而是带自己二人,岂不是自己的造化?虽然不知道百户大人要去做什么,但是大人远道而来,又没有自己的班底,现在自己跟在大人身边,自然立功的机会也多点,就算没功劳,在大人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再说了,大人肯带着自己就是机缘,没看见王宽已经贵为小旗了么? 林平之也不管二人心里怎么想,只是回到后堂换上正装,随即让张三两人带上随身物品,出了衙门翻身上马,张三赵四紧跟其后,三人打马扬鞭出城而去。 一个时辰左右,林平之在宁夏卫的千户所衙门前收住丝缰翻身下马,张三两人也连忙紧随其后。千户所中自有军士上前查看,赵四连忙上前道:“这位兄弟,我家大人前来拜会千户大人,敬请通禀一声。” 军士见到林平之身上的飞鱼服绣春刀不敢怠慢,连连点头称是,随即转身飞报而入。 林平之看了赵四一眼:“没想到我锦衣卫的声明堕落如此。”说罢叹了口气,面对另外一个看门军士淡淡的道:“你速将我三人马匹牵去好好看护。” 说罢一甩衣襟迈步便向衙门内走去。 张三赵四愣了一愣,随即面红耳赤,这种话本应该是他们二人来说的,让大人亲自跟门子开口说话本就堕了锦衣卫的威名,自己兄弟这些年已经被世道压弯了脊梁,还要大人让自己重新挺起胸膛做人。二人的腰身也不由得一挺,张三牵过三匹马走到发呆的军士面前,将缰绳向他手里一塞,厉声道:“要知道喂上等的马料,掉一根毛,爷爷打断你的狗腿!” 说罢与李四跟在林平之背后大踏步而入,心中也不觉得热血沸腾:“奶奶的,当了这么多年孙子,今天老子也要重新做人了。”林平之也感知到了背后的事情,嘴角微微一挑,他就是要自己的下属懂得什么叫做进退,人生自然不能到处当爷爷,但也不能处处做孙子,该有架子的时候必须要有,这就叫做进。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大笑传来:“不知哪出的仙风,把大人吹到了我宁夏卫小小的千户所。” 一个身着大名千户官服的大汉迎面而来,面对林平之满面春风。 林平之淡淡一笑道:“何千户?” 大汉抱拳道:“正是在下,请大人里面请。”说着手上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平之也不答话,迈步走进大堂直接坐在了正位,张三赵四分左右站立两侧,心下仍是不住的忐忑,人的心境不是某一下就可以改变的,虽然有林平之这个靠山让他们兴奋无比,但是长期的压抑,让他们对何千户这种在他们眼里高不可攀的人物还是有本能的忌惮。 何千户眉头微微一皱,心下也是不快:“虽然你是锦衣卫,但毕竟只是一个区区白户,又是外来之人,到了本官的地盘居然如此托大,真真是欺人太甚。”不过他目光扫过林平之的飞鱼服,还是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他虽然是个武人,但身为千户该有的心机自然还是有的,对方如此托大必然有所依仗。再者,他也知道锦衣卫虽然是天子亲军,但是能得穿飞鱼服的确实寥寥数人,不是位高权重的显贵,便是圣眷在身的宠臣,自己也没必要得罪这种自己摸不清根底的愣头青。 故此只是微微一愣,何千户面色不变的坐到侧座。双方坐定,自有下人端来新沏的茶水,仆役退下后,何千户在座椅上微微一躬道:“大人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林平之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何千户,并未开口。 这一个不上不下,搞得何千户有些进退失据,只好硬着头皮勉强着又问了一遍。 林平之冷冷一笑,连眼皮都合了起来。 这下何千户也有些按捺不住,强声道:“大人莫非来消遣本官?” 林平之听在耳中,心下暗叹:“看来还需要好好的培养自己的班底了,张三赵四现在就是两个榆木疙瘩。” 林平之双眼猛地一睁,拍案而起,厉声道:“何锦,尔可知罪?” 何锦眉头一挑,冷声道:“大人何意?”募得他的双眼猛然睁大,死死盯着林平之的腰间,额头冷汗涔涔,随即双膝跪倒道:“微臣宁夏卫千户所千户何锦叩见吾皇陛下,陛下陛下万陛下。” 这下子连林平之身后的张三二人都搞得不知所措,他们自然不会蠢到认为大人是皇上伪装的,但是这种变化也让他们措手不及,只是努力让自己站的更直,不让自己给大人丢脸。 林平之冷冷看着何锦,直到何锦豆大的汗珠像雨点一样落在地板上,林平之才开口冷声道:“圣恭安!” 何锦这才擦了一把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林平之忽然再次开口道:“上谕!” 何锦连忙又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浑身已经抖成了一团。 林平之缓缓道:“姿命锦衣卫北镇抚司下百户林平之镇守宁夏府锦衣卫卫所,代天查察,钦此!” 随即低头看了看何锦,冷声道:“何千户,起来吧。” 何锦努力了三次,才算重新站了起来,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林平之已经坐回主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眼看着何锦,心中也松了口气。刚刚他故意在无意间显露了一下自己腰间的腰牌,他此时腰间挂的并不是普通的锦衣卫百户腰牌,而是北镇抚司的腰牌,要知道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到外地都是奉旨办差,所到之处如朕亲躬,故此地方官员首次见到北镇抚司的官员都要叩拜,而北镇抚司的人也要说一声“圣恭安!”,因为官员跪的不是他,而是他代表的皇上。 但林平之此次并不是奉旨办差,而是负责镇守宁夏府锦衣卫卫所,但是林平之玩儿了点儿花样,他并没有说自己奉旨办差,而是玩儿了个文字游戏,将皇上给自己的口谕说了出来,这样一来,他没说谎,自然不是矫诏,但是在何锦听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林平之自然不会指出来自己说的话让对方误会了。 不过这种方法看起来简单,却极其考究一个人对天时地利人和的把握,首先,林平之先用喧宾夺主的方式激怒了何锦,随后并没有主动给何锦看什么而是让何锦自己偷看到腰间的北镇抚司腰牌,然后再用冷漠的态度让何锦方寸大乱,最后再突然说出所谓的圣谕再次扰乱何锦的心神,这个时候的何锦已经无法去辨认所谓圣谕的真伪了,而人一旦已经做出了判断,那么他后面及时发现了不妥,都会自己将这种不妥解释成为正常。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林平之也是在最初喧宾夺主的时候看出来这个何锦虽然有一定心机,但仍有武夫的冲动,假设换做一个官场的老油条,林平之断然不会如此做,因为其结果必然是贻笑大方,给对方徒留一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形象,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
第三十四章 恶客 看着浑身大汗的何锦,林平之也知道敲打的差不多了,如果继续敲打就适得其反了,毕竟自己此次来是有事相求的,不宜太过,于是开口道:“何千户,坐下说话。” 何锦有擦了擦汗,虚坐在椅子上,面色不安的望向林平之。 林平之一边喝茶一边道:“何大人,本官到此,也不欲为难他人,不过上命在身,本官也左右为难啊。” 何锦吞了口口水,拱手道:“大人,下官虽然官小职微,但自任千户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虽无十分功劳,但也无大过失之处啊。” 林平之暗自点头,果然能做到一定位置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这莽夫倒是也颇有才学,知道如何推脱责任含糊其辞,同时还要巧妙的套对方的话。 林平之点头道:“何大人,本官虽然初来乍到,但是我锦衣卫替天子监察天下,自然知道很多应该知道的事情。”他低头缓缓品了口茶,不紧不慢的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头,动作轻柔而缓慢。随即似笑非笑的看着何锦道:“何大人,我宁夏府锦衣卫今天的样子想必你比本官还要清楚吧?” 何锦擦了擦汗,抬头道:“大人,下官乃是个军人,虽然是宁夏府千户,但锦衣卫的事情可不是下官敢过问的啊。” 林平之淡淡笑道:“何大人这个话说的原本也不无道理。”何锦刚刚松了口气,林平之声音忽然一高:“然而(何锦一哆嗦。)!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如今宁夏府锦衣卫百户所落魄如此,这是宁夏府在打皇上的脸啊。”他看了看何锦,冷笑道:“或许此事与何千户确实无关,但是一旦追究起来,是应该让布政使衙门来担责任还是让都司大人来担担子?” 何锦旧汗未去全身又是一身大汗,这林大人说的不错啊,锦衣卫百户所毕竟是在宁夏府境内,而且大明各地的锦衣卫卫所名义上都隶属十三省的都指挥使司,如果真的较起真来,到时候追究起来,自己这个千户的确没什么责任,但是能让布政使大人或者都司大人去担责任么?别说他们,就连自己的顶头上司周昂指挥使也会把责任推下来,到时候,自己这个千户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其实换做其他的时候,何锦自然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将这个球踢出去,否则宁夏府的百户所也不会破落到这个地步,但是今天他被林平之一顿敲打方寸已乱,坐在那里心乱如麻。 过了半晌,何锦一咬牙,抬头道:“林大人,此事下官虽然无责但也有责,还望大人给下官一个机会,三天之内,下官立刻整修宁夏府锦衣卫卫所,补发所欠钱粮,将功赎罪。” 林平之眼皮也不抬,再次拿起茶盏,淡淡的道:“今日补发齐备,再加十匹骏马,二十只火铳,三千两纹银,另外准备两百名工匠负责重建百户所。” 何锦一呆,吃吃道:“大,大人,这似乎有些。。。” 林平之将茶盏啪的一声重重的墩在案头,厉声道:“何锦,本官奉旨办差,不是来做商贾和你讨价还价,更不是来当叫花子,若你不识时务,就不要怪本官公事公办了。” 何锦一吓,没想到这上差年纪轻轻,脾气如此之大,如果没有什么大的靠山岂敢以一个百户的身份公然呵斥自己这个堂堂千户?他久在公门,太清楚这公事公办是什么意思了,顿时冷汗再生,连忙起身拱手道:“大人息怒,下官这就准备,这就准备。” 林平之冷冷地道:“你就在此处安排,今日戊时之前,如果一应物品不送到卫所,就莫怪本官翻脸无情了。”林平之现在绝对不能给何锦离开自己的机会,这家伙毕竟浸淫官场十数年,给他时间去静思,难保不会出什么变故,虽然对自己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是自己是来要钱的,这是绝对不能出什么差错的。 何锦诺诺连声,转身大声招呼,转瞬间千户所的各级官兵运转起来,清点物资钱粮,挑选战马火铳。林平之也不打扰何锦分配的工作,只是让张三和赵四跟着何锦的人去清点物资,张三赵四心神激荡,咽着口水忙不迭的去了——实在是穷的太厉害了。 官府中事就是如此,你逼的急他就做的快,你逼得缓他就做的慢,你不逼他就永远也做不完,林平之要求的是戊时之前办妥,结果酉时刚过,林平之要求的一应物资已经全部备好,张三和赵四也清点完毕,对林平之频频点头。 林平之对何锦展颜一笑道:“看起来何大人对我大明还是忠心耿耿啊,如果大明都是何大人这样的官员,何愁我大明不长治久安?” 何锦强笑道:“下官岂敢当大人如此赞誉,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大人过誉了。” 林平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官便不过多叨扰了,告辞。” 何锦见这个恶客终于要走了,虽然心疼银子,但是还是强笑着将林平之一行送到门口,几个下人早就牵着林平之几人的战马在大门等候了。何锦抢上一步接过缰绳递给林平之,林平之对何锦微微一笑,吓得何锦心中又是一哆嗦,以为林平之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林平之只是淡淡的道:“有人检举何大人强抢民财,还有强抢民女之事,此事已经被本官压下了,不过何大人还是要多多调教一下手下人,免得给何大人造成不便。”说罢抽出一个信封交与何锦,随即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而去,张三和赵四也连忙上马带着物资和工匠浩浩荡荡返回卫所。 等林平之一行远去后,何锦的心才慢慢的回到肚子里,当下他也没心思吃饭,直接回到卧房拿出林平之给他的信封拆开,里面记的都是他种种违法乱纪之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点起火,直到这些证据全部化作灰烬,他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其实如果这个时候他仔细的回想今天的事情,依然会发现其中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但是林平之最后给他看了这个,让他再也难以客观的去看待今天的事情了。 |
第三十五章 张龙 宁夏府的锦衣卫百户所已经多年没有如此热闹了,王宽马华倒还好,张三他们十五个老人都是欢呼雀跃,大家这些年过的太苦了,没想到居然还有翻身的一天,这林大人虽然年轻,但手段了得,本以为他最多也就是能和大家一起苦上几天演演戏,然后过几天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再过些天调走。没想到这才几天,不但给大家要来了亏钱多年的粮饷,还重修卫所,更加上前几日见到王宽一夜之间草鸡变凤凰,现在大家对林平之可以说是五体投地了。 “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千年前的管仲一语道破天机。如果你希望有人可以为你办事,你总不能一直让人饿着肚子吧?虽然情感可以激励,但是终究不可长远,许诺不能代替现实,更不是现实,而自己更不能把许诺当做已经达成的现实。人多好办事,有了千户所两百多名熟练工匠,短短不过五天时间,整个的卫所已经焕然一新,摇摇欲坠的门楼再次焕发出青春的活力,马老瞎看着自己现在的文书房唏嘘不已,其他的众人也是满眼是泪。又过了两日,在一片鞭炮声中,宁夏府百户所再次打开了红漆大门,开衙理事。林平之坐在正坐,看了看两箱人马,开口道:“今日开始,我卫所正式开衙理事,本官还是那句话,能者上,庸者下,希望各位与本官精诚努力万勿辜负皇上的信赖。” 左右起身行礼:“属下誓死追随大人!” 林平之点点头,继续道:“张三。” 张三起身行礼:“属下在!” 林平之道:“我卫所现在人手依然不足,你在此地多年,本官如果让你负责招收人手你可有把握?” 张三大声道:“大人放心,属下必不辱使命。” 林平之点头道:“很好,上次本官和你说过,如果你可以将几年宁夏府所收集的情报归总并有用处,本官自有赏赐,此次你去招收人手,总不能自己还没有个官身,从现在起你也和王宽一般,为我卫所的小旗官吧。” 王宽连忙上前拿起林平之书案上的腰牌,转身递给张三,张三熬了这么多年,本以为下半生也就是顶着个锦衣卫的名头做个苦力了,没想到苦尽甘来,不但现在天天有酒有肉粮饷补足,还得了一个官身,从此光宗耀祖,自己光棍一个也没哪家闺女愿意给自己,现在看起来不久以后保媒拉纤的都能踢烂自家的门框了,呃,自家现在还没大门呢,不然也不会在卫所重建以后天天住在卫所的宿舍了。反正张三满脑子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是怎么从王宽手里拿过来的腰牌,只是浑身颤抖,跪倒谢恩,高声道:“大人知遇之恩,张三永世不忘,此后俺张三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剩下诸人眼看张三,也是心神激荡,林平之上次给王宽升官,众人虽然也激动,但无论如何王宽和马华是陪同林平之来的,虽然知道他们也不是林平之的班底,更不是亲信,但至少比自己和林平之要亲近一点。没想到短短几天,那马华毫无变化,反而是这个张三摇身一变官职在身了,要知道这些年张三可是和他们朝夕相处,和林平之绝无私人关系,他既然可以挤掉马华上位,那岂不是正好说明自己也有机会? 人都有向上之心,虽然未必视财如命但是升官发财没人不愿意,特别是这样不需要搞人际关系拍马屁行贿就可以获得,谁能不愿?林平之笑了笑,忽然开口道:“张三,你现在已经是堂堂从七品的朝廷命官了,再叫张三似乎不雅。” 张三虽然憨厚却不傻,这一刻他福至心灵,再次扣头道:“张三愚鲁,还望大人给小的赐名。” 林平之笑道:“张三,本官不懂风水八字之学,不能依你的八字起名,不过本官看你身体壮硕体格雄伟,有龙虎之相,如果你不嫌弃,本官便称呼你为张龙如何?如果你有他意,便给本官几天时间,本官给你好好的再想一想。” 张三大喜,叩头震天,高声道:“小的多谢大人赐名,张龙对此名万分欢喜,大人万勿费神另起。” 林平之也笑道:“好,张龙,以后你就是我百户所的小旗官张龙了,起来吧,本官没那么多规矩。还有张龙,你以后也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了,不要再动不动就小的小的的叫了。” 张龙忙道:“是,小。。。嗯。。。卑职领命。”他的声音更加颤抖,这不但是上官对他的尊重,也是让他以后可以自重,对啊,自己现在也是官了,还是从七品的官职了,这一句卑职让他彻底的脱胎换骨了,周遭众人心中更是又羡又嫉。 张龙一跃而起,大声道:“各位,今日我张龙天幸得大人赐名,今日晚间我张龙在太白居宴请各位一同庆祝,大家一定要赏光。”说罢作了一个四方揖,他也不是傻子,岂能让林平之再起名字?虽然林平之不是金口玉言,但那时顶头上司,就是自己的天,自己的衣食父母啊,自然应该言出法随,岂能更改?再说了,张龙虽然简单,比起张三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此时他丝毫不提自己升官,只提林平之赐名,不但一句话就拉近了和林平之的私人关系,更是将赐名看的比升官还重,还淡化了昔日同僚今日下属对自己的嫉妒,可以说短短一句话,滴水不漏面面俱到。林平之也暗暗点头,他并不讨厌自己的下属有心机,就怕下属是饭桶,有心机绝不是坏事,更不代表是坏人,在不影响他人利益的前提下维护和增加自己利益,这种心机是好事,林平之自己也不是那种毫无心机的人,不过他认为这不是心机,而是一种对自己好对他人也好的智慧。 众人一听张龙的话,也是一阵的祝贺,锦衣卫衙门不是府衙之类的民政衙门,里面的人虽然也有尊卑等级,但没那么生硬,人情味更多了一些,规矩也少了一些,他们这种喧哗如果在民政衙门里面是绝对不会的。林平之等众人的喧闹声静下来,再次开口道:“王宽,从今日起,你全力辅助张龙,争取让我卫所早日重现锦衣卫的威风。”王宽也连忙起身领命。正在此时,忽然有人禀报,宁夏卫有人前来送信。林平之微微一笑,让门子将人带来,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鸳鸯袄脚踩铁网靴的士兵被带了进来,这士兵见到林平之连忙躬身施礼:“小的给大人行礼了。” 林平之心中暗笑:“果然坏事传千里,想来自己威逼何锦的事儿已经传出去了,这个小兵怕刚来就挨打吧。”林平之面色不动,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求见本官?” 那士兵道:“小的是宁夏卫指挥使周昂周大人的亲兵,奉周大人命前来给大人送一封请柬。”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烫金的请柬双手呈上,王宽连忙上前接过递到林平之案头,林平之打开请柬扫了一眼,笑道:“周大人真是客气,既然蒙周大人盛情,你且回去回禀周大人,本官准时赴宴。赵四,你带这位兄弟前去门房领赏便是。”此时,王宽和张三都已经是小旗官了,这种事情自然不需要他们再做了,贵人不可贱用,这也是用人之道,否则下属不但不能成为人才,还会成为蠢材。 |
第三十六章 请柬 赵四带着亲兵下去后,王宽和张龙上前道:“大人,周指挥使忽然宴请大人不知何意?” 林平之淡淡一笑:“无他,鸿门宴罢了。” 王宽急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回绝他们?” 林平之扫了王宽一眼,冷声道:“王宽,本官告诉你是鸿门宴,不是让你来质问本官的。” 王宽一惊跪倒扣头道:“大人,属下绝无此意。” 林平之淡淡的道:“算了,不过你要记住,以后如果你没有主意就闭嘴,哪怕是馊主意也比没主意要强。” 王宽一头冷汗,嗫嚅着躲在一边不敢再言语。 张龙瓮声瓮气道:“大人,卑职陪您去。” 林平之笑道:“不用了,谅那周昂也不敢对本官如何,况且你现在身负本官给你的任务,你好好的将本官交于你的事情做好即可,本官自有打算。” 张龙闻言抱拳回位不再言语。 此时赵四已经回来,从同僚口中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见林平之拒绝了张龙的陪同,上前一步道:“大人,您是我卫所的天,虽然卫所人手不足,但是总不能让人看轻了我百户所,您身边无人伺候实在太不成话,张大哥身负要职不可离开,就让小的陪您走一趟吧。”林平之微一盘算,赵四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现在自己不是光杆司令,有机会让下属出去见见世面,也有利于他们的成长。于是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就由赵四陪本官一行。”赵四高声领命,心下激动不已。 周昂的府邸在不在宁夏城中,而是在宁朔县里,距离不算太近,往返大约需要四个时辰的时间。故此林平之两人在午时便更衣出门,因是家宴林平之未着正装,只像富家公子一般穿了一身绸缎长衫,二人骑马直奔指挥使周昂的府邸。二人到时刚好到晚饭时间,刚到大门,已经有两名军士上前施礼道:“小的请问是否林百户驾到?”赵四打马上前道:“正是我家大人驾到,周指挥使可在?” 军士连忙道:“大人已在大堂恭候林大人,还请林大人下马跟小的来。” 话音未落,赵四一记马鞭就抽了过去,清脆的一声响亮,打的小兵就地转了一圈,赵四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你是何等样人,居然敢托大让我家大人跟着你。”说罢又是一鞭,旁边的一个小兵当即叫到:“你凭什么无缘无故打人?”赵四也不说话,跟着就是一鞭子,这个小兵侧身躲过。“狗日的你还敢躲?!”赵四大怒,右手一甩鞭影重重,他这下子用上了功夫,那小兵岂能躲过?登时被抽了一个人仰马翻。指挥使的府邸自然不会只有两个小兵,门口一乱,一队亲兵立刻冲了出来,为首的一个边军百户打扮的叫到:“何人在此吵闹,难道就不怕王法么?” 林平之饶有兴致的看着,一言不发,赵四坐在马上喝道:“我家大人是你家指挥使请的贵客,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么?”那百户看了看林平之两人,冷笑道:“我指挥使府邸如何待客还用不着阁下操心,不过阁下在此行凶伤人,如果没有个说法,哼哼。。。” 赵四白眼一翻,冷面看着指挥使一言不发。 百户大怒,他的话说一半,本就是要让对方接口才能说下去,现在对方一言不发,反而搞得自己进退失据,恼羞成怒道:“阁下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将手一摆厉声喝道,“拿下!”后面的亲兵立刻拉了刀枪将二人围在当中。 顿时枪刃刀锋寒光闪烁,所有的亲兵只等百户的一声命令就乱刀砍下,林平之二人默不作声,只是冷冷的看着面前闪着寒光的兵器。百户此时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本就是听了指挥使的话,如果来人不好说话就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但是这个下马是有了但是威并没有立成,对方摆明了就是油盐不进,丝毫不给台阶下,可是这种时候一旦自己退缩,不但上官哪里无法交代,就是下面的士兵也会看自己不起,这个人实在丢不起啊,这也就是羞刀难入鞘。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让亲兵拿着水火棍上来,要知道,棍子和刀子不同,棍子不像刀枪那么厉害,但是棍子却很有用,棍子如果打下去,一般都会看看要打成什么样子,但是刀子一旦出鞘,就只找人致命的弱点,可以说,棍子本就是一种很势利的兵器。但是现在他的亲兵手里拿的不是势力的棍子,而是无情的刀枪,怎么办?骑虎难下! 百户的额头已经见汗,他的脑子里面也正急思对策,如何能找个台阶,但是有人明显不想给他台阶。林平之忽然打了个哈欠,淡淡地道:“好困。”说罢一带丝缰,拨转马头便要走,赵四也随即调转马头,围在他们后面的亲兵顿时如临大敌,他们实在不知道如果这两个人走自己应该怎么办,百户满头大汗,但是他已经来不及思考,猛一咬牙,刚要高喊:“动手。” “住手!”一声大喝阻止了百户,这百户也松了一口大气,他已经听出,自家大人出来了。只见一个络腮胡子膀大腰圆的中年大汉身穿指挥使的官府从门内走出,大笑道:“林大人,稀客稀客,本官在前厅忙活给林大人的菜肴,一时不察,这些狗才居然将林大人当做了普通客人,多有得罪,本官在此赔罪了。” 林平之知他是装模作样也不说破,微微一笑道:“周大人言重了。”说罢翻身下马。周昂面上一愕,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心中对林平之暗自忌惮。他自然知道自己刚刚所说的话连市井之徒都听得出来是逢场作戏,自己不过是为了杀杀对方的威风,让对方知道自己不将他放在眼里故意说这种虚伪的话,但是再假的台阶也是台阶,如果你不接或者质问对方说话的虚伪就是你没有道理了,这个道理人人都知道,但是却不好破解,只能打哈哈的假装相信,然后互相吹捧一下。没想到这年轻人真是厉害,居然把自己的假话完全当真的实收了,还故作大度的对自己表示原谅,不但没杀成对方的威风,还让人扎了一个回马枪,自己还只能吃哑巴亏,关键他还是先说完话再下马,无形中已经稳稳的在气势上面压了自己一头。 周昂心中暗气面上不显,大笑道:“林大人年轻有为,真是我大明的福气,来来来,今日老哥哥却要好好敬你几杯。”说罢上前拉住林平之的手,双方携手揽腕有说有笑的走进了大门,赵四两人也不多言,手按刀柄紧跟着走了进去。 |
第三十七章 宴会 宁夏指挥使毕竟是地方大员,特别是在宁夏这个边陲重镇更是位高权重,周昂的府邸占地广大,亭台楼阁鳞次栉比。 周昂携手林平之进入宴会厅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见周昂二人进来,各路宾客连忙起身行礼,周昂含笑点头,随即将林平之拉到左边首位坐定,赵四随即侍立在林平之身后。周昂回到主位端起酒杯大声道:“各位同僚,本指挥使设置家宴,酒微菜薄,多谢诸位不弃赏光,周某在此多谢了。”说罢一饮而尽。众人自然纷纷举杯,连道周大人客气了。 一杯酒喝完,周昂又端起一杯酒,手指林平之道:“各位都是本土故人,大家也许奇怪这位大人是谁,为何周某请他坐在首席。这位林大人却是刚刚从京城调入我宁夏府,乃是锦衣卫的后起之秀,现任我宁夏府锦衣卫百户所的百户——林平之林大人。以后林大人和我们就是同僚了,还望大家多亲多近。”说罢一饮而尽转身坐回主位。 不过这次无一人饮酒,相反每个人面上都露出冷笑之色,忽然一人冷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人物,不过一个区区百户,老子手下的百户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又一人笑道:“沈千户过了,你没听说这位小哥乃是锦衣卫的红人么?”一人大声道:“老胡,你们两个鬼扯什么?两个小小千户居然敢评论一个百户大人,还懂得点尊卑上下么?” 那二人一愣,连忙陪笑道:“许指挥说的是,属下非议上官,该罚该罚。”说罢装模做样坐在哪里大剌剌的对林平之一拱手,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下。这一下整个宴会厅登时哄堂大笑,林平之面无表情根本没有兴趣搭理这几个人,开玩笑,自己是宁夏府锦衣卫统领,就算要理论,在这个地方也只会面对周昂,这三个人是什么东西? 赵四却是大怒,不过他不是愣头青,知道在这个地方不宜胡乱发作,再看了看林平之的反应后和马力站的更直,对那三人怒目而视。 忽地又有一个声音响起:“许大人所言极是,你看看咱们这些人,连许大人身为副指挥使也是孤身一人,哪有人家还带着个随从威风八面。”随即又是一阵哄笑。 周昂见林平之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菜,丝毫没有反应,心中暗骂一声,开口道:“林大人,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许巍许大人是在下的副手,现任宁夏卫副指挥使,那位是他下属的沈冲沈千户,都是军中粗人,说话口无遮拦,还望林大人海涵不要与之一般见识。” 林平之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周大人所言极是,林某自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这话说的四平八稳,但是当即捅了马蜂窝,沈冲一拍桌子叫道:“姓林的,周大人和你客气,你倒端起大来了,你一个小小百户官,周大人赏了你天大的面子,你却如此不知进退妄自尊大。” 林平之恍若未闻,只是斜睨一下低头吃菜的周昂,随即眼皮一垂拿起一个鸡腿吃了起来。沈冲见自己被无视了,跳起来戟指林平之叫道:“姓林的,听说锦衣卫各个身怀绝技,沈某不才,想领教领教,看看是不是真的。” 林平之只做未闻,吃了口鸡腿,转头对周昂道:“周大人,请问贵厨是哪里请的?这菜烧的真是了得,回头林某也想请一个。” 周昂没想到林平之如此沉得住气,抬头笑道:“好说好说,林大人如果喜欢本官愿意割爱。”说罢转头对沈冲道:“沈冲,你喝多了,还不给本官坐下,再若生事严惩不贷。” 沈冲脸一红,重重的坐回位置,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副指挥使许巍眼珠一转,端起酒杯面向林平之道:“林大人,我们这些丘八生性粗豪,不会说话,切勿见怪,不过林大人也怪不得他们,最近我宁夏府来的外官无一不是欺压我本地官绅,我们这些兄弟都含怨已久,见到林大人也是外官,故此难免带有先入为主的偏见,还望林大人不要放在心上。现在我老许看林大人胸襟广阔,似不是那一类人,为此老许在此向林大人赔罪。”说罢一饮而尽。 林平之眉头一挑,暗道这许巍倒是个人物,也端起酒杯含笑道:“许大人客气了,林某初来乍到以后还要许大人多多帮衬。”说罢酒杯一仰也是涓滴不剩。 许巍满面是笑:“好说,好说。”坐下对沈冲使了个眼色。 沈冲也站了起来,粗声道:“林大人,我先喝一杯赔罪。”话音未落酒杯已干,随即狠狠将酒杯一蹲,大吼道:“沈某现在知道林大人有度量,但是沈某就是心里憋气,近年来,我宁夏卫的官兵处处受气,别说军饷,连妻儿都维护不住,来一个外官就拿我们不当人。沈某听说林大人刚来就去老何那儿敲了一笔银子,心中不忿故此才会如此失态。” 林平之淡淡看了一眼周昂,周昂怒道:“沈冲,让你别说话你还胡说八道,怎得讲林大人与那等贪官污吏视为一丘之貉。”说罢转头对林平之一笑道:“林大人,这些人总是口无遮拦,过后本官必然严加惩处,让他们以后不敢乱说乱道。” 林平之笑了笑:“周大人的好心本官心领了。”随即他面色一正,声音陡然提高道:“不过本官如若今日不将此事分说明白,传了出去只怕让有心人借题发挥,故此趁此机会还是要解释一下。” 他声色转厉:“自我大明开国以来,我锦衣卫乃太祖所建向为天子亲军,如今宁夏府居然视太祖遗训如无物,宁夏卫更蔑视皇权克扣我锦衣卫粮饷,本官奉天子令镇守宁夏,向宁夏卫索要所欠粮饷有何不妥?” 周昂等人面色一变,都说我大明文臣无耻,怎么这锦衣卫也学会这个了?周昂自从何锦处得知林平之索要钱粮之事以后,当场就骂了何锦一个狗血淋头,居然被一个年轻人轻轻巧巧的就给唬了,当时他就知道肉包子打狗,也没打算要回来,不过是想借机压一压林平之,这样才好继续下面的事情,毕竟今天宴会的主旨关系重大。没想到林平之脸不红心不跳,居然把道理说的振振有词比他还有道理。 周昂哈哈一笑道:“刚刚本官已经说了,林大人所做之事乃是正理,都是尔等以讹传讹杯弓蛇影。”说罢狠盯了一眼沈冲。 沈冲连忙起身道:“都是沈某无知,错怪了林大人,周大人说的是,小的现在如同惊弓之鸟,所以才会如此疑神疑鬼,还望林大人海涵。” 林平之见二人一唱一和,已经把事情相当于挑明了,自己再装傻反而落了下乘,于是正色问道:“周大人说沈千户杯弓蛇影,沈千户又说自己是惊弓之鸟,那么二位大人是否愿意为林某解释一下,这蛇是何物?弓又为何?” 周昂一看进入了正题,叹了口气,唉声道:“林大人,你是远道而来,实在不知道我宁夏府的苦处啊,包括所谓贵处百户所的落败也与此有关啊。我宁夏卫岂能不知锦衣卫是天子颜面,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不过如果真的说起来,周某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沈冲叫道:“周大人,您大人大量,还是让小的做这个恶人吧。” |
第三十八章 劫匪 指挥使周昂的宴会的气氛随着沈冲的发难瞬间急转直下,林平之平静的看着沈冲,等着他的下言。 沈冲喝了口酒,红着眼睛道:“林大人,大家虽然都是当兵的,但你是京里来的锦衣卫天骄,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地方当兵的难处,您也看见锦衣卫宁夏卫所的样子了,想你锦衣卫在这里还成了这个样子,你可想而知我们边军又会是什么样了,我宁夏卫的兵难做啊。”他语音哽咽,忽然不再开口只是一味的喝酒。 许巍开口道:“林大人,沈千户心中委屈,还望勿要见怪,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林大人远在京城,所见者只是京城繁花似锦,岂知道我边军之苦,就算我等说了,林大人也难保不会以为我等无病乱呻吟,如小儿女一般矫情。” 林平之开口道:“洪武九年太祖命长兴侯耿炳文弟耿忠为指挥隶宁夏卫,隶陕西都司。徙五方之人实之,后增宁夏前卫,宁夏左屯,右屯,中屯为五卫,寻并中屯于左右二卫为四卫。永乐辛卯年,陕西都指挥王俶,率骑兵七百与来犯的三千贼兵战于河西,受重伤死于战场,同时战死的还有指挥诸鼎千户沈杰。都指挥许融,守备灵州,在天顺年间率骑兵八百,力拒虏寇,然后追敌寇至河套鹿泉,然后据险力战,射死酋长数人,又杀死酋长儿子三人,最后力尽自刎,誓死不降,鞑虏恨其入骨,刮其肉煮其骨,然后喂骆驼。成化初年,都指挥刘英在定边营率六百军士和虏作战中战死;指挥王理在鸭儿巷率二百人与虏作战战死;弘治年间,都指挥王泰在河东领兵七百与贼兵作战中战死。弘治六年指挥赵玺,率骑兵二百巡逻至灵武口庙山墩下遇袭身亡” 林平之缓缓道来如数家珍,虽然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晰的传道所有人的耳中,众将面色渐渐郑重,连低头喝酒的沈冲都惊讶的抬起了头,他们没想到,这个看着像公子哥一般柔弱的锦衣卫鹰犬居然将宁夏卫的历史了解的如此清晰。 许巍抱拳道:“没想到林大人如此知我宁夏卫之事,本将刚刚失言了。” 林平之抱拳还礼道:“本官曾从本朝大才子沈石田处偶见一首写咱们宁夏卫将士的诗作,今日便借周大人的酒宴念给大家听‘从军莫从口外军,身挟战具八十斤。头盔脑包占得七,顿项掩遮从五论。唯甲所披四十五,腰刀骨朵二四均。精工精铁始合度,日夜磨淬光胜银。二五弓箭及其服,随身衣裳八乃定。佩多身重难负荷,还须马上看轻重。’”大才子沈周的这首《边军穷苦》道尽了宁夏边军之苦,更难得用词极其简单粗俗,极其适合没什么文化的大老粗听,直听的在座的众将心中激荡。其中几个便将甚至于眼眶发红,喉咙呜咽。 林平之长叹道:“巍巍贺兰山里,又埋葬有多少我大明英雄的骨骸?贺兰山被称之为“鬼山”,那是有其道理的啊!本官虽不是边军中人,但岂不知边军之苦。” 沈冲起身对林平之施了一礼道:“林大人,我老沈刚刚莽撞了,向你道歉。”他双眼通红,哽咽道:“其实俺们这些当兵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活着,也没太多的要求,如果都像林大人这样理解俺们的苦处俺们也就知足了。但是林大人,你看到了锦衣卫卫所欠缺粮饷,但是你是否知道,我边军不但粮饷欠缺更甚,更连妻儿都无法保全?” 林平之双眉一挑,沉声道:“陈大人此言何意?” 周昂叫道:“沈冲,不得无礼,想林大人的锦衣卫之能,对宁夏势必早已了如指掌,又何须尔等呱噪,还不给本官退下!”随后对林平之一笑道:“林大人,下属醉酒无状,让大人见笑了。” 他举起一杯酒高声道:“今日我宁夏卫宴请林大人,只为给林大人接风洗尘,只谈风月不谈公事,如有违者军法从事。” 剩下的酒宴再无人谈及官门中事,只是推杯换盏,说着天南海北,再有就是鞑虏犯边之类的话,倒是再无任何事情。两个时辰后,酒宴结束,林平之婉拒了周昂的再三挽留,告辞上马。 此时早已过了掌灯时间,来时林平之就知道今夜难以返回宁夏城,于是进城的时候赵四已经订好了客栈,主仆两人来到客栈,林平之住一间上房,赵四住一间下房。因为也喝了不少酒,进入房间后,林平之也懒得再洗漱收拾,直接和衣而卧,他睡得倒是踏实,突然间听到房门咯噔一声,门闩动了一下。林平之耳朵一动,也不起身只是周身暗自运转功力,这时,“嗤”地一声轻响,房门推开了。林平之看的仔细,从门外先后走进两个青年,手中都拿着明晃晃地钢刀。 “朋友,我们已经盯了你有一段路了,出门还带着两个随从。兄弟们最近手头比较紧,想管你借点,你看怎么样。”最先进门的青年说出这种话,竟还十分坦然。后面那个倒是很干脆,说道:“大哥,跟他废话什么,赶紧拿钱走人,孩子们还等着这些钱吃饭呢。”“兄弟,我心中有数。”前边的青年说道:“朋友,我也不为难你,也不要你身上的所有钱,只要拿出一半,我们兄弟立马走人。”当强盗的还跟被抢的人商量,这小子还真挺有趣。这人说完,朝林平之逼近两步。 林平之看到靠近,惊惶失措地道:“你……你别靠近,再往前走,我就喊人了……” 另一个青年则是缓缓走到林平之床边,说道:“朋友,我不想杀人。看你的家境,这些钱应该也算不了什么,我们只是拿来救命,算是为你积了份阴德。不要逼我动手,到时大家难看。” 林平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把碎银子:“我……我身上就这么多……” 青年也不搜他的身子,只是将银子抓在手里数了数,他倒也守信,抬手取过一半,说道:“多谢。”言罢,转过身子,“兄弟我们走。” 另一个青年见得手,马上后退。当先那个青年前脚刚一出门,耳廓边风声响起,青年听出有人偷袭,但想要躲闪已经不及,“蓬”地一声,一拳重重地砸腮帮子上,把他打倒在地。紧跟着一个黑影闪过,在他的腰部又是重重一脚,青年痛的闷哼一声,刚要爬起,却被一脚踹中胸口,震得他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后面的青年看到同伙遭到暗算,两步抢了出来,劈手一刀,直奔门外黑影。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赵四。适才林平之这里一有响动,当即将他惊醒,他不及穿衣服就跑出房间,知是对面房间出事,几步赶到。他不知道林平之武功高低,生怕立时进去,贼人以二人性命相要挟,投鼠忌器,只好躲在门边,静观其动。见青年出门,这才出手偷袭。 房内青年抡刀砍来,赵四是早有提防,身形向外一侧,抬腿一脚反踢对方手腕。青年急忙收刀,赵四跟着欺身向前,右拳击出,打向青年胸口。青年疾步后退,不料赵四的腿脚更快,抢到面前又是一拳,青年身子向后一弯,来了个横断铁板桥,随即向旁一滚,手臂一甩,钢刀射向赵四。赵四忙闪身躲避,“铛”地一声,钢刀砸在墙上,脱落于地,青年趁赵四躲闪的空档一跃而起,纵身朝他扑去,赵四避让开来,劈掌而出,同青年打在一起,战在一团。 转眼功夫二人斗了十余个回合,林平之一旁看着暗自点头,青年的功夫很有套路,显然是专门练过。而赵四的拳脚则没有什么章法,讲究的是快狠准,一旦抓住对方破绽,便施以致命一击。 很快,青年因为急攻猛进,腋下露出破绽,赵四抓住机会,一个侧踢踹中青年腋下,趁青年向旁一个趔趄,岳肃紧逼一步,探掌拿住青年的胳膊,紧跟着一招背擒将青年制住。房外被打伤的青年这个时候才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手捂胸口走进屋里,被擒的青年见他进来,忙大声喊道:“大哥,这家伙厉害,你赶紧撤。”受伤青年惨淡一笑,说道:“你我兄弟同生共死,我岂能把你独自撂在这里。”说完,青年盯着赵四,又道:“朋友,我把银子留下,只希望你能放我兄弟一马,日后若有吩咐,哪怕是赴汤蹈火,我王二也在所不辞。” 林平之一直冷眼旁观,见这二人面无匪气,倒不像是奸恶之徒,尤其是这个叫王二的,刚刚见到一把银子,尚能言而有信,只拿一半,确是个大丈夫。当下说道:“朋友,你也是条汉子,堂堂七尺男儿,身怀武功,为何不走正路,反而做着抢人财物的勾当。”王二剧烈地咳嗽两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名叫王二,那个是我结拜兄弟名叫马六,我二人身世相若,都是受乡间恶霸欺凌,无奈流落江湖,遇名师指点,学得一些本事。后来我二人巧遇,因意气相投,便八拜结交,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勾当,从未枉杀人命。前几天我二人路经此地,经过一家善堂时,听到里面有人哭泣,既有老人也有小孩。我兄弟进去寻问,才知这家善堂原是乡间一赵姓财主资助建立的,往日多蒙其恩惠,收留了许多孤儿,数月前赵姓财主病死,其子是个纨绔子弟,并无善心,停止了对善堂的资助,善堂内本有四十多个孩子,全靠一对老夫妻照顾,单凭那夫妻二人,如何养得起,后来不断有孩子饿死病死,现在还仅剩六人。于是,我兄弟二人决定就近做上一票买卖,资助这善堂。原本是想打算抢那赵姓财主的儿子,但想到其父多有善举,于心不忍,遂将目标转移到别处。今日在街上踩点时,正巧见到公子衣着不凡,下骑骏马,就连随从都有宝马代步,料想是富家子弟,就起了歹意。所言全部属实,还望朋友手下留情,放了我那兄弟。”林平之见他说的真诚,眉宇间尽是坦承之色,点点头,对赵四点点头,赵四抬手将擒住的青年马六推了过去。马六一到王二身边,马上将他扶住,关切地道:“大哥,你没事吧。” “还好。”王二说完,冲着林平之一笑,取出怀中的银子,上前两步交给林平之,恭敬地道:“朋友大恩大德,王二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言罢,倒退一步便要给林平之跪下。林平之连忙相搀,这倒不是他大意,只是他看出王二绝非奸邪之人。王二被林平之扶住之后,甚是感激,说道:“大恩不言谢,我兄弟二人在江湖上也略有薄名,日后朋友若有难处,我兄弟自当全力以赴。” 然后,向林平之一抱拳,便退后几步,准备和马六离开。 “慢!”林平之见他要走,突然喊了一声。 王二以为林平之是要反悔,无奈一笑,说道:“朋友,您这是何意?” 林平之泰然道:“适才听你说善堂内有许多孤儿需要救助,在下不才,想略尽绵薄之力。” “看来朋友是不相信我了,也好,我这便带你前去一观,若所言有假,是杀是刮悉听尊便。”王二也是坦然。 林平之对有些犹豫的赵四摆了摆手:“赵四,我现在就和他二人去看看那善堂,果真有许多孩子需要救助,我也想施以援手。” |
第三十九章 善堂 当下四人离开客栈,由王二引路,朝善堂的方向而去。善堂客栈并不太远,穿过几条街,快到镇口的一栋宅子便是。来到门首,王二上前敲门,不一会,里面传出一个孩童的稚嫩声音,“请问是谁呀?” “是我。”王二回答道。 “是王叔叔回来了。”那孩子一听到王二的声音,高兴的不得了,忙打开宅门。 林平之一看,开门的是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孩子长得很瘦,一脸菜色,身上的衣服尽是补丁,不过倒也洁净。孩子的眼角尚有眼呲,应该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孩子上前一步,抱住王二的大腿,欢快地说道:“王叔叔,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好想你,怕你晚上不回来。”王二轻轻地抚摸孩子的脑袋瓜,柔声道:“叔叔怎么能不回来,只是和你马叔叔出去转转,等到天亮,给你们买肉吃。对了,快给这两位叔叔问好。”王二回手指向林平之和赵四。 孩子很是礼貌,冲着林平之和赵四一鞠躬,说道:“两位叔叔好。”林平之见这孩子很是可爱,不由得上前一步,抚摸孩子的头发。王二说道:“二位里面请,木老伯应该已经睡了,我去喊他起来。”说着,大家一起进了院子。院子里有五间房舍,房子倒还可以,不算破旧,此时此刻,有两间房的窗户已经敞开,露出两个小脑袋瓜来,他们应该是被敲门声惊醒。孩子们一看到王二和马六进来,马上欢呼起来,“王叔叔、马叔叔……” 跟着,一个个推门跑了出来,把王二和马六围住。因为院子里孩子的雀跃,其他正熟睡的孩子也被吵醒,大家见是王二和马六回来,都涌了出来。这时,一位年逾六旬的老者同一个有五十多岁老妪从正房出来,跟他俩一起出来的还有三个刚睡醒的孩子。 王二和马六分别抱起一个孩子,冲着两位老人打起招呼,“木老伯,任大婶。” “是王二和马六回来了啊,孩子们见你们一天没回来,都是想得很,晚上有的都睡不着觉,生怕你们再不回来。”木大伯蹒跚地朝王二他们走过来。 “大伯,我给你们介绍两个新认识的朋友,他们都是好心人。”王二指着林平之二人说道。 林平之冲着木大伯一拱手,说道:“老伯您好,我叫林平之。”赵四也忙着拱手施礼。二人一起走到木大伯的面前。这位木大伯是个干瘦的老头,衣服也很单薄,跟他在一起的任大婶也是一样,看他们满脸菜色,现在的生活可见一斑。林平之深感同情,和木大伯谈了一会,从他口中证实,王二的话的确属实,可以说,在一进院的时候,他就已经断定王二没有说谎。现在善堂已经快吃不上饭了,木大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实在是不忍心让这些孩子再度流离失所。林平之当下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表示要资助善堂,但他身上一共也就十几两散碎银子。在大明,一两银子已经够小户人家过上一年,十几两已经不算少。 熟料木大伯和任大婶见到一大把银子,吓得赶紧倒退两步,对这些穷人来说,金银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染指的,木大伯吓得一个劲摇头,“这位小官人,这么多银子,小老儿是万万不敢收的。”最后还是林平之强行塞到了他们手里 看到林平之慷慨解囊,木大伯和任大婶不禁痛哭起来,一个劲感慨,这个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赵四心头更是震动,他虽然是锦衣卫世家出身,但却始终是底层人家,也只是勉强温饱,在后来卫所落魄后,更是靠着做苦力为生,自然知道贫苦人家的苦楚。虽然林平之来了以后,无论是从卫所的变化还是自己兄弟生活的提高,都足矣让他对林平之感恩不尽,后又看到林平之的心计手段,更是敬仰有加。但是看林平之清秀的面貌和富家公子的气质,总难以将林平之放到与自己等人平等的地位来看,刚刚听林平之说来善堂捐赠,也和王二两人一样,以为林平之不过是来探查两人所言是否属实,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家大人是真的来为这些贫苦孩子办实事的,一时间更是五味杂陈。 林平之道:“大伯、大婶,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你们先留着用,给孩子们多买点肉吃。若是不够的话,等过些时日我再给你们送来。” 赵四也红着脸,在怀里掏出一串铜钱,塞到两人手里。木老伯两人又是一顿感激,赵四脸色更红,心中却是有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看着老两口攥着银子满面纠结,林平之晓得原因,说道:“赵四,两位老人心中担忧,毕竟若是他们在市井使用银子,肯定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到时反倒招来祸端。我看不如这样,等到天明,我们多买些米肉送来。” 赵四点点头,心中更钦佩大人对这些老弱的细心,明白林平之不欲暴露身份,便低声说道:“等到天一亮,我就去买。”心中也拿定主意,等回家之后,便约上弟兄们时常来周济善堂。 当天晚上,大家在善堂闲谈,挨到天明,一同到集市上采购,买了许多米肉、蔬菜,并兑换了许多铜钱,全都给善堂留下。到了晌午,木大伯在善堂招待大家吃饭,席间王二寻思以图日后报答,他早已看出二人是主仆,却不好问林平之,便向赵四询问。 赵四看了一眼林平之,见林平之点头,便对王二道:“我家大人乃是锦衣卫卫所百户林大人,我是林大人属下赵四。” “林大人!”王二眼睛突然一亮,惊道:“锦衣卫百户林大老爷!” “大老爷如何敢当,大家既是朋友,叫声兄弟便可。”林平之谦逊地道。 “这哪里使得,林大人高义,王二佩服的五体投地,将来必当成为于少保一样的大英雄。”说着,王二竟离席跪倒在地,恳切地道:“王二不才,愿追随林大人,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马六见王二如此,也跟着跪下,说道:“马六也愿意追随林大人,但有差遣,义不容辞。” 林平之对这兄弟二人的直率很是欣赏,他自己也不是虚伪之人,马上将二人扶起,答应所请。 因为有孩子在不便饮酒,四个人到外边找了家面店喝酒。酒到浓时,林平之解释了一下在宁夏府锦衣卫百户所的差事,王二、马六是高兴的不得了,表示愿意追随左右,辅助林大人做一个“林少保”。当夜在善堂住了一宿,次日午后,四人和木老伯、任大婶及孩子们辞行,孩子们是痛哭流泣。此情此景,林平之也不禁动容,好在宁夏城与宁朔县距离不远,如果思念随时可见。 |
第四十章 四凶 从宁朔县返回百户所,已经是晚饭时分,四人刚好在门口碰上忙了一天略显疲惫的张龙,张龙一见大人回来了喜出望外,又看大人未曾用饭,说什么也要请大人去太白居,说升官以后还没谢过大人。林平之也不拿糖,当即点头,五人便直接到太白居包了一个包厢喝酒吃肉,酒席上林平之也将王二、马六介绍给张龙,张龙连忙给两人敬酒,两人知道对方是卫所的小旗官,虽然不知都小旗官是干什么的,但是一听赵四吹嘘小旗官是从七品的朝廷命官,也唬得忙不迭的回敬,要知道,虽然江湖人嘴上总说着什么江湖人看不上朝廷鹰犬,其实无非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就像叫花子总喜欢说:“要上三年饭,给个知府都不做”一样,其实真有那个机缘早就不混江湖了。 几人说着说着就说到在客栈赵四偷袭打的王二吐血的事情,赵四一个劲儿的赔不是,王二却一个劲儿的说打得好,不然还没这个机缘得遇大人,随即又说起善堂中的木老伯夫妇,张龙对王二马六的侠盗行为也是钦佩有加。张龙忽然瞥到王二两人的腰间缠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就打趣的说他二人是不是藏了什么贼赃,谁知二人脸红脖子粗的高声反驳,但就是不肯打开褡裢。赵四多喝了两杯,再加上在善堂见到王二两人的善举心里颇有感触,唯恐二人日后旧病复发,于是虎着脸道:“两位兄弟,我赵四敬你二人是条汉子,但是进了锦衣卫就是官府中人,无论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只要没有为非作歹,大人宽宏大量必定既往不咎,但是如果贼性难改,就是大人不说什么,我们兄弟也不会放过你们。” 王二闻言虽然面红耳赤,但还能沉得住气,马六气盛也不管自己还没正式加入锦衣卫呢,大叫道:“赵四,我们兄弟二人虽然不敢说是侠盗,但偷鸡摸狗的事情绝无做过,既然你如此说,好,老子就给你看看老子是何等样人!” 说罢右手猛地一下击向自己左肩,这一下毫无征兆,余下三人登时大惊失色,只听啪的一声响亮,马六一跤摔到在地,林平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接下了马六一掌。 王二见状连忙弯腰抱起马六,哭声道:“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马六哭叫道:“大哥,我们兄弟做了一辈子的贼人,现在想做好人,人家都不信了,俺就断了一条做贼的手,此后洗心革面从新做人。” 王二猛地一抹眼泪,回身对林平之道:“大人,我二人多谢大人知遇之恩,但难保大人麾下众兄弟心中不忿,今日我兄弟二人断臂立誓,望大人成全!” 说罢也要动手,林平之右手一拂挡住他的动作,沉声道:“你们二人都断了一臂,日后如何捕盗抓贼弘扬公义?” 王二哭道:“但是!” 林平之道:“没有但是,你只需要知道,我林平之相信你们就可以了。”这是林平之首次在宁夏府自称姓名,听到林平之以自己姓名自称,不但王二两人涕泪交加,张龙两人也是胸中激荡,跪下高声道:“大人,我二人误会了王二兄弟,识人不明敢当受罚!” 林平之缓缓点头道:“你们既然知错,那本官就小惩大戒,罚你二人一月薪俸,作为赔偿王二兄弟的名誉,你等可服?” 张龙二人道:“我兄弟心服口服,甘愿受罚,漫说一月,我二人甘愿自罚三月薪俸赔给两位兄弟。” 林平之点头对王二两人道:“日后无论何时,切记不可做伤残自己身体之事,男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要留好有用之躯,才好报效朝廷,安抚百姓,上不负天下不负地,中不愧父母高堂。以后实心用事,既可以造福百姓报效国家,又可以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几句话就要自残身体,乃是庸人所为,非我锦衣卫所为。” 四人闻言如雷贯耳,更是愧悔交加满面是泪。 林平之让四人起身道:“任何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伤害他人,这些秘密任何人无权探知,我锦衣卫虽然监察天下,其他地方本官不管,但是在本官治下,无缘无故怀疑兄弟之事绝不允许发生。” 张龙马六诺诺连声,转头对王二两人也是不断道歉。王二此时稍稍平复了心情,勉强笑道:“其实也不怪张龙大哥,如果换做我王二,恐怕心中更是疑惑。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羞于启齿。” 此时王二对林平之再无疑虑,解下腰间褡裢放在桌上红着脸打开,张龙两人一看不由得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原来,王二的褡裢里面只有几个和着野菜的玉米勃勃,马六也将腰间的褡裢打开,里面是一根啃得光溜溜的羊腿骨,还有几个小石子,骨头上面还有几个牙印,与石头子都是黑乎乎的。 王二满面尴尬,吃吃的道:“我兄弟二人没什么挣钱的本事,因为肚子又大,没人请我们当长工,所以平时只靠给人家当打短工谋生,一餐饥一餐饱,嘴又馋,就找了骨头和一些石子找机会用油盐酱醋泡过,吃东西的时候在嘴里含着当菜。 赵四喃喃道:“你们劫富济贫的时候总是失手?所以总是没钱?”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因为在客栈他如果不偷袭,绝不是这兄弟二人的对手。 马六大声道:“赵哥你把我们兄弟当什么人了?我们做贼已经有辱祖宗,那个钱拿去救助老幼兀自有伤阴德,有什么脸面给自己用?” 张龙赵四无地自容,不由得双膝跪地道:“我二人错怪了兄弟,望兄弟原谅!”王二两人也连忙跪下还礼,赵四还罢了,张龙可是朝廷七品命官,这可不是要折煞自己兄弟么?此刻二人心中阴霾尽去,再无芥蒂。 林平之拉起四人,笑道:“这也未必是坏事,这不就疑虑尽去了?还不坐下饮酒?”众人跟着大笑,这次再坐下,彼此也没了拘束,真的可以大说大笑。张龙不停的吹嘘自林平之来了以后,百户所美好的前景,王二两人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插上两句。马六憨厚只是一味叫好,王二心思缜密听闻张龙吹嘘大人自己赐名的事情,王二心中忽然一动,拉着马六当即跪倒给林平之叩头,好在几人是在包厢,否则非吓到其他食客不可。林平之连忙用手相搀,可二人就是不起,王二抬起头道:“大人,我二人皆是自幼孤苦父母双亡之人,奔波流离江湖十数年,王二、马六也是幼时在行乞途中丐头所起,后来我二人流落江湖,又做了那令人不齿的盗贼,虽说是劫富济贫,但毕竟是个贼人有辱祖先,故此也无颜面起什么名字。今日得遇大人,让我二人再世为人,大人实对我二人有再造之恩,我二人斗胆望大人不吝赐名。”说罢和马六叩头不止。 林平之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二人先起来,否则你们这样一磕头,我都想不出什么了。”二人赧然一笑,停了叩头,但是仍未站起。 林平之也不勉强,只是低头沉思,忽然眼前一亮,看着二人道:“王二,我看你虽在江湖却不忘辅助老幼,甚有朝气,不若就叫王朝;马六,你气宇轩昂,也是一条好汉,干脆就取好汉的汉字,称作马汉。你二人意下如何?” 两人闻言大喜过望,再次叩头谢恩:“多谢大人赐名,此后我二人便是大人身边的王朝马汉!” 林平之再次双手相搀,二人这才起身,面上已是泪流满面。 没想到这二人刚刚起来,赵四又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张龙和赵四一向交好,在百户所号称焦不离孟,一眼看到便知赵四之意,也跟着跪倒叩头道:“大人,赵四兄弟和卑职情同手足,如今卑职天幸的大人赐名,卑职不敢恃宠而骄,但求大人夺了卑职的名字转赐赵四兄弟吧。” 林平之不禁哑然失笑:“张龙,你到底是不如赵四会说话,哪有你这么求人的?也罢,既然你们兄弟如此情深,本官就再想一下如何称呼赵四。” 林平之看着两人,忽然失笑道:“我也真是的,还有什么可想的,你们二人既然情同手足,又是如此的默契,连长相都有三分相似,所谓龙兄虎弟,既然有了龙怎么能少的了虎?如此,赵四,本官就称呼你赵虎如何?” 赵四大喜过望,叩头震得楼板直颤,高声道:“赵虎谢大人恩典。” 除了张龙,其余三人刚刚得了新的名字,自是兴高采烈,嚷嚷着要好好的喝一杯,林平之心中也是高兴。 林平之看着眼前四人,忽然有了个想法,开口道:“我看你们四人脾性相投一见如故,所谓江湖儿女相见恨晚,不如皆为异姓兄弟如何?” 四人听闻更是笑逐颜开,当即表示既然大人在此,也不需要去什么三帝庙之类的地方了,不如就在此让大人见证。 林平之哈哈大笑,立刻吩咐店家准备香炉蜡阡儿一应物品,就在这个太白居,由林平之做见证人,四人对天盟誓结为了异姓兄弟,其中王朝28岁是大哥,马汉27岁是二哥,张龙27岁但是生日比马汉小三个月是三哥,赵虎25岁是四弟,随后兄弟之间又是互相见礼,最后三兄弟一起拜见大哥王朝,四兄弟抱在一起又笑又叫,看的林平之也是心头发热。 不单这四个人,就连林平之这个见证人都没想到,日后,这四条大汉居然成为了大明朝让贪官污吏闻风丧胆的恐怖存在,在江湖上更是凶名赫赫可止小儿夜啼,无数黑道巨擘听说四人的名字简直就是望风而逃,血神林平之座下“四凶”的名声成了无数人的梦魇。 |
第四十一章 村寨 次日,林平之命马文书给王朝马汉登记入册,将两人列为锦衣卫校尉之职。二人脱胎换骨,站在堂下意气风发,众人也从张龙赵虎处得知二人来历,只是不知有曾经偷盗之事,只知是做善举被大人发现,心中不禁暗叹二人运气了的。不久林平之上堂,先是询问了张龙最近招标新人的事宜,随后将王朝马汉正式介绍一下。随即开口道:“张龙,对宁夏卫屯田之事你了解多少?”张龙面色一红,赧然道:“大人,卑职无能,近几年边军卫所内我百户所实在无力渗入,过去的几个暗探也在鞑靼犯边的时候战死,故此卑职对其现状不是很清楚,只是根据外部观察,去年以来,宁夏卫因屯田之事多有龌龊,甚至曾有死伤。” 林平之点头道:“ 难为你了,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得到这些情报已不容易.”说着话,林平之抽出一叠文档,派发给张龙赵虎,看两人接过文档。林平之开口道:“张龙赵虎,你们四人回去以后,按照本官的命令行事。”随即又拿起一份文档转向王宽道:“王宽,你和马华这几日去一趟宁朔县指挥使衙门,到了以后按本官的意思行事。” 这几日王宽马华心情不是太好,王宽还好说,只是在林平之赴宴当日说了错话,大的问题也没有,而且自己毕竟还是升官了,还是乐大于苦。马华则不然,他和王宽同时追随的林平之,现在王宽已经归为从七品小旗官,自己还是白丁一个,现在又看林平之对张龙等人态度亲和,自己貌似更边缘化了,心情更是糟糕。现在二人见到林平之有任务派发给他们,而且还是去宁夏卫指挥衙门这种地方办差,心情一下大好,都决心一定要把事情办漂亮,让大人对自己也高看一眼。 将众人分配下去后,林平之宣布散会,随即命马文书看家,自己带着王朝马汉走出了衙门。林平之到宁夏的时候正是正德四年九月,现在已是十月,走到大门外,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夹着一些雪粒,打在脸上。还好林平之虽然看似文弱,体魄却雄健异常,因此这点寒冷对他们并没有影响。再看王朝马汉,二人呼着白气,也是神情正常,显然这种天气对他们已是习以为常。 林平之吁了口气,随即翻身上马打马扬鞭呼带着两人呼啸着出城而去。半个时辰后,三人来到了一处村镇,站在村口举目环顾四周。放眼望去,这村镇一派凋零肃杀之气,给人一种萧索之感——李俊堡,也是锦衣卫所的屯田之处。 大明朝自洪武皇帝开国以来,便以卫所制度为大明最重要的军制。自洪武十七年,朝廷在全国的各军事要地,设立军卫。一卫有军队五千六百人,其下依序有千户所、百户所、总旗及小旗等单位,各卫所都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亦隶属于兵部,有事调发从征,无事则还归卫所。此法的实行,须有一套能保障军队数目的户籍制度配合,来维持卫所制的运行,是一种寓兵于农,守屯结合的建军制度。太祖洪武帝说:“吾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军户即户籍种类属军籍之户,初期的来源有二,一是元代原本的军户,二是现役军人之户,这在洪武二十一年黄册编造之後更加以确立。军户为世袭,且管理颇严格,除籍十分困难,大致上除非丁尽户绝、家中有人成为高官或是天子赦免,是无法除军籍的。尽管如此,日久军户仍日渐减少,因此後来有使因犯罪而充军者入军籍之方法,被称作恩军或长生军。 军户的主要的任务,便是出一丁男赴卫所当兵,称作正军,其他的子弟称作馀丁或军馀,正军赴卫所,至少要有一名馀丁随行,以助其生活,由于军户负担沉重,故多给有田地,且正军免全部差役,而在营馀丁及原籍下的一丁亦可免差役,以保障其生活并供给正军之生活。如后来影响所有民间秘密宗教的罗教创始人罗思孚,本是一名戍军,後来找人顶替之後,才离开军伍。 军丁的分发地点,多以距离原籍地遥远且分散的方式,以防止逃兵,但长途的跋涉加上水土不服,给役卒带来不少痛苦。正军服役于卫所,必须带妻同行,以安定生活并生儿育女,每一军人有房屋、田地,每月有固定的月粮,但实际情形则常分配不足,行军时则发给口粮,衣装则须自备,武器则由国家以工匠生产。军士在营,分成守备和屯田二部分,比例不定,按时轮流,屯田固定上交粮食,以供给守备军及官吏,其目标在养兵而不耗国家财力,但自宣宗皇帝以後,卫所官侵占军屯田地、私役军士耕种之事,已经常发生,这个目标渐难以达到。 一般正军身死,即以户中壮丁补充,但由于军人生活困苦,逃兵甚多,洪武初年即有逃兵,至洪武三年十一月,逃亡者计47986人,因此有“根补”、“勾补”等方法。根补即抓回逃军,勾补则由其户中以丁补,但此举既扰民又扰官,亦有军官藉此贪污,迫害人民,使乡里间痛苦不堪。而且逃兵有增无减。正统三年,逃亡官军竟达1633664人,这时开始有募兵之举。 锦衣卫虽然是皇上亲军,但毕竟也是大明军队编制,也有屯田职责,只不过因为锦衣卫的特殊地位,从一开始就不像其他卫所一般正常的屯田,到永乐皇帝的时候其屯田的职能已经基本退化,各地卫所更基本丧失了屯田的功能,宁夏府锦衣卫本也有自己的屯田处,不过早在弘治年间便被其他卫所彻底兼并。此次林平之出京时便向天子提出了重建地方锦衣卫屯田的建议,天子虽然不以为然,却也没因为这点小事多想,便随口应了林平之。数日前林平之已经将天子诏令上报了宁夏卫,前几日去周昂府上赴宴,周昂也不以为意,只是暗笑林平之不知天高地厚,也抱着某种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理,便将锦衣卫以前的屯田所交还了了林平之,本来周昂还想偷工减料,但是林平之早已经从刘瑾那里拿来了兵部库存的文档,宁夏锦衣卫虽然是百户所,但是天子亲军的身份,他在宁夏卫却有一个千户所的屯田之地,周昂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宁化寨是大明军队在宁夏府最先落脚的地方之一,那时候,一支来自福建的戍边队伍来到此处,他们把村子修缮成寨子的形式,屯兵三百多人,可能是他们思念老家吧,于是,这个无名的小村有了正是的名字——宁化寨。林平之本就是福建人,在得知自己的屯田之处是这里是不禁唏嘘不已,暗道也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造化弄人,更有心让此地大治。 弘治四年,李俊调任宁夏,任都督同知,李俊镇守宁化寨,他最初是延绥镇的一个百户长,凭军功一步步往上走,来戍边时候,把驻军地选到了现在宁化寨,把废寺拓宽,并筑墙为堡,围着金塔(多宝塔)展开,一个更大的驻地产生了,也就是现在的李俊堡。同时,李俊把手下的许旺,曾刚,吴团,王雷等等都分出去建立军屯,因为那么多人,都是要粮食维持生活的啊,另外,分散不远,可以形成犬牙交错态势,相互照应,可以对鞑靼敌军形成有效防范和打击。 可能周昂之所以有看林平之笑话的心理,是因为李俊堡的位置极其恶劣,李俊堡离贺兰山近,北去玉泉营,平羌堡都很近,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就到。而平羌堡和玉泉营主要防御的是从贺兰山赤木口(如今的三关口)窜出来的敌军。也就是说 ,这个地方绝对是面对鞑靼胡虏的最前沿阵地,但是林平之不怒反喜,如此险要之所,所谓的危机自然也是莫大的机缘,他一眼就看出来李俊堡是通往宁夏平原内部的第二道防线,一旦敌军跨过李俊堡,那么宁夏平原就门户大开。所以,李俊堡称得上是交通要道上的咽喉之地,李俊堡的位置太重要了,自己必要将之建成钢铁堡垒,不负天子重托。 |
第四十二章 破败 随着三人走进宁化寨,林平之的心情逐渐沉重,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没想到自己双眼所见居然比想像的还要凄惨。除了堡里的千户宅(李俊堡是千户规模)和附近的官署及几个军官宅屋会光鲜整齐些。大多是些土屋,茅屋之类的。街上或走着几个冻得哆嗦的衣衫褴褛的人,或在各个角落或蹲或站着一些邋邋遢遢的人,用敬畏的眼光看着骑马入堡的林平之三人。 街道倒是有几条,除了通向千户宅和官署的主街道是用大青石铺就的外,其他都是土路。雪花落在上面,将这些地方冻得坚硬。凄冷,没有人气,没有活力,这是林平之的感觉。虽然他脑中以前有这身体的记忆,对这景象早有心理准备,但眼下亲眼看到,还是觉得萧条冷清。 很快来到了千户宅邸,门口一个卫所兵见林平之亮了腰牌,也不敢多说,只是点头哈腰的带着林平之直接进了门。千户宅大厅上,一个独自滚圆的中年人正在生着闷气,抬头见到自己亲兵请进来的林平之,面色抽搐了一下,勉强堆起脸上的肥肉陪笑道:“是林大人来了,本官奉命再次等候大人过来交接。” 林平之在周昂府上见过此人,是宁夏卫的一个姓李的千户,好像还和上面有什么关系,自己当时也和他喝过酒,自己还记得当时周昂让他交出李俊堡的时候,这千户一副死了老娘的样子,心中也是暗骂这个肥的拿不动刀的蠢猪,不知道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请命,就知道鱼肉乡里。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李千户似乎也不想在这个伤心地久留,将丁口账册交接以后,留下两个本堡屯丁作为向导,自己出门做着马车走了,他的家眷部署早已搬走,只剩下自己在此等候林平之交接,既然事情交代清楚了,当客人多留一息时间也是痛苦,不如赶紧离开。 李千户走后,林平之将两个屯丁叫过来盘问,两人见到新来的主子,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唯恐招呼不周,自然是有问必答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碰上重要的东西还要反复强调。 在大致了解了堡内情况后,林平之让二人带着自己和王朝四处走走,然后命马汉赶奔百户所,准备搬家,以后百户所的治冶便要设在李俊堡了。王朝两人算是开了眼,眼见着如此大的堡子从此将会在大人治下,自己也将水涨船高,心中自然美不胜收,马汉二话不说,飞奔上马扬鞭而去。 “大人,上马吗?”一个叫李平的堡丁怯生生道。“好吧!”林平之接过王朝递过来的皮手套,这些都是林平之的装备。千户宅石鼓大门靠墙处横卧着一块长方形的巨大上马石,旁边则是竖戳着一截近一人高,似圆又方的粗大的系马石桩。这平时都是供千户宅的人上马,系马用。他踩着上马石,一翻身,脚下的半统牛皮靴已是套进马蹬中,骑个稳稳当当,他接过王朝递过来的马鞭,凌空抽了一声脆响,说道:“走!”就控马缓缓前进,王朝则未上马,和两个堡丁一起步行向前。林平之控辔在街上缓缓而行,他需要好好观察一下这李俊堡的整体情况。一行路去,李俊堡不大,主街道就一条,就是通往千户宅和官署的那条。整条街上只有三家杂货铺,卖着一些米面,还有布匹食盐等货物。千户宅附近算是李俊堡的“富人区”了,离千户宅越远,街上路边的衣衫褴褛的人越多,林平之就看到许多瘦骨嶙峋的人,身上穿着破烂的军服,拿着同样破烂的兵器,无精打采的样子。 如果不是那身大明军服的话,别人还以为他是土匪。这样的人还不是一个两个,还是大多数,遍布整个李俊堡之内。街上还走着一些女人和孩子,也是个个衣不蔽体,再加旁边低矮破旧的房屋,这哪是军事城堡,分明是一个乞丐窝。街上各人见到林平之三人策马而来,各人纷纷闪避,低声:“新官来了,大家快闪开,否则要挨鞭子的。”那些女人们也慌忙将自家的孩子拉到一边,投向林平之的目光中满是畏惧。前面步行的两个堡丁狐假虎威地不时吆喝道:“闪开,快闪开,大人出行了,不闪开的话,你们就等着吃鞭子吧。”二人得意洋洋的样子,似乎以前和李千户每次出行都是这样,他们已经做得很顺手了。林平之却是心情沉重,没想到李俊堡如此穷困,自己将要接手的是这样的一个烂摊子,这对自己前景似乎很不妙。他曾了解过过一些军人的悲惨遭遇,也见到过一些,没想到作为上官亲眼看到,更是不堪。领着这样的军队军户,自己也别想要什么发展了,挨在李俊堡慢慢等老吧。这对自己刚燃起来的雄心是个严重的打击。 事实上,李俊堡定额的1120军士,加上逃亡的,加上吃空饷的,只有不到700人,再去掉近一半的老弱,只有约三百的青壮,真正有战斗力的除去李千户带走的私兵,就是四十多个以前在他府邸的家丁了。林平之长叹了口气:“没想到我李俊堡军将穷困如此!”那两个屯丁二人却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在前面听到了林平之的话,大声回道:“老爷,您这是第一天巡街,这李俊堡多年一直都是这样,不要说李俊堡,俺听说了很多卫所的军户也是一样,不然大家为什么都叫我们穷军汉呢?”林平之脸色阴沉,那屯丁本来还要说话,王朝瞪了他一眼,那屯丁顿时不敢再说下去了。 ?林平之在李俊堡内四处察看后,最后怀着复杂的心情,登上了李俊堡的堡墙,此时堡墙上有一些军士正缩手缩脚的依在堡墙上聊天,神情松懈,见到林平之等人过来,忙定身敬畏地道了声:“大人!”他们早已得到消息,而且又有屯丁引路,自然知道林平之是什么人,没一个军士敢对林平之怠慢,也担心林平之会不会斥责他们的松懈。林平之却没心思理会他们,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巡防,自己带着几人,在堡城上慢慢踱步,最后林平之登到角楼上,无意识地向前方火路墩方向眺望。这里约可以看出数里之远,李俊堡四周地势约是东高西低,目光所及处,堡的西北南三个方向十里内大至平坦,不是平地就是丘陵,只有在东边不远处就是高山峻岭。另堡的北边是一条河流,当地人又称唐徕渠,可以看出,河的两边有一些田地,原是李俊堡各军户们的屯田,现在大部分被李千户家侵占,不过现在已经全部被自己夺到了自己手里。看了良久,自然,远处的火路墩一直静静的,不会因为林平之的到来就出现什么动静,事实上,自成化犁庭扫穴后,蒙古人的大规模入寇基本停止,除了一些靠边地的蒙古小部落偶尔会在灾后入寇各镇外,九边大体保持平静。 林平之沉思着,心中有种铁马冰河似的感触,王朝见林平之一直在眺望出神,就过来轻声说道:“大人,角楼上风大,我们下去吧!”两个屯丁也忙附合。林平之点了点头,正要下堡墙,却听到附近有几个守城的军士正聚在一起,很有兴致地议论着什么。林平之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倾听。议论声传来。 “……知道灵州的那些营兵吗?乖乖,那个舒坦,除了月粮,每月还有一两的饷银。这还是以前的卫所兄弟抽调营兵后的待遇!” “问我怎么知道的?知道大牛吗?以前我们李俊堡的,善使一杆长枪,去年被抽选到灵州镇城作军兵,前几日子,他捎信回来了!” “大牛真让人羡慕啊,每月有粮有饷,比起我们每月只有一点月粮强多了。唉,我婆娘自从跟了我,就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 “大牛让人羡慕不假,但他是卫所军抽调的,还是世代的军籍。最让人羡慕的是那些营兵中募来的,待遇又优厚,又不世袭,来去自由。听说这些人募来后,一例给安家银五两,南兵月饷一两五钱,北兵一两。” “这不算什么,最让人羡慕的是辽东镇,听说那边营兵中募来的,先给五两白花花的安家银,就放在老母妻小面前。还有三两的盔甲器械银,再加十五两的鞍马费,每月还有饷银,啧啧,这日子……” “那些募兵都是民户出身,当了兵也是民户,我们只是一些穷军户,怎么能比?” 林平之静静地听着,他已经执掌李俊堡了,自然想了解下手下军士们的想法,必竟他们将来是自己李俊堡的基础,不过听起来看起来的,都是一片糟糕,人心浮动啊。这李俊堡真是问题多多。 两个屯丁看了看林平之的脸色,刚才军士们的话,他自然也是听在耳边,他忙窜上前去,大喝道:“你们几个想死啊,在这边说些动摇军心的话,是不是想挨军法?” 那些军士这才惊觉林平之几人就站在身旁,个个大惊,跪下道:“小的知错,请大人恕罪!”人往高处走,营兵待遇比卫所军要好,所以这些人议论羡慕也是很正常,强行压制不是好办法,打铁还得自身硬,想让军士们对李俊堡有留恋认同,还得将李俊堡经营好,让将士们衣食无忧。 林平之淡淡道:“起来吧,我不怪罪你们,不过下不为例。”军士们千恩万谢地起来了。林平之带着几人下了堡墙,军士们恭送。远远的听到议论声传来:“乖乖,刚刚把俺吓坏了,大家有没有觉得,这大人阴沉不说话的样子比以前那李千户凶巴巴的时候更可怕!”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样觉得……” 林平之走下堡墙的时候,还一直在想着刚才军士们的话。事实上,大明从弘治皇帝开始卫所败坏,营募兵兴起。由于营兵待遇比卫所军好,又不用世袭,来去自由,所以卫所军纷纷投充为营兵。这当然给各卫所的正常运转带来了冲击,大量的军余应募,必然要影响到卫所军的清勾与替补。卫所成为事实上的预备队,不断为营兵输送其中的优秀者,这卫所失血越多,弱者越弱,已不足为奇了。同样的,李俊堡也是这种情况,自己应该如何改变这个现状呢?没有青壮人丁,李俊堡就不要想发展。 |
第四十三章 田地 林平之带着王朝回到百户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与林平之不同,所内一众锦衣卫个个兴高采烈,毕竟此后自己在宁夏府有了自己的地盘,从此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林平之也不欲打扰这些汉子的兴致,毕竟自己目前所有的麻烦都只是自己这个上官的责任。 草草的用了晚饭,自己回到自己的小院,他孤身至此也没有家眷,故此也没在外设置宅院,就在百户所后院围了一个单独的小院作为起居之所,好在他一个人做什么都方便,外间作为书房还可以简单会客,内间作为卧房。 回到房间,林平之点上烛火,手里翻着李俊堡的一应记录,心里不停的盘算,这些事情都不是靠什么武功计谋可以解决的,也不是从什么地方弄一大笔钱就可以了事的,而必须实打实的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此时的李俊堡连各军户家属在内,也不过几千人。这就是自己的发展基地了,地不过百里,丁口不到六千。自己该如何做呢?林平之仔细查看宁夏府志,试图为自己的发展找到一些灵感。 ??前景也许是美好和光明的,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最重要是先解决李俊堡军户们的吃饭问题,靠着上次那样去找个何锦一样的肥羊宰一次是不可能了,那种旁门左道只能急用的时候用一下,但是绝对不能当作正途,别说没什么成功的可能性,就算有林平之也不打算用了,自己现在有人马有地盘有职位,不走正路走邪道,那自己还不如干脆落草为寇算了。 林平之的目光慢慢的坚定起来,他有了决定,就是在李家堡优先发展屯田,没饭吃反正什么也干不了,再说军屯本就是卫所的基础。况且,林平之认为,秦国的耕战制度是非常必要的,毕竟商业再发达,也拯救不了因农业崩溃而带来的社会崩溃。反过来说,如果农业发展了,有了原料和市场,商业也就自然发展。 有了基础的打算,林平之不停的在纸上写写画画,又不断的修改,在天色将明的时候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林平之洗漱后召集众人在大堂开会。 在搬家的命令下达后,整个百户所欢声雷动,马文书也是老泪纵横,这么多年大家总算开始看到希望了。好在百户所内需要搬动的东西不多,十几辆马车,也就把全部的家当运到了李俊堡,当然,并不是说百户所就不要了,如果那样林平之根本就没要花钱修缮他,这个地方作为锦衣卫在城内的衙门无论如何是不可以荒废的。林平之已经确定,日后便让让王宽马华二人各带两名新招募的锦衣卫力士在此轮守值勤。 因为李千户走的时候将自己的亲信部署全部带走,故此现在李俊堡的军官宅邸都空了出来。林平之自然是要入住千户官邸,不过目前林平之麾下只有张龙赵虎两个小旗官,故此将所有的军官官邸全部暂时封存,只让张龙和赵虎两人挑选两个李千户手下小旗官的宅子,其余众人都居住在之前的亲兵营房。令人意外的是,张龙赵虎全部拒绝,言称林平之孤身一人又没有亲兵伺候,自愿住在林平之的千户府邸的家丁睡房,王朝马汉一听也闹着要和张龙二人一起。 林平之也不以为意,便将所有军官府邸封存,也没让王朝四人住在家丁睡房,而是住在了厢房,四人本不好意思,但林平之说自己又没有家人,厢房空着也是空着,这四人才欢天喜地的搬到了林平之的府邸。看着一旁孤零零的马文书,林平之心中一动,考虑到马文书年纪偏大,但为人老城,又能写会算,自己的府邸现在家丁仆役数量也不算太少,便打算将马文书安排进府邸暂时做一个管家,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或者找一个专职的管家,或者找一个文书顶替他,让他在自家安心做个管家,也算是给他养老了。林平之把意思一说,马文书感动了老泪纵横,当即跪倒表示愿意追随林平之,林平之自然欣喜,于是马文书,现在应该叫马管家也搬进了林平之府邸。 当夜林平之在千户府邸请大家吃饭,在大雪纷飞的冬月,几十人欢声笑语一派祥和,而堡内的军户们则是冷眼旁观事不关己,毕竟这个正月能不能冻死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情。 次日,林平之骑马出堡,他要看看军户们及自家的田地。这些年年景不好,李俊堡屯田大多无收,不过自己久居江南,多少有些心得,江南的一些耕作知识,或许对李俊堡有用也说不定。反正现在自己除了这个暂时闲着无事,反正现在的屯田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死马当活马医也罢,或许能搞成什么也说不定。 王朝四人见到林平之出行,自然要跟随,林平之也没拒绝,一行人便出了李俊堡城,往西北方向来到了唐徕渠边.唐徕渠两边地势从低到高,顺着河两岸,参差不齐地分布着一些军户的屯田。按军屯制规定,除军官田地外,普通的李俊堡军户每户可分得田地50亩,每年收获的谷物,除自己留粮外,上交一部分。不过这都是建国初期的事了。眼下的李俊堡,大部分靠近水源的部分,都被李千户及之前李俊堡的一些军官们所占有,嗯,现在都进了林平之的口袋,加上这些年旱寒灾不断,这李俊堡的产粮是一年不如一年。林平之下了马,由王朝等人牵着,向着河边田地而去。走过一些田地,只见沟渠干涸,收完麦穗的田地上,上面裂开一道道口子,田地的表层翘着一块块惊心的硬皮,一些小雪花落在上面,转眼不见,更见凄凉。走到河边,看着面前这个唐徕渠,林平之叹了口气,眼前的唐徕渠水量显然不足,用以灌溉大量的农田显然力有不逮。河边倒是有些凭借人力或是畜力的龙骨水车、链斗式水车之类的引水工具,这是汉唐时就出现的灌溉工具,也曾是两岸屯田灌溉的主要力量。不过此时河水枯萎了不少,水面离岸足有数人高。以这些水车的能力,此时也只能将水源引到河边一些较低的田地上,稍远及地势稍高的田地,就无可奈何了,只能靠一些人力或畜力远远的肩挑手背的,这又有多大作用?这还是靠近河边有水源的田地,那些不靠近水源的屯地,就更是无奈了。 看到眼前的这种情况,林平之也总算明白了。他昨天就奇怪,理论上这军堡一带都属李俊堡所有,可以开垦的荒地极多,也不会有内地卫所什么军田民田之类的麻烦争议。不管再怎么说,以数十万亩土地,怎么会连区区数千人都养不活? 此时他明白了,在这种大旱大寒之下的枯水时期,可说一旦不慎就是赤地千里,连李俊堡这个水源丰富的地方也是如此,这种情况下再多的土地也是毫无意义的。缺少水源,无水灌溉,大量的良田都不得不废弃,更不要说去开垦荒地了。水,需要水!需要将河里的水引上来,需要不近水源的田地有水灌溉,林平之沉思着。王朝四人走在林平之旁边,见着眼前的情况,也是叹了口气,他们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对种田自然也是深有体会,马汉安慰林平之道:“大人,时事艰难啊,这老天不知是怎么回事,不是旱,就是寒,河里的水也引不上来,看样子堡的屯地已是连年欠收了。再这样下去,可如何了得啊。” 王朝瞪了马汉一眼:有这么安慰人的么?连忙转移话题说道:“大人,要不要到我们的田庄去看一看?”林平之点了点头,他哪有心思去管马汉说的话好不好听。河这边,往西边不远处就有一个田庄,是过去李千户家现在林平之家在唐徕渠南岸最大的田庄,管理着周边近千亩田地。一共占有了李俊堡屯田达万亩之多,不过近些年年景不好,除了靠河边的这些田地,边远的,不近水源的几千亩田地都荒抛了。那田庄就是一个坐落在一片田地中的园子,庄前庄后都是田地。庄前有一个大塘,不过此时看上去,这塘里的水都干涸得差不多了,塘边一些榆树,颇有些死气活样的味道。走进田庄内,由于是农闲,因此庄内除了几个看守田庄的佃人外,并没有什么人。庄里面也有一些耕地,还有一些菜园,除此外,大多是仓房,粮库,牲畜栏,晒谷场之类的。另有几片供人居住的房屋。庄外面用土石结合的围墙围着,还有一些防守工事,颇有几分军堡的味道。那个为首的佃人见林平之来到,忙上前来侍候,林平之和颜悦色,问了些田庄的情况后,就让他下去了。 依这人所说,这田庄四周有田一千一百六十五亩,有约50个佃人在这里劳作。这些佃人大多就是李俊堡的军余家属,还有些干脆就是千户所的正额旗军。多年来,这些人在这里做工,也早已习惯这种生活了。在往年风调雨顺时,这田庄一千多亩地,一年可产出小麦一千多石,不过近几年,最多时,每年只产出几百石,这还是李俊堡最好的田地了。林平之背着手,在庄内庄外细细看着,若有所思,王朝四人自然是跟在林平之后面,说话也是轻声的,不敢打搅林平之的思考。 在唐徕渠南岸看过田地后,林平之又到北岸一些庄园去查看了一番,见时近中午,几人便回转回来。骑在马上,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不由豪气大起,虽说眼下的情况很不妙,不过自己有信心让他改变。 |
第四十四章 承诺 中午时分,一大帮的佃人们,全部集中在田庄的晒谷场上,按田庄上的帐薄所记,本庄共有佃人三十九户,一百六十一人。这些佃人们有老有少,大部分是李俊堡的军余,还有一些是李俊堡的旗军,每人租种着李千户的一些田地。这些佃人们已经知道李家的田地已经归了眼前的这个林大人,不知这个林大人要对他们做什么,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味道。放眼看去,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衣着又破又烂,一些黑黑破旧的棉花从衣服的破洞中裸露出来。今天的天气难得好一些,没有雪粒,也没什么风,不过这些人站在那抖抖颤颤的,显是身上衣着和身体都抵御不了天气的寒冷。还有一些人站在那有种发飘的感觉,怕是饿的厉害。 林平之坐在上头的一张椅子上,缓缓地喝着热茶,一边向这些佃人们打量,王朝等人侍立在他身后。 佃户中一个领头的走上前来,低身道:“大人,人都到齐了。” 林平之点了点头,将茶杯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对王朝道:“王朝,你去那边看看,看粥煮好了没有?” 王朝应了一声,向厨房去了。不久,他就和几个帮工一起提着几大锅粥走了过来。还有一些碗筷。那些粥腾腾地冒着热气,远远看去,浓稠得象油脂一般,在这样的天气中颇为的显眼诱人。下面的佃人们一阵骚动,都不知林平之想做什么。他们望着那几锅粥,个个眼中放着光,喉结不住地挪动着,显出非常渴望的神情。不过在林平之面前,却没有人敢窃窃私语。 王朝笑眯眯地走上前来,道:“大人,按您的吩咐,这粥已经煮好了。” 林平之点了点头道:“把粥分下去吧,让每人都暖暖身子。” 那些佃人们又是一阵骚动,个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即人人喜极,此起彼伏地道:“多谢林大人,多谢林大人……” 王朝拿碗盛着粥,笑呵呵地道:“来,来,大家一个个来啊,每人都有。” 那些佃人们一个个轮流上来,接过碗后,都自觉地走到林平之的面前,弯腰说了声:“多谢林大人。”林大人微微点头。佃人们一个个走过林平之的身边,回到场中时,就个个迫不及待地喝起来。喝着热呼香甜的浓稠米粥,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许多佃人们喝了一碗又去接第二碗,基本上每人都喝了好几碗,不过煮的粥多,足够他们喝的。林平之又端起热茶,佃人们喝完粥后,这精神看起来和先前立时颇为不同,林平之轻咳一声,立时整个晒谷场上鸦雀无声。 林平之放下茶杯,说道:“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些事情和大家商量。大家都知道这些年年景不好,这老天爷不开眼,每年不是旱灾就是寒灾,要不就是惶灾。而大家目前都是单门独户的耕作,这样的方式,怎么抵得过以后的灾害?” 见大家听得聚精会神,他说道:“以后由我来管理这家田庄,我决定改变目前的租佃方式,今天叫大家来,就是商量这事。” 面佃人们都有些担忧,不知林平之要怎么做,毕竟一直以来,大家都是这样租佃方式,大家都习惯了。不过刚才林平之仁善地给他们喝热粥,他们已经下意识地对林平之有了期盼。一个在众佃人中似是有威望的老者出来,大着胆子施礼道:“不知林大人要小的们如何做?”这老者身材还算高大,不过头发花白,皮肤黝黑,上面满是沟壑,身上的棉袍破旧,整个身子已经被沉重的生活和劳作压得弯了下去。林平之看过田庄上的帐薄,对这些佃人们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老者姓刘,人称刘老丈的,一直在李家的田地下承佃。 林平之对他点了点头,说道:“大家知道,眼下年景不好,田地年年欠收,这灾荒看来没个尽头。如此下去,如果本官收不上租子,大家也得不到温饱。其实除了天灾原因,还有就是因为大家都是单人独户的租佃,平时各忙各的,这哪对抗得了天灾?因此,眼下这种耕种租佃方式需要改变。”众人听了都是有些不明白,互相看着,各人心下担忧,不过眼下李俊堡只有这里的田地最好,这些年中多少有些产出。而且他们作为佃人,也没得选择的余地,不论他们跑到哪去,等着他们的,都是同样的结果,或许还更差。 大明佃仆之风盛行,一般而言,佃农负担都很沉重,综合各种记载,当时各地平均租率当在一半左右。不过相对民户,军户承佃者的负担更重,他们不但要承佃种田,平时还要无偿地为军官们佃主们从事各种劳役。这些是没有工钱的,甚至有时连伙食都要自备。李俊堡的这些军户佃人们,理论上没有任何的人身隶属关系,可以随时离佃。不过眼下天灾不断,离开这里的田地,又去哪找良田耕种呢,相对李俊堡其它田地而言,这里的田地已经是李俊堡最好的了,虽说每年收成不多,但总归是有一些收成不是?比起那些没田地的军户们,已经算是好的了。众人相互看了阵,还是刘老丈大着胆子道:“林大人方才所说,不知可否详细解说一下?”林平之知道他们的忧虑,说道:“大家不必担心,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大家一定可以过得比现在好。” 他说道:“具体是这样的,以后本庄的田地集中起来耕种,耕牛,农具等,都集中起来使用。田庄需要做什么事,大家都一起统一调配。这样联合起来,总比单人独户的要强。以后大家的身份不再是佃人,而算是本庄的雇工了。” 他说道:“至于待遇方面,我会每月发给大家月粮和银钱,每家月粮最少五斗,实额下发,决不克扣。” 下面佃人听了,都是一阵骚动,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林平之这样说,等于是要将他们全变为林平之的家奴啊。说起来,现在林平之府邸中李千户留下的40个家丁也已经成了林平之的家奴,当然,这些佃人们不敢指望自己和那些家丁一个待遇。不过如果每月都有足额的五斗米的话。按一斗米近20斤算,五斗米就是近一百斤,按这些人一家五、六口算,再加上他们家中有子弟作为旗军的月粮,这样,每月每天他们都可以喝到方才那样浓稠的米粥面汤了。 这样一来,做雇工可比眼下的做佃人强多了,做佃人,收获不定,做雇工,每月却有固定的月粮。一下子,许多人脸上放光,窃窃私语起来。林平之见佃人们的神情,知道他们心动了。他说道:“当然,入我家来,就要实心做事,有偷奸耍滑,懒惰不肯干者,轻者鞭打,重则剔除出林家,大家都知道,这样一来,这人在李俊堡的结果。”林平之微微一笑,众佃人都是凛然。他们当然知道林平之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这样一来,这人在李俊堡还有活路吗? 林平之见效果达到,说道:“当然,对那些实心肯干的,本官向来是不吝奖赏的。”他说道:“以后,你们就叫庄丁,我会依据本庄庄丁们每月的表现,对你们的月粮发放分为三等。”他说道:“一等庄丁为一人,待遇为每月月粮2石,银8钱,足额发放。”下面的众人一片惊呼,这是以前千户大人家家丁的待遇了。一时人人都想,自己能不能成为那个庄丁。林平之说道:“二等庄丁为五人,每人月粮一石。”众人又是一阵兴奋。林平之说道:“余者为三等庄丁。每人月粮五斗。” 前有重奖,后有重罚,不担心众人不肯干。而下面众人也如看到美好的前景般,个个兴奋议论不已。“还有。”林平之继续道,让众人心头一跳。“一等庄丁和二等庄丁,如能保持至少七个月不变者,年前五天,一等庄丁赏恩银五两,肥猪一头,鸡三只,鸭三只,盐五斤,酒二十斤。二等庄丁赏银五钱,猪肉十斤,鸡一只,鸭一只,盐两斤,酒五斤。三等庄丁嘛,我也会每人发给猪肉五斤,让大家过个好年。”众人又是一片喧沸。这一等庄丁年前赏的恩银财物,待遇已是超过家丁了。二等庄丁,也是让大家心痒痒的。就是三等庄丁的待遇,也比以前做佃人时好多了。 “还有。”众人又是一阵心跳。 “本庄有田地一千一百余亩,如一年产粮达一千五百石,除上述奖励外。每人年底还赏粮一石,人人都有。” “如一年产粮达一千石,每人年底赏粮两石。如一年产粮达三千石,每人年底赏粮三石。” “本官说得出做得到,决不食言!” 下面众人更是喧沸,人人被这些奖励刺激得全身火热。突然下面一人喊道:“大人,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我等决对为大人效死。” “对,对,如果不肯干,这还是人吗?” “我等唯大人之命是从!” 眼见场下众人火热沸腾的情形,王朝等人都是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林平之哪想出来的这些方式,看情形,效果是非常好。林平之饱含着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众人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扬声道:“只要大家跟着我,实心做事,本官决对不会亏待他,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就在前方等着你们。” 他说道:“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这几天,大家就到我府邸重新签定契约。开春前这些时间里,我会先安排大家做些疏浚沟壕,开挖井池的事。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会每天供应给大家伙食,决对让大家吃饱。” 他神秘地道:“每三天我还会给大家吃一次肉,大盘的肥猪肉,绝对管够。”听得下面的众人口水直流,个个又是向往高兴不已。众人饱含着希望,个个谢过林平之后,议论纷纷地兴奋离开了。看着众佃人的离去背影,现在是众庄丁了,王朝几人叹服不已。对林平之道:“大人之能,让我等真是佩服万分。如此一来,那些庄丁们还不都抢着做事?” |
第四十五章 匠户 回到府邸已经到了晚饭时节,除非必要,林平之一向没什么架子,所以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对林平之又是一顿交口称赞。 饭后,马文书也就是现在林府的马管家前来汇报,经过他详细的汇报,林平之已经将府邸的情况摸清了,对府中家丁仆役也做了详细安排,并将名册和账册做了整理交给林平之,林平之对马管家老成持重但不乏效率也是称赞不已。府中的事情虽然不是大事,但也绝不是小事,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现在有了马管家,林平之对府中的事情就可以放手了,自己也可以节约出大量的精力。 马管家走后,林平之叫来王朝,交给王朝 ,让他送去洛阳金刀门给自己的外公金刀无敌王元霸,随即仔细叮咛了一阵,王朝先是一惊,随后满面钦佩。林平之本想让他次日再走,但是王朝表示事不宜迟,自己现在就走,说罢回到厢房收拾好行囊,在马汉问他去那儿的时候,王朝虎着脸告诫马汉不该问的事儿不要问,只是自己走了马汉不得好酒贪杯务必保护好大人,马汉拍着胸脯表示就是自己脑袋掉了了也不能让大人受损。 为了赶时间,王朝当晚便起身,点了两名家丁随从自己赶奔洛阳。王朝走后,林平之随即又将赵虎叫来,给了他一封密信,派他赶赴江西,也细心做了嘱咐。赵虎领命,也是连忙收拾行囊,对二哥马汉三哥张龙作了一番嘱托,也不带随送,直接飞马而去。 两名亲信派出,林平之松了口气,这才坐在书桌之前研墨提笔在纸上计划了起来。 李俊堡只是个小地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时便是全堡得知。林平之在田庄内的事,经过回堡那些庄丁们的口口相传后,很快便在堡内传开了。李俊堡众人惊讶地议论纷纷,一是觉得还有大老爷会种地,还管起田庄的事来。二是觉得这林大人怎么和其他当官的不一样,对人这么仁善,还请每个佃人们喝粥?说实在,众人都不明白,这当官的怎么还有不会欺负佃户小民的。对于林平之在田庄内采取的新的雇佣方法,不少其它田庄的佃户,堡内的军户们都是听了砰然心动,心想什么时候这种好事也轮到自己就好了。各人都准备打探林平之还要不要在其它田庄实行这种新的方法,或还要不要雇人。此时林平之骑马走在街上,便隐隐听到众人的这些议论声。不过见了林平之后,这些人赶紧停嘴,然后飞快地闪了,显是当官的威势在这些人心中是根深蒂固的。林平之心想:“田庄的事倒传得快。”不过这也是他期望的,他做的事情,自然需要别人多多宣传,以加深影响。 午膳后,林平之便出门去了。王朝赵虎走了,他身边照旧跟着马汉张龙。此时他的怀中,便藏着这几天画好的大水车图纸,去的方向,便是那些李俊堡军匠们所住的地方。大明朝有工匠几十万户,分为军匠、民匠、灶匠。卫所内的工匠,便基本上是军匠了,其来源明初“军士不堪征差者”,经过学习穿甲、制造弓箭等技术后充任。此外还有因各种原因充为军匠的。按照国朝的制度,军匠是世役的,和军户一样,子孙承业,不得脱籍改业。李俊堡内也有几十户的军匠,平时负责堡内的一些兵器铠甲的修补和一些兵器的打造。说起来,这些军匠们比军户们还惨。平时被当作农奴使用不说,待遇方面,更是连军户都远远不如。 理论上,普通军户们每月有月粮一石,还有自己的田地,军匠除了卖一些技术苦活外,便什么都没有。他们月粮不过三斗,上工时才又日支粳米八合。不过和军户一样,他们的月粮也是一样经过重重克扣,发到手上时,已经微薄无几了。待遇这么差,加上各种苦役层出不穷,宣德以后,和军户一样,工匠逃亡也成为普遍的现象,正统三年各处逃匠四千二百五十五人,正统十年逃匠万人,景泰元年逃匠达三万四千八百多。见识过军户们的穷苦,不过此时见到这些军匠们时,林平之还是感到震惊。 这些军匠们住的地方非常破败,全部都是些茅草屋,到处是裂开的口子,有些茅屋的泥巴墙看起来就要倒的样子。所见到的军匠,全部都是面黄肌瘦,脸有菜色。大冷天的天气,很多人还衣着单薄,冻得直打哆嗦。见到林平之等人来后,这些人连忙惊恐畏惧地闪开。有小孩的,也忙将小孩拉到一边。 林平之感叹了一声:“惨啊,真是惨。”就见一个中年男子,连滚带爬地从一间茅草屋出来,他奔到林平之的马前,脸上满是惶恐之色,连声道:“不知是大人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这人便是军匠中为首的王总旗了,和军户编制一样,军匠也是按百户,总旗,小旗的编制。(不过和这种总旗不是什么官职,而是一个称呼,就像大车店的老板和他雇来拉车的老板都叫老板,但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倒是类似当代社会,很多公司设置部长这个职位,但是和中央政府的部长完全不是一回事。)这王总旗虽然身为总旗,他并没有比旁的匠人过得好一点,一样脸有菜色,一样的衣着破烂,身处的茅草屋也没比别人少一道口子。 林平之下了马,将马鞭丢给江大忠,扬声道:“王总旗,我今天到这来,是有个事情要请你帮忙。”王总旗连声道:“看大人说的,您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吩咐一下就是,还劳您的大驾,真是让小的不安。”林平之微微一笑:“王总旗就是会说话。” 王总旗忙陪笑:“哪里,哪里。”他试探道:“您看是不是进屋内说话?” 林平之点了点头,举步正要走,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个衣着破旧的小孩正依在屋旁怯怯地看着他。心中一动,冲那个小孩招了招手。刚才这茅屋周边已经聚了一群围观的人,此时见林平之如此,众人眼中都是闪过一片惊恐不忍之色。王总旗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强笑道:“大人,小孩不懂事,如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人,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张龙马汉面上毫无波澜,倒是一旁两个曾经跟随李千户的家丁却是在准备马鞭了。 林平之微笑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他的。”又冲那小孩招了招手,那小孩怯怯地过来,走到林平之身边,却畏惧地不敢说话。林平之这才发现这是个小女孩,刚才远处看她头发蓬乱,倒分不清是男是女。此时看这小女孩,不到十岁,衣着单薄破烂,脚上穿着双破烂的麻鞋,冻得全身哆哆嗦嗦的,一双明亮的眼睛只管怯生生地看着林平之。林平之温和地对她笑了笑,还没说话,这时,一个少女从一屋内出来,急跑到林平之身前,跪下道:“大人,如果二妞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她吧。雪竹给您磕头了。”林平之略为尴尬,心想:“现在官家之人恶名在外,做善行也让人误会。” 他从怀中慢慢掏出一个纸包,纸包打开,里面却是几块糕点,却是中午林平之吃饭时,觉得这糕点味道不错,便打包几块,准备带到田庄去慢慢吃,便随便包了几块,此时倒用在这了。林平之将糕点放到小女孩的手上,微笑道:“二妞是吧,这是给你的。”小女孩二妞只管看着林平之,又是心动又是迟疑,却是不敢缩手接回。林平之对她微笑鼓励,二妞猛地伸回了手,将糕点塞到口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跪在地上的那少女雪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慢慢站了起来,低声道:“多谢大人……” 林平之对她微笑地点了点头,举步而行。一瞥间,这少女雪竹约在十四、五岁年纪,身材瘦弱,一身布裙,上面满是补丁。脸上颇有菜色,不过眉目间倒有几分秀丽。 林平之转过身子,只听后面二妞稚嫩而欢快的声音:“好好吃哦,姐姐你也吃。” 只听雪竹道:“姐姐不吃,二妞吃……” 一旁的王总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颇有异样之色,此时见林平之举步,忙跟上道:“大人里面请,里面请。” 林平之道:“王总旗请。”一干人进了屋内。后面众人低声的议论声传来:“大家看到了吗?这当官的是不是转性了,不打人,还给二妞糕点吃。”一人道:“不会是有什么诡计吧?” 一人道:“什么诡计,如果谁给我糕点吃,有什么诡计,我也认了。” 一人道:“我倒是听说,这新来的林大人发了善心了,你们听说昨日时李家田庄的事吗?这林大人还给佃人们喝粥呢?” 众人道:“哦,什么李家田庄的事?我们倒是没有听说。” 那人得意道:“这事要慢慢说来了,对了,现在应该叫林家田庄了……” |
第四十六章 水车 进了王总旗的房屋内,满目就是一个穷字。屋内几张烂桌椅,炕上几床破棉被,一家四口,一个女人两个小孩,个个衣着破烂,面带菜色。见林平之等人进来,都是缩在一边不敢说话。林平之经过那个破衣柜时,看了一下,空空如也,连老鼠都没一个。王总旗恭敬地请林平之坐下,有些羞愧地道:“大人请坐,屋内简陋,让大人笑话了。”又招呼自家女人钱氏来给林平之倒茶。那女人畏缩地过来了。林平之回过头,对马汉道:“马汉,你回府取些酒肉来,我要和王总旗述话。”他沉吟道:“再背两石米过来,快去快回。”马汉大声地应了一声,出屋后骑马去了。 王总旗愣了一下,站了起来,抖抖颤颤地道:“这,这……大人厚恩,小的,小的真不知……” 林平之摆了摆手:“小事不值一提。”他从怀中取出大水车和井用水车的图纸,道:“王总旗,你看这些水车图纸,你能依样造出来吗?” 王总旗恭敬地接过图纸,看了一眼,低声道:“好东西啊。”他看了一会,神情专注,喃喃道:“这应该是河边使用的水车……不是用人力,也不是用畜力,难道是用水力冲动的?还有这个,难道是放在井里使用的?”不愧是专业人士,什么物怎么用,一看便知。虽是军匠,但打造其它的物什,看来对他也没什么问题。半响,王总旗道:“大人,制造这些水车没有问题,就不知大人要多久时间需要?”林平之道:“倒也不急,只要在春耕前准备妥当就可。先制造河边和井灌使用的2个水车,看看效果如何。” 王总旗点了点头,半响,他有些迟疑地道:“有句话,小的不知敢不敢问?” 林平之说道:“你说吧。” 王总旗道:“看这些水车构造巧夺天工,李俊堡从未得见,不知大人是从何而得这水车图纸?” 林平之淡淡道:“其实唐宋时期这种筒车已经在甘凉一带盛行了,不过后来鞑子胡虏的祸乱天下,让此物在民间失传了,本官也是在典籍中得见。” 王总旗道:“原来此物叫筒车,是小的多嘴了。”他陪笑道:“这水车真是好物啊,有了这水车,想必河里井里的水就可以引上来了,明年开了春,这田地景象就大为不同了。”二人说了一会,这时马汉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些酒肉,对林平之道:“大人,酒肉取来了,还有两石米,就在屋外的马上,要背进来吗?”林平之道:“先放在外面。”他对王总旗道:“王总旗,我观你家中米粮殆尽,你都如此,是不是军匠们的家中都揭不开锅了?” 王总旗叹道:“回大人的话,我们军匠月粮本就微薄,再加上又……”他看了看林平之,却不敢说之前李俊堡军官们克扣的事,“……再加上又无处营生,大家早就断粮多时了,前些天各户还可喝些稀粥,现在是连稀粥都喝不上了。”说到这里,他只是连连叹气。 林平之点了点头,对他道:“这些天,我将雇佣你们制造这水车诸事,每月五斗米,还管你们每天的伙食,这两石米,就是预支给你们的米粮,到时你分给军匠们吧。”王总旗惊喜交加,站了起来,以前李俊堡的军官们动不动役使他们,谁给过钱粮了?更加上这断粮的当口,林平之此举可说是雪中送炭。他心中还有些疑惑,这当官的他是知道的,可说是凶虐无比,难道真是如众人说的来好官了?他连声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他的女人钱氏在旁听得明白,也是惊喜交加,过来连连行礼感谢。 接着王总旗看了看林平之,神情有些迟疑,林平之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王总旗忙得罪一声,出门分米去了。很快,林平之就听到门外一片欢呼声,还有一片的感谢声。惹得马汉张龙等人都跑出去看。一会儿马汉进来对林平之道:“大人,军匠们都围在外面,口口声声要感谢你呢。”林平之出屋去,就见屋前一片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不是衣衫褴褛,正是这里的众军匠及家属们。见林平之出来,众人个个跪下,有几个还放声痛哭:“多谢大人,大人真是好人啊。” “大人公候万代,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善心人的……” 林平之看着下面一双双感激不尽的眼睛,心中也是感慨,他扬声道:“只要大家实心为我做事,我林平之决对不会亏待他。以后我要雇佣你们的地方还很多,我保证,跟着我林平之,我决对让你们吃饱穿暖。” 下面又是一片感谢声,林平之身后的马汉张龙诸人也是满脸的骄傲。林平之见雪竹和二妞姐妹也是跪在下面,脸上满是感激之情。二妞不懂事,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只管怯生生地看着林平之。分过米后,这些匠户们每家都领到了一些,很快,各处烟囱里便冒出了袅袅炊烟,到处是欢声笑语,给这块原本死气沉沉的地方增加了一些活力。王总旗屋内,王总旗的女人钱氏已经将酒菜做好,那酒菜的香味惹得她一家垂涎欲滴,就是王总旗也不例外,不住地吞着喉结,特别是两个小孩,更是围在一边团团转,迫不及待的样子。王总旗让杨氏和两个小孩拿着一盘肉,一些米饭到厨房去吃,两个小孩欢呼一声,围着母亲去了。马汉等人到屋外去,林平之和王总旗则是把酒闲谈,王总旗喝了一口酒后,眼中有些泛红。 见林平之看着他,他不好意思地道:“小的失态了,让大人见笑。不怕大人笑话,我已经几年没有吃过酒肉了,此时难免有些感慨。” 林平之微笑道:“我了解,李俊堡些年年景不好,如果再不改变,怕情形还是要恶化下去,所以我制了这水车等物。放心吧,以后我要雇佣你们的地方很多,以后你们吃饱,决对没有问题。”在林平之的计划中,这些匠户们的作用很大,在林平之农业起步后,工商也要并举,到时就需要更多匠人了。 和王总旗谈妥后,此后一些天,林平之便忙着水车的事。这水车一是要制作河边的大水车。二是要制作井灌的小水车。还有要制作机井的那手压机。 他将庄丁和军匠们分为两拔,军匠们制作水车等物,庄丁们则是开挖井渠。林平之果然实现自己的诺言,每天米面只管放开给那些军匠和庄丁们吃,让他们个个吃饱,而且每三天还给吃一次肉。当吃到那油腻腻的肥肉时,许多人都流下了眼泪,众人感念林平之的恩德,都是下死力干。堡中其它军户们看了眼热不已,纷纷找由头来探听这里还需不要需要人工。不过遗憾的是,林平之暂时不需要人了。不过每天过来围观的人还是不少。 对林平之的一系列举动,众人都很好奇,不知林平之要做什么,每天堡内各人议论的都是林平之这些天的事。林平之自然是没兴趣理会各人说什么,每天都是忙碌不停。相比水车,开挖灌井这边较早出效果。以林家田庄这一千多亩地来说,至少需要几十口井。不过原来一些干涸的井,林平之还是让庄丁们再深深地往下挖。庄丁们都不明白井水已经干涸,为什么还要往下挖,难道往下挖,就可以再出水?不过这是林平之的意思,他们只得继续干。果然,很快,这些井挖到三四丈深时,又有一些井再出水了。就是有些看起来毫无希望的井,挖到深达20多米时,也是纷纷出水。让这些庄丁们对林平之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消息传开,全堡哗然,众多的李俊堡军户们赶来围观,大家才知道,井还可以这样挖。大家纷纷心动,特别是那些田地不近河边,一直饱受田地无水灌溉的军官们,纷纷盘算回自己的田地叫人挖井,以便开春来灌溉田地。只是众人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么深的井,到时如何引水,难道一桶一桶提?这要提到什么时候?不过看林平之的样子,他挖这些井很有深意,自己暂时静观其变。 那边灌井挖得热闹,这么大水车也搞得热闹。有了详细的图纸,制作倒是不难。做水车首先要选择好一个安装水车的地方,这地方,除了必须有充足的水源,还应是河道拐弯的位置。因为水车无论什么时候都立在那里不能移动的,如果所在的位置处于笔直的河道边,一旦有洪水暴发,水车就会被冲走。经过一天的选择,林平之等人选择好了一个河湾处,河岸上,就是林家大田庄的田地。众人又依林平之的说明,沿河边用石头筑一个落差较大的水槽,到时将水车安装于水槽之上,水流就可以带动水车转动了。地址选好之后,就开始备料。最重要的是做水车转轴用的木料,需要耐磨的硬木,还必须保证直径在两尺以上。还有这转轴的制作,也不简单,牵涉到众多的数学问题,一般匠工是做不了的。 不过幸好李俊堡内有这种库存的老木料,加上王总旗经验丰富,再经过众军匠的努力,几天后,终于将这转轴做了出来。做好转轴,又做大车轮,这是个比较庞杂的工程,需要很多人辅助,众军匠们一起努力,有时庄丁们还过来帮忙,再夹着一些看热闹的李俊堡军户,一时河边热闹非凡。林平之估计,象这种大水车,以成本人工来说,平时一般人家,制作一轮需3两银子左右,小的至少也要1两银子,这个成本可不是一家一户的财力所能承受的,特别是李俊堡的这些穷军户们。这又看出单人独户的耕作不利技术推广之处。大车轮做好后,再装上篾织叶片,捆上提水的竹筒,经过众人半个月的努力,大水车终于完成了。制成后的大水车高大壮观,车轮高达两丈,可将河里的水提到三四丈的高度,可以和隋唐时期著名的甘凉大水车相比了。 |
第四十七章 表哥 正德四年的十月二十六日,清晨! 这天是大水车开动的第一天,此时大水车的岸边已经围拢了无数的李俊堡军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说是整个李俊堡的人都出动了,还有一些是从外地堡寨赶来看热闹的。虽说天气寒冷,但却挡不住众人如火的热情,一时河边说笑声,小孩的欢叫声,不绝于耳。此时水车制成,正是恰好。 这天的林平之府邸也是全体出动,一起随林平之来到河边,一是来看个热闹,二是顺便为林平之加油打气。来到河边时,大水车这边的岸上已经是围个水泄不通了,各人都以新奇的眼光打量着这水车,一边议论纷纷着,见林平之等人过来,众人忙闪开一条路,目送各人而过。 王总旗早已等在岸边了,口中不住呼着白气,见林平之等人前来,慌忙过来见礼。林平之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开始吧。”王总旗大声应了一声,招呼一声,就有两个军匠上前,将水车隘道的闸门抽开。在众人的注目下,只见水车在河水的冲击下,很快便“吱呀吱呀”地转动起来,车轮上的竹筒随着转动,不断地浸入隘道的水中,将水提升至顶高,然后哗哗地倾入凌空横架的木槽中,溅得一片飞花碎玉。车轮不停转动,河水便源源不断地顺槽奔向岸上的水渠,不断地奔流向各处的田地。众人一片欢呼,林平之也是喜形于色,不住点头,马汉等人更是笑得嘴都差点儿合不拢。河岸上围观的军户们早已是喧哗一片,特别是有几个老军户还老泪纵横,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当林平之离开河岸边的时候,所经之处,林平之看到许多人对他指指点点,想是议论这大水车和他的事。这天一直到傍晚,仍有许多人在水车旁围观,兴致不减。此后一连多天,都不断有大人小孩到水车旁观看,更有许多人闻讯从外地赶来看热闹的。见了这个大水车,众人无不啧啧称奇,引为奇观。此后,这个水车的名声也是越传越远,最后被人叫做林百户大水车。林百户大水车也从此成为李俊堡的标志性景物,成为李俊堡人的骄傲。 在大水车建成之日,王朝也返回了李俊堡,去的时候是三人,回来却是一群,他的二表哥王家驹和王元霸的管家带着二十几个家丁赶着十几辆大车一起来到了李俊堡。王家驹一进门就吵吵嚷嚷的要找林平之,刚好林平之从河边回来,兄弟相见自然是好一阵寒暄。随即王家驹拉着林平之到了车队前面,将覆盖的毡布掀开露出一个个黑漆大箱子,让林平之验收。 一个个箱子打开,顿时庭院里面银光闪闪,原来箱子里面都是成锭的白银。上次在衡阳成,林平之得了青城派赔偿的五万两白银,青城派当时自然不可能拿出来这笔钱,于是当时官府勒令余沧海在三月之内凑齐,林平之额外要求要余沧海将赔偿白银运到河南洛阳的外公家里。时隔多年,直到今天,这笔钱总算开始要大派用场了。 王家驹笑道:“平之,你现在出息了,爹和爷爷让我除了将你的存银带来,还让我多带来一万三千两白银,算是爹和爷爷的一片心意,大哥本也想来,但你也知道,洛阳的事情也离不开他。不过爹和爷爷都说了,让我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在这里给你打个下手,平之,你也别客气,大事表哥做不了,写写算算跑个龙套还是行的。” 林平之心下感动,在自己家破人亡后,也就只剩下外公这一家亲人了,如今自己急需用钱的时候,外公和两个舅舅如此支持,洛阳金刀门虽然说起来豪奢,但是如果把外面的架子都拆了看里子,满打满算能不能拿出来两万两银子都不好说,如今居然拿来一万三千两,这几乎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自己岂能不感动?而且看眼前表哥带来的,都是金刀门的弟子,看样子还应该是最精英的弟子,金刀门不是什么武林大派,外公家更像是一个生意人而不是武林人士,这等于是把金刀门都搬空了,这是知道自己新官上任缺少人手,所以带来这些弟子,一方面是押送白银,另一方面只是为了给自己来壮壮声势,这一份深情厚谊林平之岂能不放在心上? 王家驹也看出来了,低声道:“平之,爹和爷爷一直为不能给姑父姑母报仇雪恨而自责,如今能给你出点力,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就莫要客气了。” 林平之心下一热,勉强一笑道:“表哥见笑了。”说罢吩咐王朝将所有箱子封库,王朝领命自去好生安排着人手看官。 王家驹的到来,让林平之多少可以松一口气,抛开骨肉亲情不提,林平之手下都是没受过什么教育的武夫,虽然王朝等人的忠心没什么问题,但很多事情不是忠诚和武功能做的。王家驹则不同,很多事情有他在自己能从很多事情中抽身出来。 当夜,林平之和王家驹彻夜长谈,期间林平之询问王家驹接下来的打算,王家驹笑言自己白日所说并非客气话,无论是爷爷王元霸还是老子王仲强伯父王伯奋,连大哥王家俊都严厉的告诫自己,到了李俊堡不许摆林平之表哥架子,不许让林平之难做,更不许给林平之找麻烦,只是要好好辅佐林平之,等林平之一切都上了正规就看林平之的需要,不需要就回洛阳。林平之心下感动,开口道:“难得外公两位舅舅的苦心,也难得两位表哥的热心。家驹表哥,平之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在锦衣卫供职,如果你不愿意平之绝不勉强,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到时候你不想做了平之可不能做主。” 王家驹笑道:“平之,表哥没什么特长,不过对锦衣卫却一直眼热的很,如果可以做锦衣卫怎么可能愿意退出?不过公是公私是私,表哥加入锦衣卫你万不可特殊对待,如果你要给个校尉以上的职位,表哥就不干了。” 林平之鼻子又是一酸,强笑道:“那小弟就六亲不认了,让表哥给小弟当个打手了。” 兄弟二人的笑声在夜色中不断的回荡。 |
第四十八章 马耕 看着面前的大水车,王家驹道:“平之,河边可用大水车,不过我们堡中还有许多不靠近河边的田地,这些田地大多无水灌溉。你方才说引用地下水,如何引用,是凿井吗?据为兄所知,那些田地旁也有一些水井,不过大多干涸了,你又到哪去引水呢?”林平之说道:“是的,表哥,是凿井引水,不过我这井可不比原先那些井。我这井深可达五、六丈,甚至可达六、七丈之多,如此深的井,保证井水远远不会干涸,而且平之也有办法将这井水引出。”宁夏在秦汉时凿井灌田就比较普遍。唐代就开始应用水车提取井水。不过大多还是“轱轳把”井,靠人工转动轱轳把水提上来,深度一般只有一丈,属于浅水层的水井。这种井打水时费时费力,水质容易污染,而且水质较苦,最重要的是井水容易干枯。 李俊堡各处,自然也是这样的井,林平之在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中得知,甘陕之地已经有一种深井,只要按住外面的一个把手,一压一压的,水就源源不断地出来。这种手压机井好处很多,而且由于是从深处取水,水质良好,水味清冽甘甜,比那些浅井出的水好多了,据说是从西域传进来的一种打井法,只是可惜蒙古入侵导致此法未曾推广。不说水味如何,重要的是这种手压机井可以将地底更深处的水引上来,又取水方便,大可满足干涸田地的需求。想必在李俊堡,这种深达数丈的手压井已经能满足许多田地或是民众的用水需求了。如果连深达数丈的手压井还不能从地下取水的话,林平之就准备开挖深达十丈的深水井。采用改进型的龙骨水车,利用畜力将深处的水引上来。 此时大明朝的龙骨水车,如果在整体上的稳定性较好的情况下,约可将河水提升到一两丈的高处。而林平之这种改进型的龙骨水车,利用畜力的话,可将深达十丈的井水汲引上来。足以满足所有干涸田地的需求。只要地下水不断,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取水使用,满足李俊堡军户们的需求。 听了林平之这样说,王家驹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看来我这个表哥啊,将来就要靠表弟了。”他喜盈盈地道:“林家复兴有望了。” 林平之笑道:“表哥过奖了。”得到家人的肯定,他内心也很是欢喜。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也相信自己会干出一番事业。其实,林平之搞水车搞屯田之类的,目前都是为了富堡,然后强兵。既然是军屯,又是九边重镇,他当然明白军队的重要性。他当然想开始练兵,不过一是自己还没有拿到兵部的照准,二也是最重要的是自己手中没钱没粮。没钱没粮时谈练兵,只是空想,就算林平之有满肚子的打算,也只能按捺下来。这时的军户,以李俊堡的军户旗兵们为典型,普遍身体孱弱,因为平时吃饱都难,所以体能严重不足,你再和他们讲什么好东西,没有力气训练,也是和空气讲。 而林平之心目中的强军,就是建立在严酷的训练上的,这就更需要非常充足的营养上。营养怎么来的?就是钱和粮堆出来的。而养兵是非常不易的,需要支用的钱粮非常庞大。就以林家现在那四十个家丁来说,比起李俊堡的普通军户,这些家丁每人每月需支粮二石,每月还需银八钱,年又要支赏银八钱七分,每人还给马一匹。一年单需粮最少就在18万斤。还不算银钱,马料,额外的恩赏抚恤养老等支用。 这些人的钱粮所需已经让林平之竭尽全力了,而林平之将来不能只靠这四十个家丁和鞑靼骑兵拼命吧,在他的初步计划中,这李俊堡的1120名旗军,他将来都要编成足额强军的。以家丁的标准而言,这一千多人,一年又需要粮钱多少?要干大事,就免不了钱粮,而如自己都不能养活李俊堡的军民,就谈不上改变李俊堡,就如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道理。 用了一天的时间,林平之陪着王家驹将李俊堡彻底的了解了一下,这样才能让自己这个表哥真正的开展工作,表哥不但是自己信得过的人,更是现在自己身边唯一适合做这些事的人。 王家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一直混迹于洛阳这个中原大城,又是富裕之家,耳濡目染之下,对李俊堡的各方面都有自己的看法,时不时的和林平之探讨一下,对林平之的计划也多有补充之处。 林平之仔细研究了秦汉以来的耕种方式,和大明一样,实行的都是精耕细作,自给自足似的小农经济,李俊堡当然也不例外。这种经济的主要特征是,以种植粮食为主体,以一家一户为单位,以自给自足为目的,经营方式落后,农民年复一年重复简单劳动,所得很少。不但很难有余粮,而且在自然灾害面前往往无力,单人独户,个人力量总是小的。一遇天灾人祸,人民往往流离失所。当然,这种生产方式的产生也是有原因的,天下一向人多地少,耕地不足,想在有限的土地上生产出尽可能多的粮食,只能在单位面积上提高粮食作物的产量,这就是精耕细作的由来。李俊堡虽然有许多军户在为林家种田,但事实上,也还是这种小农似的运作方式,以前风调雨顺时所得在林平之看来就不多,眼下灾患频繁时就更少了。 不过林平之仔细的研读过战国时期秦国的耕战政策,了解了那种大农庄似的方式,林平之当然不会再用这种落后的生产方式,李俊堡一带地广人稀,正好实行大农庄计划,不说李俊堡,就在这北方九边各地,地广人稀,土地也多得是,而且由于鞑靼胡虏屡次犯边,许多良田都废弃了,正好可以利用。 这种大规模农场似的生产方式,是那种小农似的生产方式不能比的,不但可以大大提高粮食等作物产量,而且抗灾害能力远比那些小农似的生产方式强多了。好比战国七雄,秦国总是比山东六国来得生产力强,抗压力大。 同时,林平之也在考虑要不要试验一下在福州的时候,从外藩商人哪里听说的一些欧罗巴的农业技术,比如说马耕。以牛马的特点,比较牛耕和马耕的投入成本及产出等,马耕的利益是远大于牛耕的。用马来作为耕种的畜力进行农作物种植的耕作方式,听说在欧罗巴相当的普遍,但在大明却只是偶尔使用马耕,只是在典籍里面曾经见过汉代时期有马耕技术,所以当时才有“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如此强大的王朝,在大汉以后再也没有那个王朝能达到那个高度,不能说归功于马耕的原因,但是起码也是一个小原因,小原因多了就是大原因。说起来,促使西方马耕流行的轭挽正是从西域传入,遗憾的是,曹吴代汉以后马耕就不见了。马耕没有传下来,原因很多。不过不管怎么说,马耕在大农场的经营上,在旱地的使用中,优势是明显的,林平之要搞大农场,这马耕的使用,他当然不会放过。 |
第四十九章 徐经 过了数日,张龙兴冲冲的来到田边告诉林平之,赵虎回来了。林平之向表哥王家驹交代了两句就急急忙忙的赶回府邸。刚一进大堂就看家满面风尘的赵虎,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回来一个面容憔悴的文弱书生。 见林平之进来,赵虎和那书生都站了起来,赵虎道:“大人,这位是唐先生的至交好友徐经徐先生,卑职前往江西见过唐先生后,徐先生正好也在唐先生哪里拜访,经唐先生介绍,徐先生便要卑职带他来此见过大人。” 林平之看着那书生一愣,道:“莫非是江阴衡父先生?在下不知先生驾到有失远迎,当面赔罪。”说罢躬身一礼。不但一旁的张龙赵虎,连那徐经也是一愣,需知林平之这等于是在和身为白丁的徐经平辈论交了。 徐经不敢怠慢,连忙还礼道:“大人过奖了,小可一介布衣,实不敢当大人如此之礼。”虽是这般说,徐经的表情之间还是隐隐透露出文人的自傲。 林平之站直身形笑道:“当的当的,徐先生乃江左名士,林某久闻大名可惜无缘相见,如今托伯虎兄的鸿福得见徐先生真容,实在是一大幸事。”说罢转头对张龙道:“快快命厨房好好准备,本官要和徐先生把酒言欢。”回头对徐经道:“先生原来辛苦,不妨先休息一阵,待等用餐之时再向先生请教。” 徐经目中也透出感激之色,开口道:“林大人客气了,小可不累。” 林平之摇头道:“徐先生勿要客气,林某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出先生身体虚弱,先生到此万勿与林某见外,莫要说有伯虎兄的关系,就算没有,以先生的德才,也是林某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还有这林大人之言切莫再提,我与伯虎兄情同手足,如果先生不弃,也不妨如伯虎兄一般称林某一声贤弟便可。” 徐经面色涌起一片红潮,声音微颤道:“这如何使得。” 林平之面色一正道:“如何使不得?莫不是徐先生看不起林某?” 徐经也是洒脱之人,当即开口道:“既然如此,徐某便不与林贤弟见外了。”虽如此说,但是声音中的哽咽还是表现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作为读书人,特别是可以与唐寅论交的朋友,他的骨子里面自然有凌层之骨,但十数年的郁郁不得志,还有和林平之之间身份的巨大差异,已经让他难以继续持有这份傲骨。如同平辈论交这种话,林平之可以说,但是他绝对不能提。 林平之大笑道:“这才是徐兄应有的样子嘛,我带林兄先去休息一下。”说罢挽着徐经的手腕边走边扭头道:“张龙,立刻去城里寻两个最好的良医请来,我饭后要给徐兄检查身体之恙。” 徐经目中含泪,心神激荡之下搞得双脚都不听使唤,也不知道如何被林平之拉进了卧房,徐经是何等样人,一进门便知道此处卧房必然是林平之自己的卧房,刚要拒绝,看见林平之略显嗔态的笑脸时,终是叹了口气,拱了拱手。林平之这才大笑着将门反掩,自己去了前厅留徐经在此休息。 林平之走后,徐经终于忍不住目中的泪水,坐在床头让泪水无声的蔓延在自己苍白的脸上,自从和唐寅在弘治己末至今已经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来徐经实在是被这个世道逼的狠了。别说其他人,就连自己的至亲都对自己冷艳相加,其他的那些人就更不用说了,就连那些曾经视自己为千里驹将来必定大有所成的恩师前辈都对自己避之不及。自己此次偶然去伯虎处探望,无意中听伯虎提到这个林百户如何了得,自己本不以为然,但偶遇此人派去找伯虎的下属,伯虎劝自己不妨来此散散心,自己也却是无处可去,便想来此处走走,本以为对方最多也就是看在伯虎份上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寒暄一番,然后命个下人带自己游山玩水,谁承想居然会是这种情况。一时间徐经胡思乱想,他身体经过这十年的抑郁本已虚弱,如今心神紊乱,不知不觉的就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在徐经睡着的时候,林平之已经回到前厅,此时赵虎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一盘猪头肉,时不时的喝上一口,张龙在一旁和他打着趣,见林平之进来,张龙立刻起身走出大厅在外警惕的进行警戒,赵虎刚一抬头,林平之摆手道:“继续吃,知道你饿了。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再说。” 说罢坐在一边倒上一杯茶缓缓的喝了起来:“我喝完三杯茶之前如果你就吃完了,自己去刑房领三十板子。” 赵虎眼圈一红不再言语,只是含着眼泪低头慢慢的吃了起来。 林平之端起第四杯茶,看着赵虎摇摇头:“你就不能这么掐着点儿么?罢了,你说说吧。” 赵虎抹了抹嘴,傻笑了一下开口道:“大人,卑职此去江西,没见到王大人,只是唐先生接待了卑职,唐先生问了大人的近况,说卑职送去的信他已经转交了王大人,王大人也看过了,因他不便回信,便让唐大人代为回信了。”说着赵虎伸手入怀,手掌用力一扯,将贴身的小衣撕碎拽出,然后小心的剥开小衣夹层取出一封涂满火漆的密信双手呈上。 林平之满意的点点头,接过密信,他派赵虎去就是因为赵虎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思缜密不下王朝,又不像王朝一直混迹草莽,故此才会派他前去。就像刚刚回话,换做张龙就不会将顺序说的如此清晰,要知道,一件事情内容固然重要,但不代表顺序不重要,就像刚刚赵虎说的,唐寅先问自己的近况才说书信的事情,就可侧面反应唐寅对自己有无变化,如果先说书信再问自己,那么就不一样了。 赵虎见林平之并不急着看信,继续道:“随后唐先生和卑职说,他有一个至交好友前去拜会他,他说此人有意云游天下,却从来未去过塞外,于是便让小的带他这位好友来此见大人。” 林平之点点头,随手一拍桌子右手一拂,茶壶飞向赵虎,赵虎连忙伸手稳稳接住,林平之笑道:“不错,功夫有长进。” 赵虎憨憨一笑:“卑职就怕日后帮不上大人,故此不敢怠慢。” 林平之满意一笑,随即拆开火漆抽出信笺认真看了起来,半晌后,林平之将信折上缓缓纳入怀中,闭上眼睛右手手指在案头轻轻的敲击,赵虎知道大人在想问题,也不开口,只是小心的倒了一杯茶缓缓的喝着。 半晌,林平之睁开双眼,看了看赵虎道:“赵虎,这趟差事办得不错,等等去账房按例支取银两。” 赵虎连忙拜谢,然后转身退出。现在林平之对宁夏府锦衣卫系统已经重新整理,颁布了各种奖惩机制,而且严格执行,既可以让有功者不会白白操劳,也不会让庸碌者混吃等死,更不会让赵虎这种亲信因私情而推脱,毕竟规矩就必须严格执行。 |
第五十章 心病 傍晚十分,徐经缓缓的睁开眼睛,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连忙翻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被褥和衣衫。刚出门就看到林平之坐在屋檐下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翻阅,心中一热,徐经上前两步:“大。。。贤弟辛苦了。” 林平之抬头,见徐经出来了,起身随手将书放在座椅上,上前两步笑道:“衡父兄休息好了?厨下刚好烧好了菜,今日家宴,衡父兄莫嫌寒酸啊。” 徐经笑道:“贤弟说的哪里话来,愚兄也不是什么娇贵之人,这些时日少不得要多叨扰贤弟。” 林平之拉着徐经前往小厅用餐,之前那个李千户不知道打仗怎么样,但是享受却是一流,除了家丁下人的饭堂,单纯供他自家吃饭和接待不同客人的饭厅就足有三个。到了小厅,徐经一看心中又是一热,倒不是因为饭菜奢华,他乃是江南世家子弟,自幼便是锦衣玉食,早见惯了山珍海味,他视没想到林平之说是家宴,结果还真是家宴,只有几个家常菜,虽然做的色香味俱全非常精致,却是真真正正的家宴,而吃饭的除了自己和林平之,还有一个浑身英气的年轻人,却是林平之的嫡亲表哥。说起来,如果林平之真的在宴会厅做上一顿上等酒席,再找各方面的人物出席,徐经最多只是感动,但绝不会有这种亲切的感觉,林平之这是表明确实把他当作了自己人。 林平之和王家驹一左一右,拉着有些不会迈步的徐经坐在主位,兄弟二人则左右相陪。徐经本想推脱,但林平之一句:“你我即使兄弟,自然长者居首,我表兄也不过比我大了一岁,衡父兄不坐还是不当我们是兄弟?” 晚宴吃的也很随意,并无任何的劝酒,林平之和王家驹只是随意的聊天,他们却不作伪,平时他们表兄弟就是这么吃饭的,徐经不是迂腐之人,自然看得出来二人毫无作伪,逐渐的也放开了自己,三人一时间说说笑笑,颇是融洽。 喝了一口酒,徐经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平之贤弟,愚兄这次来边塞,如果多住一段时日不知是否方便?” 林平之笑道:“衡父兄如果愿意,一直住在这里小弟也是欢迎之至。就怕塞外苦寒衡父兄这个江南才子受不了这边塞风雪啊,而且小弟乃是为人不齿的锦衣卫,也怕兄长与我这个鹰犬相交传扬出去有损衡父兄的声明啊。” 徐经面色一变,沉声道:“塞外苦寒愚兄不惧,至于声名?嘿嘿,徐兄过去自以为声名尚可,被那些道貌岸然之辈逼得走投无路,落得一个众叛亲离。若说名声,愚兄早已声名狼藉,别说和锦衣卫就算是个东厂相交又能如何?此言贤弟切莫再说。” 林平之面色也是一正道:“既然衡父兄不弃,小弟自然荣幸之至,日后此处便是衡父兄另一个家,衡父兄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是万勿再说什么多谢之类的话。” 徐经猛地干尽杯中琼浆,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放声大笑道:“好,贤弟如此痛快愚兄又岂是那迂腐之人,此后愚兄就赖在贤弟这里了!”说罢低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抬头的时候脸上满是水痕,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剧烈的咳嗽所致。 三人的这顿家宴吃的极其尽兴,虽然饮酒却无酗酒,更无醉态,只是清朗的笑声不断的响起。 饭后,林平之不顾徐经的反对,硬将徐经按在千户所诊室的座椅上,让两名宁夏城最好的大夫为他好好检查身体,林平之真要感谢那李千户,把这个府邸修建的如此齐备,还有常备的大夫居住的地方,当然大夫已经被他带走了,不过诊室还在,正好可以给徐经用上。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个名医各自给徐经做过最仔细的诊断后,眉头紧锁,看了看林平之,徐经察言观色,笑道:“先生不必在意,生死有命,就算徐某得了不治之症也不会有何惊惧之想,敬请放心说来。”两个名医闻言还是看了一眼林平之,林平之忙道:“本官兄长生性豁达,先生尽管直说。” 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大夫叹道:“这位徐公子身体强健,体魄过人,本不应该有何大事,只是连日劳碌衣食不查,故此积劳成疾,身染恶疾,但是。。。”他似乎在考虑措辞,另外一个大夫接口道:“可惜,徐公子的身体虽然已近灯枯油尽,然也只是透支过甚所致,如果按照我们的嘱咐好好浆养,应可痊愈。只是我们二人虽然可以医人,但是心病却不是我二人所能。”说罢施了一礼不再言语。 林平之目光闪动,看向徐经,徐经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却未开口,林平之对大夫道:“我这位兄长的心病不敢劳烦二位先生,二位先生只为兄长治疗体疾即可,若有任何意外本官自然一力承担。”二位大夫闻言不再多说,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请大人暂时回避,我二人今夜先为徐公子稳住病情,不过此病非一朝一夕之事。” 林平之笑道:“二位大夫,既然如此,如果二位先生馆内无事便在本官内宅居住,如果馆内有事之时,本官自会派人送二位回去。” 二人听了自觉无妨,点头答应,林平之对徐经笑道:“衡父兄暂时在此治疗,明日小弟再来。” 徐经微笑道:“贤弟放心,愚兄的心思还没那么窄。”听林平之未发一言相劝,徐经心下反而更为踏实。其实林平之自然知道,如果以唐伯虎的口才尚不可说服徐经,自己就算长了两张嘴也没办法说的徐经心结尽去,反而可能适得其反,如此还不如干脆不说,让徐经先踏实住下来再说。 回到卧房,林平之再次取出唐伯虎的来信,在烛火下反复细看,最后缓缓将信笺折好锁进暗格。坐在说桌前,林平之看着烛火呆呆地出神,过了不知多久,林平之拍了拍额头,晒笑了一下,提起狼毫在白纸上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
第五十一章 招人 现在的李俊堡可以说是热火朝天,自从王家驹到了以后,有了钱,就好办事,林平之豪气顿生,准备大干一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首先,林平之要准备好那些开垦田地之用的工具。这些,就要用到李俊堡的军匠们。这天是小寒。林平之又将王总旗等各军匠们召来。这些天,林平之将要开垦李俊堡数十万亩土地的事传出,早己在李俊堡内传得沸沸扬扬,还飞快地向李俊堡外各处传去。李俊堡的军户们个个听了都是目瞪口呆,几十万亩土地,对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了。不过他们随后又是个个期待,心想要开垦这么多土地,那林大人需要的人手就更多了。前些时间,林平之雇佣李俊堡军匠们及对林家田庄采用的新方法可是带给他们不少希望,看着别人吃饱穿暖,这些没被雇佣的军户们个个都是羡慕得直流口水。 王总旗等军匠们也是如此,这一个多月中他们为林平之做事,制作水车等物,人人都是吃饱,而且每几天还吃到实实在在的大肥肉,一个月后,还拿了五斗月粮回家,家中的老婆孩子也跟着喝上热呼呼的粥,这种好日子让他们如在梦中。走在街上都是扬眉吐气,挺着腰板。此时见林平之又招集他们,王总旗等人心下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前些天林平之将要开垦李俊堡土地的事,他们当然也听说了,不过事到临头,林大人今日召他们来,还是让他们心下有些忐忑不安。 林平之扬声对王总旗等众军匠道:“前些时间,我雇佣了大家制作水车等物,大家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大家都做得不错,接下来,我还要继续雇佣大家。想必这些天大家都听说了,我要开发李俊堡荒地的事。在这里,我要和大家说,接下来我雇佣你们的时间,将长达二年,待遇和以前一样,基本还是月粮五斗,不过,为了更好地鼓励大家做事,我将仿效前些时间我在大田庄的做法,设立一些奖罚措施。” 众军匠听在这里,都是略略骚动了一阵,各人又是高兴,又是忐忑。高兴的是,他们果然再次被林大人雇佣了,还长达二年的时间,这样表明了接下来的二年中,他们都可以吃饱饭。忐忑的是,不知接下来,林平之的奖罚措施会是怎么样的。 林平之说道:“和我在田庄设立的赏罚措施一样,懒者罚,勤者奖,我将按军匠们的技艺高低分为数等,每等军匠每月钱粮不一,每人钱粮以月粮加每月制作加工的工具为准,多劳多得。另每人制作出来的工具还要加上记录编号,如有何工具质量出问题,都要唯此人是问。” 大明的工匠军匠们由于待遇低,一向工作没有什么积极性,打造的东西当然谈不上质量而言,虽然前些时间军匠们为林平之制作的水车等质量还不错,不过长久下来,林平之怕他们有些松懈,轻视了质量的问题,所以有必要提前搞出一些制度条例。众军匠们都是凛然答应,不敢怠慢。最后,林平之让他们和王家驹签订契约,更具体的待遇,他们可以询问王校尉,众军匠们怀着兴奋的心情将王家驹围个水泄不通。 招集完军匠们,林平之又会见了自己林家名下的各个佃人们,除了林家大田庄的五十人外,另林家还有佃人数百。在林家大田庄的晒谷场内,几百个衣衫褴褛的林家佃人们站在下面,一边敬畏地偷看上面的林平之,一边听仔细地听旁边的王家驹高声说着什么。林平之在大田庄中的那些措施,这些佃人们可都是打听清楚了。这一个多月来大田庄庄丁们的待遇,可是羡慕得他们直流口水,在这种年景中,有一个稳定吃饭的地方,比什么都强。反正在哪里不是干活?拼死拼活地在田地中劳作,一个月也得不到五斗米,而且依林平之的庄丁条例,如果勤力肯干,那各种奖励是层出不穷。佃人们不怕干累活,干重活,就怕干了还吃不饱饭。让他们庆幸不已的是,果然,林平之将完全在佃人们实行与大田庄一样的待遇措施,这些人都是一样成为了庄丁。众人立时是一片的欢呼与感谢声,感谢林平之大老爷,仁慈地让他们有吃饱饭的机会。王家驹宣布完后,小心翼翼地对旁边慢条斯理喝茶的林平之道:“大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在人前,虽然林平之称他表哥,他却从来不叫林平之表弟。 林平之道:“没有了,表哥,等会让他们都和你签订新的契约吧。” 王家驹说道:“是,大人。”他的脸上红光满脸,这段时间跟随林平之的左右,虽然是忙碌些,但事业的充实感却让他精神焕发神清气爽。 在场下众人火热沸腾中,林平之离开了大田庄。下午时分,林平之在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几人的陪同下,还有自己府邸二十个家丁为伴,在李俊堡的较马场内会见了被招集前来的李俊堡军士们。除去驻守在李俊堡外各堡寨的300军士及军士家属。李俊堡内还有800军士及军官军士家属。现在林平之已经拿到了朝廷回执,可以有权执掌李俊堡的军事力量,不过不属于锦衣卫编制,还是属于宁夏卫编制内。 这些堡内的军士们被召来后,在锦衣卫的督促下,在较马场上排成了稀稀拉拉的队型,半天时间,还是闹哄哄的,不成一个队形。今天是大寒,天气刻骨的冷。不过很多军士还是衣裳单薄,被刺骨的夹雪寒风吹得满脸乌青,身体哆嗦个不停,时不时跳动几下暖和一下身子。再仔细看他们,有老有少,年轻的军士有十几年,老的有五十多岁,许多人都是面黄肌瘦,随时会倒地的样子。让林平之看得不由摇头不已。 李俊堡的军士们理论上是三分守城,七分屯田。不过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过操练,加上募兵兴起,在外主战的主力都变成了民兵营兵,这些军士们天天种地为生,已经都变成了典型的农夫。林平之今天招见这些李俊堡的军士们,当然不是来阅兵的。只是看中了这些军士中的一些壮年劳力。他的开荒需要大批的人手,这些军士们当然不会放过,至于练兵,等到李俊堡钱粮充足后再说吧。没钱没粮,拿什么来练? 同时林平之又心想,这些不合格为兵的人,到时就让他们在自己田庄做个庄丁吧,至于兵源,自己到时慢慢想办法了,唉,想来想去,都是李俊堡的人口太少。下面的军士们哆嗦着,大眼瞪小眼地等待上官的训话。不过各人偷眼看向上面林平之的目光时,都充满了期待。这些天,李俊堡内的那些军匠们和林家大田庄庄丁们的待遇,他们都是听在耳边,看到眼里。其实一代一代的为军官们劳作下来,他们早没有将自己当成是军士了,以前没有指望,现在人人只想进入林家的田庄中,好好做个庄丁,能吃饱,每月还有月粮来养活老婆孩子。这就是眼下众军士们人人的心思。锦衣卫在下面忙活了一阵,勉强让众军士们列了一个阵形,然后一个锦衣卫力士匆忙忙地跑到林平之身边,乐呵呵地献殷勤道:“大人,众军士们都到齐了,您可以训话了。” 林平之不动声色,对身旁的马汉道:“马汉!” 马汉忙道了一声:“是,大人,马汉明白。” 他一挥手,喊道:“都抬上来。” 就见林家的一些家丁忽哧忽哧地从旁边的营房中抬出一锅锅的热饭、热面、热菜汤,还有一坛坛的美酒,还有几锅的大肥肉。军士们都骚动起来,个个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果然,他们心目中的好事降临了。不过见军官们在上面,他们可不敢大动,而且这锦衣卫专门就是整人的,他们可不想在美食当前时,被抓出来打军棍。 林平之道:“马汉,将饭食酒肉都分下去。” 马汉道:“是,大人。”他喊道:“大家不要乱,一个个来,每人都有。”指挥林家家丁们将酒肉分下去。军士们一个个眉开眼笑,每人轮流上来,从家丁们手中接过碗,然后喊道:“多谢林大人。”一时场中一片欢腾,许多人喝到热汤,吃到酒肉时,都流下泪来。酒肉的热气香味似是冲淡了天气的寒冷,军士们都是吃得眉欢眼笑,场面的火热沸腾中,突然下面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多谢大人赐酒赏肉之恩,大人厚恩,我二牛愿为大人效死。” 他的话似乎是带动了场中的气氛,各军士更是喧哗。 “对对,我等皆愿意为大人效死。” “只要大人一句话,刀山火海,我大狗决对不皱一下眉头。” “大人如此仁厚,如不报效,那还是人吗?” 李俊堡军士们虽然大多已经变成了农夫,但百年来的军队传统还是让他们有些血气,此时酒肉下肚,不免各人的豪气上升。军士们的想法很简单,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为谁卖命。虽说眼下林平之只是一饭一酒之恩,但也让他们感动不已,特别是在这军官们盘剥得让他们麻木的时代,更显得珍贵。 见众情涌涌,王朝马汉等人都是看得目瞪口呆。 林平之大喝一声:“好。”他喝道:“刚才说话的二牛和大狗是谁? 就见两个军士从队列中出来,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向林平之高声施礼道:“小的二牛(大狗)见过大人。”二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大,虽一样的衣衫褴褛,但精神气,却比旁的军士好得多。 林平之笑道:“好,好汉子。”他扫视了场下的众人一眼,喝道:“来人,给赏!” 立时赵虎就上来,从怀中掏出二块碎银子,每块约有一两,抛在了地上,二牛和大狗大喜,忙各捡起一块,又大声谢过林平之。一时间,场下的众军士人人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林平之扬声道:“大家都看到了,愿意为我林平之效力卖命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还有,前些时间我林家田庄的事,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我知道大家都很羡慕那些庄丁们的待遇,不过我要说的是,你们以后,将会过得比他们还好,因为你们,以后都将会是我的兵!” “以后你们就会明白,作为我林平之的兵,是多么的荣耀!” 林平之离开较马场时,这些李俊堡的军士们,已经个个暂时成为了林平之的雇工,林平之许给了他们劳作的这些时间里,他们每人月粮六斗,每天还管给伙食。干得好的话,还另有奖赏。 不理当时沸腾的众军士们,林平之又匆忙地领着众家丁,离开了较马场,他的事情多着呢。 |
第五十二章 心结 回到府邸,林平之直接去诊所看望徐经,这段时间,林平之每次在外回来都会去看望徐经,但今日徐经却是不在,两位大夫说徐经说出去散散步,而经常运动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便让他出门闲逛了。 林平之也不以为意,表哥王家驹为了照看好农庄,这几日都住在农庄的民房里面,王朝马汉也陪着王家驹住在那里,说是既可以保护表少爷又可以帮林平之分忧一举两得,林平之也由的他们去做。张龙赵虎这几日也有工作,又被林平之外派了,现在林平之人手肯定比之前充裕多了,但是反而更感觉不那么够用了,好在马文书写写算算也算是一把好手,不然林平之都要自己亲自兼任一下账房了。 当下他也懒得叫厨娘,自己下厨做了碗面,还在面里放了四个荷包蛋,直接坐在厨登上,正准备要吃,忽然徐经施施然走了进来。他伸手拦住准备站起来的林平之:“贤弟,我看我现在不和你客气,你倒是还和我见外。”林平之面色一红,尴尬的笑了笑。徐经坐下,摸了摸肚子苦笑道:“今天遛了一日,倒是饿了。”说着顺手在灶台旁的碗柜中拿出一个碗,又拿起林平之的面碗给自己拨了一半还夹了两个鸡蛋道,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林平之一笑,也端起面碗吃了个干净。两人吃的不快,却也不慢,半碗面又没多少粮食,不一会儿两人吃了个精光。放下饭碗后,两人相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好一阵子徐经才止住笑声,面色有些潮红:“痛快,十年了,愚兄今天第一次如此痛快,就算今天死了,愚兄也无遗憾了。”林平之并未劝什么,只是笑道:“小弟今日也是快活的很。” 徐经叹了口气道:“这些时日,我每日都会出去走走,对这李俊堡的事情越来越好奇,今日忽然玩儿心大起,就与一个军户换了身衣服在田里干了半天的活儿,没想到做个农夫如此的不容易,果然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啊’。” 林平之笑道:“那‘断尽江南刺史肠’的李绅司空可没有兄长的这番感受。” 徐经道:“贤弟,如果不是知道实情,愚兄真不敢相信以你的才学居然是一个锦衣卫百户。” 林平之笑道:“小弟无非有些歪才,还差的太远,先贤屈原有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徐经叹道:“可笑愚兄自诩熟读圣贤之书,却不如贤弟一个武者看的通透。” 林平之道:“也许这就是孔夫子所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吧’。” 徐经一掌猛击在灶台上,高声道:“今日愚兄方才明白昔日之可笑,贤弟莫谦,请受愚兄一拜。”说罢起身对林平之拜下。 林平之不躲不闪受了徐经这一拜,他明白徐经的心结,而这种心结只有自己才可以解开,任何人的劝导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回雪上加霜,因为徐经本人就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更是难得的豁达之人,这种人的心结绝不是外力可以打开的,今日虽然不知道徐经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自己没必要问,不过他既然认为何自己有关,那么自己便不能否认,如果此时自己闪避,反而会伤了徐经那颗高傲的心,更会让他再次怀疑自己。 果然,徐经站直身体后,见到微笑的坐在厨凳上的林平之,面上神色一变,眼神中的那丝阴霾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睥睨天下的自信,就在一瞬间,徐经无论是身高气色还是表情都绝无丝毫变化,但是人就是不一样了,就像忽然消失了一件罩在他脸上的面具。 徐经再次坐下,开口道:“贤弟,给愚兄准备一个房间,要和你一样的套间,一定要有书房。” 林平之大喜:“有兄长相助,平之之幸也。”说罢也是起身一鞠,徐经也不闪不躲受了林平之一礼,他本就是豁达洒脱之人,心中打定了主意就绝不会轻易更改。 当晚,徐经就搬进了林平之给他安排好的居所,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在林平之身边,辅助林平之成就一番事业。既然徐经心结尽去,身体也就不再是什么问题,林平之拿出双倍诊金酬谢两位先生,在三致谢以后,林平之向两人表示,如果两位名医愿意来李家堡开医馆,自己必然全力支持,一个锦衣卫大人如此尊敬自己,又给如此优厚的诊金,还如此看重自己这样的布衣之人,两位大夫也是欢喜不已,表示如果有意向必定相告。 次日,林平之在李俊堡内贴出告示,招募李俊堡军户及外地的民户开垦土地,待遇方面,李俊堡内的军户壮丁每人月粮五斗,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和妇女月粮三斗。而李俊堡外的民户壮丁每人月粮四斗,民户不招妇女和老人,以上皆每日供给伙食。可以看出,军户和民户的待遇是不同的,林平之就是有意识地区别军户和民户的待遇,他要潜意识地培养军人及家属们的自豪感和优越感。此次林平之共招募垦荒的人数是在六千左右,李俊堡内有劳动能力的人不到四千,其它的二千多人,就要向堡外的民户招募了。消息传出,各地震动,不说李俊堡内,就是李俊堡外的各地民堡,也是人流不断涌向李俊堡内招募地点,此时正是农闲,大家都有闲力,加上年景不好,为林平之做工能每月有粮四斗,每日还管给饭食,谁不想干?谁不抢着来? 此时就是那些边镇为营兵劳役的军壮民壮们,也不过是每日给银一分,每月合银钱月粮不到三斗。不说李俊堡内的军户们,就是外地招募的民壮们,也是个个有月粮四斗,每日还供给伙食,这么优厚的待遇,因此告示才一贴出去,报名的人就从各地源源不断地涌入。 而听到这个消息后,面对林平之如此大手笔,一时间,李俊堡周边各地的卫所,州县,各军镇们也是一时失语,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事情。不过商人闻听到这个消息,凭他们灵敏的嗅觉,顿时感到商机来了,很快,随着招募人流的到来,许多商人也来到了李俊堡。他们运来不少粮食,布匹,猪羊等物,大大地解决了林平之的燃眉之急。 前些时间,虽然随王家驹运来白银,但食物却远远不能够满足接下来的需求,这些商人来后,总算解决了这一问题。这些商人的到来,也让小小的李俊堡市面繁华了不少,毕竟那么多商贩民壮在这里经营做工,还要解决食宿消费问题,也算是带动了一下李俊堡的经济。当然,这些商人们也会各自打听一下这堡中的风云人物林平之,打听一下这林大人如此大动作的原因,很快,他们就知道了林平之在李俊堡大力开垦土地的事情,而他们见识过林平之的大水车和畜力水车之后,一些人还抱着观望的态度,一些人则是心思灵动起来。 |
第五十三章 风波 “这个林平之有些意思。”紧挨西苑太液池西南岸的一间殿宇内,一个少年微微一笑,随手将一份翻阅过的密折,扔在前面那硕大的案几上,惹得一旁的当值太监刘瑾探头探脑。此时少年身着一袭青色的龙袍,上缀绿色的滚边,正是大明帝国亿万百姓的统治者,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 这个今年才刚刚十九岁的少年,却已经做了五年的皇帝,五年皇帝的生涯,让他身心疲惫,脸上有一股掩不住的疲倦之意,不过此时看了这封关于林平之的密奏后,他的脸上却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些笑意。豹房是正德皇帝平时批览题本,处理政务的地方,旁边古色古香的的书架上摆着卷帙浩繁的书籍。四月的北京仍是春寒料峭,东暖阁内烧有地龙取暖,倒是显得温暖祥和。加上这份密折带来的消息,多少有些让年青皇帝心中懒洋洋的,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密折是由分驻陕西的东厂驻所发来的,本来林平之这种锦衣卫百户是引不起东厂的关注的,不过最近林平之大张旗鼓搞的农田开垦,而且还是开垦数十万亩土地的大阵仗,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陕西的东厂番子注意上林平之后,派出了密探详细探查,觉得有些东西很有意思,就用密折报往了京师,到了东厂督公马永成——被文官称作八虎之一的马公公手中,他老兄也觉得这事很有意思,就将之呈报给了正德帝。看了密折,正德帝别的想法没有,倒对林平之这个曾经被他亲自委任的锦衣卫百户更感兴趣。不说这小子之前的危言耸听的六尾羽檄;也不说让他去宁夏证实自己密奏的真实性,同时想方设法将安化王叛乱扼杀在摇篮里他却放着正事不做,反而胡乱折腾起来;只说眼下九边各地都是军村抛荒,只有这个林平之却是大张旗鼓地开垦土地,而且一开垦就是二十万亩地,而且依那百户的意思,明年他还要再开垦数十万亩土地。这种大手笔,就连九边的各地总兵,指挥使都做不到。不过想到林平之当时的面君的时候就说过,安化王之乱始于自己委任刘瑾屯田西北,他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眼下大明的年景天气是什么样子,正德皇帝身为天子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这些年,他已经为此殚精竭虑,耗费了无数心神。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管这个林平之哪来的办法开垦了这么多土地,他就不担心将来颗粒无收,血本无归?当然,密折上也提了一些林平之制作灌井水车等事,不过正德皇帝却不以为然,忽略了过去。想到这里,正德皇帝忽然很想知道此事的后续如何,当下取过密折,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在上面批了几个字。不单正德皇帝这边,李俊堡几个月就开荒造田20万亩的消息传到各地后,也引起了各人不同的反响。 “什么,一个小小百户官居然敢放言开垦十数万亩田地?白日做梦吧?” “必然有什么阴谋诡计,锦衣卫祸害天下,不除不可,本官必将此贼子的罪证上报朝廷。” “立刻牢牢盯紧李俊堡,搜集这林平之小儿的罪证。”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难道借机搜刮民财?” “嘿嘿,无知小辈,自取其祸。” “鹰犬当道,正道不扬,吾辈当与之对抗到底。” 。。。。。。 各种不同的声音自陕西按察使衙门、陕西布政使衙门、陕西都司衙门、宁夏知府衙门、巡察御史衙门等等不同的衙门中传出。 这些声音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冷眼旁观,更多的是想无风起浪暗下黑手,不过都还算正常,不正常的声音却也不是没有。 “混账!”随着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周东度坐在太师椅上,胸口剧烈起伏,他身着红色官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一只云雁,这是大明四品文官的标志。 他生气既有道理却又没有道理。就在去年初,天子听信刘瑾的谏言,准备在西北试验进行屯田。周东度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主要职责复核死刑案件,平反冤狱,同时参加秋审,热审等会审,如发现刑部定罪量刑有误,可提出封驳。照理来说,这种地方屯田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周东度的头上,可是此人视钱如命,敏锐的捕捉到这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于是走了天子的大伴——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的门子,刘瑾也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居然还说动了天子在去年派他这个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到宁夏屯田。现在林平之忽然大张旗鼓的屯田,等于是抢了他的风头,所以说他发脾气还是有道理的,但是林平之的屯田和他屯田之间没有任何矛盾,纯粹的井水不犯河水,他丝毫没有必要在意,所以说他发脾气也没道理。 一个幕僚微微壮了壮胆子低声道:“一个小小的鹰犬,大人何必如此动怒?” 周东度大怒道:“糊涂,本官乃堂堂大理寺少卿,奉旨办差。他林平之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本官的差事上面插手。别人怕他锦衣卫,本官可不怕,就算是锦衣卫的指挥使石文义本官也不放在眼里,他一个六品百户居然如此横行妄为,更何况屯田之事何时轮到他锦衣卫管?这宁夏府锦衣卫百户所的田地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他林平之巧取豪夺?本官这就上折子参他们一本。”他嘴上如此说,身体却未曾挪动。虽说他现在上本也没人能挑的出毛病,但是干了不会受到损害是低到不能再低的底线了。作为他这种能混到堂堂正四品级别的文官若无必要,绝不会做吃力又占不到便宜的事情,除非不但没毛病还有好处,而且还有大好处,否则为了置气就不值当了,不因怒而兴兵并不仅仅指的在战场上。而且他和林平之又没有私怨,为了这口气就更不值得大费周章了。但这不代表他不想整林平之,只是在苦思用什么方法才能得到好处,最好是可以把李俊堡的十几万亩田地拿下来才好。所以说,视钱如命的周大人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眼红。 多年的追随,那幕僚自然知道自家东主是个什么货色,刚刚他也是有了个想法,否则他也不会开口:“大人,在下倒是有个计较,只是不知道是否有效。” 周东度眼睛一亮,忙道:“先生快快说来。” 见周东度急不可耐的样子,幕僚也不敢卖关子,只是捋着自己的山羊胡道:“那李俊堡之前本事宁夏卫李千户的地盘,林平之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从他的手里给夺了过来,不过那李千户心中势必不服。大人不妨如此这般。。。” 周东度面色逐渐转晴,到了后来双眼眯成了一条线,不住的点头称秒。。。 |
第五十四章 闹事 这日林平之在府邸处理了一些杂事后,手扶额头有些无奈。前些时日,徐经忽然向他提出要暂时出门一段时间,云游山陕寻访几位故友,林平之见他心境已复,身体虽然还未尽复,但是以他的体魄根本不算什么。之前最怕见到亲友的徐经如今可以想到寻访故有,这是非常好的现象,林平之自然不会阻拦。不过为防万一,林平之还是派了三名家丁跟随在徐经左右,徐经倒也未曾推辞。 如果现在天气炎热徐经还勉强可以孤身上路,但是现在天气还未曾转暖,如果孤身上路,人倒是还受的了,但是马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在寒冷的时候马奔跑后很容易流汗,如果不给它擦干,喝热饮(喝凉水往往会拉肚子),再盖上毯子保暖,马很可能第二天就生病倒下了。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人专门负责照顾马匹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谓江湖大侠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步行或者雇佣周船,绝不会孤身骑马。这就是为什么文人骚客会“细雨骑驴入剑门”,因为驴子的抗风霜能力要远远高于马的存在,诗人才不得不舍马骑驴。除非是官家出行,随处可以借用驿站,但是林平之从一开始就定下来公私分明的规矩,除非是公事不得打扰驿站,徐经自然不会让林平之为自己破例。 送走徐经之后,林平之本想好好的将屯田的事情再计划一下,但是也不知道怎得,宁夏府和附近州府的各个衙门纷纷来人,宁夏卫更几乎是天天有公文到来,虽然都没有什么正经事,但是却都需要自己这个宁夏府锦衣卫最高的百户亲自接待。搞得自己几乎没有可能抽身,昨日自己本准备拒见任何人,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安化王府的太监,虽然之前曾经向皇上密奏安化王图谋不轨,但是现在一来安化王还没造反,二来自己手中没有实证皇上也未曾削藩,安化王堂堂的王爷金枝玉叶,他的太监来到府上,林平之还真不能不见,否则就是藐视皇权罪犯欺君,接过和来人一见面,这个太监居然和自己鬼扯了半天什么锦衣卫是皇上亲军,林百户远道而来王爷专程谴他来此问候,墨迹了整整的一天,搞得林平之什么也干不了。今日林平之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府里呆着了,当即出门打马来到田庄。 清风袭来,林平之感到非常舒爽,自己已经整整八天没能到农庄来看一看了,今日总算是可以看看发展称什么样子了。老远就看到表兄王家驹在田庄边上来回的走动四有心事,林平之见到表哥心情大好,自己这个表兄不愧是洛阳来的,见多识广,没有多久就将农庄打理的井井有条,还别出心裁的给佃户做了划分,分出几个组,每个组设队正队副,采取竞争的奖惩机制,不但便于管理,也有利于激发佃户的工作热情,自己看在眼里也是欢欣不已。 林平之上前和表兄打了个招呼,见表兄双眉紧锁便问道:“表哥,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心焦?”王家驹听到林平之的声音一怔,才发现林平之已经来到自己身边,强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家里人在洛阳如何了。” 林平之知他言不由衷,最近表兄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有时候回到府邸和他说话,经常问他两次才会又反应,但是具体表哥到底有什么心事自己又不太好问。此时一个佃户头过来先对林平之施了一礼,随即垂首弯腰对王家驹道:“王大人,兄弟们差小的来问一下,那粮。。。” 王家驹面色一变,开口道:“李队正,这等小事何须如此着急,你且回去,我等等自回去处理。” 林平之见王家驹似乎怕那李队正在他面前说出什么,心下疑惑,但不欲破坏王家驹在佃户前的权威,故此一声不吭,直到李队正走远后,林平之方才开口道:“表哥,我怎么看表哥最近一直闷闷不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有事告诉小弟,小弟也好和表哥商量一下。” 王家驹强笑道:“能有什么事情,表哥既然接了你的差事必然会竭尽全力,只是有感工期太慢,故此心中不爽。” 林平之心下暗叹,心里明知表哥必有心事,但是自己还真的不能逼问,只能暗自揣测。王家驹见林平之不再追问,暗松了一口气,便和林平之谈起了最近开垦的进度。林平之现在最关心的也是屯田之事,也就把刚刚的一点疑虑暂时放下,和王家驹边走边谈。 忽然一骑飞来,在接近田庄时不及收稳马缰便一跃而下,在地上连续打了两个滚才踉踉跄跄的跑到林平之面前单膝点地道:“大人,卫所有事。” 林平之一看,是一个留守城中百户所的锦衣卫力士,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心知必有大事,开口道:“不急,天大的事情自有本官顶着,你先喝一口水喘匀了气再慢慢说。”此时王家驹已经弯腰在田头拿了一只大碗在清水桶里舀了一碗水递给那力士,那力士一愣,见林平之点头,心下感激,双手接过大碗一口气喝完,双手将碗递还王家驹,抹了一把嘴,这才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说清。 原来,因为锦衣卫的凶名在外,平时的时候鲜有人来锦衣卫衙门附近转悠,就算有人不得不路过也是快步走过不敢停留,而最近的时候百户所经常有人来探头探脑。王宽马华二人虽心下奇怪,但也未做多想,可是今日忽然百户所就被人围了,叫叫嚷嚷,要锦衣卫给个什么说法,而且来人多是贩夫走卒市井小民,王宽马华不知所措,只好关闭了衙门大门的,但是那些民众不依不饶,一直在外喧闹,一来法不责众,二来见闹了半天没人反应对锦衣卫的畏惧减少,已经有人不断的向卫所里面扔石头抛屎尿了。 王宽马华见事不好,连忙让这个力士从后门狗洞溜了出来,这个力士倒也机灵,在城中驿馆借了一匹马,这才赶来报信。 林平之听了面色不变,只是对力士道:“你做的不错,你现在去我府邸找马文书领了赏银就在那里休息一下,本官自有处置。” 那力士连忙谢恩,正准备离去,王家驹忽然开口道:“慢,你是否知道那些人缘何而来喧闹。”林平之暗道一声惭愧,自己现在事情太多,搞得有点顾此失彼,居然连如此重要的事情都忘记问了,好在有表哥为自己拾遗补缺。 那力士一鄂,对二人道:“此时小的却不知情了,只是听闻外面喧闹的厉害,叫嚷着什么朝廷鹰犬仗势欺人,还说什么小民不可欺。”他歪着头又想了想道:“对了还有什么,要吃饭,要买粮。” 林平之看着苦苦回忆的力士道:“这样,你且回到府邸,领了赏银后仔细回忆,本官回府再详细问你。” 力士闻言诺诺,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林平之看着一旁面色苍白的王家驹道:“表哥,卫所有事,恐怕小弟今日不能回来了。堡内之事就拜托表哥了。“ 王家驹似乎又有些魂不守舍,林平之皱眉说了一次,王家驹这才身形一抖,似乎见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嘴唇颤抖道:“平之,表哥对不住你啊。” |
第五十五章 下令 林平之听了王家驹的话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口道:“表哥先勿慌张,且慢慢道来。” 王家驹腿一软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说:“表哥无能啊,早在数日前便感觉不对,实在没料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林平之心知有异,也顺势坐在地上,温言道:“表兄莫急,就从头说起吧。” 王家驹忽然一把抓住林平之的手道:“平之,现在已经来不及细说了,现在既然卫所有大批民众闹事,我们速速赶往哪里,如果事不可为,表哥便出面承担一切,你且将一切都推到表哥头上,只要可以平息此事便可。” 林平之心头疑云重重,王家驹这数月来一直兢兢业业,他可以看的出来表哥的勤恳,今天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出这种话,再结合最近发生的一切与今天的事情,忽然脑中响起一声炸雷,惊呼道:“表哥,莫非是钱粮出了问题?” 王家驹闻言面如白纸,如丧考妣道:“不错,平之,表哥无能,闯下了大祸。” 过了半个时辰,王家驹才将事情说明白。原来,虽然王家驹来的时候带了数万白银,但是粮食却一直不足,而庄内的庄丁和匠户包括雇来垦荒的工钱大多都是以粮食发放,可怕的饥饿让这些人对银钱的渴望远不及粮米。王家驹不是没考虑过多囤积一些米粮,但是李俊堡根本没有可以储备太多粮米的粮库,需知粮食这个东西绝对不是随随便便找个空屋子就可以储藏的,如果没有专业的粮库,会导致大量的粮米发霉变质,故此李家堡一直存粮不足。有鉴于此,王家驹便需要过不了多久新购一批粮米。但是自从上月开始,不知为何,来李俊堡的客商数量逐渐减少,而且即便有来的粮商,粮价也是一日一变越来越高,迫于无奈,王家驹只好到府城购粮,而粮价也是逐日攀升,一个月不到,只是购粮已经让账面上多了两千两银子的赤字,如果花的都是林平之的银子,王家驹也许会早一点和林平之商量,但是王家驹考虑表弟每日忙于大事,不应该为此小事给表弟添乱,便自作主张用自家的银子在账上弥补了这个损失,这也是林平之查账时一直没有发现有问题的原因。 但是在几日前,忽然城内的粮店纷纷挂出售罄的牌子,即便有几家开业的粮店,粮食的价格也是翻生了几倍。昨晚,自己派去购粮的家丁鼻青脸肿的回来,说是被城内购粮的百姓打的,还说百姓扬言准备去上司衙门控告锦衣卫百户所仗势欺人囤积居奇哄抬粮价。 眼看着库存的粮食已经不足五日的发放,自己正在苦思对策,现在听到百户所来报信的力士所言内容,结合自己近一个月的事情,他不是那些市井小民,不但是洛阳这种大都市的富裕之家出声,自小保守教育,长大后也没少和官府打交道,如何还不知道大祸临头?如果有人借此机会大做文章,给林平之按上一个图谋不轨激起民变的帽子,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抄家杀头。故此才会和林平之说将罪责推到自己的头上。 林平之冷着脸听完王家驹的哭诉,最后叹了口气道:“表哥,你糊涂啊,我们兄弟之间何分彼此?此事你有三错,第一既知道事情有异,你当第一时间便和小弟商议,而不是自己承担,论私你我骨肉亲情你瞒谁也不能瞒我,论公我是百户所百户,李俊堡之主,你作为我的下属不能欺上。第二,粮价飞涨你用私款补充虽然深明大义,但公是公私是私,公事就不能让私人受损,不要说你是我的表哥,就算是任何人也不能如此,舍小家为大家这种话不是让个人受损的理由,无论这个理由有多好听,但损伤自己人来为公的事情,我林平之绝不会做。更况且,在公事面前,私人的力量永远是有限的,你总会入不敷出。第三,现在别说没有大祸临头,就算有破天大祸,我现在既然是锦衣卫最高首领,李家堡堡主,万没理由诿过于人,更何况你是我至亲表兄,你如此说即使陷平之于不仁,也是害小弟于不义啊。”他不理已经泪流满面的王家驹,豁然站直身体大笑道:“自小弟家破人亡后,便未在将生死放在心上,数年来,小弟生死搏杀,就算在衡山城孤身行乞,命悬一线之时,犹未丧失信心。如今林某手握锦衣卫一府之力,执掌李家堡数千人的身家性命,上衔天子之命,下有子弟用命,身边豪杰无数,又岂会为此宵小之辈所欺?表兄,你小看弟弟了。似如此蝇营狗苟的小人行径,岂能奈何我林平之,今日的锦衣卫百户李俊堡堡主?你把小弟当作了那种为了自身前程和身家性命不顾亲情的卑鄙小人了么?此次小弟不计较你方才之言,但如有下次,固然你我骨肉亲情,小弟也只好含泪和你一刀两断,从此再无你这个哥哥。” 王家驹眼中含泪,抬头看林平之手按剑柄目中寒光闪烁,也不禁热血沸腾,猛一用力翻身站起,大声道:“平之,表哥错了,兄誓与弟共进退!” 林平之一笑:“这才是我的好哥哥。”说罢翻身上马道:“表哥,先随我回府邸。” 王家驹也上马扬鞭,二人飞驰回府。此时,王朝马汉等人也获悉而来,正在围着那个力士盘问,见林平之二人回府,连忙上前迎接。 林平之随手将马鞭甩给家丁,回到大堂坐下,马管家已经将刚刚和王朝几人盘问的话记录了下来呈上林平之,林平之接过浏览了一下放在一边,开口对那力士道:“来的人你是否看清都是什么人等?” 那力士道:“因王旗官下令关门,小的没看太清,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出都是城内的市井之徒,还有一些青皮混混。” 林平之点头道:“你这些时日在户所是否发现有什么奇怪之处?” 那力士道:“今日之前却未有不妥,只是常有人来此逡巡,在下也觉得奇怪便问过王旗官,王旗官未置可否,小的也没敢多说。” 林平之道:“你出来的时候那些人是否冲击户所?” 那力士道:“这倒没有,不过有人不断的隔着院墙往户所投掷石块和粪便之物。” 林平之摆手让力士退下,开口道:“各位有何看法?” 赵虎起身道:“大人,现在明显事有人故意为之,目标就是我锦衣卫,卑职以为当务之急先要将闹事民众驱散,否则有人接替发挥,说我锦衣卫激起民变实为不妥。” 王朝道:“大人,赵虎所言甚为有理,但是如果真如那力士所言,此次真是因为城内断粮造成的民怨沸腾,如果强行驱散,恐对大人甚有妨碍。” 赵虎脸一红:“大人,王大哥所言极是,卑职失了计较,但是如此闹将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张龙道:“大人,卑职以为,不妨通报知府衙门,民政本就是当地衙门的事情,于情于理都应该由知府衙门出面解决。” 跟着王朝又提出,这件事情知府衙门不可能不知道,他混迹市井,经常听说文官对锦衣卫嗤之以鼻,碰上这种事情不落井下石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绝不可能深受帮忙,甚至于这次搞不好知府衙门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张龙又说即便知府装糊涂,但很多事情不可能公开,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只要己方有理有据,就算知府不愿意也不得不做。 林平之面色平静,只是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心中不住盘算,最后,他轻咳一声,几人瞬间收声,林平之开口道:“马汉,你一直没说话,有什么看法?”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马汉,马汉瓮声瓮气道:“大人,马汉是个粗人,没几位兄弟那么多道道,就知道大人说什么马汉做什么,要让马汉想办法,马汉就知道动手抓几个审问明白再说。” 林平之忽然大笑道:“马汉所言大善,我锦衣卫做事何时需要束手束脚?” 说罢站起身来大声道:“王家驹,本官命你,集合全堡兵丁,派夜不收日夜巡视,如果有人意图不轨,立即擒拿关押。” 王家驹连忙起身,双手接过林平之手中的令牌,躬身领命。 林平之随即道:“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尔等马上更换战服,集合锦衣卫所有兄弟,整装待发,再来大堂听命。” 王朝四人热血沸腾,躬身唱诺一声,马上出门召集人马。 林平之也回到卧房更换衣甲,王家驹心中发虚,跟着林平之进了卧房。一边帮着林平之顶盔贯甲罩袍束带,一边担忧道:“平之,是否有些急躁?万一有什么不慎,表哥无妨,但你林家就剩下你一根独苗,万一有个闪失,你让表哥如何对得起姑父姑母?” 林平之心头一热,强忍酸楚笑道:“表哥,小弟的功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过表哥放心,在家仇血恨未报之前,小弟绝不会有事,此事看似莽撞,确实现在破局的唯一方式,表哥敬请放心,小弟自有计较。” 王家驹闻言稍稍放心,也知道表弟现在今非昔比,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可以给表弟看好家,让表弟安心。于是开口道:“你有办法,表哥就放心了,李家堡你不用担心,只要表哥还在,绝不会让你后院不稳。” 林平之狠狠的抓住王家驹的双手道:“表哥,记住,万一有何问题,表哥切记要保留有用之身,十个李俊堡也比不上表哥的一根毫毛。”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眼中尽是一片赤诚。 片刻后,一身戎装的林平之回到大厅,王朝四人也已经整装待发,院中有二十六名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力士,后面又有五十名手拿刀枪的林府家丁,再后面就是两百名军户青壮。 林平之朗声道:“今日有人在我百户所聚众闹事图谋不轨,本官现在带你们前去平乱,你们怕不怕?” 众人齐齐大喊:“不怕!” 林平之笑道:“好,张龙赵虎听令!”、 一阵甲叶碰撞之声响起,张龙赵虎出列抱拳:“卑职在!” 林平之道:“本官命你二人带领堡内家丁青壮,协助王家驹助手李俊堡不得有误!” 二人一愣:“这。。。”见林平之目光泛冷,只好勉强道:“卑职领命!”无奈的接过令牌。 林平之再次叫道:“王朝马汉听令!” 二人出列大声道:“卑职在!”心中却是七上八下,怕林平之也把他们留下来。 林平之道:“随本官率领锦衣卫兄弟入城平叛!” 二人面色通红,大吼道:“卑职领命!”挑衅的看了一旁如丧考妣的张龙二人,让张龙赵虎翻了个白眼。 林平之只做未见,手按剑柄大步向外走出,王朝马汉紧随其后,随即铁甲碰撞之声不断,二十几名锦衣卫校尉鱼贯而出,王家驹和张龙等人也跟出来相送。 林平之翻身上马,单手提起堡丁抬过来的蟠龙枪,大吼一声:“出发!”随即一道烟尘飞奔而出,后面数十匹骏马嘶鸣不已,随着林平之直奔宁夏城。 |
第五十六章 镇压 宁夏府内的锦衣卫卫所此时已经被无数人团团包围,大门和围墙被泼了无数屎尿,远隔数十丈都感到奇臭无比。有几个青皮地痞,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开衣服,比赛谁能在锦衣卫卫所朱漆大门上尿的高,不断的引起一阵阵叫好声。 就在得了第一的青皮一边蹦跳,一边得意的抖着自己那个活儿叫嚣的时候,忽然一支利箭呼啸而来,从他的胸口射入,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体向后飞出,后背重重的撞在大门之上,利箭透体而出,将他牢牢的钉在大门之上,但一时却不死,巨大的痛苦让他惨嚎不已。 喧闹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来者多是城内青皮地痞,虽然也经常打架斗殴头破血流,但如此惨烈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当即目瞪口呆,有几个胆小的忍不住小便失禁,好在现在已经臭气熏天,倒也不怕被人发现。 片刻间林平之率人赶到,一拉丝缰坐下战马人立而起,稳稳的停了下来,王朝众人也立马在他身后目露凶光杀气腾腾。 林平之将手中雕弓背好,手中银枪一指,高声道:“尔等搅闹天子亲军衙门,欺君罔上罪该灭门,本官有好生之德,说出主使之人,本官饶尔等不死!” 无人敢应,这些人无非是些市井之徒,最多也就是横行邻里,哪里真的敢与官府作对,只是今日的锦衣卫衙门行事软弱,故此才敢放肆,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敢真的冲进去打砸,锦衣卫的威名毕竟得来不易。更何况林平之先声夺人,人还未到先杀一人,现在又扣了如此大的一个帽子下来,谁能不怕? 忽然有一个青皮叫道:“乡亲们,这些朝廷鹰犬仗势欺人,不让我们活下去,我们和他们拼了。” 有一个人叫道:“不错,他们只有二十几人,我们这么多人,就不信他们能把我们都杀了!” 话音未落,两条人影飞出,两声惨叫声中,两颗头颅冲天飞起,飞出的两条人影随即倒飞回马背稳稳落下。却原来是王朝马汉动手了,他二人从出手杀人回马,也不过是几息时间,直到二人回到马上,两个无头身躯才缓缓倒地,随即鲜血横流。这一下唬住了所有的人,他们本想着法不责众,锦衣卫不敢随意杀人,但没想到这帮锦衣卫和以往不同,真的是二话不说直接就杀。 林平之冷冷道:“本官再问一遍,谁是尔等为首之人?” 这次没人再敢说话,所有人的腿都在发抖,林平之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一个青皮道:“你说。”在大明,青皮地痞也是一种工作,故此很多游手好闲之人正经事不做,敢当一个混混。他们有自己的衣着打扮和规矩,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想当青皮混混也必先有规矩,需身穿黑布长褂,上衣解开开敞着怀露着胸脯,内穿白布衫,脚穿青布鞋。单说这“走”,必须“走”的有讲究,不许东瞧西望,也不许与任何人搭话,挺胸直背,显出一种目空一切的精气神,要有那种“腰里揣幅牌,逮谁跟谁玩”的架势,走出无赖特有的步伐,让外人瞅一眼就明白这是个臭无赖。林平之眼光毒辣,一看这个青皮就是个混混里面的头目。 这个青皮一看林平之指向他,心中惊惧不已,刚刚惨烈的情况他是看了满眼,又怕又恨,本想找个机会溜之大吉,没想到自己刚刚挪动一下脚步离林平之众人远一点就被发现了。惊惧之下撒腿就跑,林平之冷笑道:“想逃?”右手一抖蟠龙枪带着风声呼啸而过直接将此人串在枪上,单臂发力将此人挑在半空,在青皮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大声吼道:“谁敢逃跑这就是下场!” 内力鼓荡将声音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中,刚想一哄而散的混混登时像被钉住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再动。 林平之一抖手,将挑着的青皮甩飞出去,枪尖指向另一人:“你说!” 这人此时三魂已经少了两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一般:“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林平之冷声道:“答错了!” 劲风响动,枪刃横扫而过,此人头颅冲天飞起。 枪尖再点向另一人:“你来说!” 这人已经彻底被吓傻了,情急之下,忽然伸手指向旁边一人道:“是他,大人,就是此人蛊惑我们来此闹粮!” 被指那人惊怒交加,顾不得骂人,连忙跪倒叫道:“大人,不是我,我也是被人蛊惑的,这三骡子放屁。是此人干的。”他急中生智,忽然指向被林平之一箭钉在门上那个混混叫道。 好在林平之这次没杀人,只是冷声道:“当真?” 那人叫道:“小的所言千真万确。”剩余众人也反应过来,反正死人无法反驳自己,纷纷跪倒称是。 就在此时,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队府衙差役在马快班头的率领下跑了过来,口中还在大喊着:“何人在此闹事?难道就不怕我大明王法么?” 跑到近前,见到林平之众人,班头面色一变,又看到被钉在大门至今还在惨呼的青皮与地上的尸体和人头,顿时满面大汗。怕归怕,但班头还是不得不第一时间跑到林平之马前,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哈腰道:“大人,小的是府衙班头马春林,请问大人这里发生了何事?” 王朝飞身下马来到近前一个耳光打的这班头就地打滚,王朝大骂道:“混账,我家大人何等身份,从李家堡赶到卫所平乱,你这狗头却姗姗来迟,莫不是与这些叛贼有什么关系?这班头顾不得头晕眼花,闻听王朝此言连滚带爬到林平之马前磕头道:“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啊。” 正在此时,卫所大门打开,王宽马华带着五个留守的锦衣卫力士跑到林平之马前双膝跪倒道:“大人,卑职无能,被刁民围困,给大人抹黑了,请大人责罚!” 林平之目光扫过几人,冷声道:“起来吧,你们的罪责日后再算。”这几人闻声而起,低头站在林平之身后。 林平之冷眼看着跪在马前的班头道:“锦衣卫,天子亲军口衔皇命,围攻锦衣卫衙门,罪该处死,但此事发生在宁夏府,该由知府衙门审理,尔等可以将人带走,代我告知知府大人,望他秉公办理。” 马春林不敢怠慢,忙不迭的点头应允,随即让衙役上前将一干闹事人等立拘索带,命其中二十几人抬起地上的尸首,押去知府衙门。 |
第五十七章 奖惩 卫所大堂,林平之居中而作,王朝马汉分立左右,一干校尉力士站在两厢。林平之目光阴冷,看着跪在面前的王宽马华二人一言不发,王宽两人满头大汗,额头深深的按在地上,浑身似筛糠一般抖动不停。过了半晌,马华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下实在撑不住了,颤声道:“大人,卑职有罪,请大人责罚。”王宽也开口道:“大人,卑职奉命驻守卫所,一切罪责卑职甘愿承担,却与马华无关。” 林平之并未理睬二人,而是对二人身后跪着的五名锦衣卫力士道:“你们五人身不由己,其行可恕,然你等毕竟堕了我锦衣卫威名也不可不罚,本官罚你等五人现在将卫所内外肮脏之物清理干净。去吧。” 五人闻言如蒙大赦,惊喜交加的起身叩谢,随即连忙出门打水清扫而去。林平之的目光随即扫向马华道:“马华,你随本官千里赴任,然现在仍为一名校尉,你心中是否有怨?” 马华闻言浑身一颤,他自然有怨,还是大怨,但他如何敢说?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林平之冷不丁的把这个话扔出来,这毫无疑问是要炮制自己的前奏啊。马华大惧之下,反而勇气倍增,猛地抬头道:“有,当然有,想我马华在京城锦衣卫衙门数年,虽然只是一名校尉,然无论资历还是能为都不次于他人,可是张龙一介地方百户所的小兵,还是如丧家犬一般做苦力度日的人都居然可以贵为小旗官,卑职心中确实不忿。今日卑职身犯重罪,马华甘愿自领家法!”说罢一头磕在地上,一声脆响将地上铺的青石板磕碎了一块。 林平之哈哈大笑道:“好,说得好,大家看见没有,什么叫敢做敢为?这就叫敢做敢为,马华,你很有种,有怨就敢说。不过马华,你有没有想过?张龙昔日在百户所凋敝之时不离不弃,虽位卑却不敢忘忧国,数年来哪怕在市井卖力谋生犹不忘自己的职责,尽自己全力搜集情报以备不时之需,得以让本官到后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宁夏府的各方事宜。他带着弟兄虽连一顿饱饭都难,却不敢忘忧民,在听闻有人欺侮百姓时以锦衣卫的身份出面喝止,为百姓撑腰,为朝廷增光,此等仁义之人,本官不去提升岂不成了那昏官?而你马华呢,你自到宁夏府后,拈轻怕重眼高手低,简单的事情你不屑去做,今日事到临头你却临阵退缩毫无担当,仅凭着与本官一同赴任的情谊本官便要提拔与你,不要说本官自己,恐怕就连弟兄们也会看本官不起。你自己说,你让本官如何检拔于你?”这番话说的在场很多锦衣卫力士面色激动不已,他们都是跟随张龙数年乃至十年的老人,刚刚马华数说张龙,这十余人不禁对他怒目而视但心中也担心大人对张龙有所轻视,现在听大人这么一说,不但替张龙松了口气,对林平之更加敬重,同时对自己的前途也更有信心了,毕竟,这些人都是从苦海中游过来的,他们不怕吃苦,就怕要靠溜须拍马上位,既然现在有林平之这样的上官自己还担心什么?只要实心用事,自然不怕没有出头之日,张龙的今天也就是自己的明天,甚至于自己也有封妻荫子的一天呢,如此一来众人心中更是火热一片。 马华听的面色苍白,半晌后,抬头惨笑了一声:“大人,马华无话可说,任凭大人发落,毫无怨言。” 林平之笑道:“马华,说你不配让本官提拔,你还不服,你说让本官处罚于你,你是否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本官没有提拔你,你不过只是一个校尉,与其他五人毫无区别,他们只是清理衙门的罪责,你让本官如何处罚于你?难道还是因为你觉得凭你陪本官赴任的关系,你就应该区别对待?所以我说你连自己都认不清,你的处罚和那五人一般,去吧,什么时候自己认清自己了本官自会对你量才而用。” 这番话说的马华满红耳赤,在众校尉嘲弄的目光中起身就走。林平之忽然开口道:“慢着!” 马华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下等候林平之的吩咐。林平之开口道:“马华,既然你抱怨本官不给你机会,那么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现在起,本官命你负责管理外面那五人,日后如果本官给你的任务你可以做到,本官就实授你小旗官之职。”马华满面通红,但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跪倒磕头,随即转身出去清理赃物了。林平之目光转向王宽,却没说什么,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王朝马汉!” 王朝马汉连忙从他背后转出,面对林平之跪倒道:“大人!”林平之点头道:“你二人今日随本官平乱有功,如今本官正是用人之时,你二人今日起便是我百户所的小旗官了。” 王朝马汉二人大喜,他们混迹市井,虽然行侠仗义,也多有善举,但终归是脱不了一个贼字,更自认为有愧祖先,私下里两人为此不知道掉过多少眼泪,但苦于没有其他出路。如今得遇大人,不但让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今日更如此提拔自己,居然给了自己一个从七品的官身。他们入锦衣卫已非一日,数月来,他们太清楚了一个小旗官代表着什么,可以说这是多少正规的锦衣卫一生都难以达到的高度,要知道,四弟赵虎世袭锦衣卫数代,自己也干了近十年,现在还只是一个校尉,而今自己居然摇身一变官职在身了。“我王朝(马汉)是朝廷命官了,我居然是官了?爹娘!儿子今日也当官了!”二人激动之下居然连谢恩都忘了,只是在那里木雕泥塑一般张着嘴跪着,眼中的泪水似珍珠断线一般滴下。林平之明白二人的心思,也不怪罪,只是端起茶水喝了起来。一旁的锦衣卫众人看着王朝马汉则是羡慕不已,他们虽不知道二人有从贼之事,但也知道二人出于市井,加入锦衣卫的时间也并不比自己长,甚至比很多人都短,如今却有此际遇,虽是羡慕,但是心中也有不服,暗道自己也要奋起直追,总不能来个后人就能超过自己。半晌后,王朝二人才回过神来,猛地一头磕在地上,泪流满面道:“大人恕罪,我二人谢大人知遇之恩,当誓死相报!” 林平之心疼的看了一眼地板——又碎了两块,瞪了瞪眼道:“等等自己去弄三块石板,把地板换了。”堂上一阵哄笑,王朝二人面红耳赤喃喃无语的起身,然后双手颤抖着从林平之手中接过自己的腰牌,笨手笨脚的往腰上挂,又引起两厢一阵哄笑。 林平之也忍俊不住,待二人总算挂好了腰牌,林平之起身道:“王朝马汉,你二人现在随本官去一趟知府衙门,剩下众人看护卫所不得有误。” 说罢向外便走,两厢众人齐声唱诺,王朝马汉则紧随林平之自堂中跪着的王宽身边走过。林平之走后,堂上众人也逐渐散去,这些人和王宽都没什么交往,更无什么交情,虽然也有人对他有些同情,但闻闻现在卫所还挥散不去的臭味,这种同情也就淡了,众人纷纷议论着今天的焦点——两位小旗官的诞生,边议论着要让两位上官请客吃饭,边走出大堂帮助外面交好的兄弟清理去了。 过了不知多久,王宽才缓缓的抬起已经满是水雾的头颅,看着空荡荡的大堂,王宽再次一头栽在地上,身体不住的抽搐。忽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抬头一看,是马华那张熟悉的脸。。。 |
第五十八章 府尊 宁夏府知府衙门,此时宁夏知府正在和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发脾气:“此事搞成这样,让本府如何处理?”那师爷面色也是难看:“大人息怒,谁能想到那鹰犬如此凶残,居然敢当街杀人,他如此行为势必引起众怒,只要大人上报朝廷,不愁他不会身首异处。” 知府大怒道:“混账,你家大人为何不去上报?你们本说锦衣卫迫使城中粮商抬高粮价,要本官参合这些鹰犬,然本官现在所得却是一堆青皮混混搅闹卫所?还在卫所又打又砸,这般以来让本府如何处置?” 那师爷闻言也不禁语塞,心中暗骂那李千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已商量停当,只要再有三五日的时间,城中百姓必然会去卫所搅闹,介时府衙和宁夏卫甚至于安化王府出面,即便不能铲除锦衣卫百户所,也可以收回李俊堡的地盘几家瓜分十数万亩土地,但谁知道那李千户居然急不可耐的雇佣了一批青皮地痞今日便去闹事,还把卫所给砸了。要知道,百姓闹事和青皮闹事之间差别是本质的。 正在此时,忽然外面来报,锦衣卫百户林平之求见。 知府也顾不得和那师爷置气,忙随衙役来到二堂会见林平之。此时林平之正在二堂用茶,听到门帘一响,一个身穿大红官袍年约四十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脸上面色阴沉冷厉,上面的肌肉似乎已经坏死,要做出表情很难的样子,胸前的云雁补子彰显着他四品文官的身份。林平之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拱手道:“下官林平之拜见知府大人。”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世人总认为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气焰嚣张见官大三级,殊不知那只是在宣读圣旨或者奉旨办差之时,大明的官场还是要尊卑有序的。况且自从景泰帝监国之时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被文官打死在朝堂上开始,锦衣卫便被文官牢牢的压制住了,而先帝弘治皇帝有重用文官轻视厂卫,锦衣卫早已不复洪武永乐两朝的威风,看之前百户所的破败就知道现在的锦衣卫在这些文官眼中的地位了。 林平之不过是锦衣卫六品武官,无论是级别还是含金量,都无法和这个宁夏府四品知府相提并论。当然,作为天子亲军,锦衣卫还是多少有一些面子的,换做普通的六品武官甚至于要对知府跪拜才行。 不过今日林平之挟威而来,这知府也不托大,微微点头,皮笑肉不笑道:“林百户?不必客气,请坐。” 说罢大剌剌的坐在主座之上,端起茶盏一边用茶盖轻轻的拨弄着飘在水面的茶叶,一边眼皮也不抬四平八稳的与林平之说着场面话,林平之也耐着性子应付着,对这种场面他还是得心应手的。 他看着这个宁夏知府张柏风,此人是南直隶人士,恩贡出身,恩贡是大明的一种科举制度,每年由府、州、县选送廪生入京都国子监肄业,称为岁贡。凡遇皇帝登极或其他庆典而颁布恩诏之年,除岁贡外再加选一次,称为“恩贡”。大明弘治五年为江阴建德县县丞,后来得上官赏识大力推荐,居然一路升迁,今日做到了宁夏府的知府之职。林平之对他了解不多,毕竟不是什么能臣干吏,不过也知道他在宁夏府任职期间,鞑虏数次犯边,他均是消极避战,让虏骑气焰更为嚣张。 不过此人能力还是有一些得,毕竟他继任知府后重修了宁夏城墙,也从一介恩贡做到了知府,只不过。。。 这是张柏风放下茶盏,淡淡说道:“听闻林百户到宁夏后,就招募流民,兴建庄园,又于今日在城中扑灭聚众闹事得刁民,吾心甚慰。” 林平之欠身道:“府尊过誉了,这是本官分内之事,安靖地方,义不容辞。”心中暗叹到底是官场得老油条,一句话轻轻巧巧得就将今日得事情揭过去了,将搅闹锦衣卫衙门定性为聚众闹事,这样一来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不过林平之也无意就此事深究,毕竟靠几个混混想揪出来幕后主使人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揪出来一两个,最高也就是一两个千户那样得小鱼小虾,无伤大雅还会闹一身腥。 张柏风点头赞许,心中暗赞林平之上路,但他似乎是不苟言笑之人,要笑的时候,总给人皮笑肉不笑得感觉。 他打量林平之,突然说到:“林百户身为锦衣卫,却热衷于屯田,这似乎于锦衣卫之职权不符吧?” 林平之拱手道:“锦衣卫也是大明卫所,卫所屯田乃是洪武皇帝所立祖制,下官万不敢忘怀?” 张柏风瞳孔一缩,深深得看了一眼林平之,心中微微一懔,祖制可是大明文官嘴上得专属,今日却被一个锦衣卫的武夫先拿出来了,此人不可小觑啊。 林平之继续道:“林某一介武夫,本不懂这些事,但林某有幸曾得到麻城大安先生教诲不敢忘怀。” 张柏风手一抖,丝毫不理会溅出的茶水,讶然道:“你识得大安先生?” 林平之微叹一声道:“下官曾有幸得大安先生训导,莫敢忘怀,身上常带先生之文字,闲暇之时便会反复诵读,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颇有感悟。” 这下子张柏风那一直死沉得脸有些变化了,听林平之说身上常带着那大安先生得著作,颤声道:“你现在身上是否带着先生书籍?” 林平之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得拿出一方被丝帕精细保护得书本递了过去,张柏风双手微微颤抖得接过,打开一看,封面上有四个大字《刘士约文集》,他忍不住翻开封面,一页一页得仔细咏读,口中喃喃自语:“不错,确实恩官亲笔所写。” 半晌后,他合上文集仔细的用丝帕包裹起来,不过并未还给林平之,而是拱手道:“这本文集林大人是否可以割爱让给在下?在下不才,十数年来也收集了一些古籍,任由林大人挑选。”张柏风自见到林平之后一直以上官自居,如今见到此物心神激荡,居然在无意中将彼此的称呼都改了。 林平之闻言拱手道:“刘公亲笔万金难买,最难的的是可以从中学习如何造福天下百姓。但林某无非一介武人,虽然从中偶有所得,却终是明珠暗投,若可以为府尊所得,才真算是物归其主,相信刘公在天有灵也会含笑。故此平之便将此物赠与府尊,之时府尊万勿再提交换之事。” 张柏风听林平之前半句脸上冷色一闪,但听到后来满面阴霾尽去,眼中也有了笑意,林平之刚刚说完,他已将书纳入怀中拱手道:“那就谢过林大人了。”随后目中一黯道:“可惜刘公已于正德元年病逝。惜哉惜哉!” 林平之道:“刘公的确是我大明为官者之楷模,莫非府尊大人也识得刘公?” 张柏风叹道:“岂止识得,没有刘公又岂能有我张柏风的今日。”他看了一眼林平之道:“既然林大人也曾为刘公赏识,本官也就不和你见外了,日后如果有需要本官之事,敬请开口。” 林平之连忙欠身道:“下官多谢府遵大人,不过若无必要绝不敢劳烦府遵。” |
第五十九章 巡检 和知府张柏风又说了几句官场的客套话,林平之婉拒了张柏风的家宴,开玩笑,林平之还是知道自己的分量不足以让一个知府宴请。虽然有了赠书的情谊,但是一顿饭就轻巧的还了这个难得的人情,那就太亏了。他也知道,张柏风未必相信自己真的与他的恩官有旧,不过也未必不信,毕竟锦衣卫打听不到他和刘燧之间的关系。 刘燧,字士约,号大安,湖北麻城人。成化十六年举人,弘治三年三甲五十名进士。 授江西丰城县令,恺悌果断,兴学育才,县好淫祀,首毁之,以正民俗。 自守猬介,不私一钱,征敛有方,奸胥巨滑异迹,述职为江右第一。而张柏风当时在丰城为六部文案的一个吏员,因家中贫寒多受刘燧照顾,后因被丰城主簿栽赃险受牢狱之灾,多亏刘燧明察秋毫惩治了主簿救了张柏风一命,随后又大力推荐给江西分宜县任知府的好友,在分宜任主簿,后来一路高升才有了今天一府之尊的地位。这一切凭如今锦衣卫的能力是无法查之的,毕竟现在的锦衣卫已经今非昔比,只能查到他在建德任县丞的事情,这些事情也许文官知道,但是文官和锦衣卫是天然的敌对关系,断不会告知锦衣卫这些。不过好在林平之在江西还有一个好友唐寅,获知林平之到宁夏府任职后,唐寅将自己所知道的宁夏府文官的事情全部在信中告知了林平之。 林平之获悉后,立刻行动,偏偏刘燧死后家道中落,儿子又是个败家子,这本文集也就被林平之二十两银子买了下来,没想到今日大派用场。刘燧此人为人方正,又是个能臣,这样的人所看重之人,也许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是必然有其可取之处,这也是林平之肯花二十两银子买一本破书的原因,今日看来,这个张柏风还是懂得什么是知恩图报的。当然,这些只不过算是敲门砖,让自己和知府可以搭上线,但是真的让他帮忙做事,还是要看自己的手段,否则就算刘燧复生也是狗屁用没有。 回到卫所,只见王宽依然跪在那里,只是上身赤膊,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林平之看了一旁的马华,淡淡的道:“带他下去医治疗伤,以后实心用事,本官现在回堡,尔等好好照看卫所。”说罢点齐人马飞马出城回奔李家堡。 回到李家堡已经是掌灯时分,王家驹一直在堡口等待,见林平之一行回来,方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府邸后,众人边吃边谈,今日的事情虽然了解,但是粮米之事依然没有解决,林平之自知其中必有人从中作梗。王家驹最近一直也在四处打探,最后总算查明,原来是巡检司搞的鬼。 巡检司始于五代,盛于两宋,金及西夏也有类似设置。蒙元因宋金遗制,所设巡检司主要为州县所属捕盗官,另有京师、沿海、蛮夷地区的较特殊形态。在蒙元官署中,巡检司是品秩最低的一种。 大明开国太祖洪武皇帝早在称帝之前便开始设置巡检司,如白马渡巡检司、江夏县浒黄州镇巡检司、武昌县赤土矶镇巡检司、金子矶镇巡检司、白湖镇巡检司等。此后的至正乙巳年和至正丁未年,在太祖统治区内都设置了数目不等的巡检司,如岳州府属华容县明山古楼巡检司、黄家穴巡检司,武昌府属江夏县金口镇巡检司、鲇鱼口巡检司,黄州府属黄梅县清江镇巡检司、新开镇巡检司,广济县马口镇巡检司,江西九江府彭泽县马当镇巡检司等。 洪武元年以后,全国各地普遍、大量设置巡检司。洪武六年正月,一次设置江南上元等县寒桥等37处巡检司。洪武十四年四月复置直隶太平及广西桂林等府州县巡检司30余处。检阅地方志中的巡检司记载,许多州县的巡检司都设置于洪武年间,如江西九江府七处巡检司中有六处建于洪武年间,其中五处建于洪武元年。湖广常德、岳州等府的巡检司亦大多置于洪武年间。 巡检司尽管品秩不高,在地方事务中却占有重要地位,是朝廷加强基层社会控制的制度体系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对基层社会的控制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朝廷有里甲制度、里老人制度,但是,对于外出特别是在路途中、处于流动状态的人口的控制,却力不从心。那么,巡检司制度正好解决了对流动人口进行全面有效防控的问题。至于地僻人稀未设里甲的地方,巡检司的作用就更为重要了。关于巡检司的作用,洪熙元年四川顺庆府蓬州老人度智明之言可供参考,他说:“本州人民稀少,东接营山、渠县,南抵广安州。洪武间本州设巡检司,后革罢。累被强贼劫掠,居民星散,不能御盗,乞仍设巡检司,除授巡检,于附近州县佥弓兵缉捕,庶得盗息民安。”其二,与卫所制度相关联,是卫所制的补充军事力量对维护国家安全、社会治安的重要性自不待言,可是,正规军队的数量毕竟有限,卫所不可能遍布广大乡村。巡检司制度弥补了卫所制度之不及,成为国家发挥暴力作用的重要补充,更何况巡检司置撤灵活,巡检司弓兵又无需国家财政供养。 宁夏位数九边重镇,西北更是关卡重重,巡检司数量众多,虽然这些人处处设卡对来往客商抽头课税,但一般都还在客商的承受范围之内,但是最近这些巡检司不知为何,借口鞑虏即将来袭,故此禁止客商路过,否则就要缴纳高额的过路费,这样一来,多数客商因此退去,即便有少数客商缴纳过路费后来到李俊堡也不得不将售价提高道难以接受的地步。 王朝等人听的大怒,纷纷向林平之请命前去巡检司施压,他们心中也是有气,当然这其实这跟它的品级有一定的关系,是一个九品的机构,在大明的官员体制中,属于小得不能再小的一级了。王朝等人都比他高三个品级,现在让这些九品官搞得堡子里面乱七八糟,还差点搞出来卫所被砸,若说不生气那是假的。但是巡检司虽然品级低,但它的“根基”却很茁壮,它的位置也是很重要。说它的根基茁壮是因为它直属于兵部,据《大明会典》“兵部二十一关津一”记载:关津巡检司,提督盘诘之事,国初设制甚严,累朝添革不一。 林平之耳边听着众人议论纷纷,自己一言不发。巡检司虽然品级不高,但它的“根基”却很茁壮,说它的根基茁壮是因为它直属于兵部。首先说它的位置重要,是它的职责管理着最基层的社会治安,有盘诘往来奸细、盘查贩卖私盐之人、查获逃军、查获逃囚、盘查无引及面生可疑之人、捕获强人盗贼等职能,这些职能涉及维护国家政治稳定的方面、维护国家经济利益方面、维持军队数量稳定、维护国家社会稳定等方面,可以说巡检司虽然级别极低,但却具在极其重要的作用。巡检司作为最基层的管理机构,其长官称巡检,所属差员称弓兵,来源于巡检司所处地方的住户。巡检司设于“关津要道”,并不是每个县都有设立,有些县的设立也不止一个,巡检司的设置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根据情况的变化进行调整。 宁夏府是九边重镇之一,有八个巡检司,彼此互不干涉,此次突然同时对进入李俊堡的客商刁难,必然有人从中斡旋。如果锦衣卫出面以势压人,也许表面上可以压得住,但是对方如果阳奉阴违却毫无办法,而且再被人抓住滥用职权的把柄参上一本虽然不怕但也麻烦。故此林平之始终未作决定。 王家驹见林平之双眉紧锁,对王朝几人递了个颜色,几人连忙住口,饭桌上顿时静了下来。林平之喝了口热茶,对王家驹道:“表哥,堡里的粮米还可以用几天?”王家驹沉吟道:“应该还够四日的用度。” 林平之神色一松,开口道:“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你们明日分别派人前往各巡检司,问明他们为何忽然设卡拦截客商,不要和他们起任何冲突,只是要他们说出理由,最好问出来是奉了哪方的命令,然后回报,越快越好。” 王朝四人起身应命,随即也不多留,马上出门连夜安排。 林平之对王家驹笑了笑道:“表哥,这段时间堡内经过训练,有多少兵丁可用?” 王家驹皱眉道:“除去之前的四十名亲兵,只有两百人可用。” 林平之道:“训练情况如何?” 王家驹道:“按照你的规定,每日保证三餐饱饭,顿顿有荤腥,故此你给拟定的高强度训练也可以承受,现在单纯从力量上,应该不比一般的士卒差,不过比起各军精锐恐怕还差得远。” 林平之道:“士气如何?” 王家驹笑道:“这点不是表哥吹牛,单纯说士气和对表弟的忠心,他们比那些边军士兵只强不弱。”他随即皱眉道:“最大的麻烦就是他们从来没见过血,如果上了战场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林平之目光一寒:“那刚刚好,没见过血就让他们见见血。”王家驹不禁打了个寒战,看着面罩严霜的表弟,不知道表弟又要干什么吓人的事了。 |
第六十章 报应(一) 四月三日,宁夏府南街。 街上来往都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偶尔一些马车经过,带起一些尘土。王奶奶盛装打扮,脸上带着坚决,不顾此时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商量着请走客人,关好自己的小面馆,直往城西锦衣卫百户所而去。 王奶奶是本地王家庄人,自家老头子从永乐皇上开始就在这里开着一家小面馆维持升级,自己嫁过来以后,和老头子一起辛辛苦苦的操持着这个小生意,虽然谈不上有多么富贵,但也是平平淡淡衣食无忧。后来,自己的儿子出生了,因为读书不成,也子承父业的和自己老两口操持面馆,后来儿子到了成亲的年龄,就自然娶了媳妇,儿媳也是普普通通的良家女,和自家门当户对,该有孙子辈儿的时候,就自然有了,还是一男一女两个可爱的孩子。自从孙子孙女出生后,王奶奶老两口就把面馆交给了儿子夫妻,自己和老头子踏踏实实的吃上一口安乐饭。 慢慢的,孙子和孙女也长大了,王奶奶就开始和老头子商量,要不要送孩子去读书,毕竟,女儿还好,一个大小子如果长大了目不识丁可怎么得了。老头子虽然溺爱孩子,但也觉得自己的老婆子说话很有道理,就这样在老两口琢磨着将儿子送入那家私塾启蒙的时候,灾难降临了。 某日孙子在门口玩耍,然后转入一条小巷,就那样在王奶奶的视线中消失了,这入晴天霹雳一般,让这个小家庭立时陷入崩溃的边缘,为了寻找孙子,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银钱。后来还是坊间密语,可能时城内丐帮所为,他们连同外地同门,一个寻找目标,一个行动,以糖果中放药,诱骗孩童吃下,然后将孩子抱走。王奶奶的儿子眉清目秀,这样的目标,那些丐帮中人最为喜欢。 王奶奶一家半信半疑,继续寻找儿子,某日,有乡邻从灵州城回来,告知在灵州城鼓楼一片,他似乎看到王奶奶的儿子,只是手脚都折断了,在地上爬行乞讨,惨不忍睹。因为旁边又青皮地痞暗守,他也不敢询问,只是回来告知消息。王奶奶一家也顾不得茶馆生意,全家赶往零轴承,没在乡邻说明的地方看到,不过使了银钱后,周边又商家吞吞吐吐告知,确实有在附近看到这个可怜的孩童。 这类残疾的孩童还不止一个两个,个个都是眉清目秀,因为这样的反差,才更能引人怜悯,乞讨更多的银钱。王奶奶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那可怜的孩子,时那样的乖,接过却遭遇这样的悲惨苦楚。 而经过这两年的寻找,一家人也怀疑上城内的丐帮,很多证据可以表明,城内一些孩童的失踪,都和他们脱离不了关系。 回到宁夏城后,老头子一纸状纸将丐帮一些人告上衙门,结果更是噩梦的开始。这些市井青皮混混势力,任哪一个没有后台?结果公公被定为诬告,暴病于牢狱之中,下葬时,全身青紫,没有一处完好。 又仅仅一个月后,儿子在街头被几个青皮殴打,特别以棍棒击打在胸肋之间,当时儿子还没事,只是不久之后,就开始呕血,一直痛苦哀嚎了三月,最后吐血而亡。街坊告知,这可能时城内打行所为,他们也是丐帮的势力。 然后儿子刚下葬不久,她的孙女又不见了。。。 又几年过去了这些年,王奶奶以泪洗面,顽强的活着,她今年不过四十六岁,但看上去,就像年过古稀一半。 似乎有什么人指令,没人打她茶馆的主意,但每月总有地痞流氓上门,吆喝打骂,还拿走她每月经营的大部分血汗钱。甚至儿媳的身体都被这些人玷污玩弄,最终儿媳不堪欺辱,上吊自尽了,但她忍了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报这血海深仇。 想起老头子和儿子儿媳的面容,王奶奶心中涌起坚定,她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看到仇人死于非命那一天,他要为她的儿子,她的儿媳,他的老头子,她的孙子孙女讨回公道。 为了这一天,便是刀剑加颈,斧钺临身,她也不惧! 她往城西锦衣卫衙门而去,步伐坚定,柔弱苍白的脸上只是平静,一些乡邻看到她,都是投来惊讶的目光。一切的招呼,王奶奶皆如春风过耳,她只是走着,不知不觉,他就到了城东,然后耳边响起几个叫唤声。 “喂,王婆子,你上哪儿去,茶馆生意不做了?” “哎,怎么不回话,老子问你呢。” 却是三个混混看到她,吆喝着叫骂起来,看王奶奶不理,三人眼中更是浮起凶光,脸上满是戾气。王奶奶猛地站住,她忽然戟指三个人渣,嘴角露出无比切齿的神情,声嘶力竭的大声叫骂:“你们三个腌臜货,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的报应到了!周围人都看来,三个人渣面色更是一变,还未等他们跳起来,只听一片马蹄嘚嘚,铁甲碰撞的声音,却是百户所林大人,随同他的一种锦衣卫铁甲护卫返回卫所。 然后就见王奶奶扑过去,扑通一声,就跪在大街上,一声凄厉的喊叫就响彻云霄:“冤枉啊!” 王奶奶膝行而前,凄厉的叫着:“大人!冤枉!” 她的声音惨烈之极,犹如杜鹃啼血,让人动容。一时间城西来往的人,都是看向她,不计其数的人围过来观看。 王奶奶膝行着,一步一步的在街上挪动,便是裤子磨破鲜血涌出亦不顾。 “冤枉!” 王奶奶大叫着,心中的凄凉,强烈到了极致。看她一步步挪去,一步一喊叫,三个人渣忽然觉得全身毫毛涑栗,一股难以形容的惊惧涌上心头。 凄苦的呜咽声不时在锦衣卫衙门前回荡,民妇王奶奶,跪在百户林大人马前鸣冤。多年的凄楚涌上心头,王奶奶泣不成声,她“咚咚”的磕头,额上血痕累累,只是请求林大人为她做主。她嚎啕大哭:“俺的孙子,还不到六岁,就被丐帮拐去了。认识的人说,他手脚都断了,在灵州城鼓楼那里乞讨,俺几个赶去,他又不见了。俺老头子状告这些畜生,却被定为诬告,暴死狱中。俺家儿子,又被这些畜生暗算,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吐血死去。还有俺的孙女,最后又被拐了,俺四处打听,说有在武威看到,一只手断了,一条腿也折了,老天不长眼啊。。。” 王奶奶呜咽痛哭,擂胸顿足,呼号悲戚,话语中充满了最沉痛的苦处,林平之闭目叹息,他身后的锦衣护卫们,都露出极度不忍之色,还有人义愤填膺。 周边围观的百姓们,亦是个个双目发红,很多人陪同流泪。王奶奶的事情,宁夏城百姓多有听闻,只是她惹上的,是青皮地棍势力。这些青皮个个强横,甚至后面有着恶霸豪强,公门靠山。普通百姓只要沾上,那就是非死即伤,家破人亡,他们虽然同情,但却是敢怒而不敢言。甚至很多人有着相似的遭遇,与王奶奶一样饱受欺凌。王叔、张叔等乡邻站着看,一样随同流泪,他们同样遭受过青皮地棍的欺凌骚扰,这内中尤以张叔感受最深。他抺着眼泪,心想:“林老爷要能治治这些青皮就好了。” 最后王奶奶哭诉完,她趴在地上用力磕头:“这些年来,老太婆千求万求,但一直状告无门,只求林大人为民妇作主。”她哀声着,更用力的“咚咚”磕头,额上大片血痕与沙土,神情凄凉无比,又带着难以形容的期盼。所有人都看向林平之,那三个地棍混在人群中,亦是胆战心惊的看着。林平之沉思了一会,终是叹息:“本官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只是……”他示意王朝拿来十两银子,说道:“但这事非本官职权范围之内,你去府衙鸣鼓吧。见了府尊,我也会言说此事。这些银子,你就拿去,略为的补贴家用。” 王奶奶看着过来的王朝,手中拿着银子,示意她拿去,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要银子,她不要补贴,她只要公道,她要报应!旁边众百姓亦是叹息,林大人仁义,只可惜这事不归他管,也有人露出冷笑:“果然是官官相护。” 那三个地棍脸上露出阴冷的神情,还好没事,看来这王奶奶的日子还是过得太舒服了,应该回去说说。王奶奶呆呆跪着,满额的血,满脸的泪,她失魂落魄,难道希望又要落空? 看林大人似乎拨马要走,她内心若撕裂般的焦苦,猛然她福灵心至,想起昨晚那贵人还跟她说的,她大声叫道:“大人,老婆子要举报,老婆子要举报……” 她猛的指向人群中那三个地棍,叫道:“他们是胡虏细作!老婆子在面馆中曾有听过,城内的泼皮都在商议,说胡虏若来,他们就群聚而起,放火抢诸百姓家。那些人中,就有这几个腌脏货!”周边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林平之的神情立时凝重无比,他冷然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王奶奶发誓道:“老婆子说的句句是实,当时很多茶客都有听到,很多乡邻也可以作证。” 林平之猛的看向那三个地棍,眼中露出森寒的神情,他冷冷道:“将他们三人带过来,让本官问问。”所有的百姓都是看过去,很多人露出兴灾乐祸与解恨的神情,那三个地棍则立时脸色发白若纸,身上寒毛阵阵涑栗。兔起鹘落,事态急转直下,突然胡虏细作的罪名就落到自己头上,三个地棍本能的拼命摇手,尖声否认,眼前可是当街杀人不眨眼的人物,若被他盯上,怕不死也得褪层皮。 这罪名,他们可受不起。一人更恐惧的大叫:“王婆子,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都是清白的百姓人家,怎么可能是胡虏?大人,小人们冤枉啊!”他们拼命撇清关系,虽然王奶奶说的他们确实有说过,但那只是他们趁火打劫的习性,不能因此说他们就是胡虏啊。这真是比窦娥还冤,嘴巴说说也成罪了? 不过三个甲兵护卫已经上去,个个厚实的斗篷,行进中身上的甲叶锵锵作响,步伐声沉重无比,他们手中长刀慢慢抽出来,一点一点的,带着死亡的金属寒光。一个甲兵手中更持着大棒,包铁的前端看起来沉重无比,被砸一棒,定然头脑开花。他们就这样过来,难以形容的压力笼罩,立时给人以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三个地棍满脸骇然,连连后退,他们只是街头青皮,对付百姓可以如狼似虎,作威作福,但对上这种充满血腥杀伐的战阵甲兵,那就若柔弱的小鸡一样无助。他们尖叫着,辩解着,甚至两个地棍忍受不住窒息般的压力,口中大叫,就转身往后面逃去。 猛然一阵风声,两个地棍胸前溅起一股血雾,分别被一支钢枪穿透左肩钉在地上,他们声嘶力竭的嚎叫,刺目的鲜血从他身上流出,立时洒满一地,那样的触目惊心。却见是林大人身后的两名大汉各自从护卫手中取过一根长枪投了出去。 而林大人目光森寒无比,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周边百姓一阵大叫,个个惊恐,很多人更吓得跪下来。对这些百姓来说,这种场面太让人心惊了。不过很多人亦是痛快无比,这些地棍们的报应来了。 王奶奶依然跪在街心,她双目大睁着,心中又是恐惧,又是痛快,一个声音在她内心不断的高叫着:“我的孩子,我的老头子,你们看到了吗?报仇雪恨开始了!” |
第六十一章 报应(二) 在百户所大门外,余下一个地棍叫不成声,无比的恐惧充斥他的心神,他只是后退着,双手拼命的摇晃。马汉嫉恶如仇,忍不住上去,一拳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立时这地棍翻滚在地,满鼻满脸的血与土,口中不成声的凄厉嚎叫。又有一个甲兵上前,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立时这地棍痛苦的痉挛,全目极力的凸出。他口中涌着血沬,挣扎着,爬动着,就想拼命的爬走远离。又有一个甲兵上前,手中大棒狠狠敲下,渗人的骨折声中,这地棍声嘶力竭的惨叫,一只右脚已经被砸断,形成诡异的扭曲形。他血流披注,容色凄厉无比,仍然想爬走,马汉上前,一把揪住他的网巾发髻,就将他从土街道路中拖回来。这地棍凄惨叫着,断腿中流出的血,就在这一片的街面上洒出令人心悸的痕迹。 林平之冷冷看着,他厉声喝道:“抓进去拷问!”很快一行人回转百户所,那地棍就一直被马汉拖进去,另外两个被钉在地上的地棍也被护卫拖了进去,告状民妇王奶奶一样被带进去。余者西城的百姓,过往的路人仍然聚着看,个个议论不休,他们皆是心惊肉跳,这就是百户所林大人的威严,市井中横行的地棍在他面前柔弱不如小鸡。他们议论着,很多人心情又是兴奋,又是忐忑。但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宁夏府城,将有大事发生了。似乎外面街道传来整齐轰然的脚步跑动声,还有人在隐隐宣告什么,知府张柏风疑惑的放下茶盏,仔细倾听。他仔细听,似乎声音清楚了些,有人在大声喊叫:“封闭四门,抓捕胡虏细作!”“仔细搜,不要放走了一个!” 猛然似乎一阵弓弦的爆响,张柏风猛的站起来,脸色有些发白,这是出什么事了,不会胡虏打来了吧?一般胡虏的确会选择这种时节入寇,自己每到这个时候也都会提高警惕,今日一大早,他又巡看了一下城防,一切都搞得井井有条,城外的壕沟土墙防线也全部完成,他看后没什么不满意的,就回府衙后宅稍稍歇息一下。只是一杯热茶还没喝完,街上就这样的动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好在很快师爷匆匆赶来,说有义民向锦衣卫衙门举报,言街面市井发现了胡虏细作的痕迹,锦衣卫林大人正领缇骑抓捕斩杀,他特遣人前来告知,说事情很快结束,让府尊这边不必担忧。 张柏风略略放心,他眼中闪过宁夏府内武官以及衙内司狱、典史的脸容,恼怒道:“这些饭桶,是怎么办事的?胡虏细作混进来都不知道,真是不称职!”他狠狠一掌拍在旁边的案桌上,有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的怨恨——什么东西还总把自己这个外来的恩贡知府不放在眼里。师爷静静站着,看着他,张柏风忽然又有些不放心,他轻声道:“真有胡虏细作?不会林平之那边搞错了吧?” 师爷道:“应该不会,百户所传来的消息,义民王奶奶向林大人举报,言有地棍在她茶馆喧嚷。说胡虏攻来时,他们就会在城内放火抢掠,配合城外的胡虏攻伐。林大人因此怀疑这些泼皮地棍与胡虏勾结,甚至内中混有胡虏细作。他还传讯多人,皆有此说,特别良民商家王尔巴、张树成等人力证,因此林大人实施抓捕审问。” 张柏风冷哼了一声:“胡虏来临,本应同心协力,这些泼皮地棍竟然……真是死有余辜!”他又狠狠一掌拍在旁边的案桌上,让上面的茶盏都咣咣的跳动。作为知府,张柏风等人的财帛来源主要是粮赋等方面,跟市井的青皮地棍是两条平行线上人物。跟他们打交道的,主要是胥吏衙役什么,或许典史和司狱“接地气”的话,也会跟市井之徒发生交集。作为府尊,张柏风其实很难管到市井上的人,对他堂堂四品知府来说,各街市的泼皮地棍是死是活也不重要,他沉吟了半晌,说道:“大敌来临,这些青皮地棍抓了杀了也没什么。只是林平之那边,还要让他勿要惊扰了百姓,伤寒了民心,使胡虏来临时有机可乘。” 师爷道:“应该不会,这军纪方面林大人一向抓得很严。不过林大人搜捕街巷,司狱和典史那边可否会……” 张柏风冷哼道:“缉捕盗贼凶犯,这本是他们的事。但看看,胡虏细作都混进来了,他们还有脸面提这事?真是不称职!” 说到这里,张知府又忍不住拍下旁边的案桌,再次让上面的茶盏咣咣跳动。 一片街巷中有一家聚仙阁茶馆,当然,表面上这是茶馆,实际上却是赌场。一间屋中,前面堂中一片喧哗,这边却是清净,几个男人围着一张桌子打马吊。 “一万贯。”一个男人扔出一张牌。“枝花。”对面男人一样出了一张牌,然后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竟是龙井茶。这可是名茶,价格不斐,他们能如此享受,显然个个身家都不错。 “十万贯!”又一个男子豪迈的扔了一张牌,然后环顾左右,奇怪道:“老耿呢,去哪了?” 喝茶男人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可能去百户所那边看着吧。” 打“一万贯”的男人嗤的一声笑,“这老耿,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有这必要吗?那林百户可是官,有谁听过官会管街面上的事?再说了,我们上面有夏爷,王老爷照看,有啥怕的?” 又有一个男人打了一张牌:“空汤。” 他也是笑道:“不错,我们可是崆峒七虎,当年在兰州活生生杀出一片天,什么时候这么胆小怕事了?”屋中几个男人,正是宁夏打行的行头与骨干,结义七弟兄,号称崆峒七虎,也都曾是崆峒派出身。内喝龙井茶的男人姓蒋,人称蒋爷,曾是某脚行的“小头”,算是三把手。 总头、大头、小头,然后下面有先生、站街、车把、小把等名目,就是各脚行的架构了,他们口中的耿爷,却是那脚行内的袍衣,专门负责与各脚行纠纷调解的。袍衣们交游广阔,能说会道,遇到坚持不让的,他们还有磕头央求,装疯卖傻,装死吓人等招数,一般对方害怕闹出人命,都会接受调解。打“一万贯”男人姓沈,却是派“签”的,码头工人干活,不是随随便便就有活干的,需要拿“签”,没有“签”的就不准干活,靠着用“签”制,脚行头才能控制脚工,驱使他们卖命斗殴。甚至脚工家中有妻女姿色出众的,说不得也要献上孝敬一番,否则拿不到签,全家老小一齐饿死。 不过这都是老黄历了,蒋爷等人身处的脚行早在某次火拼中被打垮,他们在兰州混不下去,就跑到宁夏府,小地方竟争压力小,他们也活生生打出一片天。现在更成绩斐然,垄断了整个宁夏城的打行业务。他们崆峒五虎在城东南西北四条街都有设班,不过南街这家赌场却是总部“索子。”蒋爷随手又扔出一张牌,他交待道:“六郎,你吩咐下去,待这月过后,街面上的店家,他们‘草鞋钱’都加收三成。俺想过了,是时候打回兰州去了,这人手的招募,就要抓紧了!” 六郎正是那打“十万贯”的男人,姓秦,外界称秦爷,满脸的疤痕横肉,最是心狠手辣,特别打人又准又狠。当年他们打行收了骗行的钱,秦爷亲自出马,放言说让李大郎三个月死,果然他呕血后,一直拖了三个月才吐血死,技艺非常高深,江湖好汉无不肃然起敬。谁见了他,都要竖起大拇指,尊称他为老师傅。秦爷这些年也游历过恒山,少林等地,与同行切磋,所接业务,说三个月死就三个月死,说十个月死就十个月死,成绩斐然,在打行界闻名遐迩。甚至有打行都动心想挖墙角,可谓宁夏城打行的精锐。听了蒋爷的吩咐,秦爷应答,因为有救命之恩,他对蒋爷一向忠心耿耿,同时脸上现出兴奋的神情:“终于要打回去了,这小地方,俺是受够了,连扬州瘦马都没有一匹。” 沈爷也非常兴奋,同时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蒋头,看城池正在设防,可能胡虏真的会来,真的要抢一把吗?”蒋爷又慢条斯理的喝了口龙井茶,淡淡道:“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七虎要打回兰州去,手中的银钱就少不了。俺已让兄弟们看好二十家,都是外来户,手中又有钱,不抢他们抢谁?”他将茶盏盖回,继续道:“若得手,至少几千两银子,比我们这辛苦赚血汗钱强多了。”他脸上神情莫测高深:“所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街面上混,就是要胆大心黑!再说了,我们上头有夏老爷,甚至王老爷照看,最多添给些孝敬,怕啥?” 屋内男人都嘿嘿笑起来,身为打行人员,确实心要黑,胆要大,前怕狼,后怕虎,就等着喝西北风吧。最后蒋爷想起什么事:“对了,北街那个王奶奶,也没什么油水了,就当绝户处理吧,五郎,这事你办。”沈爷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一年年来,王奶奶的小茶馆也压榨得差不多了,这娘们心思也不在经营上,就换个会经营的家伙上来,也可多收些草鞋钱。蒋爷所说的“处理”,表示着一条人命的消失,但不可能在沈爷心中激起丝毫的波澜。对打行来说,人命肢体一切只是价格罢了。在他们打行,一只手,一只脚,一条人命是什么价格,那都是明码标价的。最后蒋爷扔出一张牌:“好了,散了……”就在这时,前方堂中似乎传来一阵尖叫,有赌客狼奔豕突的声音,蒋爷眉头一皱。秦爷骂骂咧咧道:“娘的,又有不长眼的前来闹事。”操起旁边一杆棒椎,就冲出了屋去,沈爷等人也操家伙出去,蒋爷作为行头,自然有所矜持,慢吞吞的踱步去。 到了堂中,已经不断有兄弟们操家伙出来,黑压压一大片,只是没等蒋爷看清楚什么人前来闹事,却见被撞破的堂门外,一个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扔进来。却是一个又一个铁疙瘩,上面连着引线,特别铁疙瘩扔来,有三个就落在蒋爷的身边胯下,然后上面的引线燃着,正“滋滋滋”的冒着让人心寒的火花。蒋爷的双目猛的睁大,就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啊,是万人敌啊!”他尖叫着就想逃跑,但此时各万人敌的引线已是燃到尽头,三个万人敌先后猛烈爆炸,轰然大响,滚滚硝烟夹着血雾,蒋爷高高腾起,又重重摔在地上。他都似乎回不过神来,这事情发展得太突然了,方才他还与众兄弟聚义打牌,畅谈打回兰州去的梦想,怎么突然就发生这样的事呢? 良久后,蒋爷思绪回归,立时就感到嘶心裂肺的痛楚,他骇然的看去,竟发现自己的双手不见了,然后双腿,不,整个下半身竟然都不见了。似乎成了碎肉般的东西,四分五裂的喷洒在周边地面上。 蒋爷凄厉大叫:“啊,俺的手……俺的脚,俺的鸟啊……”他凄厉的大哭,眼中流出了血泪,一切都完了。他哭叫道:“俺还有相好啊。”他嚎哭着,声音变调尖细若女子,再没有了宁夏城打行界首领的风采。跟他一样的,秦爷双腿被炸断,嚎叫着,只是在地面拼命滚动。沈爷的右手也被炸断了,他用左手捡起自己的胳膊,只是哆嗦:“俺的手,俺的手没了,没了……”还有堂中一片惊叫,众打手们抱头鼠窜,伤者则滚在血洎中拼命的挣扎,只是万人敌刚扔来一波,紧接着竟又扔来一波,然后堂中再次接连不断的爆炸,腾腾的烟雾笼罩。堂中各处,更是嘶心裂肺的嚎叫,而堂外密密都是缇骑,领队的锦衣卫小旗官王朝一挥手:“火铳手,上!” 一伍一伍的火铳兵进入,赌场堂中,一阵一阵的火器爆响。烟雾更为腾腾,间中就夹着不时涌现的血光。 |
第六十二章 报应(三) “军爷饶命啊……” 全城搜杀的锦衣卫缇骑涌向四面八方,每往一处,他们都有专人带领,就算街市看到青皮地棍,也全部揪出来杀了。三个泼皮正坐在南街一处茶铺内喝茶,被指引的人看到,立时被一伍缇骑从茶位上揪出来,就当街劈砍,鲜血淋漓。三个泼皮拼命哭叫哀求,但丝毫没用,林平之决意杀光杀绝宁夏城所有的青皮地棍,为受害百姓讨个公道,也杜绝胡虏来袭可能的隐患,缇骑们奉行他的命令,又岂会丝毫留情? 他们长刀乱劈而下,长矛刺捅而下,三个泼皮如杀猪般的嚎叫,在地上胡乱爬着,缇骑们就追在后面劈刺,一直到他们不动为止。长街上,只留下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锦衣卫林大人突然对城内泼皮无赖大打出手,缇骑四出杀戮,鲜血满地,城内百姓先是吃惊,再是担心恐惧,这会不会是兵乱?自己会或被殃及池鱼? 但消息传来,百户所只是捕杀胡虏细作,而且目标明确,安排缜密,就若早有预谋计划,一切进行得井井有条。看良民百姓无扰,一个个让人切齿痛恨的泼皮地棍却接连凄惨死去,百姓们心思安定下来,然后心中就是无比的快意,甚至很多人放起了鞭炮庆祝。很多高官的危害可能普通百姓很难感受到,但这些青皮地棍的活动,却跟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太多的百姓饱受欺凌了,但他们无能为力,各地泼皮无赖个个强横,特别团伙,如骗行、打行等等,更有深厚背景后台,哪是普通百姓可以抗衡的? 汹涌的怒火,无比的委屈,早充斥各人心中,但众百姓喊冤无门,状告无路,特别若王奶奶这样的人家,多年来饱受冤屈。现在,终于有人给他们讨个公道了,他们才不管锦衣卫林大人以什么名义捕杀街头的泼皮无赖,最重要的,只要这些欺凌百姓的渣滓死了就好!人人拍手称快,甚至不断有义民加入指引队伍,军民合力,还宁夏城一个朗朗乾坤。 …… 南街,一条低矮的小巷,一间破旧的屋内,一个麻脸汉子恼怒的推开眼前的妇人:“娘个鸡卜,梅春姐,今日爷很不快活,你往日的本事都上哪去了?”他喝骂道:“就说方才的老树盘根,你都盘在哪里?”眼前的妇人有些白晰姿色,但满脸的惶恐,她以被褥遮掩着身体,低声道:“缪爷息怒,今日奴家有些不舒适,所以很多姿势使不出来,让缪爷扫兴了。”麻脸汉子怒哼一声,他下床穿好自己的衣衫,阴冷的道:“今月的‘草鞋钱’呢?”梅春姐忙道:“已为缪爷准备好了。”她说着也忙下床,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小包裹,有些不舍的交给麻脸汉子。 作为半掩门,她每月也要交“草鞋钱”的,还月初就要交齐一个月的钱,还几乎占她收入的大部分。她上个月本来就没赚多少钱,这个月“草鞋钱”被收去,再紧衣缩食,自己与女儿怕也要挨饿好多天了。麻脸汉子劈手夺过小包裹,他掂了掂,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看着缪爷离去的背影,梅春姐神情憔悴又无奈,刚去了一个“马爷”,又来一个缪爷,这些街头的泼皮总是不绝,每次来还白嫖,更拿走了她辛苦赚取的皮肉钱。这时里屋走出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约四五岁,穿着补丁的衣裳,满脸的菜色。她走到梅春姐身旁,低声道:“娘,俺好饿。”梅春姐忙道:“喜妹,娘这就给你熬粥吃。” 说到这里,梅春姐忽然身体一阵震颤,就感觉一阵阵眩晕,忙用力扶着门。她女儿董喜妹也忙扶着她喊道:“娘,你怎么了,怎么了?” 梅春姐强笑道:“喜妹乖,娘没事。”心中却知道,这是自己服用绝育药后的后遗症,不由悲从中来,自己这一辈子,除了女儿,就什么也没有了。梅春姐曾嫁有一个夫君,生活在东街那片,只是女儿出生不久,丈夫就死了,婆家认为她克夫,生出的女儿也是扫把星,就将她娘俩赶出去。她娘家人认为丢人,也不让梅春姐回老家的门。梅春姐一个弱女子被双方都赶出来,又要养活一个女儿,想来想去没办法,好在她有几分姿色,就搬到南街这边干起了半掩门。她做这种暗娼,周边街坊邻居不免议论,只是议论一阵,想想她也不容易,特别还要养一个女儿,有时同情下,还会送点菜蔬给她。周边街坊男人同情时,也会照顾下她的生意。梅春姐干起半掩门,自然也必须有所防孕措施。此时略有些避孕手法,如用鱼膘,用羊肠等等,但这些东西价钱不斐,制作不易,特别众男人逛荡青楼窑馆,那是去舒爽的,谁愿意用这些东西? 所以风尘女子一般都想法服用些“凉药”避孕,如用藏红花,用麝香等等。不过这些虽然会影响生育,但不一定绝育,就有妓女在小妓院生产的,有妓女从良后生育的。放在正规的青楼,那就有绝育药,却是服用少量的水银。 老鸨们在妓女们喝的茶水或日常食物内加入水银,这个成本很低,而且绝对有用。当然,明面上是说偏方,或是香炉灰什么,但实际就是水银。服用后终身不育,而且对身体有很大的隐患。以梅春姐的能力,若不幸再生下孩子,那肯定是养不活,所以她一狠心,也喝下了水银绝育药。绝育是彻底绝育了,但服用后的后遗症时时困扰着她,头昏,头痛,失眠,多梦等等。身体的种种痛苦,还有想想以后很难从良,因为不能再生了,肯定没有好男人会要她,梅春姐时常悲从中来,但为了女儿,她只能努力坚持生活下去。此时她略略靠在门边喘息一会,待感觉身体好一些,就准备给女儿熬粥吃,不过这时她忽然听到街上到处传来脚步奔跑的整齐轰响,还有火器的爆响声从城池各处传来。梅春姐不由一惊:“难道胡虏打来了?” 她交待女儿藏好,她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跑到街头去看,就见许多乡邻也探头探脑出来看,然后好象不是胡虏,似乎是百户所的林大人在四处捕杀青皮,说他们是胡虏细作。刚刚打开半扇门,就看到大街上缇骑横行,许多乡邻也探头探脑出来看,然后好象不是胡虏,似乎是练总府的杨大人在四处捕杀青皮,说他们是胡虏细作。有消息灵透的街坊喜气洋洋低声说,城内的泼皮地棍快被杀光了,梅春姐也更看到,刚刚从她家门出去,在她面前不可一世的“缪爷”,不过此时他早没有了刚刚的威风,正跪在地上,他磕头如捣蒜,满脸的泪与土,几个手持兵刃的锦衣卫缇骑正围着他,还有一个似乎本地的人带着,然后缪爷就拼命的哭叫哀求:“几位大人,俺真的不是胡虏细作啊,俺只是收帐的……”他更看到梅春姐,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就指着她叫道:“对了,俺就刚从她家收帐出来,不信你们可以问……” 他还有几个字未吐出来,那领头样子的人说道:“确认了,缪朝勋,当地的泼皮恶棍,打行的打手成员。”说罢不再开口只是提刀剁下缪爷的两条胳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缪爷在地上疼的翻滚,两名缇骑毫无慈悲之心,接着将他的两条腿齐膝斩断,随后将他提起他怀里摸出一堆物事之后丢在一旁的一架大车上面,其中一人在那一堆物事中挑出一直荷包,对梅春姐道:“是不是你的?”梅春姐下意识的点头,那缇骑将荷包扔了过来,梅春姐双手接过惊喜交加。那缇骑不再理睬她,只是高声叫道:“锦衣卫奉命寻查胡虏奸细,尔等要以此人为戒,万万不要自误!” 他喝道:“走。”几个缇骑,拖着“缪爷”的尸体,就那样离去,这时众乡邻才轰的一声议论开来。梅春姐紧紧的抓住自己的包裹,心中喜悦,这个月自己与女儿有饭吃了。同时听说城内泼皮快被杀光了,她心下一松,似乎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就轻松无比。 |
第六十三章报应(四) 东街,绿袍汉子耿爷满头大汗的在街巷中穿行,自己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兰州七虎中,以他最为谨慎,也时刻关注着锦衣卫那边的动静。王奶奶前去告状时,他其实有看到,也偷偷跟着,林大人让那三个地棍过去时,他就感觉不妙,趁众人不注意,就静悄悄的闪开了。然后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锦衣卫纵兵四处,到处捕杀青皮地棍,甚至动用火器与万人敌等巨器,让人心惊肉跳。 捕杀的锦衣卫缇骑更不管你有什么关系什么背景,看到后都一刀杀了,任你喊叫认识夏老爷,甚至典史吴老爷都没用,似乎他们的面子根本就不值一文钱。他们更肆无忌惮,打着胡虏细作的帽子,审讯都不审讯,当街就将你劈死,令人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 话说这大明朝执行死刑其实非常的慎重,以前隋唐时期要三次奏请皇帝才能执行,本朝虽没那么离谱,但一样非常谨慎。若“立决”,要先经刑部审定,都察院参核,再送大理寺审允,而后三法司会奏皇帝最后核准。 若“秋后决”,更有朝审制度加以审核,反正这二者死刑都要经过中央司法机关和皇帝的审核批准。若判绞刑,那更是活命的代名词,就等于要变成晚几年执行,如果表现好就可以减为终身监禁,最终可能就做几年牢。经过弘治皇帝任用正人君子的仁政,此时法纪松弛,就是行刑前花大价钱搞个替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眼下这种看到就杀,就叫怎么回事? 耿爷开始还躲了一阵,若他这样机灵的青皮不是没有,但似乎锦衣卫对他们了如指掌,好象有专门查调三年五载似的,不管怎么躲,只要在城里,最后都被找出来杀了。耿爷看躲不下去,只得冒险上街,寻思自己与夏爷等人颇有交情,平日也孝敬多,苦苦哀求下,或许可以为自己想想方法。 实在不行,就当自首,认下往日罪名,让夏爷等人抓进监狱去。不管苦役流放充军,甚至绞、秋后决、立决等各种极刑,总要地方京中来来往往,有缓一口气的时候。这种胡虏帽子盖下来,看到当场就杀,让人说都没地方说去。想着夏老爷经常在“迎春楼”喝茶,耿爷乔装打扮后,就急急往“迎春楼”去。而此时“迎春楼”二楼雅座内,两个公差对坐着喝茶,他们听着外间动静,都是皱眉。二人都四十多岁样子,脸上有着横肉与肃杀,那是久在公门中的威严与气质,因为他们代表官府,代表法律,等闲百姓在他们面前都是颤抖。但此时二人坐着,恼怒又无法。 又听北街那边传来一阵铳响,一个公差一颤,就说道:“夏爷,可否要跟吴老爷说说?”对面的夏爷抬起手,铿锵有力的道:“敢为胡虏细作,该杀。”那公差忧道:“只是,街面上的泼皮都被杀光了,谁为我们办事?”夏爷微微一笑,端起茶盏,他左脸颊上有一块伤疤,笑起来就有些狰狞,他说道:“无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青皮无赖地棍,总会有的。田捕头,关键我们这差事在,位子在!” 对面的田捕头一怔,就若有所思,确实,差事在,位子在,攀附的小喽啰就不用担心,特别对他们快班来说。宁夏府不大,快班正役也不多,共只有一百六十人,分由四个班头统带,平日两班在外巡逻,两班在衙内坐镇。因为快班主要职责是传唤拘提被告、缉捕盗贼凶犯、管押招解人犯诸事,又叫捕快,几个班头又称捕头,四班中还有一班是马快,捕头就是眼前的夏世银夏爷了。 当然,此时各衙积弊深重,快班正役是不多,但除了正役,还有帮役、白役、挂名衙役等几类。宁夏府衙倒没有帮役,挂名衙役也不多,毕竟小地方没油水,没前途。但白役就很多了,每个经制正役下都有几个,甚至十几个白役跟随效力,没名没份,全靠勒索讹诈,威逼良民过日子。 相比皂班、壮班,快班确实油水多,比如传唤,就有鞋袜钱、车马钱、舟车钱、酒食钱,拘提有解绳钱、解锁钱,就是审讯都有到案钱、带案钱、铺堂钱、铺班钱等等。名目极多,靠着各类“小费”,快班正役就算每年工食银不过六七两,马快多些,十二三两,但几乎每个正役,都可以在宁夏府下辖的县城内置大宅院。 特别他们可吃遍街面,吃遍乡里,就有人指出捕快八大害:豢贼分肥、纵贼殃民、需索事主、妄拿平民、私刑吊拷、嘱贼诬指、私起赃物、挨户诛求。街面各行各业收“草鞋钱”的青皮无赖泼皮,没有他们为靠山,岂能嚣张?城内丐帮的骗行、打行没有他们为后台,又岂能横行十几年?作靠山作后台,又岂能没有孝敬? 可以说,这帮江湖败类搜刮的财帛,甚至从梅春姐等人身上收来的皮肉钱,很大部分就到了他们快班的腰包,特别夏世银夏爷可称富豪,印证了他的名字。当然,他在民间外号:“吓死人。” 对面田捕头虽然没有夏捕头身家,但一样是家资不斐。快班正役几十人,吃遍了全县的各行各业。夏捕头这样说,田捕头也放下心来,二人就坐着喝茶,将外间的杀声,惨叫声,火铳声当成背景音乐。当然,二人心中不时颤抖是免不了的,夏捕头更转移话题安神,他神神秘秘道:“知道吗?锦衣卫林大人这次来宁夏府,在李俊堡占的不是五万亩土地。” 田捕头有兴趣的道:“多少?” 夏捕头莫测高深的伸出了双手,田捕头吃惊道:“二十万?” 夏捕头点了点头。 田捕头羡慕道:“这个世道,手上还是要有刀啊。” 不过二人羡慕不来,这个财帛也轮不到他们来享受,众衙役对锦衣卫林大人都有种本能的惧怕,看到都是绕道走,两个捕头也不例外。正说着八卦,楼下脚步声响起,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上来,卟嗵一声,就跪在夏捕头身前,哀声求道:“夏老爷救命啊。”二人看去,都是吓了一跳,竟是那个打行的耿天良,田捕头就跳起来四处张望一阵,脸色就阴沉下来夏捕头也是慌忙的看看四周,深深的喘了口气,然后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的失态。 听脚下的耿天良拼命的哀求,说实在没办法了,希望夏爷能想办法救救命,或是想方设法在杨大人面前求个情。夏捕头不耐烦听着,心中却有恐慌,锦衣卫林大人打着捉拿胡虏细作的名义全城捕杀青皮地棍,这耿天良好死不死跑到自己面前,这若被有心人看到,攀扯上自己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浮现杀机。 他淡淡道:“老耿啊,你要相信林大人定然不会冤枉好人。好了,你回去吧。” 耿爷跪着,一颗心就如浸入冰窟般冰凉冰凉的,想不到平日那么多孝敬,那么多恭敬,最后却换来这样一句话。又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火铳的声音,他心一颤,一咬牙,就怀着最后的希望道:“要不,夏爷你将俺抓到牢房里去,随便定什么罪都行。” 不远处又传来火铳的声音,两个公差也是一颤,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有决定。夏捕头就放下茶盏,叹道:“老耿啊,你这是何必呢?” 耿爷哭泣道:“小人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要眼下不死就行。” 正哭求着,忽然呛啷一声,身后一声断喝:“胡虏受死!” “噗!”的一声响,一把制式的腰刀,就从耿爷的胸前透出,鲜血就飞溅出来。耿爷凄厉的大叫,就跳了起来,他转过身去,就见田捕头满目的狰狞,手中提着刀,上面鲜血淋漓。 夏捕头站起来,也缓缓抽出刀,他淡淡道:“老耿啊,你就安心去吧,反正你没有妻女,孤身一人。” 耿爷不由惨笑,他笑道:“好好好。” 他口中不时涌出血,神情也变得狰狞,大声喝道:“当老子是夜壶?那就一起死!” 他狂吼着扑去,一把揪住夏捕头与田捕头的衣襟,就带着他们往窗外冲去。 夏捕头与田捕头都是大叫,挣扎着,手中的腰刀,拼命往耿爷身上劈砍刺捅。 耿爷满身的血,却仍然狂笑:“一起死!” 轰的一声,他们就撞破了窗台,个个头往下,往下面的青石板落去。 夏捕头与田捕头尖叫着,在他们惊恐睁大的眼睛中,三人头颅就重重撞在石板上,血雾爆起,夹着腾腾的脑浆。 府衙后宅内,知府张柏风漫不经心喝着茶,外间传着的脚步声,四街火器的不时声音,让他有些心神不安,好在师爷随时带回消息,锦衣卫确实没有扰民之举。甚至百姓们还拍手称快,士绅们也只是观看,让张柏风略为安心。只要有个名义,那些青皮地棍是死是活不重要。而且这些人是吏员的势力,他们横行乡里,张柏风想打击也没办法。 此时的司法架构要打击他们难度太大,不说判处死刑不容易,程序复杂,就是判的人多了,恐怕上官也会有所非议,认为他张知府安靖地方无力。毕竟清静无为,太平无事,才是官场的最高定律。林平之愿意动手,张柏风也乐得旁观,反正打击后获得的民心也有他一部分。最后慢慢各街动静还小了下来,偶尔一些杀声与铳声,张柏风喝了口茶,心想这林平之的动作还是满快的嘛。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府衙前一片喧哗叫闹起来,似乎还夹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张柏风一愣,怎么回事? 然后见师爷匆匆奔了回来,神情有些惶恐,见了他脸色难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张柏风沉声道:“府衙那边,出什么事了?” 师爷脸色难看道:“东翁,林大人那边审问后,说府内的衙役也多有与胡虏勾结者。衙内冲进一帮锦衣卫,由他手下的小旗官王朝亲自带队,抓了杀了不少人。” “什么?”张柏风就是睁大了眼睛 师爷低声道:“就这一会儿工夫,除了壮班的人没动,快班一百六十个正役,全部被抓被杀。各官身边皂隶共八十人,被抓被杀了一半。甚至看守府狱的八个禁卒,也被抓被杀了七个。……不过邓门子跑来说,林大人那边完事后,很快会过来拜访府尊。” “什么?”张柏风猛的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 |
第六十四章 报应(五) 进了府衙大门,走到仪门处,这边左侧有土地祠、衙神庙、寅宾馆,右侧为府狱,还有班房,厨院,厩房,役隶舍房等等。然后入了仪门,就是大堂与吏员各房,大体每府都是如此,小小府衙,人分诸等,从外到内分布。 第一等自然就是官,第二等是吏,身份是民,但有官员的权力,吏,百姓在官者,选取地方有德才,家世清白的百姓充任。第三等是皂,便是三班衙役了,除了壮班民壮,皂班皂隶、快班捕快皆为贱役。第四等是隶,便是各类库子斗级,扇夫轿夫门子,鼓夫更夫膳夫,禁卒仵作了。除了库子斗级,余者也皆为贱役。此外还有形形色色的白役,属于临时工。 今日阳光明媚,天气非常好,紧张了几天,昨日城防各处也全线完工,辛苦了几天的官员们都起得很晚,衙役们也松散下来,除了快班两班人在外巡逻,民壮们无奈上墙。余者捕快皂隶,或在班房内喝茶,或在仪门外闲聊。除了升堂还有各类仪式,衙役们不得招唤,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入仪门内的,那边是官员与吏员们的地盘,衙内虽小,等级可是非常的森严。 他们多聚在仪门这边,毕竟太阳好,晒着暖和,所见就是一片箭袖青衣黑衣,腰间红裹,圆顶巾上插着羽毛,除了外间号衣颜色有所不同,打扮大同小异。 众人悠闲的聊着天,脸上带着淡淡的戾气,那就是公门中的普遍气质,残忍,唯我,又带着猥琐。此时快班两个留守捕头,钟捕头、徐捕头,正与皂班几个班头,还有府狱的邱牢头说话。几个班头捕头背着手,看着周边普通的衙役,均是几分的傲气,钟捕头就道:“邱爷,听说昨夜牢狱又暴病了一个?算算上个月,已经第四个了吧?”邱牢头哼了一声,他浓眉方腮,脸色黑红,时时带着凶光,在宁夏这一片,可止小儿夜啼,普通百姓站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他冷然道:“你们捕快可以吃街面,荀爷你们皂班可以吃刑杖,我们牢房不吃犯人,众兄弟吃西北风吗?” 他痛恨道:“那厮明明颇有家资,却死活不给钱,区区三十两都不愿给,不让他暴病让谁暴病?”邱牢头的口气让钟捕头有些不悦,皂班的荀爷就笑呵呵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就不要伤了和气。”荀爷是府衙的老人了,除了外间的夏爷,三班中就数他威望最重,他们皂班,平日跟衙内各官还接触密切,荀爷出来说项,邱牢头也不好继续追缠,也就罢了。 然后几个班头谈起别的琐事,特别以荀爷说得最多,却是他的信息来源丰富,特别各官一些隐密之事,都可以说得绘声绘色。确实众衙役中荀爷年长了,今年五十多岁,在府衙中干了三十多年,历经多任知府,可谓多朝元老,德高望重。他主要也是在皂班混,他们这皂班,平日职责就是站班执堂,用刑拷问,上官出巡还要喝道警戒,有点护卫的意思。 荀爷在皂班中可是老班头了,一手刑杖功夫娴熟无比,重打轻犯、轻打重犯,那皆是信手拈来。他捞钱的主要手法也在这里,不给刑杖钱,几板子打下来,不死也要残废啊。当然还有夹棍,不给刑杖钱,他就选用夹棍之短而硬者,再横其足而夹之,犯人的脚部往往就跛了,终身残疾。仗着这手刑杖功夫,荀爷就是在皂班混,多年下来,也有不次于夏爷的身家。 事实衙中每个位子都有捞钱之处,只听说军伍有缺额,没听说过各衙不满额的,都是削尖脑袋抢着挤进来,一些大县正役加白役,人数达一千五六百名很正常。 甚至多挂名衙役者,经年不见本官,也不知差遣为何事,但册上有名,服役时无人。荀爷有些发胖,平日笑呵呵的,总带着和善的笑容,但了解他的人,可知道这老家伙心黑得跟墨汁似的,市井中的百姓,也都愤愤私下称他为:“老狗笑面虎。”众班头说着八卦,到处乱扯,最后竟扯到林平之头上去,毕竟这锦衣卫百户现在可是宁夏城街头巷尾的热门人物。 众人评价这林大人确实是心狠手辣不负锦衣卫之名,只可惜长的那么俊俏,不像个锦衣卫凶神倒像一个小姑娘。 荀爷亦叹道:“可惜啊,好好的锦衣卫,长成这样威风大减。” 徐捕头低笑道:“也不然,说不定林大人就凭这个,碰上了一个好这一口的上官,否则怎么年纪轻轻就能被提上正六品的位子上?”众班头都是窃笑,荀爷抬手说道:“唉,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这公门当差,上官的事,我们还是少说。老头子也算过来人,这衙门中,可有过教训的。” 众人一凛,荀爷在传授宝贵经验啊,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就是邱牢头都心悦诚服道:“荀爷教诲得是。” 众班头继续扯些闲话,正说得高兴,就听外间轰然脚步声,很快竟杀声惨叫声大作,似乎还有火铳的声音,万人敌的爆响,众班头衙役面面相觑,心惊肉跳。难道胡虏打来了,否则怎么这么大的阵仗?不过有机灵的衙役出去打听,很快带回让人心安又吃惊的消息,锦衣卫林大人纵兵四处,全城搜捕胡虏细作,然后街头的青皮无赖纷纷倒霉,都被定为胡虏细作斩杀。一些有靠山的泼皮慌乱着,纷纷哀求相熟的公门中人救命。 “该立刻通知典史老爷和司狱大人那边。”钟捕头就道。街面上的事,是他们快班在管,锦衣卫突然插手街道,虽然有搜捕胡虏细作的借口,钟捕头却敏锐嗅到不一样的味道。徐捕头也点头:“该通知。” 典史在府衙内有“典史厅”,也有居住的公宅,不过他在宁夏为官多年,早有了自己的大宅院,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此时也不在府衙中。立时有机灵的衙役奔出府衙,荀爷皱眉看着,典史是首领官,虽不入品,但也是朝廷命官,他在宁夏经营多年,三班与其说听知府的,不如说多听典史老爷的。此时有急事告知,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对钟捕头、徐捕头商议的是否掩护下街面泼皮,荀爷却劝阻道:“胡虏就要来了,林大人搜捕细作,这是大义在手。我们袒护青皮,万一被攀扯上怎么办?” 他阴冷的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撇清干系,那些泼皮死就死吧。” 众人一惊,钟捕头、徐捕头也是冷汗涔涔而下,他们只想着青皮无赖死光了,一时就无人可用,街上的钱收不到,却没想到这一层,果然姜是老的辣。当下,他们就焦急的观望,事态的发展让他们心惊肉跳。消息传回,宁夏城的青皮地棍都要被杀光了。似乎林大人对今日之事谋划多时,一切,进行得非常缜密,就算躲得再好再深的泼皮地棍,一样被找出来杀了,似乎他对城内情形调查有三年五年似的。众衙役思之心惊肉跳,越发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胆战心惊的等待着事情的结束。终于,城内的青皮地棍似乎被抓光杀光了,荀爷、钟捕头等人正要松口气,就听轰然整齐的脚步声直奔府衙而来。 百余名队兵堵着大门与仪门各个进出口,他们圆盾长矛,虎视眈眈,然后惶恐不安的衙役们纷纷被喝令着聚到一处。 他们又按册折被点名,某些人聚到一处,某些人又聚到另一处。 “徐世学……钟应奎……徐大金……荀天正……” 钟捕头、徐捕头心中一颤,有些惊疑不安的走到一处,荀爷被点到名后,亦是双腿一软,有些哆嗦的走到钟捕头等人身边,放眼看去,这边聚的可都是衙内的老公门。到现在为止,荀爷等人还不明白这些锦衣卫要干什么,突然冲进来,突然封锁出口,什么话也不说,就开始点名。也不知他们哪来的册子,同时更不理会他们的询问。皂班班头徐世学就问一句,就被一嘴巴打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现在嘴边还流着血。 余者各人见之,不论普通衙役或是班头,再也不敢多嘴询问,只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荀爷更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他资格老,辈份重,三班中的多朝元老,就算在宁夏城走到哪里,城内的士绅商贾见了他,也得尊敬的招呼声荀爷。先前他还在衙内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现在却如颤抖的小鸡般,惶恐不安之极。荀爷平时也总学衙门内的官员培养气度,在百姓面前更威严之极,笑呵呵的或笑或骂或打,没有人敢反抗一句。他认为自己在宁夏城很多人面前就是王法,就是强权,但此时更大的强权压迫,就发现了自己根本虚弱无力的本质。 “张得之……李见……李三仓……王世金……邱万井……” 又有一些人哆嗦着站在一处,点名的却是马汉,然后旁边站着王朝,他率一百多堡丁前来,倒没有带火铳队,在府衙内动用火器的话,影响有些不好。 他摸着自己下巴,在眼前的众衙役身上看来看去,听身旁的马汉点名完毕,分门别类,然后以询问的目光看来。王朝轻声道:“夜长梦多,该杀的立刻杀!” 王朝虽然脾气直爽,还有些火爆,但其实也是粗中有细的人,从十数年的江湖路上,更跟随林平之不断历练,也锻炼出来了,立刻挑最要紧的事情办。马汉微微点头,粗黑的脸上满是凌厉,就是这些人,荼毒百姓,为虎作伥,使得整个大明,笼罩在一片乌烟瘴气中。他愿追随林大人,杀出一个朗朗乾坤,便是刀剑加颈,斧钺临身也在所不惜。 “放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不过这时却响起一个颇为威严暴怒的喝斥声,却是邱万井邱牢头。他一时被威赫住,但被点名走了几步后,就回过神来。他可是官差,平日代表官府,说你有罪就是有罪,无罪也得到官府走一趟,敢反抗,就是对抗朝廷,大逆不道。公门的威严早深入内心,他平日在宁夏城也可止小儿夜啼,普通百姓看到他,大气也不敢出,这随随便便被吓住,还是官差吗?而且他在州城也是有人的,毕竟府狱重地,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担任牢头。就算这牢头也是属于贱民,但毕竟是重要的职务,位卑权重。邱牢头威严惯了,此时就挺身而出,对着王朝等人喝斥道:“这里是府衙,我大明朝的官府重地,谁让你们进来的?可有府尊的许可,可有典史老爷的许可?你们冒然冲击衙门,这是大逆不道!” 王朝喝道:“动手!”堡丁上前,长矛一挺一刺,锐利的矛头,就刺穿了邱牢头的身体。噗哧一声,鲜血淋漓的长矛就从他的身后透出,带着大片的血花。邱牢头双目大睁,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是公门中人啊,没证没据,也不说个原因,眼前的乡勇说动手就动手?他凄厉的大叫着,身上鲜血飞溅,就踉跄着后退。然后周边的队兵们哗的一声竖起皮盾,就包抄逼上,大刀长矛,不断对着目标劈刺。一时间,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响个不停,鲜血腾腾,从大门到仪门这片,就成了屠宰场。 王朝大声喝道:“我锦衣卫已然查明,你等奸贼,身为公差,竟意欲勾结胡虏献城,真真是丧心病狂!我锦衣卫誓死保卫城池,决不让土木堡的惨剧,在我宁夏发生!给我杀!狠狠的杀!” “啊!” “饶命啊……” 钟捕头、徐捕头哭叫着,哀求着,事态发展急转直下,他们都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就被大刀长矛劈刺在地,然后凄厉的嚎叫着,在地上乱滚乱爬。密密的队兵围在他们身边,乱劈乱捅,大股的血珠,就不断扬起。皂班班头徐世学凄厉的嚎叫,被劈了几十刀而死,德高望重的荀爷更若女人一样尖叫,几根长矛对着他连连捅刺,这个皂班的老班头凄惨叫着,有若被杀猪一样嚎叫。最后他全身都被鲜血浸透了,双目圆睁的躺在地上,脸上仍带着无比的恐怖与不明白。一些暂时被分到另一些堆不杀的人,个个双股战战,哆嗦得若寒风中的树叶。还有仪门内,一些吏员偷偷看着,脸色都若死人一样的惨白。 最后老公门当场被杀光,余下的快班人员,部分的皂班人员,一些府狱的禁卒,被队兵们揪着衣襟拉扯出去,他们当场不死,不代表他们以后不死。这些人被揪出府衙大门时,个个恐惧的尖叫,然后就被揪头的揪头,拉腿的拉腿,强拉出府衙去,一直从衙前大街上被拉走。这衙前大街一向热闹,店铺多,行人多,“通贼”衙役被拉出时,就是人山人海的百姓围观。 众人看着,亦个个恐惧,同时非常多人心中快意。好,这些公门恶棍,总算有人收拾他们了。不说他们本身恶行,就是宁夏城泼皮横行,不是这些人袒护,又岂会如此?杀得好,抓得好!最后府衙内,只余下不多的衙役瑟瑟发抖,皆感劫后余生。此役,宁夏城青皮地棍一扫而空,宁夏府衙的公务人员亦损失惨重。 |
第六十五章 报应(六) 东街某处,一片建在台上的豪华四合院。一间颇有暴发户气质的房间内,典史吴四宝摸着头从床上爬起来。昨晚打马吊夜深了,酒也喝多了,特别又一口气与三个女人发生关系,以吴典史身体的硬朗,也觉有些腰肌劳损。不过吴典史不以为意,他很欣赏李太白那句话,叫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特别黄脸婆不在,趁机放松下这很正常,从这角度来看,胡虏来犯,也是有正面意义的。 他也就有借口,将黄脸婆送到灵州那边去避险。想起那个痴肥又充满妒意的女人,吴典史就觉得倒胃口,但没办法,她娘家人势力大,吴四宝这个典史官位,大部分还是他的贤妻家族运作来的。吴四宝其实是个白身,典史这位子,品秩虽未入流,但也是朝廷命官,均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在很多地方,某县若无县丞,或无主簿,则分领丞簿职。 算杂职首领官,在很多没有县丞、主簿的小县中,实是衙中的二把手,又掌管缉捕、稽查狱囚、治安等事宜,位子可谓非常的关键,权势慎重。所以理论来说,这文职官应该由有功名的举人来担任,不过大明偶尔也有秀才,甚至白身担任典史的例子。吴四宝就是白身,在宁夏担任典史也有很多年了,从县城升到府城,也算得上是一方豪强了,更经过一考、再考,等过不了多久,还会迎来通考,就九年考满了。不过吴四宝亦知道自己升职无望,最多又平调到某地任典史,想到这里,吴四宝心中就是恨恨。 “那个张蛮子,真是该死……” 知府张柏风刚调来时,也是想一番作为的,风闻吴四宝所为后,在典史二考时,就不假思索给他定了个“不称职”的考课之语。吴四宝费了好大的力气,险险免了黜降,也因此恨上知府张柏风。贤妻家族传来的消息,吴典史这辈子恐怕升不了官,不过她家族的运作,也免不了职,就算调到别地,典史这种官还是有得做的。吴典史死猪不怕开水烫,就与知府张柏风对上了。 同时想想这辈子,他把希望放在自己的后辈上,花大价钱,送儿子到西安府学读书,更变本加厉的捞钱。知府等人还“高洁”些,只在赋税上打主意,他则比较接地气,连非法婊子的皮肉钱都不放过。每月搜刮来的钱,除自己享受,送到儿子那边的银钱,也是非常不小的数目,让他在府城待着,多到处拉拉关系。吴典史从床上下来,外面太阳已经很高了,他慢条斯理穿好衣裳,又大大伸了个懒腰。这场觉,睡得舒坦,这做官,也真是惬意,便是典史也不例外。 看屋外似乎有人来回急急走动,如同热锅上蚂蚁似的,吴四宝脸上露出笑容,看来,府中人还是知道规矩的。更知道他睡觉时决不能打扰,所以再有急事,也得在屋外等着。吴四宝颇重规矩,认为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做派,特别在他安睡的时候,更不能打扰。因为吴典史有些失眠,打扰后就睡不着了。曾经有侍女触犯戒律,就被他当场杖毙,从此之后,他府中的人,都非常的守规矩。 吴四宝看了看,不以为意,会有什么事?就算胡虏打来,不是有官兵吗?他不理屋外人,更准备好好喝一杯茶再说。就在这时,忽然外间轰轰的脚步声,转眼到了屋门口。轰的一声,他堂堂吴典史的睡房大门竟被撞开了。然后不知多少人涌入,锐利森寒的长矛就团团指着他。一个神情严肃古板的年轻人进来,冷冷看着他道:“吴四宝,经查,你勾结胡虏,图谋献城,跟我们到锦衣卫走一趟。” 吴典史睁着眼睛,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这些人忽然冲进来做什么。良久,他回醒过来,他认识眼前的年轻人,那个叫张龙的,是那林平之匹夫麾下锦衣卫一个小旗官。 他指着张龙道:“你……你说什么?本官勾结胡虏?”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猛然就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最后更是一边笑,一边脸上就浮起了无比的森寒与狠戾。他脸色狰狞,声音越说越大,最后更是咆哮:“老子明白了,这是林平之那厮的主意,他想对付我!呵呵……他林平之以为他是什么?跟老子来这一套,乳臭未干的东西,也想对付本官?他算什么东西!”他更指指自己,又指着张龙等人大笑道:“真是可笑,来来来,让本官教教你们,教教你们这些小喽啰。知道某是什么吗?朝廷命官!知道什么叫朝廷命官吗?那就是吏部铨选,皇帝签准!就是有犯,京官,还有在外五品的官,都必须奏请提问。在外六品以下官,必须分巡御使,按察司等合司提问,最后还要请旨裁决!这就是朝廷命官!” 他脸上浮起无比的优越,戏谑道:“知道吗,就是受审时期,我们还有住俸哟?”他神情又转为狰狞,手指指着张龙的鼻子喝道:“所以,你们这些鹰犬,鸡卜,粗汉,以为大明没王法吗?他林平之可以在宁夏一手遮天?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老子就跟他对上了,这头全家死绝的猪!”吴典史越发的狰狞,他嘶声咆哮道:“老子跟他干一辈子,我吴四宝跟他林平之没完!”吴典史的手指几乎触到张龙鼻子,口中愤怒的咆哮声不断,什么话也毫不顾忌的出口。 反正撕破脸皮了,他怕什么?林平之是锦衣卫百户,他也是朝廷命官,他又怕什么? 吴四宝一愣,张龙一抓,手中就是一杆长矛在手。 他长矛一挺,狠狠一刺,吴四宝一震,血淋淋的矛头从他胸前刺入,从他背后透出。 吴四宝一大口鲜血就是喷出,他睁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张龙手一抓,又是一杆长矛,又狠狠刺出。 吴四宝再一震,血淋淋的矛头又是从背后透出。 “啊!” 吴四宝凄厉的大叫,连连后退,带翻了身旁的桌椅,就是一片哗啦响。 他踉跄摔倒在地,刚滚在地上,又是一杆长矛带着风声刺来,就将吴四宝钉在地上。 吴四宝拼命的嚎叫,拼命的挣扎,眼中是无比的恐惧。 然后队兵们纷纷涌上,长矛狠狠刺着。 吴四宝杀猪似的叫着,血雾扬起,他身上地下,就满是淋漓的鲜血。 府衙 听说林平之来访,知府张柏风慌忙让师爷将他带来后堂知府廨,他极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沉声道:“城内的胡虏细作,都已搜捕完毕?” 林平之道:“赖圣上洪福,府尊指挥若定,城内胡虏细作,除格杀一部外,余者已尽数擒获。等会审问后,就招集百姓,将细作全部押到城外处死。也告诫城内居民,务必安分守己,勿效仿此大逆不道之举。” 张柏风拿着茶盏的手略略一颤,随后狠狠道:“那就杀吧,等会全部杀光。” 他瞟了林平之一眼,仍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个年轻的百户,这就搞出一大堆事来,但又能力颇强,能想到为他带来了一大堆功劳。想想还是忍了,这事情早点结束吧,只是跟这锦衣卫相处,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怕相处不下来。“对了,还有一事。”林平之就掏出一封书信,“经审问,典史吴四宝,亦勾结胡虏。只是下官遣人去问,这厮狗急跳墙,夺路而逃。搏杀中,吴四宝其人已被正法。” 林平之将书信递过去:“这是他府中搜出的书信,证据确凿,勾结胡虏。很险,胡虏来临时,这厮打算献城。”张柏风张大嘴巴,耳中只有林平之说的“吴四宝其人已被正法”的声音,他无意识接过书信。那可是朝廷命官啊。 而且…… 此时大明还没到那一步,虽然胡虏一旦攻城略地,投降的武将不少,但文官还一个都没有,不论清官贪官,城破后都是以身殉国,虽然有眼前的书信,但是…… 他麻木的看着这书信,脸上不知什么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恨恨道:“真是丧心病狂!” 他看向林平之,说道:“好了,此事本官自会料理。这事,我担下来。” “只是平之啊……”知府张柏风的手指在旁边几上“笃笃”敲着:“凡事不要自作主张,要多与本官商议,我不是专门擦屁股的人!” 张知府的手指在几上越敲越响,真是恼怒非常。 林平之微笑道:“府尊教诲得是。” 他转移话题:“对了,这些胡虏细作,从贼前专门在城中敲诈勒索,无恶不作,不过家中也颇有资产,特别那些官差……他们所得賍财,自然都要抄没充公。” 张柏风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来,林平之道:“下官的意见,举报义民,需要奖励。城中颇有苦主,自然需要赔偿。特别很多百姓,如王奶奶这样的人,遭遇惨不忍闻。她的一对子女,都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贩子拐走,甚至……”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神情又有坚决:“这些被拐走的孩童,不论她们在哪里,耗费多少的财帛精力,我府都必须寻回来!” 林平之郑重道:“可能她们寻回来也残疾了,下官的意见,脏财部分可拨入养济院,让她们在院中安养。下官也会办些残疾人福利工厂什么,视她们残疾情况,教授些谋生的技能,不使她们成为废人。余者贼赃,就拨入羡余吧,府尊看着使用。” “哦。”知府张柏风颇为震动,就快速盘算起来。 |
第六十六章 报应(七) 张柏风在财务上还是很精明的。他调来宁夏任知府,也是想一番作为的。比如这宁夏县的城墙,弘治二年秋,黄河决溢,洪水汹涌,冲没了城墙,官舍民屋皆被大水吞没,这现象一直维持到张柏风调来任知府。他上任后,想方设法重修了宁夏城的城墙,还在外建了圩墙,结束了宁夏城十年无城墙的历史,府民德之。 张柏风还想把城内各处的街道修一修,如几条主街上,全部铺上青石板大道,但因为缺乏钱粮作罢。张柏风因此耿耿于怀,分外在钱财的事情上敏感。依他知道的,衙中被抓走杀死的公差怕颇有赃财,特别夏世银、荀天正等捕头班头,一代代累积下来,恐怕家中资财超过万两。这是个恐怖的数字,再有快班各捕快们,普通的捕快,家有千两资财很正常,会捞的,甚至几千两。还有那些骗行,打行,多年横行霸道,巧取豪夺,一样积财不斐。 这样抄家下来,就算依林平之说的,奖励义民,赔偿苦主,追寻被拐孩童,拨款养济院安养,恐怕种种节余,也会有好几万两银子。至于林平之说的养济院,此时在大明各地普遍设立,每县都有一所,收养鳏寡孤独的穷人和乞丐。还有育婴堂、安济坊、居养院、福田院、漏泽园等等福利慈善机构。他们待遇,主要看各地财力,盛世之时,有些养济院甚至可以吃白米饭,一般日给两餐,器皿、柴薪、蔬菜等均由官府措办,有病的拨医调治,死者给予棺木安葬。很多养济院规模庞大,如宛平养济院,成化元年就收养鳏、寡、孤、独、残一千八百人,成化十年达两千八百人规模,当然自从弘治皇帝任用正人君子施行仁政以后这些养济院也都没落了,很多养济院都荒废了,便如大明的城市素以整洁闻名,座座如花园城市,但现在也变得脏乱差,就是因为失去财力。又城乡居民逃散,原来可卖钱的,专门有人挨家挨户收购人的粪便,牲口的粪便也没人收走,整洁就变得不整洁起来。 养济院可是仁政,素受士绅百姓赞颂,千里追寻被拐孩童,更会传为佳话,不说野史留名,青史都可以留一笔。张柏风心头就火热起来,哪个文人不好名?而且手上有钱了,就好办事了,将城内的道路修一修,铺上青石板,就算他张柏风以后调走了,百姓们走在青石板大路上,也会想起他,怀念他,赞颂他。文人好名,不图这个图什么? 正德五年四月七日,下午。 黑压压的百姓聚在西门外,个个非常解恨的看着那边拼命哭嚎,拼命哀求饶命的泼皮恶棍公差。然报应来了,终于有人收拾他们了。特别众百姓还听到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那吴老爷,不,恶贯满盈的吴狗贼,因为通贼拒捕,已经被林大人的麾下当场格杀。听到这个好消息,宁夏城的百姓是奔走相告啊。众人纷纷庆祝,很多人还放起了喜庆的鞭炮。 眼下宁夏城的泼皮恶棍公差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也尽数被抓捕,百姓们只觉得头上的乌云散去,心情都无比的轻松。 很多人还打定主意,在家里定要为为民除害的林大人立个长生牌位,保佑他老人家长命百岁。然后民众们下午又听说,要在西门外处决余下的被捕泼皮恶棍,纷纷前往刑场观刑,密密麻麻不知聚了多少人。此时另一边,林平之的队兵肃立,长矛火铳,整齐如林,充满肃杀与威严。正中,林平之、张柏风等人站着,神情非常严肃,一些士绅名流也站在旁看着,很多人脸色白。 虎口逃生的衙役众人,也哆嗦的站在一旁,双股战战,只强忍着不瘫倒在地。 苦主的哭诉已经完毕,一个接一个,特别王奶奶等人的遭遇,更激起了众人的极大同情,对渣滓的极大愤恨。看着众情激愤,不说待死的恶棍公差拼命哭嚎,就是场中的官员们都是震撼,意识到“堂上一点朱,民间千点血”是什么意思,要谨慎使用手中的权力。然后林平之出列宣告:“……此些贼辈,残民害民,罄竹难书!特别勾结胡虏,罪无可恕,本官绝不会让土木堡的惨剧,在我宁夏发生!全部处死,立刻行刑!” “行刑!” 林平之麾下当场斩杀恶棍公差二百余人,然后还抓了一百多人,他们二十人一班,分六班处死。林平之一声令下,立时有二十人从人堆中被扯出来,不论青皮还是公差,全部强迫他们跪下,跪直跪好跪成一排。然后二十个堡丁上前,一大排的长枪树立,明晃晃的枪尖,直对着这些待死渣滓。 这些人哭嚎着,哀求着,但丝毫没用。 “杀!” 寒光闪烁,前方二十人身上冒出血雾,就一个个翻滚在地。他们有些人一时不死,就出声嘶力竭的惨叫,悲惨之极,让人观之瑟瑟抖。 “提人!” “杀!” 又是二十人翻滚,鲜血若小溪一样流淌。 “杀!” 如林的长枪穿刺了一阵又一阵,不论官民人等,人人看得脸色苍白,这种行刑场面太震撼人心了。 一些人本来是来看砍头的,看有人高呼“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或许有人还会唱几句戏文。 但这种场面…… 很多人只觉得双脚颤抖厉害,知县张柏风也觉自己有些哆嗦,旁边的同知、主簿,更若感染了风寒似的。 终于,宵小恶徒全部杀光了,场中血流成河。 一些队兵上前查验,没死的,用腰刀长矛再补一下。 看着哆嗦的众人,林平之神情不变,他说道:“通贼恶棍,死不足惜,宁夏乡梓父老,亦当引以为戒!前番说过,我宁夏城内,有非常多的百姓饱受恶棍荼毒,甚至有家中子女被骗行拐走。对此,府尊非常的重视,特意成立追寻总办,追寻那些被拐的孩童!曾经遭受恶棍荼毒者,亦会有所抚恤、赔偿。” 张柏风咳嗽一声,他走出来,往日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满是亲切与郑重。 他高声道:“刚才林大人有说过,府衙内确实成立了追寻总办,由本官亲任总办,林大人为坐办,还有衙中主簿同知亦为坐办,追寻被拐孩童……本官在这里郑重承诺,不论这些孩童被拐往何处,本官等一定会将他们寻回来!若这些孩童残疾了,就会送入养济院内,让他们在院中安养!” 一时百姓都是如潮跪下,个个高呼青天大老爷。 特别王奶奶等喜出望外,更是用力磕头,感激涕零。 士绅们也都是惊叹,府尊此举,可谓仁义啊,当可载入府志,传为美谈。 最后林平之又出来,表示义民也会有所奖励,如奖金,放匾额,有开商铺的,还会减免税收等。他还表示,欢迎义民们经常到百户所作客,他也愿以此来体察民情。在众百姓羡慕的眼神中,众义民还得以拜见锦衣卫百户,知府等官,褒扬嘉奖。 林平之微笑站着,在一个略有些瘦弱,面善貌端的年轻人过来时,他说道:“你叫刘大有?很不错。” 七日这场肃杀后,宁夏城内,所有人都在有鼻子有眼的传林大人确实是天杀星下凡。但他有霹雳手段,亦有菩萨心肠,霹雳雷霆,一口气解决了残害百姓多年的恶棍恶差,还宁夏城内一个朗朗乾坤。但又有菩萨心怀,力劝府尊救助孤残,抚恤苦主。 很多百姓事后也打听出来了,这是林大人的主意。 雷霆雨露,对恶贼毫不留情,但对百姓又充满怜爱,一时间,城中不论士绅百姓,皆是对他又敬又畏。这日后,宁夏市面清平,蝇营狗苟不见,百姓们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
第六十七章 面圣 八日晚,李俊堡。 在林平之府邸的宴会厅内,林平之大排筵宴犒劳此次清理宁夏城的锦衣卫一众兄弟,还有李俊堡的堡丁。因为人数太多,不少锦衣卫校尉和所有的堡丁都在院内露天就餐,每一张桌子上都放满了大鱼大肉。所有的人都眉开眼笑,边吃边热火朝天的聊着这两日的剿贼之事,特别是谈到百姓的爱戴时,每个人脸上都不禁洋溢出自豪的笑容,在这个世界上,行善终究比作恶来的快乐。 在大堂的主桌上,林平之居中而坐,旁边是王家驹和王朝四人。如果说最激动的莫过于王朝马汉,马汉自不必说,就连一贯沉稳的王朝也激动的满面通红。 “大人,想当初我和大哥自以为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做了不少好事,今日见到大人的手段,才知道什么叫做造福一方,我兄弟跟着大人,值了!”马汉大嘴一张,一碗酒顺喉而下。 王朝也道:“大人,老二说的不错,卑职何曾想过,我们有一天也有受到百姓如此爱戴的时候,今天看见那老汉拉着我的手的样子,唉!”他也干了一碗酒。 林平之叹道:“其实我大明的百姓最为淳朴,他们要的很简单,只不过是三餐的温饱,再有一个可以不用担心安全的环境,如果如此低廉的条件我们都不能满足,我们还当什么官呢?”他也将酒一饮而下。 众人听闻林平之的话语,都点头称是。王家驹也是嘴角带笑,认为自己这一次辅佐表弟是走对了。 王家驹笑道;“表弟行如此霹雳手段,我李俊堡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今日那些设卡拦截的巡检已经放行了客商,我们也不用担心钱粮问题了。” 张龙大笑道:“那些鸟人,他们是被大人杀怕了,担心大人给他们来这么一下子。” 林平之失笑道:“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害怕,杀人讲究师出有名,如果师出无名,恐怕我杀了人,后面就有鬼头刀剁了我的脑袋。” 王家驹闻言有些担忧道:“表弟,这次杀了这么多人,会不会有人向朝廷表奏参你一本?毕竟我们锦衣卫的名声实在是不太好。” 林平之摇头道:“无妨,只要我所作的符合律法,天子不会将我如何。至于参奏,嘿嘿,就算没有此事那些文官你以为不会参奏我么?锦衣卫不被参奏,那我倒要考虑急流勇退了。表哥放心,如果先帝时期,平之绝不敢如此,但是当今天子不是孝宗弘治皇帝。” 。。。。。 被林平之说中了,此事发生不久,参奏林平之的奏章便如雪片一般飞到了天子驾前。正德皇帝随便抽出一本看了一眼丢在桌上,嘴角带笑道:“有趣,越来越有趣了。” 刘瑾在一旁道:“皇上,林平之在宁夏府大肆杀戮,惹得百官嫉恨,是否处置?” 天子冷笑一声:“处置?处置什么?无非杀了几个为祸地方的无赖,为何处置?将所有对林平之的参奏全部留中。” 刘瑾皱眉道:“话虽如此,但毕竟林平之杀戮过重,已经引起公愤。况且西北重镇本就错综复杂,他这么一搞,弄得人心惶惶,终非是好事。” 天子闻言道:“你的话也有道理,依你看如何?” 刘瑾看了天子一眼,小心翼翼的道:“奴婢以为,林平之一个锦衣卫百户,倒不需要过多关注。不过西北乃是朝廷重地,皇爷又在那里实行新政,奴才以为不妨派人去宁夏巡视,一来可以堵住百官之口,二来可以对西北的情形做更清楚的调查。” 天子微微点了点头道:“你所言也有道理,这样吧,让朕考虑一下。” 刘瑾退下后,天子又拿起一本奏章,还没打开,忽然门口当值太监进来跪倒道:“皇爷,外面有人递牌子求见陛下。” 天子皱眉道:“又是哪位阁老?”这个时间,胆敢来递牌子的也就那几位阁老,自己都已经躲到豹房来了,居然还是躲不开他们,隔三岔五就来烦自己。 小太监道:“不是阁老,是一位锦衣卫小旗,不过他手里有皇爷的令牌,奴婢不敢不来禀报。”说罢双手呈上一块令牌放在天子案头。 天子目光一扫,面容变得极其古怪,看了看小太监道:“把他带进来吧。”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小太监带着一个便装打扮的大汉走进殿来,那大汉进来后连忙跪倒三拜九扣高呼陛下。天子挥手让小太监下去,随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大汉,笑道:“起来吧,是林平之那小子派你来的?” 大汉连忙跪下道:“小的是林百户手下小旗官王朝,奉林大人之命向皇上报信。” 天子笑了笑,倒也不再让他起来,开口道:“林平之在宁夏不过数月,却搞出来好大事,先是鸠占鹊巢大搞屯田,又是在宁夏城杀的人头滚滚,你们就不怕跟着他掉脑袋?” 王朝闻言大惊,高呼冤枉,并给天子摆事实讲道理,从宁夏锦衣卫百户所的破败说到林平之重新恢复锦衣卫屯田的祖制,给朝廷节省赋税,甚至于为了替皇上分忧拿出几代的积蓄投入屯田,最后说到宁夏城的老百姓见到黑恶势力被消灭对皇上的赞美。他虽然在锦衣卫中算得上口齿伶俐,但是在靠嘴吃饭的文官面前就显得拙嘴笨腮,他的一通话说下来,听的天子不断大笑,王朝还以为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又连忙补充,更是逗得天子捧腹大笑。天子见惯了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对那些假道学极其反感,王朝的拙嘴笨腮反而让天子感到憨态可掬。 王朝见天子笑得越来越厉害,吓得不敢再言,片刻后,天子捂着肚子恢复了平静,看着王朝道:“王朝,朕看你为人厚道,现在宁夏被林平之弄的乱七八糟,你回去也未必好过,不妨留在京城,就留在北镇抚司如何?” 王朝闻言目瞪口呆,他现在自然知道北镇抚司是何等所在,在那个地方可以说走路都可以横着走,自己和马汉几人在宁夏的时候就经常向往有朝一日可以在北镇抚司任职。没想到皇上居然开了金口,只要自己谢恩,那么自己就真的飞黄腾达了。天子笑眯眯的看着被雷晕过去的王朝,知道他们这些地方小吏乍闻跃龙门的好事都是这种自然反应。 片刻的眩晕后,王朝眼睛变得清明,以头抢地咚咚作响,三个响头扣过之后,王朝大声道:“小的谢陛下隆恩,不过小的不留。” 天子一愣:“你不留?” 王朝道:“小的请皇上开恩,在小的呈交林大人给皇上的折子之后,放小的返回宁夏。” 天子道:“为什么?” 王朝大声道:“因为现在宁夏危机四伏,无论是林大人和小的的兄弟,处境都是万分危险,故此小的必须返回宁夏。” 天子道:“你可以扭转危局?” 王朝道:“小的不行,但是林大人行,但是小的虽然无能也要为林大人冲锋陷阵。林大人一直教导小的和众兄弟,做锦衣卫对皇上要忠,对兄弟要义,现在林大人和兄弟们都在为皇上办差,小的不回去就是耽误皇上的差事,就是不忠,坐视兄弟危难而不顾,就是不义。就算是小的无能,大不了把一条命仍在宁夏就是了。”他把忠义说的远不如那些正人君子一般扣人心悬,但是天子却听的点头不已,面上的一丝阴霾也消失不见。 天子笑道:“没想到你还如此忠义。” 王朝道:“皇上,您不知道,小的本名王二,原是一名绿林人,和结义兄弟本名马六的马汉混迹于市井,虽然自问从未用过一文昧心钱,但是有时见到老无所养幼无可依之人,虽有救助之心,却无救助之力,无奈之下,只好沦落为贼,偷盗一些财物用以济贫。后来我打劫到了林大人头上,大人不但宽恕了我和马汉,还给我们起了名字,还让我们改邪归正加入锦衣卫为朝廷效力,为百姓效力。在林大人手下,小的和马汉才感觉自己这许多年来总算活得像一个人了。林大人不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宁夏城不但有胡虏在外虎视眈眈,在内有贪官污吏横行,还有太多的黑恶势力欺负百姓,过去小的想管也是有心无力,但是此次跟着林大人才感受到什么叫做为民请命。林大人对皇上尽忠,小的也要听林大人的为皇上尽忠。” 天子打趣儿道:“你抢劫林平之?那你现在应该是锦衣卫的名人了。” 王朝红着脸道:“皇上,您猜错了,除了林大人和同时被我们打劫的张龙赵虎两兄弟,锦衣卫无人知道这件事,大人让我们四人结拜,也是让我们以后不许再提此事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天子道:“但是你却主动告诉朕了。” 王朝道:“这是林大人教的,林大人说,无论何事,天下任何人都可以瞒,唯独皇上不能瞒,无论有一天我们谁有面圣的机会,皇上问什么就要说什么,绝不能夸大也不能缩小。因为唯有以忠诚侍君,下属才会以忠诚侍上。” 天子微微动容,思索自林平之发六尾羽檄自己接见,到派他去宁夏后林平之种种的疯狂行为。喃喃道:“林平之,难怪你的手下会对你如此忠诚。” 天子点点头,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将林平之给你的题本呈递上来。” 王朝在进门之时,已经在小太监的监督下将全身衣物全部换了一遍,林平之的密信也已经从私密处取出,此刻听闻皇上要看,王朝连忙伸手入怀掏出一封火漆的密信双手捧上龙书案,随即返回跪下。 天子看了看火漆,拆开信封掏出信笺,一看之下先是一愣,随即开怀大笑。 |
第六十八章 王爷 天子看过各种形式的奏章,大明朝从来不缺饱学之士,各种锦绣文章,看的天子不胜其烦。锦衣卫的密奏他也看过不少,但是却从未见过林平之这种题本,里面居然是几张丹青,天子狐疑着打开第一幅画,先是一愣,接下来便是捧腹大笑,画的右侧画着一只鹰飞在半空拉着一杆犁在耕地,一群狗在鹰的下面也在努力垦荒;左侧有一只狐狸在四处驱赶着田地里的兔子,而一群猴子正簇拥着一只猫对那只狐狸指指点点,天子笑了一阵,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摇头自语:“林爱卿却是不在意这文臣的讽刺之言。” 随即打开第二幅画,画的是那只猫将狐狸压在身下用爪子乱爪,那群猴子在后面窃笑不已,那只鹰则带着牛逼向猴子。天子笑意不见,面上更露出满意的神色,点头不已,目中露出赞赏之色。 仔细的将第二幅画看了几遍,天子方才打开第三幅画,这张画上是那群猴子被鹰带着狗逼到了和猫站在一起,被鹰犬绑缚在地;远处有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头顶着一幅黄卷施施然走向这边。天子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震惊、恼怒和疑惑,面上阴晴不定久久不语,王朝的脸趴在地上,看不到天子的表情,但是只感到大殿的气温似乎降低了不少,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林平之的画换做旁人也许看不明白,但天子聪明绝顶,又曾经听林平之讲过那佛朗西的故事火中取栗,只是一眼便看懂了画中几方动物之间的关系。天子的惊怒来自于那只突兀出现的披着羊皮的狼,看着那只头顶黄卷似乎正在算计什么的狼,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过了半晌,天子方才缓缓的将三幅画放下,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下方附身不起的王朝,淡淡的道:“王朝,林爱卿派你前来只有这一份密奏么?” 王朝也不抬头,附身道:“回皇上,大人只让我带来这么一封密信,不过大人告诉我,如果皇上看过了以后不问便罢,如果皇上问起,就让我说:‘天下是皇上和万民的天下,不是他人之天下,礼乐征伐应由天子出。只要皇上信任,微臣必会为皇上分忧让陛下不须再顾及西北。” 天子听到“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一句,眼中寒光闪烁。天子不再说话,提笔展开一副黄卷。 片刻后,天子将黄卷放入一个密封的卷筒内,亲自用火漆封好,吩咐王朝道:“王朝,你将此物小心放好,返回宁夏交与林爱卿。” 王朝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小心的双手接过卷筒,附身再拜,天子道:“出宫去吧。”王朝跪下叩头,随即转身离开大殿,自有小太监引领他离去。 王朝走后,天子再次打开林平之的密奏,良久以后,将三幅画纳入一个锦缎卷筒,再次小心的用火漆封好放入一旁书架的暗格之中。 坐回龙椅,天子以手撑额,另一只手在龙案上有节奏的敲击着,过了片刻,天子坐直身体,高声道:“来人!”当值太监连忙进来拜见,天子道:“宣马永成、石文义速来见驾。” 。。。。。。 就在天子召见自己的厂卫鹰犬之时,远在陕西的安化王府里面也有数人正在密室计划着他们的“千秋大业”。 安化王朱寘鐇,乃庆靖王朱?后裔。朱?乃太祖洪武皇帝第十六子,十分好学和忠孝。朱?博学多才,好学有文,长于诗词,书法亦佳,身边汇集了很多谪戍宁夏的文人雅士,编有《宁夏志》二卷,是宁夏历史上第一本准确完备的地方志,《凝真稿》十八卷,《集句闺情》一卷。 不过他的这个孙子朱寘鐇丝毫没遗传先祖的文才武功,但是野心却在成祖皇帝之上,成祖皇帝是让建文帝逼得造反,而他却是好日子过腻了,想过一把皇帝瘾。这个朱寘鐇虽然贵为王爷,但是却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并且特迷信。三年前,他府上来了三个尼姑,自称推算天机,说他有“十八年天子分”。这三个尼姑的话让他心下大悦,当即封这三个尼姑为王府的神尼,而这三个尼姑又给他找来了不少江湖豪杰,说是要辅助他成就大业,让他的野心越发膨胀。 可惜他的先祖朱元璋雄才大略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一个其蠢如猪的后代,他也不想一下,自古以来哪有依靠什么江湖人物夺取天下的道理。 但是朱寘鐇也不是完全的笨蛋,至少比那些江湖人物还是有脑子的,至少也知道所谓的武林高手在朝廷面前连一只小鸡仔都不如。故此他也在大力的发展自己座下的文臣武将,他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个叫做孙景文的落第秀才,这孙景文虽然屡试不第,却自称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策,乃是兵圣孙武子之后,被朱寘鐇奉为智囊,称他为“孤之子房”,后来又有一个叫做孟彬的举人找上门来,自称时复圣孟轲之后,被朱寘鐇称作“萧何再世”,另外加上个不甘只做一个书吏的史连,被朱寘鐇换作“陈平复生”。组成了朱寘鐇手下的文臣三杰。 随后朱寘鐇又招募了一批忠诚支持自己的武将:宁夏指挥周昂、千户何锦、丁广三人,被他陆续收拢,成为自己的韩信、樊哙、周勃。 文臣武将齐备,安化王朱寘鐇准备甩开膀子干上一番大事业了。 此时,朱寘鐇正在密室内和自己的几个心服谋划。每个人的脸上都透露出兴奋的光芒,他们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似乎已经到了。 孙景文道:“王爷,年初,那阉贼刘瑾派大理寺少卿周东专程来宁夏丈量土地,其实不过就是以‘修举屯田’,‘充实边储’之名,行横征暴敛之事。此事乃是天赐良机啊。”他故意到此打住,随后双眼微眯,一派世外高人的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 孟彬接口道:“王爷,孙先生所言极是,那周东度自到宁夏以来,横征暴敛,更有甚者,他为了讨好阉贼和那昏君,居然将五十亩田地计算为一顷,搞得民怨沸腾,不久就会搞得遍地饥民,而遍地饥民便是遍地干柴,只需要一颗火星必将成为燎原之势。” 孙景文继续道:“更何况,那宁夏巡抚安惟学驭下苛刻,施法无度,经常杖辱将士,并虐杀将士,还霸占兵士妻女。这些事情加起来,造成了宁夏镇的内部的形势十分紧张,就如一锅热水,只差一把火就会烧开!” 史连道:“二位先生所言极是,如今朝堂之上,那昏君重用阉党,早让文武百官不满已久,如果大王起事,恐怕朝中文武不但不会帮助昏君镇压,反而会翘首以待大王扫除阉党再造乾坤。现在宁夏镇的巡抚又失将心,犯众怒的大好时机,王爷不妨振臂一呼,效仿成祖当年那样,也来一场‘靖难之役’。” 三人同时跪下高呼:“王爷,如此良机千载难逢,愿王爷‘清君侧,讨刘瑾’,澄清玉宇,再造乾坤。” 朱寘鐇面色通红,大笑道:“好,那么朕就给那昏君加上这一把火,把锅里水烧开的人。”没见过这路开国皇上,这还没等别人开口呢,自己就先称上朕了。 在场众人自然马上跪倒山呼陛下,朱寘鐇哈哈大笑:“众位爱卿平身!”此情此情景,就好像自己已经坐上了北京紫禁城中那张龙椅了。 待等众人激动的心情平复一些后,指挥使周昂开口道:“陛下,虽然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不过微臣自觉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见朱寘鐇目带询问,周昂连忙继续道:“您知道,皇上不差饿兵,现在虽然我们大义在手,手下也有不次于成祖潜居燕王府时的军力,无奈粮草不足,微臣以为不妨等八月秋收以后动手,则天时地利人和皆备。” 朱寘鐇的头号智囊,赛张良的孙景文抚掌道:“周指挥此言大善,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如何推翻那无道昏君?更何况,待到那是,周东度必然更加横征暴敛,让民怨彻底沸腾,我等介时起事可谓十拿九稳。” 千户何锦道:“不错,几位先生和周大人所言都是正理,到时候陛下登高一呼,天下响应,自然可以势如破竹鼎定天下。” 那孟彬看到何锦,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周大人,何大人,你们对宁夏锦衣卫百户林平之怎么看?” 二人闻言一愣,周昂还好,何锦却有些气喘,怒道:“一个见财起意的小人罢了。” 孟彬摇摇头道:“在下既辅佐王爷欲成就大业,自然会注意这西北的任何一处异常,这林平之虽然是一个小小百户官,但是却颇有手段,到宁夏府不过短短数月,却连番搞出来许多大事。且不提他如何敲诈何大人与周大人,就凭他敢开垦十数万亩荒地,还砸出重金雇佣数千庄丁,最近更是在宁夏城杀的人头滚滚,哪一件事都不是小事情。陛下的大业不容任何疏漏,这个人我们还是要仔细的观察一下,做事果敢又心狠手辣。更何况,据我所知,他此次在宁夏城大开杀戒,就是因为那周东度暗中调度,命各地巡检司设卡给他的李俊堡断粮所引起的,他与周东度之间想必已势同水火。如此一来不妨我们尝试一下能否让他为陛下所用。” 何锦面带不屑:“就凭他一个小小鹰犬?也配让陛下重用。” 孙景文道:“何大人切莫感情用事,孟先生所言不无道理,陛下正是用人之际,且不可因为他官小职微而轻视,况且陛下礼贤下士,毕竟我们现在尚处于弱势,多一份力量总好过少一份力量,更何况他还是那昏君派到宁夏的耳目鹰犬,如果可以为陛下所用,至少可以探听到诸多我等不曾知道的事情。而且就算他不愿意,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何大人除掉他还不是反掌之间的事情?” 何锦听孙景文如此说,也不再言语,周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二位先生所言不错,我老周也与此子打过交道,我看此子为人贪婪,心狠手黑睚眦必报,他此次和那周东度结下大仇,如果我们肯出价,他八成会投靠陛下。” 朱寘鐇自然不知道林平之什么东西,他造反本就是兴致所至,压根也没什么准备计划,不过也知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见到自己手下文武都这么说,自无不可,当下点头同意。 |
第六十九章 周昂 正德五年四月十八日,李家堡。 在密室中,林平之看着风尘仆仆的王朝,略有心疼的道:“王朝,本官让你不要耽误,也无需如此拼命。” 王朝憨憨一笑,嗓音略大嘶哑道:“大人,不累,和以前卑职与马汉行走江湖的时候比,这点事儿不累。”他小心的脱下外衣,从贴肉处取出用小衣严密包裹的卷筒双手呈上。林平之撕开包裹的布片取出卷筒,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目光落到卷筒的火漆处,目光闪烁的死死盯着封口,半晌后,他并没有打开卷筒,而是轻轻放在一边。对王朝又询问了一下面圣的经过,王朝一五一十的将见到天子后所有的经过仔细的说了一遍,这一路上他几乎每天都要好好的回忆一遍,以免自己有所遗漏,所以说的异常清晰,连见到天子大殿的陈设以及带自己进出的小太监的样貌都说了一个清楚。 林平之听的非常仔细,让王朝复述了三次,确认没有疏漏,方才点头让王朝下去先行用饭休息。 王朝走后,林平之再次将卷筒拿到烛火之下再三的查看,最终还是没有打开,他缓缓的打开密室的一间暗格,将卷筒小心的放了进去。 刚刚走出密室,张龙疾步而至,见到林平之单膝点地道:“大人,指挥使周大人到了,要见大人。” 林平之闻言一愣,不敢怠慢,连忙和张龙赶到大堂。 此时周昂正在大堂自顾自的喝茶,林平之见到周昂连忙躬身施礼,周昂笑道:“林大人,你我都是熟人,无须如此多礼。” 待林平之坐下后,周昂不待林平之开口,笑道:“林大人,本官近日巡查地方卫所,发现你的李俊堡最为热闹,林大人果然不愧是我大明的干才,将这一个小小的李俊堡治理的如此繁华。” 林平之欠身忙道不敢,周昂道:“不过本官却奇怪的很,似林大人如此大魄力,是否想过万一事有不成如何?” 林平之淡淡一笑道:“多谢大人关心,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个世上本就没有肯定成功的事情,不过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不冒险如何能成事?” 周昂听到林平之所说“富贵险中求”时心下一喜,暗道:“就知道你不甘寂寞”他前来试探林平之心中自有把握,在他看来,林平之此人野心勃勃,而且胆子大下手黑,这样的人最喜欢赌博,以小博大,这种人简直就是安化王造反天然的招揽对象,现在听闻林平之说出这种言论心头更对招揽林平之多了三分把握。 周昂不动声色的道:“林百户,你有冲天之志自然是好事,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也应该知道,你最近搞得如此红火,难免会有人看不惯。特别是你上次在宁夏城一口气杀了数百胡虏奸细,虽然说百姓拍手称快,但是杀伐太重,有伤天和,据本官所知,已经有不少的官员弹劾与你了,不是我说话难听,一旦有一个人弹劾你成功,恐怕林百户丢官罢职也只是等闲,介时你如此大的场面又如何收场?” 林平之面色猛地一变,脸上罩上一层寒霜,冷声道:“多谢大人关心,不过下官身为锦衣卫,有替皇上监管天下之权,皇上自然知道下官的苦衷,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周昂闻言不怒反喜,心道:“到底还是年轻啊。”面上却带着讪笑道:“好好好,既然林大人自己已有安排,反是本官多嘴了。不过林大人,你既然是朝廷耳目,自然应该知道现在宁夏卫官兵的不平之声吧?” 林平之闻听面色放缓,开口道:“周大人,此事下官也有耳闻,正准备等大人有暇之时前去拜望大人,借机问明情况,既然大人今日光临,下官正好向大人垂询。” 周昂笑道:“林大人客气了,不过既然林大人问道,本官就将所知之事和林大人诉说一下。”他喝口茶润润嗓子,叹了口气道:“此事还要从去年开始说起,当时天子纳司礼监刘瑾公公建议,在我宁夏府大搞屯田之制,这本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是自弘治朝以来,宁夏的土地已经固化,如今忽然变动本就不易,宁夏官民也能理解皇上励精图治之心,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故此进展并不喜人。今年初,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周大人奉上命到我宁夏监督屯田,熟料周大人过于激进,动辄便是强行圈地驱人,一时之间百姓怨声载道,更有甚者,周大人丈量屯田,结果他公然把五十亩地当作是一顷来算,我大明都知道正常情况下是一百亩合为一顷,按照周大人这种算法,边防将士们需要比平时多缴纳一倍的银两。林大人,我们都是带兵的人,所不同的你是锦衣卫的百户,而本官是边军指挥,我边军将士本就是将有今天没明天的人,周大人如此搞法,你自己说换做是你如何带兵?” 林平之闻言也默默无语,毕竟周东度干的那些事他也是一清二楚,锦衣卫三天两头都会给他带来边军不断闹饷的事情,现在几乎每天都听说周东度逼死边军士卒的事情。无论周昂其他的地方如何,但是刚刚所说的事情却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周昂见林平之不说话,继续道:“如果仅仅是吃不饱肚子,养活不了家人,我边军将士为了皇上还可以忍耐。但更有甚者,宁夏巡抚安惟学施法无度,经常侮辱将士们的妻子,想我边关将士为了皇上,渴饮刀头血困卧马鞍薪,但最终居然连自己的妻女都无法保全,林大人,你又怎么看?” 林平之心中也是恼怒异常,这安惟学他也很清楚,仗着自己御史言官的身份一贯横行不法,对边关将士动辄打骂,甚至于用铁链穿透士卒身体示众,更喜欢凌辱将士妻女。如果林平之有条件,早就将这个人渣碎石万段了。 林平之面色铁青,开口道:“周大人所言,本官也有耳闻,自会上奏皇上,给边关将士一个公道。” 周昂笑道:“林大人何必自欺欺人?当时你李俊堡客商被截,差点酿出民变是谁所为,莫非以锦衣卫之能会不知道?那周东度素来睚眦必报,之前林大人与他无干,他尚且暗中算计,现在林大人已经得罪了他,他岂会让林大人好过?更何况那周大人一个大理寺少卿,如何有外放屯田的差事?还不是司礼监刘公公的路子。林大人说准备上奏天听,但试问陛下是会相信林大人还是会相信刘公公?只怕周东度尚未如何,林大人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林平之闻言面色变得极其难看,他自然知道周昂所言非虚,冷声道:“周大人今天来此,应该不会只是来看林某如何身首异处的吧?周大人既然有事而来,又何必做这般铺垫,不妨直说。” 周昂哈哈大笑道:“林老弟果然了得,我就知道老弟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老哥哥就直说了。”他面色一肃,正色道:“老弟,实话实说吧,老哥哥是代表边关深受周、安二贼荼毒已久的众位将士来与老弟商议的。老哥已经盘算过了,就凭我一个小小指挥使说话,必然难以说服天子,老弟你虽然是锦衣卫亲军,但恕老哥哥直言,你毕竟也仅仅是一个百户官,人微言轻。故此老哥经过深思熟虑,此事必须有一个大人物出面开口,方才可以说服皇上惩处二贼,还我边关将士一个公道。于公,我们为陛下铲除奸贼安抚地方,于私,我们也可以除去身边的对头,让自己安身立命,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林平之目光闪动,开口道:“不知道周大人所说的贵人是哪一位?” 周昂对西拱手道:“老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会忘记了,安化王爷封地便在宁夏。”他微微一顿,见林平之面色一寒,忙抢在林平之开口前道:“老哥自是知道我朝定制,藩王不可结交地方官员。故此前来与老弟先商议一下,老哥身为宁夏指挥使,干系防御胡虏之责,现在军心涣散,一旦胡虏来犯,老哥势必难以抵挡,倘若让胡虏入寇,则我死无妨,只恐辜负天子重托。故此老哥思虑再三,前来与老弟商议,老哥准备独自前往安化王府面见王爷,恳请王爷上本,劝皇上查出二贼,只要二贼伏诛,则我宁夏无忧也。但是无论如何,地方军政大员私会藩王也是大罪,介时老哥只希望老弟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如实将老哥所言上奏皇上。”说罢起身跪倒大拜而下。 林平之慌忙起身闪过,也是双膝跪下道:“周大人切莫如此,周大人如此忠勇之心,下官必定如实上报皇上,周大人快快请起。” 周昂心中破口大骂:“兔崽子,老子都跪下了,你他奶奶的就不能说点别的么?” 心中虽骂,但周昂也不便再跪下去,和林平之起身重新坐下。林平之道:“周大人,你如何知道安化王爷会插手此事?” 周昂道:“王爷金枝玉叶,如何能知道这等俗事,不过老哥有一旧友,现在王府任幕僚,故此老哥曾经对他打探,他与我说,安化王爷虽然不问朝政,但是为人正直,如果听闻如此不平之事必然会仗义执言,故此老哥才打算去面见王爷为边关将士,宁夏百姓求救。” 林平之双眉紧锁,片刻后道:“但是如此一来,即便周大人想担下来所有的干系,恐怕安化王爷也难逃皇上的问责,除非。。。” 周昂一见时机已到,向上一步打断林平之的话头,自己替林平之说下去:“除非你老弟肯与老哥通往,你虽然位不过百户,但你事锦衣卫百户,皇上亲军,本就有监察天下的权力,连藩王也在锦衣卫监察之下,如果老弟肯作证,不但王爷无恙,老哥全家也可以逃脱一死了。” 说罢再次拜下:“老弟救下老哥一家老小性命事小,能让安化王爷上奏救宁夏一府军民,才是大善,老哥替宁夏军民拜谢老弟了。” 说罢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
第七十章 罗祥 林平之强压着骂一顿周昂的心情把他双手扶起,义正词严道:“下官身负皇命,只要上不愧天子,下不负黎民,纵有天大干系,下官也义无反顾。” 两人又是一通的互相吹捧,最后总算商议好,林平之等候周昂的消息,然后择日一起赶往安化王府。 送走周昂后,林平之心中冷笑不止,对周昂此次突然拜访的目的,他心中此时已经猜到了几分,不过也好,自己此次来宁夏本就为了搜集安化王造反的证据,如果有机会面见这个西北一霸也是好事。 他自然不会将周昂来访之事放在心上,收拾停当便打马直奔农庄,这段日子里,林平之依然和往日一般,每日在堡内的各个农庄巡视,对其中一些劳作不对的地方进行指点,他很清楚,务农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即便心里再急,但是青苗庄稼急不得,只能等到秋收之时才见分晓。 三日后的清晨,林平之正在田头忙碌,忽然一名堡丁跑来,说有人来访,要林平之立刻返回府邸。林平之不知何事,在沟渠里面匆匆的洗了把手就上马赶回府内。 此时大堂上一个身着便装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正在悠闲的喝着茶,还有两个随从站在他背后侍立,见到林平之进入大堂微笑道:“林百户?”声音富含磁性,甚是好听,林平之见此人甚是面生,但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就在上位的感觉,又直呼自己的官职,不敢怠慢拱手道:“正是本官,不知阁下是?” 来人并不答话,只是扫了一眼大堂道:“此地并非讲话之所。”林平之似有所悟,笑道:“即使如此,委屈三位请随本官来。” 说罢引领三人来到后院的密室,关上房门,笑道:“此处甚是安静,请各位放心。” 那人点点头,道:“还望林百户在户外稍待片刻,给咱家一炷香的时间。” 林平之闻言也不答话,只是拱手一礼:“在下少陪片刻,待林某亲自沏好茶后再来叨扰。”说罢起身出门亲在来到厨房烧水,将茶水沏好后,林平之托着茶盘回到密室,此时那人已经换好了一身的斗牛服,见林平之返回,对未曾换装的两名随从点了点头,两名随从也不说话,直接走出房门,一人飞身上房,一人在门口境界。 林平之放好茶盘后,那太监忽然开口道:“宁夏府锦衣卫百户林平之接旨。” 林平之不敢怠慢,连忙双膝跪倒三拜九扣山呼陛下。 那太监道:“上谕:林平之,你的密奏朕已经看过了,朕很高兴,你做的很好,所以,朕准备提拔你一下,不过这点小事用也不配朕来下旨,就让石文义去办了。朕给你下旨,只是告诉你,朕派罗祥去你那里,有他在你那里,你办事也方便些。钦此!” 林平之听的摸不着头脑,负责宣旨的太监罗祥也是面容古怪。说起来,罗祥也在宫内待了三十年,还没听说过这样的圣旨,虽然只是口谕,但毕竟也是圣旨。罗祥双手扶起林平之笑道:“林大人,这次咱家就要在你这里多叨扰几日了。” 林平之忙道:“公公言重了,您是平之请都难以请来的贵客,何来叨扰之说?”林平之说的并不是客气话,现在朝中众多文官三天两头要求天子惩治宦官乱政,而且还给这些太监起了个八虎的外号,所谓八虎,为首的自然是司礼监掌印执掌内行厂的头号权阉刘瑾刘公公,后面就是执掌东厂的丘聚和马永成,御马监掌印提督西厂的谷大用,之后就是张永、魏彬、高凤还有自己面前的这位罗祥罗公公。 林平之心中认为,这个罗公公大约是被文官集团拉出来凑数的,毕竟之前的那七虎都是执掌大权的人物,唯独这位罗公公,虽然也是出自太子府,但却至今也没有什么实职,把他也列为权阉实在是过分,之所以把他拉进来,无非就是因为他和那七位都是当今天子幼时的大伴,所以糟了池鱼之殃。但林平之也理解,对于文官系统来说,只要是阉人便够了。看罗公公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自己这次外放宁夏,不但不担心因为远离宫城丧失圣眷,反而甚是享受。这个林平之也理解,本来嘛,所谓同行是冤家,京城里面,罗公公在宫里受那七虎的打压,在外朝被文官集团口诛笔伐,好处没一点坏事都找他,出来反而远离是非之地,也拜托自己尴尬的身份。不过林平之却不会因为罗公公不受待见而轻视,他自己本就起于微末之间,对罗公公这种尴尬的处境有一种天然的同情。 罗祥对林平之的态度也很满意,他此次出来也有打算,虽然不知道皇爷到底派自己来此做什么,但是必有深意,如果在这里能立下点功劳,回去也能好过一点,不至于三天两头的受气。特别是此次皇爷让他宣读的上谕,他路上念叨了一路,倒不是因为上谕不可错一字,他们这些人本就练就了一手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念叨个没完是因为这个圣旨太怪了。自己四岁进宫,今年已经在宫中呆了三十一年,无论是皇爷还是先帝,甚至是成化皇帝朝,自己别说见,甚至都没听说过这样的圣旨。皇爷能对这个林平之颁发这样的圣旨,可见此人虽然官小职微,但是已经简在帝心了,自己现在虽然不大受皇爷待见,但是对皇爷还是了解的,皇爷能如此对一个人说话,可见对此人喜爱甚深,如果可以和他接个善缘,也许自己日后还需要多借助此人。故此罗祥对林平之也不敢端架子。 两人落座后,罗祥笑道:“林大人,看起来这几天锦衣卫的任命就要下来了,咱家先向你道喜了。” 林平之正色道:“多谢公公吉言,下官身负皇命,自当对陛下尽忠。”他看了看罗祥,试探道:“只是不知公公对居所有何要求,以便下官小心安排。” 罗祥摆摆手,笑道:“无妨,林大人,咱家一介阉人,哪里有什么奢求。再说此次咱家也是身负皇命,此次咱家请林大人与咱家密室相见,难道林大人还不明白咱家的意思么?” 林平之皱眉道:“只是如此一来却是委屈公公了。” 罗祥正色道:“林大人,皇爷之命大于天。岂能为了区区享受而至皇命不顾,更何况,咱家观此处虽然不甚宽大,却是舒适的很,作为咱家此次的居所再合适不过。” 他这个话说的却是不错,林平之虽然能吃苦,却从来不是自己找罪受的人。有条件的时候,林平之总是会尽可能让自己过的舒服一点,这间密室虽然是密室,却也有三间之多,一间最小的是卧房,里面的罗汉床上用的也是最好的锦缎所制的被褥。一间书房可供写作读书只用,还有现在这间作为密谈之用的小厅,在小厅外侧的小门内则是洗漱方便之地,这还是林平之在京城被软禁的时候学来的,自己有条件了自然也会仿照着做那么一处。 林平之笑道:“既然如此,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公公高风亮节,下官钦佩之至。” 罗祥笑笑,忽道:“林大人,日后我们还要长期相处,这下官了公公之类的客套话还是免了吧。如果可以,你我不妨兄弟相称如何?” 林平之一愣,罗祥在宫里虽然不大受待见,但也是堂堂八虎之一,更是贵为内廷的大太监。在大明朝,要想混到太监,那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谓太监是宦官的首领,不是谁都有资格被称为太监的。宦官有很多级别,刚进宫时只能当典簿、长随、奉御,如果表现良好,就能被升迁为监丞,监丞再往上升是少监,少监的顶头上司就是的太监。而不是像市井小民所认为的只要是挨了那一刀,就是太监了! 大明朝皇城共设有内设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二十四衙门。十二监: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司设监,御用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四司: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八局: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 二十四衙门都有自己的掌印太监,而最为重要的分别是司礼监和御马监。 司礼监:为整个宦官系统中最高的权力机构,“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批答奏章,传宣谕旨;总管所有宦官事务。司礼监不仅在各宦官机构中处于“第一署”的地位,而且实际上也居于总管、统领其他宦官机构的地位。司礼监总管大太监为所有宦官的首领。现在司礼监的掌印便是被文官集团称作“立皇帝”的刘瑾刘公公。 御马监:管理御用兵符;替皇帝掌管皇宫内最后一支武装力量,也是保护皇帝最后的屏障。现在御马监掌印便是八虎之一的谷大用谷公公。 而且大明朝的太监也有品级,正一品总管公公一位,从一品御前公公三位,正二品殿前公公二位,从二品首领公公一位,正三品掌事公公二位,从三品带班公公三位,正四品内侍公公四位,从四品大公公一位,正五品公公不限,从五品总管太监二位,正六品御前太监各二位,从六品殿前太监四位,正七品首领太监一位,从七品掌事太监一位,正八品:带班太监三位,从八品内侍太监三位,正九品大太监四位,从九品太监不限。 罗祥虽然在八虎中是凑数的一个,但也是堂堂的正三品掌事公公,和林平之区区一个正六品锦衣卫百户之间可以说天差地远。如果是其他官员,锦衣卫自然可以靠着皇帝亲军和监察百官的权力拿一把,但是人家罗公公就是宫里的人,比你锦衣卫亲军和皇上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想拿人家?只怕自己先被拿捏了。 以罗祥的这种身份,就算是要结交,最低也要是锦衣卫镇抚使一个级别还勉强差不多,而且还不是以兄弟相称,而是要认干爹,不要笑,需知道在英宗朝,就连一把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就私下认了司礼监掌印王振作为义父。 当然,如果罗祥要认林平之当干儿子,林平之是绝对不干的,但是也会觉得蹊跷,更何况是要和自己兄弟相称了。 纳闷归纳们,林平之却不能装傻,连忙开口道:“这恐怕不妥吧?下官官小职微怎敢与公公平辈论交。”相差太过悬殊的两个人,下者绝不能胡乱顺杆子乱爬,否则会摔得很惨,林平之就吃过这种亏,在几年前的衡山城,无论木高峰还是岳不群表示会帮自己报仇了,自己就实受了,接过一个差点要了自己命,一个虽然待自己不错,现在也是自己师父,但是报仇大事还是要自己去干。从此以后,林平之就知道吸取这种教训了。 罗祥闻言面色阴沉下来,冷笑道:“也对,咱家一介阉人,说出去都会让人耻笑,岂敢和林大人高攀,林大人爱惜名声也是应该的。咱家远道而来也困顿了,林大人请回吧,放心,咱家走时自会赔偿林大人被咱家弄脏的家具被褥。” 林平之这下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躬身施礼道:“公公误会了,如果公公真的不弃下官卑微,愿折节下交,小弟这就给兄长赔罪。”说罢一撩衣襟作势要拜,罗祥连忙用手相搀,面上阴霾尽去笑容尽显:“这就对了吧,贤弟何必多礼。咱家一个阉人,自知不受人待见,贤弟不弃为兄已然心满意足了。” |
第七十一章 结拜 林平之下拜的举动被罗祥止住,如果罗祥不扶,林平之也会下跪,但是心中必有芥蒂,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太监,虽然刚刚给他下跪之前给刘瑾下跪,但那都是因为对方在宣旨,自己跪的是皇上,让自己给一个太监下跪,心里总归不爽。但是罗祥不但扶起他,还说了这样一番话,反让林平之自愧不已,自己与罗祥之间身份迥异,人家折节下交,连干儿子都不收,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还免了自己跪拜见礼。连王朝四人结拜,当时张龙职位最高,也要给王朝磕头,自己心里却因为对方是个阉人心中就如此存有芥蒂。一念及此,林平之不禁想到在华山的种种,岳不群如何对待令狐冲和陆大有又如何对待自己,又想到自己家破人亡,如果不是偶然得到前辈遗书指点,现在恐怕早已自宫练剑,岂不也是一个阉人,那些文官自以为自身高贵看不起这些做实事的太监,自己也因此心有鄙夷,自己又如何自处? 一念及此,林平之看着对面罗祥笑呵呵的脸,忽然无地自容,双肩用力,硬生生跪在地上道:“规矩不可废,小弟拜见兄长。”他自然知道罗祥与自己结交必有私心,但是这一刻他愿意跪下,因为如果他不跪下,他将永远不会忘记如何跪求岳不群,如果跪着叫木高峰爷爷,自己的心中也会永远留下一只心魔。 罗祥也出乎意料,他和林平之结交心中也有私心,也猜到林平之这些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未必愿意,才顺势做了这么一个顺水人情,却没想到林平之如此认真。也是心有感动,再次搀起林平之大笑道:“贤弟,今天哥哥真的很高兴。” 随即罗祥在怀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把短剑递给林平之道:“哥哥虽在宫里,却不像其他几个公公财大气粗,不过既然兄弟认了我这个哥哥,哥哥总不能连一个见面礼也不拿。这把短剑还是先帝在狩猎之时所赐之物,如果先帝还在,哥哥断不敢转增兄弟,但是现在先帝已去,为兄要此物又无用,反而是兄弟身在卫所,难免不了生死搏杀之事,刚好合用。”说罢便将短剑硬塞到林平之手中。 林平之双手触摸着这把还残留着罗祥体温的短剑,见罗祥刚刚小心的摸索,如何不知此乃罗祥心爱之物。听闻乃是先帝御赐之物更是大惊,需知先帝弘治皇帝素不喜太监,能赐下此物必因罗祥立有大功,再想刚刚罗祥所说是先帝在狩猎之事所赐,心中已有了八九分的猜测。刚要推辞,忽然抬头看到罗祥含嗔的目光,知道推脱无意,反而坏了两人的交情。当下道:“长者赐莫敢辞,既然兄长所赐,小弟必定善加珍惜。”说罢一鞠,将短剑接过。罗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林平之刚刚接过短剑,忽然二人似乎听到剑鞘之内响起一阵鸣嘀之声,随即短剑自动出鞘,林平之眼前一亮,只见此剑造型奇古,剑身布满菱形花纹,剑刃晶莹剔透似水晶一般。林平之心中一懔,不由得仔细观看,待等见到剑身近格处的“辟邪”二字后大惊失色道:“哥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欧冶子所铸,专诸刺杀吴王僚的那一把鱼藏之剑?!” 罗祥笑道:“兄弟果然见多识广,这正是那一把英雄剑,所谓宝剑赠英雄,此剑刚入你手便无故自啸,可见你才是他的主人。”他随即道:“世人皆以为此剑名为鱼肠,实则此剑乃是欧冶子所铸五剑之中勇绝之剑,只因专诸将其藏于鱼腹之内刺杀王僚,才会传下此名,但其真名乃是辟邪,欧冶子取勇者持剑群邪莫近之意。” 罗祥本是无心之语,但林平之却如五雷轰顶一般,瞬间呆住了。此剑名唤“辟邪”,而我家祖传剑谱为“辟邪剑法”,辟邪剑法如果修炼必先自宫,如果我之前若想报仇,除非自宫练剑,现在我自然无需自宫,不过深夜总是觉得不用家传剑法报仇有负先祖,但如今兄长赐我“辟邪”宝剑,他还是个太监,如今传说中的宝剑识主之事居然出现,这是不是说日后我将用辟邪宝剑代替辟邪剑法而报仇?莫非这一切都是天意? 其实罗祥此剑从得到此剑从未舍得用过,多少年来甚至都舍不得多抽出来几次,有始终贴身珍藏,蹦簧早已有些松动,此次二人退让之时,两人的内力不经意间让蹦簧彻底松动,这才导致利剑出鞘。但二人谁都没注意这个细节,林平之更是因为自己心神失守之下百感交集,将这一切都归结为天意,认为是宝剑认主,冲破了蹦簧。 罗祥见林平之忽然失魂落魄,不禁心下生奇,轻轻呼唤:“兄弟,兄弟。” 林平之听到罗祥的呼唤方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再次跪下:“兄长,请受小弟一拜。”罗祥吃惊不小,连忙伸手相搀,不过这次林平之运上了十成功力,罗祥又不好用强,只得让林平之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然后才把他扶起来。 罗祥奇道:“兄弟为何如此?” 林平之却已双目含泪道:“哥哥,你是否相信天意?” 罗祥道:“兄弟何意?” 林平之也不说话,只是拉着罗祥进入卧房,随即林平之将床榻挪开,在一块石板上摸索片刻,拉出一个铁环,微微用力,铁板抬起,露出一个地道,林平之拿起烛火当先走了下去,罗祥心中狐疑,也跟着林平之走了下去。 此时地下墙壁上的两排油灯已经被林平之尽数点起,照的一片光亮。这里似乎是一个宗祠,一张供桌上面似乎供奉着三个被黑色丝绸盖起来的灵位。 转身走到一旁的一个柜子旁边,在里面取出一件袈裟,双手递给罗祥道:“哥哥,你看看这个。” 罗祥心下奇怪,不过还是接过袈裟仔细看了下去,只看了两眼他的面色一愣,抬头看向林平之:“兄弟,你给我看这葵花宝典的残篇做什么?”袈裟上虽然写满了辟邪剑谱的内容,但并无剑法的名字,而林家的辟邪剑谱虽然在江湖上声名赫赫,但是在罗祥眼中却不够看,毕竟皇宫大内之中连完整的葵花宝典都有。 林平之拉过两个蒲团,他和罗祥一人一个坐了下来,随即林平之就从自家因一本辟邪剑谱被余沧海的青城派灭门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今日罗祥赠剑,而名剑自动认主之事,除去一些绝不可对人讲的事情,他将这些年的事情说了个干干净净。他从来没和任何人如此的敞开心扉过,但是今日却在一个认识不足一日的人面前讲了一个痛快。 罗祥听的也是目瞪口呆,看着林平之握着短剑微微颤抖的手,岂不知林平之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此时刚刚的一丝不舍也因此烟消云散。他刚刚说的也是实话,一把名剑对于他来说无非是珍贵之物,在林平之手中却可能又奇效,更何况以他的地位武功,早已用不着所谓的神兵利器了。太监本为残缺之人,比其他人更喜欢迷信,现在听了林平之的话,他也认为这是冥冥中的一种天意,更认为自己做的完全正确。 最后,林平之起身对罗祥道:“哥哥,兄弟现在孑然一身,虽有不少生死兄弟,却从未结拜,如果哥哥不弃,今日在此,小弟愿与哥哥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哥哥可否赏脸?” 罗祥面色一变,说实话,他刚刚说和林平之兄弟相称,却从没想过义结金兰,需知,义结金兰和红口白牙完全不是一回事,这就如同干儿子和螟蛉子的区别一样,干儿子只是义子,而螟蛉子却是养子,有继承权。就像刘瑾如果想收石文义做干儿子,石文义肯定欢天喜地,但刘瑾如果要收石文义当养子,石文义宁可不干指挥使了也不会同意。如今林平之忽然提出这个要求,罗祥反而有些犹豫:“贤弟,此事是否会让你难做?” 林平之大笑道:“兄长刚刚还说小弟见外,现在却是兄长见外了。” 罗祥也是一阵大笑:“好!既然兄弟不介意,哥哥又怕什么?” 林平之道:“哥哥稍等。” 随即林平之走出密室,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林平之提着拜祭之物和一只鸡走了回来。将祭物放好后,林平之伸手揭开了罩在灵位上的黑纱,罗祥目光锐利,看清了三个灵位分别是林平之的父母,但还有一个不知是谁,只是写了再生前辈四字,看的罗祥心中狐疑。 待等一切安排妥当后,林平之点燃三支香稳在香炉里,随即退后跪在蒲团之上,罗祥也跪在另一个蒲团上。 林平之先叩拜了父母和前辈,随即道:“爹娘,前辈,平之今日有幸得与大哥罗祥皆为异姓兄弟,此后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哥也和孩儿一般是个苦命人,日后平之有后,第一个嫡子当过继给大哥,以继承罗家香火,望爹娘应允。”说罢叩头。罗祥一听大惊失色,林平之这个话在大明朝绝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个年代过继的不是没有,但是过继嫡子的却不可能,更勿论嫡长子了,这意味着,他罗祥有后了。要知道,太监是残缺之人,他们最大的遗憾便是无法留下一条血脉,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哪怕像刘瑾那般权倾天下,但是他死后一样不能进祖坟,甚至于连族谱都不能进,说太监是无根之人并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没有了子孙根,更是因为他们死后无法叶落归根。但是林平之这个话等于让罗祥日后不但有了血脉后代,更有了重回族谱归葬祖坟的希望。如果说林平之要过继孩子给他,他会兴奋不已,如果说林平之过继嫡子给他,他会出言阻拦,但是林平之居然说要过继嫡长子给他,这让罗祥直接登时呆若木鸡了。 林平之九个头叩完道:“爹娘,你们都同意了。前辈,多谢你也为平之鉴证。” 说罢将身子向后一退,退到罗祥后面一个身子的距离,开口道:“哥哥,我已经向长辈禀报过了。请哥哥主盟。” 义结金兰的过程其实极其繁琐,但是林平之和罗祥两人身份特殊,不宜大办,可是基本的礼仪不能废,林平之刚刚是禀报家中长辈,现在到了结拜的时候,他年纪小,自然要让哥哥来主持。 罗祥此时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甚至比林平之刚刚还要激动,林平之说了三次他才回过神来,此时林平之早已向父母在天之灵禀报完毕,阻止已经不可能了,只好含着眼泪颤声带着林平之将二人结拜的仪式完成,随即林平之对罗祥三拜,两人从此便是真正的异姓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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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升官 林平之和罗祥二人结拜后,将宗祠收拾好后关上了入口。再次回到密室,二人激动的情绪还未完全平复,此时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同,也无需见外,说话也随意了起来。罗祥说自己此次来宁夏,皇上并没给什么具体的事情,只是让自己宣一份口谕,再有就是留在宁夏府,直到皇上下诏召回。林平之心中有数,便说起来此次他负责调查安化王谋反一事,罗祥闻言也不由得一身冷汗,他知道轻重,这藩王造反,对一个皇帝到底有什么样的影响他一清二楚。在大明朝,对皇帝最为忠诚的就要数罗祥这些太监了,而罗祥这样的大太监,从正德帝小的时候就在皇上身边,对天子极其忠实,听闻林平之的讲述,罗祥的额头已经满是大汉,急道:“二弟,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安化王真的起事,让皇爷如何自处?不如现在抓了那安化王?不成不成,如果没有实证,现在抓了安化王,内阁阁老六部九卿必然说皇上骨肉相残,但如有实证,则和已经造反无异,这如何是好?二弟,你不知道现在皇爷已经被内阁和朝中大臣逼到了什么程度,这个时候如果出现藩王造反,恐怕皇上不得不再行退让,到那时。。。”罗祥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林平之明白罗祥的心思,安化王造反肯定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性质恶劣,百官必然以此大做文章,这个舆论上的压力必让天子进一步被朝臣压制。 林平之道:“大哥勿慌,小弟已经想了几个破解之法,不过还没有个计较,正好大哥在此,小弟也有了个商量的人,我们兄弟不妨好好计较一下。” 随后林平之和罗祥便在密室和罗祥好好的计较了起来,罗祥毕竟是宫中旧人,见闻之广博远非林平之可比,有他在一旁商议,林平之的心中也有了底,心里对天子的安排也是钦佩无比。 在林平之说出自己的几个想法后,罗祥的眉头逐渐的舒展开来的,但随即又皱到一起:“二弟,你的这几个想法却是奇思妙想天马行空,不过其中诸多的细节却难以把握。”林平之苦笑道:“小弟不是不想,而是无法去想。”罗祥点头:“不错,你是对的,如果想的过于细致,中间有丝毫变化都难以应对,细节不过多计较,一旦有变反而应对更为从容。二弟,你比哥哥想的周道,不过计划中可以忽略细节,我们商量的时候还是必须将一切细节都考虑进去。”林平之点头称是。 不知过了多久,林平之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声,抬头却看到罗祥古怪的看着自己,二人不禁同时大笑,原来两人谈的过于投入,都已经忘记了吃饭,此时都已经到了掌灯时间岂能不饿,刚才的声音正是两人的肚子在叫。 林平之道:“大哥,反正你又不走,不急于一时,小弟先陪大哥取用饭。” 罗祥也笑着点点头。 二人刚一出门,就见到罗祥的两个随从还在外面侍卫,罗祥一笑:“董大张彪,你们也累了,跟咱家去用些饭食。”二人躬身领命,随即跟在罗祥两人身后出了小院,刚出院门,就看见王朝四人正在不远处的长凳上坐着,眼巴巴的看着这里。见到林平之出来连忙过来见礼,林平之给双方介绍了一下,不过他没挑明罗祥的身份,只说罗祥是自家的姑表亲的表哥。因为王家驹一直住在田庄,王朝四人也不明所以,听闻林平之的介绍,连忙过来拜见表少爷,罗祥知道四人都是林平之的心腹,也点头称赞了几句。 众人到了厨房,王朝早已吩咐下厨做好了饭菜热在笼屉里面,现在既然林平之和表少爷出来了,赶紧端出来上桌,满满当当的放了一桌子,虽然没什么山珍海味,却也香甜可口。几人都饿了,罗祥与林平之现在已经是结义兄弟,而王朝四人又不明罗祥的身份,本没什么顾及,只是罗祥的两个随从说什么也不肯上桌,林平之只好在外间摆了一张小桌让二人用饭,搞得王朝四人也有些尴尬,不想让表少爷家的下人觉得自家大人家规不正,说什么也要过去,林平之只好由得他们。他与罗祥边吃边聊,这一顿饭吃的倒也舒爽。罗祥表示,这段时间自己就住在密室,除非必要自己不打算在出门,自己的两个随从跟随林平之,这两人都是自己的心腹,也可以给林平之打打下手。林平之自然知道罗祥的好意,他的随从必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不过自己现在经常不在府内,需要有人照顾罗祥起居,毕竟罗祥足不出户,每日的饭食用度都需要有人伺候,罗祥也知这是实情,便不再勉强。 罗祥三人都奔波了一路,今日又是和林平之忙活了一天,疲态已显,饭后林平之便请罗祥回房休息了,罗祥的两名随从也便住在密室的外间。 次日清晨,林平之刚进罗祥的小院,边见罗祥正在院中盘膝练功,而他的两名护卫在一旁侍立,感觉有人进来,罗祥睁开双眼笑道:“林大人,早啊。”在有人的时候,他们都注意彼此的称呼。林平之抱拳道:“公公不多休息一下?”罗祥笑道:“多少年的习惯了。”两人说笑着进屋,两名护卫顺势站在门口警戒。 进屋后,林平之对罗祥一拜道:“给大哥请安了。”罗祥笑道:“二弟以后不必如此多礼。”不过心中还是受用的很。 二人坐下后,继续就昨日之事进行商讨,忽然外面有人叩门,林平之开门一看,原来是罗祥的一个侍卫名叫蒋欢,蒋欢见林平之出来道:“林大人,王朝来找。”林平之出来,见到王朝满头是汗,看见林平之边道:“大人,锦衣卫衙门派人到了,现在正堂用茶。” 林平之心中有数,点头让王朝先去招呼,回屋和罗祥说了一声,便赶奔正堂,此时,一个锦衣卫千户正在大堂用茶,还有几个校尉在一旁侍立,王朝四人面色紧张的陪在一边,见林平之出来,这个千户连忙起身,对林平之施礼道:“林大人,下官王威有礼了。”林平之心中一动,忙还礼道:“不敢当,敢问大人所来何事?” 这王千户站直身形一笑:“在下可当不得林大人这一礼。”说罢在一旁的校尉手中拿出一支卷轴对林平之一笑,走到大堂郑重大声道:“石大人有命,烦请林大人领命。”林平之连忙起身站直躬身施礼,王朝等人也忙跟在他后面抱拳躬身。打开道:“经查,宁夏府锦衣卫百户林平之,恪尽职守忠心体国,实为我锦衣卫楷模,特此擢升锦衣卫百户林平之为锦衣卫镇抚使之职,因西北重镇地位险要,特命林平之以锦衣卫镇抚使之职镇守宁夏,可调度陕西锦衣卫千户所一切人马力量,也可任免陕西境内百户以下职务,相机行事,望林平之不忘皇恩,不辱我锦衣卫威名。” 说罢王千户将卷轴一合,满面陪笑道:“林大人,下官给你道喜了。”林平之连忙还礼,面上虽不显,心中也是兴奋不已,锦衣卫镇抚使是从四品的官职,位高权重,更难得的是可以监管陕西千户所,这样一来,自己在宁夏做事也就方便的多了,至于任免百户以下官职,自己却不会胡乱使用,权力这个东西乱用的话必然是灭顶之灾。王朝众人更是惊喜交加,大人升官了,所谓水涨船高,他们都是跟着大人的亲信,大人升官自己的前途自然也就更有奔头了。 王千户随即从一旁的校尉手中取过林平之的新官服以及腰牌印信,与林平之一一交接签收。林平之对赵虎使了个眼色,赵虎会意,连忙出门,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上以一封封白银,林平之转手交给王千户笑道:“弟兄们原来辛苦,可惜本官身无长物,只有这么一点小意思,请犒劳一下众兄弟吧。”托盘入手甚是沉重,足有百两之多,王千户眉开眼笑,林平之不但没有得志便猖狂大摆上官的架子,反而如此豪爽,王千户大笑道:“林大人果然够义气,那下官便代弟兄们谢过林大人了。”随即林平之命人大排筵席准备宴请所来众人,王千户摆手道:“林大人,此事却不必了,下官在此处虽然事了,却还要马上赶往西安千户所,时间紧急,不管多留。” 说罢对身边的校尉道:“你们现在就出去准备一下。”几个校尉领命走出大堂准备马匹去了。林平之目光一闪,笑道:“既然王大人身负重则,本官也不便挽留,不过王大人既然不肯在此赴宴,这个东道主却不能不做,还请大人稍等片刻。”说罢对赵虎又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赵虎又拿了一个锦缎的包袱过来,林平之取过塞到王千户手中道:“这两百两的路费却是务必要收的。” 王千户更是满面红光,嘴上说着:“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已经将包袱背在背上,他却是想纳入袖中,不过两百两白银,他虽然武功了得,但是袖子却撑不住这许多重量。 林平之笑道:“区区黄白之物罢了,如何敌得过我们锦衣卫的袍泽之情。不过既然指挥使大人命本官监管千户所,本官却从未去过,现在本官分身乏术,不妨就让本官的一名下属随同大人一同前往西安,也可代本官了解一下陕西千户所的具体事宜。” 王千户满面笑容:“区区小事,举手之劳罢了,下官先去准备一下,等等林大人让下属来找在下便是。”他也不多说,转身出门。 王朝几人刚要对林平之道喜,被林平之阻住,林平之看着面前四人沉吟了一下道:“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你们四人是否愿意一同前往千户所?”四人一愣,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意思,林平之道:“本官打算派你们一两人去千户所做一些准备,也便于彼此之间的联络,不过千户所对我这个忽然出现的上司必然不服,本官现在分身乏术,我表兄王家驹又离不开田庄之事,又恐你们四人去了受到千户所的刁难,故此为难。” 王朝四人顿时满面通红,大人这是不放心他们啊,看大人殚精竭虑,为了朝廷和百姓四处奔走,王表少爷还能替大人照看田庄,难道自己四人就是吃干饭等着天上掉馅饼的? 王朝向前一步道:“大人,卑职不才,愿意前往千户所,必不给大人脸上抹黑。”马汉也道:“大人,还是让卑职去吧,现在堡内人手不足,大哥和两位兄弟可以辅助大人,马汉一人足矣。” 张龙赵虎也纷纷请命,四人各不相让,登时吵作一团,最后赵虎忽然双膝跪地道:“大人,三位哥哥如今都有功劳在身,唯有卑职仍是一介白身,就把此次的功劳赏给卑职吧。”说罢以头抢地,这一下另外三人都闭住了嘴巴,他们四人一向交好,又是异姓兄弟,平时说说笑笑的,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四人中有三人已经是小旗官,唯独这个老四还是白丁一个,现在听赵虎忽然这么一说,顿感惭愧,于是也纷纷跪倒,表示愿意让赵虎前往。 林平之略一思忖,他在让赵虎去拿送给王千户的谢礼之时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于是开口道:“既然如此,赵虎,本官便命你前往千户所驻扎以便和我联络,不过既然你现在代表我驻扎那里,再没有身份自然不成,今日你便实领了小旗之职吧。一路之上和那王千户要多听多问。”赵虎自然欢喜不尽,王朝三人也拉着赵虎一通嘱咐,赵虎诺诺连声,接过王朝递过来的小旗腰牌挂上,随即兴冲冲的出门去寻王千户了。 赵虎走后,林平之吩咐下去,关于升官的事情,必须严密封锁消息,不得泄露出去,王朝三人自然领命。此时林平之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又把马汉留下,提笔写下一封书信交给马汉,让他即刻启程赶赴华山。 |
第七十三章 王爷 转天清晨,林平之刚刚来拜见罗祥,二人还未来得及商讨计划,忽然王朝来报,说宁夏卫指挥使周昂来访。这次周昂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一个中年文士,见面后,周昂对林平之介绍,这人乃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安化王府的幕僚孙景文孙先生,林平之连忙以礼相见。孙景文倒也不摆什么王府的架子,只是和林平之先谦逊的说了一番没营养的客套话,随即话锋一转,谈到了宁夏屯田的事情。 孙景文喝了口茶道:“百户大人,周指挥使之前曾和在下提过,林大人对周东度周大人强抢民田欺压军户之时也是有所了解?” 林平之点头道:“不错,林某对此不但清楚,更是义愤填膺。” 孙景文欠身道:“百户大人嫉恶如仇,实在是我宁夏官民之福,不过现在周东度大人不但未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据在下所知,就在最近三日,周大人又强占了六万亩的良田,无数军户流离失所。”他这些话却没有丝毫水分,林平之对此也是了解得很。林平之也懒得再扯皮下去,拱手道;“孙先生,此时本官已经了解,上次周指挥使曾于本官商议,我二人准备前去请安化王爷出面上奏天子,以制止周贼的恶行,不知道孙先生是否可以代为引荐让我等拜见王爷?” 孙景文没想到林平之这么直截了当,连周贼都已经用上了,不过心中也是暗自高兴,于是也不再东拉西扯,点头道:“在下今日便是为此而来,就在昨日,我已经应周兄所托将此事告知王爷,王爷也是恼恨的很,如果林大人有暇,不妨明日与周兄前往王府,由在下引荐给王爷。” 林平之点头道:“多谢先生,那就请先生和周指挥使先行一步,待在下收拾一下,将周、安二贼的罪证整理好之后,立刻前去周大人府上与之一起去拜见王爷。” 孙景文大笑道:“好好好,那么我和周指挥使便在王府恭候林大人了。”说罢起身告辞,周昂没想到如此顺利,自己到了一句话还没说,林平之已经答应去王府了。要知道,锦衣卫私见藩王,性质远比地方文武官员要恶劣的多,只要林平之去了,几乎可以说将他已经拉下一半的水了。“到底还是年轻啊。”孙景文和周昂心中暗笑,满面春风的出门回安化王府了。 等二人身影消失之后,林平之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转身回了密室,与罗祥分说了一番,罗祥目光微凝:“二弟,此事事关重大,行事务必要得当。”林平之笑着点点头,随即在书架内抽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的都是周东度和安惟学两人的罪证,对罗祥道了别转身离开府邸。此次他没带任何一个随从,只是孤身前往周昂的府上。 安化王府距离林平之的府邸距离两百余里里,而周昂的府邸在二者之间,故此林平之说先去周昂府上然后再去拜见安化王。为避免路途耽搁,林平之一人双骑,中途歇马不歇人,傍晚时分林平之便抵达了宁朔县。上次自己前来此处,还收了王朝马汉两个得力下属,此次故地重游,林平之也有些感慨,县城内的善堂还在,不过木老伯夫妇和几个孩子已经被王朝马汉两人接去了李俊堡,此时的善堂比之从前更加破败,成了几个流浪汉的住所。 林平之摇摇头,直接赶奔周昂的府邸,周昂听说林平之到了连忙出门相迎,二人勾肩搭背的说了一阵子的客气话,周昂便说安化王府距离尚远,二人不如早些赶路,免得明日倒是时辰太晚失了礼数。林平之自无不可,不过周昂准备的倒是充分,说林平之从李俊堡赶到宁朔县已是长途跋涉,有未曾用餐,过于辛苦,于是舍马就车,给林平之和自己分别安排了一辆马车,这样在车子里面不但可以吃喝,还可以睡觉。林平之当然不会拒绝,于是片刻之后,林平之和周昂分别上了马车,周昂还点了二十名骑兵陪同,也是一人双马,连林平之的两匹马也一起带上。于是一行人便驾车骑马赶赴安化王府。 林平之却是有些饥饿,接过车夫递过来的食盒后,就在车厢里面吃了起来,食盒里面的食物非常丰盛,上下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有五个隔断,每个单格内都是一道好菜,还有两碗汤和一壶酒,林平之对酒没什么喜好,只是将汤全部喝下。吃饱了饭,林平之将食盒推到一边,打量起了这架马车,他忽然发现从自己吃饭开始,车子已经行进了好一会儿,自己居然没感觉到丝毫的震动。转念一想,当即想起来自己上车的时候,发现这辆车的车轮都是用皮革裹起来的样子,难怪会感觉不到震动。 自从在衡山城他偶然得到那前辈的遗书后,他就养成了仔细观察和思考的习惯,此时也无所事事,不由得就开始琢磨起这架马车来。上车的时候,自己还奇怪,为什么周昂为什麽要将马车造得像个棺材,仔细一看才明白,因为这样,车厢里的地方才大。这样的车厢就可相当于普通车厢的两倍大,车厢一侧用锦被铺出来一张舒适的软榻,还有几张锦垫,自己刚刚坐在垫子上用餐的一张矮脚小桌,每样东西显然都经过苦心安排的,所以东西虽多,也并不显得很拥挤。 距离安化王府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如果骑马也许速度能快上很多,不过坐车总是要慢上那么一些,事到临头,林平之也懒得多想什么,于是干脆往软榻上面一躺,随着外面马蹄的滴答声沉沉睡去。 这一觉林平之睡得极其舒爽,直到第二天周昂拍打车厢才把他叫起来,见到车外的周昂,林平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周大人,实在抱歉,下官睡过了。”周昂笑道:“林老弟昨日奔波劳碌,是应该多休息一会儿。不过我们面见王爷,还是要仔细一些,林老弟先洗漱一下,随后我们就去王府。” 林平之这才注意到,此处乃是一片树林之内,早有兵丁打来清水备好青盐,林平之赧然一笑,连忙净面漱口。片刻之后,林平之梳洗完毕,周昂笑道:“林老弟却是一副好相貌,如果老哥有女儿,一定嫁给你。”林平之笑笑未答,心中暗骂:“老东西,回头你抄家灭门诛九族把老子也连累了。” 二人整理一番后,来到了安化王府门前。在这里,林平之有看见千户何锦、丁广二人早已在此等待,周昂笑称这是为了多来几个人,毕竟人多面子大,希望可以求得安化王爷答应替宁夏军民主持公道,林平之心中暗哼面上不显,只是向两人的深明大义称赞不已,何锦二人也是虚情假意的和林平之互相吹捧一番。 周昂让门子禀报后不久,孙景文迎将出来道:“二位大人。来的好早,王爷今天已经推却了一切事务专心等待二位光临了。”周昂林平之忙道不敢,随即跟随孙景文来到银安殿,在正中的雕龙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中年人,他漆亮的胡子修饰的很整齐,粗眉大眼,真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正是当代的安化王朱寘鐇。 见到林平之一行人进来,朱寘鐇居然走下王座来到林平之两人面前大笑道:“这位就是锦衣卫的百户官林大人吧,幸会幸会。”林平之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王爷在上,下官给王爷见礼。”朱寘鐇连忙扶住林平之大笑道:“好说好说,本王一向不喜俗礼,林百户肯来我这王府就是给本王面子,来来来,请坐请坐。”说罢将林平之带到左手上座坐下,孙景文看的心中叫苦:“我的王爷啊,学生让你礼贤下士,但是你这也礼敬的有点过了吧?简直忘了尊卑有序了。”不过嘴上自然不敢说,自己这个王爷一向有点儿二百五,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好,如果王爷得了大位自己也容易把控朝政。说起来朱寘鐇也不知道都从哪儿找的这些文武英才,有理想是好的,但是还没实现理想之前都把自己当作理想已经实现了。 待几人入座后,朱寘鐇回到王座,笑道:“孙先生和孤说过今日二位有要事来见本王,不知道二位大人位高权重,却有何事需要来找我这个无职无权的闲散王爷?” 周昂拱手道:“王爷,我和林大人此来,乃是望王爷给我大明将士主持公道!”说罢对林平之一使颜色。林平之会意,忙在怀中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纸袋,早有王府太监伸手接过呈给朱寘鐇。 装模做样的看了半天,最后重重的一拍面前的书案,大叫道:“败类!简直丧心病狂!我大明朝的国事就是让这些败类给糟蹋了,皇上的圣明也被其毁坏!真是畜生!败类!”他吼叫了一阵,随即面色一苦,对林平之道:“林百户,孤明白你锦衣卫的能力,这些证据孤万无怀疑,但是你们前来找孤恐怕却是所托非人,孤虽然贵为王爷,但是却无职无权,更不能插手地方军政民政,恐怕爱莫能助啊。” 周昂连忙开口道:“王爷,我等不是不想上报,但是我们的官小职微,而周东度、安惟学二人不但是朝中大员,更有司礼监刘公公撑腰,如果仅仅是我二人上奏,不但不能惩治二贼,反而会引火烧身。我二人事小,但如果让奸邪得逞,我宁夏从此再无宁日,日后胡虏犯边,我大明西北危矣。” 朱寘鐇连连摆手,用祖制藩王不得干政为由百般推脱,周昂不断的分说,何锦与丁广二人也是在一旁不断请求,孙景文也在一旁不断的对朱寘鐇劝谏,但是朱寘鐇似乎是铁了心不管,只是摇头。 林平之看火候差不多了,开口道:“王爷,卑职虽然官小职微,但却恬为锦衣卫百户之职,代天子行监察天下之权,卑职在此保证,绝不会让王爷受到牵连。” 朱寘鐇闻言陷入沉默,只是低头不语,过了半晌,忽然抬头笑道:“此事太大,本王需要仔细斟酌,不过此时已近午时,二位不妨先在本王这里用饭再说。” 朱寘鐇是堂堂王爷,他说的话虽然比不上金口玉言,但也是一言九鼎,既然王爷开口留饭,林平之无论如何不能给脸不要脸,只好点头谢过安化王,安化王哈哈一笑,吩咐太监准备午宴,随即带几人去往王府宴会厅。 如果说大明朝什么人过的最滋润,那毫无疑问就是皇室的各路藩王,这些藩王无需劳作,更没什么职务,每天的生活就是享受,还有大片无需上税的田庄和店铺生意,生活简直奢靡的让人发指。安化王的藩地随在西北,但是每日用度所需的物资却来自与四面八方。林平之在福建的时候也算的上是富豪之家,但是也未见过如此的排场。安华我那个自然是坐在主桌,他和周昂、何锦、丁广分坐在左侧的几张酒桌旁,而孙景文、孟彬、史连几个王府幕僚则分坐在右侧的几张酒桌旁边。 大明朝讲求尊卑有序,他们的膳食自然不能与王爷相比,但是也是非同小可。他面前的酒桌上光酒就只有十种之多,从茅台、洋河大曲、状元红、竹叶青,到关外羊乳酒都有;菜盘里面也分别放着江北的大虾,金华火腿脚爪、福州糟鱼、福州烧鹅、海宁海臭虫、无锡肉骨头、长白山的梅花熊掌。。。 其余几人面前桌子上面和自己一般无二的菜肴美酒,林平之不禁叹息什么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此的生活居然还不满意,还要痴心妄想问鼎天下,真不知道这安化王到底是蠢还是猪。 此时朱寘鐇举起酒杯道:“不是本王吝啬,但今日本王不知几位贵客到来,不及准备,酒微菜薄,请大家不要介意啊。”众人忙道不敢,他顿了顿继续道:“本王久居宁夏,与周指挥使、何千户与丁千户都算是旧识,不过今日本王很高兴可以见到我大明后起之秀林百户,实在高兴,今日谁都不许走,晚上的时候本王要设宴款待林百户和在座各位,大家务必赏光。”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爷都喝了,众人谁敢不喝?都是将酒水一口喝干。 |
第七十四章 诬陷 在朱寘鐇有意的带动下,午宴逐渐开始变成诸人开始吹捧林平之,林平之也是不断的点头谦逊两句,心中却是暗骂不止,最后这顿丰盛之极的午餐林平之连半饱都没混上。午宴散后,因为朱寘鐇已经说过留众人晚宴,自有王府太监分别带着几人先去客房午休。在林平之被带走后,朱寘鐇问几位智囊的看法,孙景文道:“陛下,学生看此人虽然年轻,但不是胸无城府之人,不过却也无妨,谅他一个小小的百户官,露水大的前程,只要陛下礼贤下士,不愁他不就范。” 史连道:“关键在于他的鹰犬身份,需知朝中文臣一直对厂卫鹰犬欲除之而后快。弘治一朝,厂卫鹰犬已经被打压的无法动弹,现在那昏君妄图重新抬举鹰犬,必为朝臣所厌恶。如今只要林平之倒向王爷,然后反戈一击,由他这个昏君昔日的鹰犬来揭发昏君的暴行,必然会对昏君的声望造成巨大的打击,六部九卿也会趁机发难。这对陛下的大事有百利而无一害。”其他众人也纷纷点头应和。 当晚,王府的宴会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此时酒桌之上的菜肴比之中午更是丰盛的过分。开宴之时朱寘鐇宣布酒席之上不许谈国事,故此这顿饭比中午吃的更加欢畅,林平之也总算有机会填饱肚子了。在宴席上,朱寘鐇向众人频频敬酒,在座之人自然不敢驳王爷的面子,林平之也喝了不少,到后来,周昂、何锦以及孙景文又以各种理由纷纷劝酒,林平之终于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次日黎明,林平之在梦中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回忆起昨日之事也觉得奇怪,以自己的功力,即便饮酒也不应醉成如此这般模样。心中奇怪,又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便撩开被子准备出门查看一下,不过移动之间却发现大大的不对,连忙坐起身形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 此时林平之不仅弄清楚自己赤身裸体,身边还躺着一个女人,也是光条条赤裸裸的一丝不挂,转动之间肌肤相亲颇有异样的感觉,而且是极其异样,这个女人美貌绝伦好似天人。这样的美女无论是那个男人见到都会忍不住看第二眼,去仔细的看一看她为什么这么漂亮,仔细看看这么美丽的女人全身上下最美的地方是哪里。但是林平之绝没有看第二眼,因为他发现了这女人身上更难得的一点——这个女人全身冰冷好似冰块,与她肌肤相亲好似在蹭着一块死肉。不错,这个美貌女子正是一具尸体。 林平之还未回过神来,忽然房门被人打开,一个王府太监满脸赔笑的走了进来:“林大人醒了么?小的奉命前来。。。啊!不得了了!王妃被人杀了!!!”这太监猛然脸色大变,连滚带爬的向外跑去。 林平之只感觉五雷轰顶一般,顿时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陷阱,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王府的反应虽然比不上紫禁城,但是也绝对不会差到哪儿去,那太监的声音还未落地,已经有十数个王府护卫冲了进来,每人都是弓上弦刀出鞘,还有两个侍卫手中拿着火铳,火门已经打开,黑洞洞的火铳口对准了林平之。 一个为首的侍卫道:“此人乃是王爷的贵客,没想到却是如此丧心病狂,你们快点去禀报王爷。”那人还未离开多久,朱寘鐇面色铁青的带着孙景文和两名护卫走了进来。 “林平之,本王敬你是个少年英雄,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狼心狗肺,奸杀本王的女人。”怒不可遏,换谁都看的出来,王爷真的心痛已极。 就在此时,又是一阵杂乱的步伐,有两个护卫引领着周昂几人冲了进来。 周昂进门就跪在朱寘鐇面前,叩头道:“王爷,此时必有蹊跷,末将恳请王爷息怒,好好细查此事。”朱寘鐇怒道:“蹊跷?能有何蹊跷,在本王的府内,出了这种事情,还能有什么误会?” 周昂之时叩头道:“王爷,周昂以性命担保,林兄弟绝非淫恶之人,请王爷且息雷霆之怒,末将保证还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说罢叩头不止,何锦与丁广也叩头不止,口中皆是愿意满门老小的身家性命为林平之担保,此情此景真可催人泪下,连王府侍卫中都有人心中暗叹,自认为交友如此真是死也瞑目了。唯独当事人林平之,不但没有丝毫感动,反而感觉怒火中烧,他现在如何还不明白自己被这几个人给阴了,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证据十足,又是在王府之内,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更何况自己现在全身赤裸,自己现在除了闭嘴看他们演戏啥也干不了。 朱寘鐇浑身颤抖,终于是在孙景文的劝说下逐渐平息了怒气,冷冷的道:“好,周昂,本王就让你们几个去查,但是只有一天的时间,如果晚上没有给本王一个完美的答案,哼哼,锦衣卫,好大的名头。”他没在说下去,转身带着侍卫离开。 这样,房间里面就之声下周昂、何锦、丁广和孙景文四人,嗯,还有现在还躲在被子里面一丝不挂的林平之。 周昂干咳了一声道:“林兄弟,怎么搞成了这样?” 何锦之前有被林平之敲诈的过节,此时见林平之的窘态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假惺惺的道:“林兄弟,哥哥也是过来人,年轻人想那事儿也正常,但怡红院里也不是没有,你想要和哥哥说嘛,干嘛如此不要命,王妃虽然是绝色,但。。。咳咳咳。”周昂狠狠的挖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闭嘴。 林平之忍无可忍,也不管自己穿没穿衣服了,干脆直接把被子猛地掀翻到地上,随即跳起来破口大骂:“你们几个混蛋算计了老子还有脸装好人,老子也他娘的不活了,先拉你们几个混账垫背。”说罢飞身直扑孙景文。 孙景文是个卖嘴的书生,见林平之扑来当即吓得面色苍白,好在周昂和丁广左右齐上,接下林平之两掌,只听砰的一声,周昂连晃了几晃,而丁广全身骨头格格直响。林平之也被二人合力打的倒退三步后背撞在床沿,哗啦一声坚硬的黄花梨罗汉床被撞塌,那女尸也滚了下来。 周昂心中暗凛:“这林平之中了王爷的秘药,居然还有如此功力,朝廷鹰犬果然不可小觑。”连忙向上一步大喝:“林兄弟,你就算要打架也应该先穿上衣服吧?” 林平之眼光一扫,也不由得面上一红,恶狠狠的瞪了几人一眼,连忙在一旁找到自己的衣服手脚麻利的穿戴起来。 待最后一根衣带系好,林平之冷冷的看向几人。周昂干笑一声:“林老弟,现在我们能谈谈了么?” 林平之冷笑一声道:“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周昂挑起大指赞道:“林老弟果然不愧是被王爷看重的人物,果然机智过人。” 林平之不耐烦的打断他:“这种事儿连傻子也看的出来,周昂,废话少说,到底要老子干什么?” 周昂略显尴尬道:“林老弟,此地并非讲话之所,我们换个地方谈怎么样?” 林平之面色阴冷:“随意,反正老子已经被你算计了,你们说了算。” 周昂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林平之向前便走,走了两步,忽然身子一转抓起那具掉在地上的美艳女尸,右手猛地一掌击在女尸脸上,一声脆响打的女尸面骨碎裂五官挪移,随即林平之化掌为拳将那女尸打的胸膛塌陷,最后左手一抖将女尸抛出撞在墙上,咯吱吱一阵响动,女尸四肢骨头全部粉碎。 这几下电光火石快的吓人,将门口的四人惊得呆若木鸡,他们实在想不到林平之为什么会忽然对这个女尸动手。 林平之抓起一条枕巾擦了擦手,随手一丢,淡淡的道:“老子心情不好,不先出口气,怕等等忍不住打死你们几个杂种。况且这娘们能伙同你们污蔑老子,无论死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是吃了药或者使用什么邪术假死我就让她面目皆毁全身瘫痪,要是死了老子也不能让她死的漂漂亮亮。” 四人脊背发凉:“这鹰犬果然心狠手辣,可怜神尼的这位弟子,自告奋勇服用了秘药来陷害这林平之,结果却白白落得这么个下场。早知道如此,在把她抬来之前,我们应该先享用一下,可惜可惜!” 周昂几人被林平之这手搞得心惊肉跳,周昂平复了一下情绪,强笑道:“林老弟果然是恩怨分明,请。”说罢将林平之请入旁边的一间厅房。林平之进了厅房,也不理周昂四人,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取过桌上的一壶茶也不往杯里倒,直接将壶嘴倾斜喝了起来,他从昨夜饮酒后至今没喝水,嗓子干的厉害。他倒也不在意对方下药,毕竟戏法已经演过了,该上正戏的时候了,没必要这个时候下药。 周昂等人却没说话,刚刚林平之的行为太邪了,震得他们心神有点乱,连朱寘鐇头号智囊以能言善辩的再世张良孙景文都沉默不语心里不断盘算。转眼一壶茶喝完,林平之将茶壶往地上一摔——粉碎。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林平之一声怒喝。 还是周昂咳嗽了一声道:“林老弟,稍安勿躁,请暂且给哥哥一点时间,让哥哥将话将完。”他微微一顿,继续道:“林老弟也很清楚,我宁夏现今到底是和状况,不错,如果我们想改变现状,找王爷出面的确是一个方法,但是你我都很清楚,王爷一旦出面,他势必面临夺爵削藩的境地。林老弟在宁夏几日时间便杀尽了府城的青皮地棍,可谓大快人心,老哥哥也知道老弟心系百姓,但是林老弟,你毕竟只是一个人,而全宁夏,甚至于说整个大明有无数被欺压的百姓,你又能救得了几个?” 林平之目光闪动,忽然喝道:“周昂,你们想反?” 周昂被林平之喝的有些语塞,毕竟这个话让他直接说出来还是有些困难,一旁的孙景文道:“林大人切勿发怒,我们和王爷对大明都是忠心耿耿,所不满者只是对现在的朝纲不振百姓苦难。林大人不说其他,拿你来说,你到宁夏后,开荒田除恶霸,所作之事无一不是利国利民,但是只是因为那周东度仰仗阉贼刘瑾之势,便对你处处排挤,更发动其朝中同党对大人造谣污蔑横加指责。”他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件交给周昂,示意周昂交给林平之,他现在是不敢靠近林平之了。周昂将文件递给林平之,林平之打开一看,原来是百官弹劾自己的奏章被人抄录的副本,虽然林平之早就从罗祥处得到自己被弹劾的事情,但是具体弹劾的内容却并不太清楚,此时当真看到里面的内容,还是不由得气的面色铁青。 看完最后一封题本,林平之将文件放在桌上,看着四人道:“连呈给皇上的题本都能弄来副本,安化王爷倒是神通广大。” 周昂笑道:“林老弟,王爷之能岂是我等可以揣度,如果不是有十分把握,又岂敢拉老弟这个锦衣卫新秀进来。”说起来,其实周昂一分把握也没有,他与何锦丁广之所以上安化王的贼船,说到底是因为从安化王手里拿了太多的好处还不起,没办法不得不硬着头皮干,但是现在在拉人,没把握也要说有把握,再说了,就算不成,多拉一个人垫背也是好的。 孙景文也道:“林大人,我们如此行为也是逼于无奈,王爷对你青睐有加,如果不然昨夜趁你酒醉一刀砍了岂不简单?无奈王爷爱才之心太盛,还说只要老弟肯投靠,任何条件都可以随意提。” 林平之沉默不语,只是目光不停的闪动,周昂几人也不再作声,给林平之思考的时间,他们也知道,除非死,否则林平之别无选择。过了半晌,林平之开口道:“要我做什么取信于王爷?” 孙景文松了口气,和周昂相视一笑,开口道:“林大人客气了,王爷爱林大人的才干,何须什么证明?” 林平之冷笑一声:“孙先生,能不能别这么虚伪?” 孙景文老脸一红,刚要开口,忽然一声“阿弥陀佛”传来,房门打开,三个女尼推门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老尼道:“孙先生,各位大人,此人可杀不可留!” |
第七十五章 三定 周昂几人正在策反林平之,忽然进来三个尼姑,为首的老尼直接开口要杀林平之。 孙景文见到这三人连忙起身,施礼道:“原来是三位神尼驾到。”周昂几人都以为是三人刚刚看到了自己弟子尸体的惨状大怒,故此准备要林平之的命,林平之却知道绝不是如此简单,这三个尼姑有一个他数年前曾在横山城中见过,另外两个虽没见过,但是心中也已经猜到了答案,当下心中一沉:“该死,朱寘鐇这狗东西什么时候把这三个淫尼给收拢到手下了,老子居然不知道,真是糟糕,这下子麻烦了。” 三位老尼还未开口,林平之却开口道:“孙先生,这三人是谁?”孙景文道:“这是王爷的贵宾,三位佛门神尼。” 林平之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恒山派的三位淫尼驾到。孙先生,如此淫贱不堪的东西,王爷居然奉若上宾。我看此处已无林某容身之地,既然如此,告辞了。” 话音未落,身形已经撞破窗棂飞了出去。 任谁也没想到林平之忽然跳窗逃跑,杀官造反的事情都说了,林平之不归顺就是死,如何能让他活着离开?三位尼姑一声冷笑:“想逃?”身影一晃便在原地消失。 随即院内传出几声惊呼一声惨叫,周昂等人跑到外面一看,林平之已经和一位尼姑打在一起,不是三个尼姑要将江湖规矩单打独斗,而是另外两人正躺在地上吐血呢。 这一切说起来慢,但是从林平之破窗道现在不过只有几个弹指的功夫。当时林平之破窗后,三个尼姑紧随其后从被林平之撞破的窗口飞出,但她们做梦也没想到林平之根本就没逃,而是躲在窗户旁边,三人身形刚刚探出窗口,林平之的双掌已经拍到,此时三人全身空门大开,措不及防之下当先两人被林平之双掌印在胸前,此时林平之已经运足了劲力,也多亏是三尼内功深厚,林平之昨夜所中秘药的毒又没完全失效,这二人才没被当场击毙,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大口吐血受伤不轻。不过她们也为第三个尼姑挡了宰,第三个尼姑见状不好,一剑急刺林平之的咽喉,林平之不得已闪身避开,此时前两个尼姑已经摔在窗外,第三个也飞身到院中和林平之打作一团。 周昂几人出来看到这个场景,也是不知所措,孙景文皱了皱眉,低声道:“周大人,还是先把那两位神尼救助起来才是。” 众人点头,看林平之二人打斗的情形,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既然双方暂时无碍,还不如先救治伤员。 几人过去一查,孙景文的脸就像吃了苦瓜一样,林平之这两掌拍的太重了,这两位平日里一派仙风道骨世外高人形象的王府神尼,现在就像一滩烂泥一样,满脸都是血混着的泥土,进气少出气多,半死不活的样子。孙景文不通医术束手无策,只好先去外面找王府的大夫,周昂皱着眉先点了二尼身上的几处大穴止血,随后运气护住两人的心脉,让二人不至于受伤过重而死。 此时林平之对战一个尼姑,已经游刃有余,边打边是冷笑:“定逸,那两个是你师姐定闲和定静吧?你们不是死了么?莫非是坏事做的太多阎罗王的十八层地狱容不下你们,让你们又还阳了?也罢,本少爷今天就做做好事,再打发你们回去。” 定逸师太面色铁青,大骂道:“小贼,你天天就靠着偷袭暗算他人,算什么英雄好汉,老娘今天超度了你。”恒山定逸师太素来自诩蛮横霸道,此时大怒之下,直接以老娘自居了。 林平之冷笑道:“你们三个淫尼打我一个,居然还好意思自诩英雄好汉,你看着现在本少爷怎么一对一打发你去西天朝见我佛如来。”说罢还对着周昂几人叫道:“周大人,你们三个就在一边看着,这淫尼要和我单打独斗,看看我是不是英雄好汉,你们谁也不要上来帮我,看我怎么打发他升天。” 这话说的不但恒山定逸师太火冒三丈,周昂几人也是目瞪口呆,对林平之的皮厚手黑赞叹不已,明显着自己几个人上手肯定是帮定逸师太,林平之这么一说反而将住了自己。 定逸师太怒火冲天,破口大骂道:“小贼,真真无耻至极,无耻至极!”他想开口让周昂帮忙,但是一怒之下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的功夫现在本就不如林平之,林平之说话一样可以挥洒自如,但是她连续开口却搞得手忙脚乱,林平之现在闭口不言双掌全力猛攻,更逼得她顾此失彼连张嘴的空隙都没了,只是一味的死扛,不多时便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周昂等人和定逸师太也没什么交情,但是也知道她是王府神尼,深受王爷器重。特别是这三个尼姑虽老,却有不少鲜嫩欲滴的弟子,据说还有一手恒山派不传之秘——千环套月玉漩涡的神功,乃春秋战国时期的西施和大唐的杨玉环两大美人留下来的绝活,让王爷大为欢愉,故此她一旦有失必为王爷所怪。 可是周昂等人本是来策反林平之的,看刚才的情形,如果没有定逸师太等人插手,也许林平之已经倒戈了,这个时候帮着定逸师太,林平之必然不会投诚,林平之死活无妨,但是坏了王爷的大事也是重罪。 一时间,周昂等人左右为难,下定决心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吧,可是看情形定逸师太已经快被林平之压制的死死的,如果没有外力干预,她是凉定了。 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似慢实快,朱寘鐇率着一众王府护卫赶了过来,原来孙景文刚刚飞奔出去找大夫顺便将现状禀告了朱寘鐇。朱寘鐇初时闻林平之要降心中一喜,但马上听说林平之和恒山三定打起来了,还揍趴下两个,正在和定逸师太死斗,大惊之下也顾不得其他,连忙率人赶了过来。 朱寘鐇刚到马上大喝一声:“住手,都是自己人,不要伤了和气。” 随着朱寘鐇话音落地,只见林平之哎呀一声,右胸被定逸师太一掌拍中,登时身体一晃,双手连环猛攻,口中大骂:“好你个贼尼,老子罢手你却偷袭,老子要你的命。” 却原来朱寘鐇住手二字刚出,林平之便立刻停手,但是高手过招岂能说罢手就罢手,定逸左掌已经收势不住拍在林平之身上。这下林平之再次动手任谁也说不出问题了,朱寘鐇也是暗骂:“这林平之还没归顺本王尚且听从本王的吩咐,你一个小小的江湖尼姑居然如此托大。”一怒之下,也不再开口。他不通武功自然看不出什么,周昂、丁广于何锦三人却是心下一寒,暗道这林平之果然恶毒,拼着受伤也要解决这个老尼姑,还在王爷面前博了个头彩,和这种人打交道不知是福是祸。 他们自然不知道林平之早已运气于胸,身上还穿着唐伯虎所赠的宝衣,定逸师太又已经筋疲力尽,那一掌除了让他有一时的胸闷并无太大的不妥。 定逸师太是真的撑不住了,勉强再撑了十几个回合,被林平之反手一掌拍在左臂上面,嘎吱一声,定逸左臂立断,剧痛之下身形向右撞出数步。林平之还要再上,这时朱寘鐇不得不说话了:“平之,够了。”周昂几人也连忙飞身过去拉住林平之,林平之也见此情形也未在追杀,只是叹了口气,淡淡的道:“看起来我一个小小的百户官,还是入不得王爷的法眼呐。” 说罢转身回了厅房。 朱寘鐇见林平之罢手回房,心下还是比较满意。自然早有护卫和大夫过去救治恒山三定,定闲师太和定静师太伤势较重,现在还在昏迷,定逸师太手臂骨折也不算太轻,只是她性子强硬,硬憋着一口气,现在见强敌褪去,心神一松才觉得手臂处痛入骨髓,身子一晃,也昏了过去。 朱寘鐇对周昂和孙景文使了个眼色,随即带着护卫抬着三定走了。 孙景文等人自然知道朱寘鐇自重身份,现在还不是见林平之的时候,也带着周昂三人回了房间。 此时林平之正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茶几上坐着呼呼喘气,看几人进来也没什么好脸色,只做未见,孙景文看了看林平之又看了看地上摔碎的茶壶,转身从隔壁的屋子里面又端来一壶茶水放在林平之手旁,默默的退回自己的位置坐下,这还是今日他第一次接近林平之。 林平之也不说话,用手背试了一下茶壶的温度,抓起来又是一口喝完,将茶壶一摔,冷声道:“说说吧,你们到底打算如何?” 孙景文干笑了两声道:“林大人,你刚刚所伤的乃是王爷奉养的三位佛门神尼,即便如此王爷也未有一字半句的指责,难道你还看不出王爷对你的看重么?” 林平之哼了一声并未作答,但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孙景文继续道:“不过林大人,此事毕竟是捅破天的大事,如果林大人能写上一纸文书,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 林平之目光一寒,听起来一纸文书不是大事,但是白纸黑字的东西往往最可怕,特别是在官府之中,所谓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自己真的写了什么东西,哪怕就是虚与委蛇的,但是也是根本无法解释清楚,更何况自己锦衣卫鹰犬的名声早已让六部九卿恨之入骨,自己就算是卧底安化王府的权宜之策,结果也是抄家灭门万劫不复,毕竟文官们有一百种解释方法让你的这种所谓权宜之策变成谋反的铁证。 看着林平之面色阴沉,孙景文笑道:“林大人也无需如此,毕竟此事太过重大,莫说林大人您,连我这样追随王爷一辈子的人,还有周大人何大人这些王爷的绝对亲信也都写了这文书。更何况,林大人如果真心投效王爷,又何必在意这张文书会落到朝廷手中,毕竟王爷不会自毁长城,待到日后王爷成就大事,林大人何患封侯拜帅之事?”林平之面色变幻不定,半晌后,长叹了一口气,冷声道:“罢罢罢,去取笔墨来。”周昂几人闻言大喜,很快笔墨纸砚便放在林平之面前,林平之盯着面前的文房四宝,嘴唇颤抖,半晌后,颤声开口道:“给老子拿壶酒来,还有,你们安化王府写字连清水都没有么?莫非要老子用尿研墨?” 孙景文几人先是一喜,随后面上微有尴尬之色,刚刚去取笔墨的丁广更是尴尬,这几个人写字都是有人伺候的,研墨这种事情从未亲自做过,刚刚居然忘了给林平之把研墨的清水拿来。 一碗清水和一壶好酒几只银杯出现在林平之桌前,林平之拿起酒壶倒了一杯,白眼翻了周昂几人一眼道:“怎么?还要盯着老子写字么?” 周昂尴尬的笑道:“林老弟心情不好,老哥哥理解理解,我们这就去隔壁等待,等老弟写好后我们再呈给王爷。” 几人明白林平之一个锦衣卫百户忽然要背叛皇上投靠藩王的情绪好不到哪去,自己在一旁盯着他写这种东西已经让他反感至深,林平之在这里那儿也去不了,就算他想玩儿什么花样,白纸黑字的东西也玩儿不出来,哪怕他些什么含含糊糊模棱两可的话,还有孙景文孟彬这些王府秀才把关呢,当下也不作他想就去了隔壁房间耐心等待。 |
第七十六章 文书 朱寘鐇手中拿着林平之写的文书仔细看了两遍,忍不住大笑道:“好,很好,各位爱卿辛苦了。” 周昂几人满面陪笑连道:“陛下过誉了,此乃微臣应尽职责。” 孙景文道:“王爷,那林平之似乎与三位神尼有仇,不知道王爷如何处理?” 朱寘鐇微一皱眉,随即厌恶的道:“那几个江湖术士,越来越不知轻重,朕的大业,岂是他们可以干预的,朕所需要的还是向尔等这样的股肱之臣。”朱寘鐇的确迷信,也很粗豪,但他并不傻,也知道想成大事光靠几个所谓的武林高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特别是在周昂丁广这些朝廷军官投靠他之后,更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他现在还很倚重恒山三定这些江湖人物,但是他的心理天平已经越来越倾向于拉拢林平之这样的朝廷官员,尤其是现在没有这种江湖人在场的时候,自己毫不隐讳对这些人的厌恶,而且这样也更可以示好周昂等人。 周昂几人也连忙起身施礼,表示对王爷信任的感激之情。 朱寘鐇又道:“那林平之和你们如何说的?” 孙景文道:“那林平之说,那恒山三定与他有阉夫之仇,故此要对他杀之而后快。” 见朱寘鐇闻言一鄂,孙景文连忙解释,将林平之从华山习武,因此和恒山派的发生矛盾,又和恒山派的决斗,结果用一粒碎银子阉了有名的淫贼万里独行田伯光,但是田伯光是恒山三定的男宠,故此恒山三定对他恨之入骨,林林总总给朱寘鐇说了个清楚。朱寘鐇听的捧腹大笑,好一会儿才忍住笑意道:“没想到那三个尼姑居然是一个淫贼的三个老婆,有趣啊有趣。”随即心中对恒山三定更是鄙视。 孙景文道:“林平之说,他也明白陛下现在是用人之际,所以他尽可能避免和这些人发生冲突,以免陛下难做。而且现在他已经打伤了恒山三定,也不大好意思和陛下相见,不过他也需要王爷给他个凭证,以免日后王爷卸磨杀驴,拿了这个凭证他便回李俊堡,同时他保证秋收之时可以让李俊堡给大军提供足以供应五千大军的军粮。” 朱寘鐇闻言更是喜悦,一方面满意林平之的懂事,现在他接见林平之的确有些不妥;另一方面他也在为造反的钱粮头疼,他自然也知道林平之在屯田,周昂等人也对李家堡有过调查,虽然对林平之对庄丁所说的前景一个字也不信,但是也有计算,如果敲骨吸髓的话,五千大军的粮草林平之确实拿的出来。至于林平之想要个凭证,这他倒不在意,毕竟让人卖命这种事情,如果没凭没据的别说卖命的,连买命的也不放心。 朱寘鐇略一思忖,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丢给孙景文,孙景文接过一看,欣喜道:“陛下果然有王者之风,这面王爷的金牌足以收林平之之心。” 朱寘鐇扬了扬手中的文书笑道:“无妨,有此文书,如果林平之敢反水,本王就算被那昏君拿了,他林平之也逃不过千刀万剐诛灭九族的罪责。” 众人大笑,随即一片歌功颂德。 。。。 林平之府邸的密室之内,看着手中的金牌,罗祥眼中杀气四溢:“二弟,这安化王确实要反了。” 晚上林平之返回府邸之后,饭都顾不上吃就连忙来见罗祥。他还从未见过罗祥爆发出如此大的杀意,连林平之都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大哥,可以肯定,今年安化王必反无疑。” 罗祥看着林平之,目中泛起泪光:“二弟,你糊涂啊,你如何能写下那等文书,你岂能不知,这样一来,就算是评判成功,你也要身受那凌迟之苦。” 林平之心下感动,这个大哥自己是交对了,他知道罗祥是发自真心,毕竟此时罗祥只需要将金牌上交天子便是大功一件,而他现在却只是在考虑自己的安危,这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亲弟弟了。 林平之强笑一下道:“大哥放心,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只要我们先发制人将安化王在起事之时拿下,一纸文书还不是手到擒来?” 罗祥知道林平之在安慰自己,不过事已至此,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只能求苍天保佑,那安化王把这文书放在自己二人可以找到的地方。 也知道现在再抱怨林平之冲动为时已晚,与其叹息不如亡羊补牢寻找转机,罗祥摇摇头,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道:“二弟,现在你的打算是什么?” 林平之笑道:“大哥,我和安化王已经说了,这段时间要大力屯田以提供五千大军的粮草,自然是要好好屯田了,就算安化王昏庸无能,他手下的文武大员也不会都是草包,至少在这段时间他们都会盯着我,所以我连卫所都尽可能不会去,只在李俊堡屯田。” 罗祥道:“也好,二弟,哥哥知道你有主意,不过万事还是要小心。对了,你和哥哥说说,你那屯田真的是打算让这李俊堡成为产粮大地么?不是哥哥给你泼冷水,你这个方案太不可能了。” 林平之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哥哥,其实小弟和其他人说的还算是保守的言论,小弟实事求是的告诉哥哥,小弟有把握让李俊堡今年的粮食产量达到。。。” 。。。 华山派的剑气重霄堂内,岳不群和封不平正在和陆柏几人喝茶,自从剑盟成立之后,除了泰山派因为天门的驴脾气和派内高手众多比较独立,剩下的嵩山派、华山派和衡山派已经和并派的区别不是很大了,有鉴于华山派和衡山派少有高手坐镇,特别是衡山派只有一个鲁连荣扛大旗势单力孤,而嵩山派确实人多势众,于是三派经过商议,嵩山十三太保中大太保丁勉、四太保费斌和五太保乐厚驻守衡山辅助鲁连荣,本来华山派不太需要,但是鉴于思过崖现在是剑盟几派共有的宝藏,不让陆柏来也不合适,于是陆柏与鲁连荣的大弟子李越便一同驻守华山派。 现在的华山派虽然岳不群的弟子只剩下一个劳德诺,但是剑宗封不平和丛不弃带来了不少弟子,还都是品行端正之人,比之前岳不群招的令狐冲陆大有之流不知道好上多少,这让岳不群又欣慰又惭愧。 这天门派里面又来了几名慕名拜师的士绅子弟,岳不群心下高兴,便委托丛不弃去挑选了,现在剑气两宗已经没什么分别,而自己则和刚出关的封不平邀上陆柏在剑气堂喝茶。几人谈论来谈论去就谈论道林平之,陆柏笑道:“岳师兄,听说没有,宁夏府出大事了。”岳不群道:“陆师弟当岳某是聋子么?在陕西恐怕没几个人没听说过宁夏府的大事。”封不平之前得了林平之送的紫霞神功,后来岳不群又把《独孤九剑》秘籍给了他,他是个武痴,更是个剑痴,之前看到《紫霞神功》尚且可以把持,当看见岳不群居然把天下数一数二的剑法《独孤九剑》就这么给了自己,当即就给岳不群磕了三个头,怎么拉也拉不起来,抱着岳不群的大腿哭了半个时辰,咒骂自己之前狗眼看人低;岳不群也心下戚戚然,不禁叹息听了平之的劝导果然没错。封不平得到了两种对自己大有脾益的神功,简直一刻时光也不想耽误,一直在闭关练功,今日刚刚有所小成出关,打算巩固一下继续闭关。故此封不平听二人所说的宁夏府之事完全不知,于是开口道:“二位师兄,你们所说的宁夏府大事是什么?莫非和我剑盟有什么关系?” 陆柏笑道:“关系嘛,却是没什么关系,只是说宁夏府出了个了不起的锦衣卫百户,不但发下大手笔一口气开垦十数万亩荒地。更是一夜之间杀的宁夏府人头滚滚,将宁夏府的丐帮分舵连根拔起,那些丐帮在宁夏城的骨干分子无一幸免,据说只是一夜只见便杀了八百余人,又在之后两天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两百余名恶棍和府衙恶差杀了一个干干净净。” 封不平闻言也是一呆:“乖乖,这百户简直胆大包天,如此的杀戮,简直闻所未闻,这可不是咱们江湖仇杀,在城里面如此大开杀戒,他就不怕朝廷降罪?不过此事和我们剑盟有什么关系?” 陆柏笑道:“奇怪的就在这,此人杀了这么多人,不但没获罪,还悠哉悠哉的开垦他的荒地,可能是朝中有人吧。至于封师兄问的和我们的关系,这个还是让岳师兄来说吧。” 封不平见岳不群面带苦笑,心下更是疑惑,岳不群叹道:“这个百户的名字叫做林平之.” 封不平大惊道:“莫非平之师侄做了锦衣卫?还当了百户官?那我可要恭喜岳师兄了。” 岳不群苦笑道:“同名同姓罢了,平之那孩子的确有才,但是也没可能离开我们短短数月便做上锦衣卫了,更别提执掌一府锦衣卫的百户,堂堂正六品朝廷命官,一方的霸主了。”他摇头叹道:“不过这却让我想起来平之了,他离开衡山的时候和我们说过,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便有信来,现在还有几天便是半年之约,但是却杳无音信,我真怕这个孩子有什么事情。”说罢眼圈有些泛红。 封不平和陆柏见状连忙不停的劝慰,便在此时,劳德诺忽然面带古怪的跑了进来,拱手施礼道:“师父,两位师叔,有客来访。” 岳不群一愣道:“何人来访?” 劳德诺面上的古怪之色更重:“师父,李越师弟正带着此人过来,不过,您还是亲自出来接一下吧,是锦衣卫。” |
第七十七章 招人 听闻锦衣卫上山,堂中三人霍然站起,身上不禁冒了一层冷汗,封不平还好,岳不群和陆柏在衡山城都见识过锦衣卫的凶威,虽事隔多年,但想起来还是汗毛直竖,自己正谈那也叫做林平之的锦衣卫呢,结果锦衣卫上门了,难道这就是乌鸦嘴? 三人刚出门口,李越满头是汗的引领这一个锦衣大汉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岳灵珊和几名窃窃私语的弟子。 岳不群仔细分辨了一下,目中忌惮之色更重,那人虽然穿的不是飞鱼服,但却是锦衣卫的标准打扮,腰间还挂着一块腰牌,三人都是目力过人的高手,已经看出来人居然是一个从七品的小旗官。岳不群当下不敢托大,连忙上前拱手施礼道:“这位大人,在下华山派掌门岳不群见过大人。”陆柏和封不平也连忙施礼。 没想到此人闪身避过岳不群三人一礼,开口道:“岳掌门切勿多礼,在下可不敢当岳掌门的礼。” 这下后面的岳灵珊众人自然是心花怒放,自以为自己的爹威震江湖,所以锦衣卫也不敢无礼。不过岳不群三人却更是心惊胆战,他们都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对官府是又怕又畏又蔑视。说到底就是恐惧,他们太清楚很多时候,当官的越对你客气,就代表着下手越狠,特别是这凶名赫赫的锦衣卫,更是心狠手黑,望远说看看衡山城的刘正风和曲阳,往近说看看宁夏府的丐帮分舵,真是尸横遍地鸡犬不留。 不过再如何,对方现在和颜悦色,自己更不能失礼,岳不群强笑道:“既然如此,大人先请进。” 说罢和封不平、陆柏两人将这个锦衣卫大汉请进剑气堂,岳灵珊几人则趴在门口偷看,岳不群也不敢呵斥他们,只是狠狠瞪了岳灵珊一眼,示意他们赶紧走。可是岳灵珊早被他宠坏了,更兼刚刚看锦衣卫颇为客气,于是装没看见。 待等双方落座后,因李越是衡山派代表,只要事关剑盟他都要代表衡山派在场,于是也坐了下来,劳德诺连忙上来奉茶,那大汉接过茶杯笑道:“这位是劳师兄吧?谢谢。”劳德诺双手一颤,连忙强笑道:“大人,小人正是劳德诺。”岳不群三人包括李越心中又是一跳:“锦衣卫将我们的人已经打探的如此清楚了?这锦衣卫也太可怕了吧?难道要对我们剑盟一网打尽?但是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你能猜出是劳师兄,那你能猜出我是谁么?”岳不群几人害怕,但是也有人不害怕,岳灵珊听这个锦衣卫能认得出来劳德诺,反而玩儿心大起,一声喊出差点把岳不群吓死,不过也已经来不及呵斥。 这大汉看了看岳灵珊,拱手道:“阁下应该是岳掌门的女儿,岳灵珊小姐吧?” 这下子岳不群坐不住了,顾不得咯咯大笑的岳灵珊,连忙欠身道:“大人,小女少不经事,大人勿怪。”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那大汉居然连忙起身还礼道:“可当不得岳掌门之礼,岳掌门万勿客气。”这回几个人真搞不明白了,因为他们看出来了,这个大汉似乎真的很怕岳不群对他施礼。 那大汉也未归座,上前两步自怀中掏出一封密函,双手递给岳不群道:“岳掌门,在下只是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送信,请岳掌门阅览。” 岳不群狐疑的接过信,大汉微微一笑翻身回座,陆柏封不平等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岳不群,他们自然也看出来岳不群与这个锦衣卫大汉素不相识,既然如此这封信又会是什么呢? 岳不群抽出信笺,刚刚看了一眼,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足足可以塞进一个大号的鸭蛋。封不平和陆柏一见大惊失色,他们和岳不群相处日久,知道此人颇有城府断不容易如此失态,心下电转以为信上有毒,连忙飞身上前查看,结果一看之下,两人的表情变得和岳不群一模一样,封不平还好,陆柏的眼中除了惊诧莫名和喜出望外还有一丝恐惧至极的表情,嘴巴大张,口中荷荷有声。 李越和劳德诺看的心下恐惧,劳德诺不便上前,李越上前拉了一下陆柏:“陆师叔?出什么事了?”陆柏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拍了封不平和岳不群的肩膀一下,他这一下用上了内力,一股柔和的暖流在两人肩膀一撞,两人顿时回过了神。 蓦地一下,剑气堂内响起了岳不群的狂笑声。 过了半晌,岳不群的笑声方才平息下来,此时的他面上已见泪痕。 他看了看左右的封不平和陆柏,又看了看面前的李越,笑道:“二位师弟,李越师侄,一起看吧。” 三人本打算拒绝,但是心中也难奈好奇,于是也就没在推辞,站在岳不群身后,与岳不群一起看了起来。 这封信是林平之所写,先问候了师傅的近况,诉说自己没能在近处侍奉师父希望师父莫怪,又说如果师父和剑盟其他的师叔伯在一起,可以一起观看。随后便讲,自己离开衡山后,得到锦衣卫的赏识,加入了锦衣卫,被任命为宁夏府百户,虽然距离华山不远,但是微职在身却不好脱身。最近自己因为积功,被任命为锦衣卫镇抚使,同时兼管陕西锦衣卫千户所,虽然半年之约将近,无奈分身乏术,故此派手下小旗官马汉前来送信,望师父见谅。最后林平之又说,自己现在管理陕西一省的锦衣卫事务,欠缺人手,如果师父和各位师叔伯愿意,是否愿意派人来帮助自己。 看完,几个人都是满头大汗,岳不群和封不平心中自然是心花怒放,自己的弟子如此了得,居然做了堂堂的锦衣卫镇抚使,要知道,在衡山城一个锦衣卫千户就力压几大门派的江湖高手不敢动弹。现在自己的弟子地位却在千户之上,更执掌陕西一省的锦衣卫力量,这代表着谁敢碰华山派马上就要面临灭顶之灾,华山派肯定是稳了。 陆柏自然也是欣喜,左师兄和林平之一向交好,林平之本人还是剑盟的刑堂堂主,自己也和林平之的私交不错。如今林平之贵为锦衣卫镇抚使,对嵩山派对剑盟都是有益无害的事情,不过回忆之前自己和左师兄准备对华山派下手,心中又是胆战心惊,多亏没把华山派得罪死了,不然嵩山派的灭门大祸就近在眼前。 李越却是彻底呆了,没想到林师弟居然摇身一变,大权在握了,之前都是说说笑笑的师兄弟,如今彼此之间却有了如此大的鸿沟。 至于最后林平之说需要人手,几人自然明白,这是林平之想给大家好处的借口罢了。开玩笑,堂堂锦衣卫,如果想要人手打破头都有人往里钻,怎么可能需要招人才能补充人手。几人心中对林平之更是感觉亲近,如此不忘本的人,难得啊! 陆柏对岳不群拱手道:“岳师兄,我陆柏祝贺你收了一个好弟子啊。” 岳不群笑得合不拢嘴:“陆师弟言重了言重了,岳某何德何能,这是平之这孩子的造化到了。”岳不群不是不知进退的人,他虽然是林平之的师父,但是现在林平之的身份地位已经大不相同,林平之不忘本是林平之天性纯良,但是如果自己再和以前一样,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岳不群平复了一阵心情,用微微颤抖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封不平和陆柏道:“二位师弟,平之说缺乏人手,我们是不是商量一下,然后问问弟子的意思?”封不平和陆柏自然也明白这是林平之有意抬举几派弟子,这等好事自然不愿放过,当即点头同意。 随后岳不群对马汉笑道:“马旗官远道而来,不妨现在华山休息一两日,岳某再送马旗官回驾。” 马汉抱拳道:“多谢岳掌门盛情,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随后劳德诺便引领马汉前去客房休息了。 马汉走后,岳灵珊忍不住跑进来便问:“爹,到底什么事情?林平之那小子又出什么事了?” 岳不群瞪了岳林珊一眼道:“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你先去告诉你丛师叔,召集师兄弟,等等都到剑气堂来,还有,以后不得再对平之说三道四。” 岳灵珊撇撇嘴,不过也没敢再多问,自从宁中则跟着风清扬私奔后,岳灵珊长大了不少,对岳不群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了。 一顿饭的功夫,丛不弃带着众弟子都赶到了剑气堂,嵩山的史登达和衡山派的几个弟子也跟着来了。 人到齐以后,岳不群先是说了林平之的来信,顿时剑气堂人声鼎沸,毕竟锦衣卫镇抚使的名头太吓人了,现在剑盟出了一个镇抚使的确是天大的事情了,而这个镇抚使还是自己的师兄弟。 待众人的声音平息后,岳不群又说了林平之打算招收人手的事情,结果这次比刚刚还要喧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出人头地?这些弟子本就是带着这份心思来拜师的,现在有如此好的机缘,傻子才想放弃。顿时所有的人都七嘴八舌,都想去宁夏闯出一番事业。 岳不群也喜不自禁,日后华山派的光大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了。 咳嗽一声,岳不群尽力平稳语声道:“平之虽然用人,但也不能什么人都用,用人唯亲乃是官场大忌,到底是谁应该去,还需要我们师兄弟与李越师侄商量一下。” 他扭头道:“三位师弟,李越师侄,你们有什么看法?” 陆柏沉吟道:“小弟认为,此次去的人不宜太多,一方面平之刚刚就任不久,如果用太多的自己人容易让人说闲话,另一方面,平之需要的是能办事的人,我们需要精益求精,不能什么人都派过去。” 封不平和丛不弃也点头称是,李越自更是不会反对。 岳不群道:“如此,我们都对自己门派的弟子过个筛,然后定下来几个就可以了。” 几人各自盘算了半天,岳不群开口道:“德诺,你老成持重,我看就由你去辅助你平之师弟吧。”岳不群也是心中酸楚,这是自己最后一个徒弟了,还是内奸,自己的亲传弟子已经全背叛了。 封不平抬头也叫过一个弟子:“罗成,你现在学艺有成,就随同你劳师兄前往宁夏,辅助你平之师弟,要多听你劳师兄的话。” 劳德诺和罗成惊喜交加,连忙跪倒领命。 陆柏则叫过来史登达吩咐一番,史登达也是兴奋不已。 李越思忖半天,最后道:“张斌师弟。你过来。” 张斌面色一喜,连忙上前道:“师兄有何吩咐?” 李越叹道:“我衡山人丁稀少,但如今平之师弟需要人手,我衡山一脉却不得不出一份力,师兄知道,你一直希望可以替师兄负责在华山的大事,如今师兄决定将此重担交付于你,你日后要多听岳师叔、封师叔和陆师叔几位师叔的话。” 张斌变色大变,张嘴欲言,李越摆手道:“为兄心意已决,师弟不必妄自菲薄,为兄相信你会将事办好,至于师父那里你放心,为兄会去信与你分说,下去吧。” 张斌脸色变幻不停,换做以前,他听到李越这么说必然欢欣鼓舞,但没想到真的美梦成真的时候怎么如此的难受?不过也不敢再说,于是别别扭扭的走了下去。 |
第七十八章 旧识 第二天岳不群、封不平和陆柏、丛不弃亲自将马汉一行人送下山,跟着马汉的几个剑盟弟子无不满面红光笑容满面,送行的却都面色难看,特别是岳灵珊,一直撅着嘴巴。到了山脚,马汉朝岳不群众人拱手道别,随即带着几人,五匹马一辆车返回李俊堡。 。。。 林平之从安化王府回府的第四天,马汉一行也到了李俊堡,马汉向林平之汇报此 次出行的事务后,林平之勉励了他两句,挥手让他下去休息。 在府邸大堂,林平之见客座上面有些局促不安的劳德诺等人,开口笑道:“劳师 兄,几位师弟,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怎么见了我都不说话了?”几人心中忐忑,还是劳德诺开口道:“林师弟。。啊不,林大人,小的几个奉了师命前来大人驾下停用,失礼之处万勿见怪。”李越几人也是忙不迭的点头,不过却未出声。 他们来的路上已经设下了见到林平之可能的各种场景,但是真的到了这里,先看到了十几人高的大水车,又看见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和无数在田中劳作的农人。在李俊堡的边界又见到骏马铁甲的夜不收,堡墙上还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堡丁,进了这个府邸就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进出都是吓死人的锦衣卫。他们虽然见识过各派的威风,有的还和掌门拜见过府台大人,但从没进过官府的核心地界,今日见到这种排场让他们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巨浪,关键这种排场并不是刻意给谁看的,而是一种常态,这才是让人感觉敬畏的地方。 进门再看见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林平之,现在林平之可谓杀人如麻,身上那一身的杀气绝不是江湖草莽可能有的。此刻劳德诺等人事先想好的各种措辞已经一句也想不出来了,唯有一种敬畏。 林平之听到劳德诺的话,长叹了一声,站起身来缓缓道:“劳师兄,我是平之啊,无论平之现在是什么身份,但依然是平之。”说着走到劳德诺面前,举手给劳德诺倒了一杯茶,“劳师兄,请用茶。”劳德诺嘴唇颤抖,目光中已经有了泪花:“林大人,我,我。”他忽然端起茶杯一口喝下。林平之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劳师兄,昔日平之落难华山,当时唯有劳师兄你对平之关心,无论你出于什么心,但是平之一向论迹不论心,这份情,平之记下了,今日,你来了便在平之这里住下吧。” 劳德诺双手颤抖的抱拳道:“昔日劳德诺无非是做了那么一点应作的事情,如何敢当大人如此礼遇。” 林平之皱眉道:“劳师兄,你我乃是旧识平之希望以后,再无其他的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林师弟或者是平之,林大人三字,我不希望在你我单独相处的时候再听到。” 劳德诺明白林平之乃是出自真心,一咬牙道:“平之,师兄记下了。” 林平之这才破嗔为笑,又对其他几人道:“我刚刚和劳师兄说的话几位都听到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大家对我无需太过见外。” 忽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林。。。林大人,可识得小人?” 林平之一皱眉,看说话者比较面生,自己肯定没见过,一旁的劳德诺连忙介绍:“林师弟,这是封不平师叔的大弟子罗成。” 林平之闻言一笑:“罗师弟,封师叔乃是我华山前辈,和我关系非同一般,你我都是亲师兄弟,以后无人之时再这么客气师兄可不答应了。” 罗成尴尬的一笑,局促的坐直了些。 林平之回到主座,缓缓道:“各位师兄弟,既然来了我这里,我自然不会亏待大家,之前林某在华山的时候与各位兄弟相处的都很不错,今日林某发达了,自然希望昔日兄弟也都可以出人头地。不过各位也知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一步登天必然不行,但是也讲究将功罚过,林某保证,只要大家信得过我,我保证众兄弟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劳德诺欠身道:“平之,兄弟们都理解。师父来时也特别嘱咐我等,不得让你危难,任人唯亲乃是官场大忌。”其余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林平之笑道:“既然劳师兄这么说,平之就放心了。这样,我现在就任命几位兄弟为锦衣卫校尉,等等我会让府邸的马管家为几位兄弟登记造册。不过我现在还执掌李俊堡之地,故此虽然各位兄弟身为校尉,却还要劳心管上一些事情,我考虑五位兄弟以劳师兄为首,李越兄弟为辅,四人负责一队的堡丁,负责他们的训练。” 李越问道:“林师兄,请问我们负责训练多少人?” 林平之道:“不多,两百人,都是刚刚招收的新兵,我会让马汉陪你们去,具体的事情他会和你们详细说明。” 众人闻言精神不禁一震,虽然现在仅仅是个最普通的锦衣卫校尉,但是林平之却给了他们很大的权力,一下子就负责两百人。要知道,这两百人都是要训练成为精兵,一个不小的门派,能拉的出的弟子也超不过这个数字,等于他们在门派里面不过是个弟子,到了这里等于过上了掌门的日子。顿时所有的心头都火热了起来,心里也对自己选择来李俊堡的决定无比庆幸。 林平之随手按了一下座椅边的一个按钮,不一会儿,马管家拿着名册走了进来,逐一给劳德诺等人登记在册,随后对林平之一鞠便退了下去。 林平之看了看旁边的水钟,抬头笑道:“各位兄弟,还好现在时候还不晚,我亲自带路,陪弟兄们去你们驻扎的地盘。” 劳德诺奇道:“平之,难道我们不在这李俊堡内?” 林平之笑道:“劳师兄,你们初来乍到,现在见到小弟就如此客气,如果不熟悉熟悉自己就总当自己是外人,小弟给你们安排了一个自在的地方。” 说罢起身便往外走,劳德诺几人既疑惑又好奇,紧跟着林平之走了出来,穿过前厅,林平之看到挺在大院内的一架马车,对劳德诺几人笑道:“烦劳几位兄弟从华山送这批东西过来了。” 劳德诺几人面色一变,都露出不忍之色,不错,马车上正是陆大有高根名几人,这次林平之给岳不群写信还特别说明了,需要马汉回来的时候将这几个人也给他带过来。陆大有几人在车上见是林平之,登时吓得亡魂皆冒,他们在路上只是听说要被送去宁夏府见一位锦衣卫镇抚使,还以为是令狐冲犯了什么案子牵连了他们,心中还暗自窃喜,在他们看来,就算最后被锦衣卫砍头也比等林平之回华山炮制他们要强百倍。谁想到在这里居然见到了林平之,特别是看见林平之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被众星捧月一般走出来,如何还不知道那锦衣卫镇抚使原来就是林平之本人。 苦于几人穴道被制,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双眼流泪当林平之看向他们时眼中竭力露出乞求的神色。 林平之哈哈一笑:“几位好师兄,师弟想你们啊,可惜小弟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回华山照看你们,无奈之下只好鸿雁传书让劳师兄几人将你们带来小弟这里,请放心,这里是小弟的天下,从此以后你们再也不用担心小弟不能照顾你们了。”随即派人叫来马汉,然后对面色难看的劳德诺几人道:“上马,我们出发。” “平之果然一点都没有变,这就好,他能一如既往的对陆大有他们,就能一如既往的对待我等,这次真的来对了。”劳德诺李越等人心中似乎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如果林平之现在大发慈悲放过陆大有几人,劳德诺等人虽然会说林平之胸襟广大,但反而会担心林平之变了,这也是一种人性。 |
第七十九章 曾家村堡 曾家村堡,距离李俊堡东南二十里左右,因为英宗之后边镇军务废弛,逐渐没落。林平之驻防李俊堡之后,进行了深入的调查,调动人力物力对李俊堡周边有重大意义的数个小堡子都进行了大力整修。曾家村堡地处李俊堡西北,可以呈犄角之势,位置相当重要,于是林平之对曾家村堡进行了整修,不但将堡墙和壕沟吊桥予以修缮,堡内的街道和住房也进行了整改,现在的曾家村堡也焕发出青春的气息。 林平之本想让王朝几人中的一个驻守此地,但此时劳德诺一行到来,让林平之有了新的打算。沿途的百姓见到林平之来了都纷纷跑过来见礼,有几个百姓甚至于跪在路边给林平之叩头,林平之连忙下马搀扶,有一个妇人抱着婴儿跑过来还递给林平之,求林平之摸摸孩子的头顶给孩子带来点福气。林平之呵呵笑着,抱起婴儿亲了亲小脸蛋,随后笑着交还给她的母亲。 劳德诺李越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一旁的马汉早已司空见惯,看劳德诺等人少见多怪的样子淡淡的道:“这算什么,林大人在宁夏府城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给他立了长生牌位天天祭拜呢。” 罗成就在中条山中陪师父修炼武功,虽然武功不低,但是却不通人情世故,不像劳德诺几人总是多睁眼少张嘴,他和马汉从华山到此也比较熟悉,大着胆子问道:“这林大人在这里为何如此受百姓爱戴?他不是也和我们一样就是个武夫么?”劳德诺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袖,他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几个百姓正瞪着通红的眼睛不善的盯着他,原来刚刚他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依然被旁边几个百姓听到,如果不是看在他跟在林平之身后,可能这几个百姓早就叫骂上了。 罗成吓得连忙一低头,快步向前走去。马汉冷冷的道:“罗兄弟,这种话你在华山上说说也就罢了,在宁夏府最好注意一点,特别是在我李俊堡,非议林大人是要犯众怒的。林大人虽然年轻,来宁夏府时间也不过半年,但却让宁夏改天换日。你如果是在酒肆茶楼说这个话,嘿嘿,你武功再高打得过这满城百姓么?”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冰冷,扫了罗成一眼:“虽然我们一路关系不错,但是如果你非议大人,别人不说,我马汉和众兄弟也饶不了你。你们在江湖上打滚,懒散惯了,大人重情义,拿你们当师兄弟,不会计较,可我马汉只认识大人一个人。”说罢也头也不回的向前两步走到林平之身后,不再理睬满面尴尬的罗成。 堡子并不是很大,几人虽然是下马步行,也不过转过了几条街就到了堡子的正中,这里就是曾家村堡防守官的府邸,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有三进的院子,各种设施齐备。来到正厅后,林平之笑道:“劳师兄,几位兄弟,日后你们就驻扎在此。” 劳德诺几人忽然不由得想掏掏耳朵,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们以为让自己出来驻守的应该是一个像华山派一样,零零散散的几十间房子,然后有一个演武场,一个剑气堂,还有一两个饭堂之类的地方。没想到居然是和一座城池一般的地方,如此排场的地方居然是他们负责,这已经是超过了五岳剑派任何一家门派的力量了。 劳德诺勉强的稳了稳心神,拱手道:“大人,我们初来乍到便委如此重任恐怕不妥吧?更何况我们之前不过是一介武夫,对练兵治民一窍不通,这如何使得?” 林平之淡淡一笑道:“无妨,我已经让马汉在此暂驻,他会逐一和你们说明各种事务。另外我也会安排十名老兵过来,这座府邸里面需要的各种人手以及帐房先生都已经齐备,你们很快就可以上手。而且在李俊堡我就已经说过,正因为考虑到你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故此才让你们四人一组嘛。” 几人这才明白林平之让他们四人一组的深意,说起来一开始四人听让他们一组心中还颇有一些芥蒂。认为林平之只是应付他们,博得一个不忘本的名声,但是现在看起来,还是自己坐井观天了。如此大的阵仗,换做自己给马汉这些陪着自己老人都有些不舍,如何舍得给自己这种没什么交情只是名义上的师兄弟?难怪林平之能有如此的作为,这是有道理的。 晚上,驻防官地灯火通明,大厅上林平之几人围坐在一张大酒桌上共进晚餐。李越几人年轻,看着华丽的官邸,想着一路来的景象和日后自己驻防曾家村堡的威风,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罗成也早忘了路上的一点尴尬。劳德诺虽然年纪比李越等人大,但是也激动的满面通红,他其实今年也不过四十多岁,只是为了卧底方便总是拼命的扮老,他现在在华山的身份极其尴尬,也不知道是要继续卧底的生活还是在华山或者回嵩山重新开始,每天看着相谈甚欢的岳不群与陆柏总感觉心惊肉跳,于是拼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如今到了林平之这里,林平之不但位高权重,更难得的是念旧重情义,对自己更比对其他几个人好,抬手就给了自己这个超过几派掌门的权力,还回去做什么卧底?自己的人生总算开始了,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得感到酸楚,好在林平之即使的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至于失态。 其实,对这个昔日的林师弟,劳德诺一直感觉看不透,今天他才琢磨明白,自己以前能看透他就见鬼了。想到这些,劳德诺端起酒杯道:“林大人,劳某今日才算拨云见日,从此两世为人,我敬你一杯。”说罢一饮而尽。林平之猜到他心中所想,也微笑着端起酒杯:“劳师兄,马汉也不是外人,称呼可以随意。你过去的难处,我知道,不过从此以后,过去的永远都过去了,师父和左师伯那里,我自然会替你善后。”说罢一饮而尽。 旁人不觉得什么,劳德诺却觉得耳边如同炸雷,呆呆的看着被罗成、李越等人频频敬酒的林平之:“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还如此对我。我为嵩山提心吊胆出生入死,为华山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但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对林大人当时落魄之时,只是感觉他侠肝义胆却身世凄惨,所以在举手之劳的时候照顾他一下,但也未尽力。但他如今位高权重,灭掉一个丐帮分舵也只在反掌之间,却依然念及我昔日对他无心的照拂。我今天所得种种,却原来只是因为之前的一念之仁,结果让自己得到如此的福报。看来,行善到底还是比作恶要来的快乐。” |
第七十七章 招人 听闻锦衣卫上山,堂中三人霍然站起,身上不禁冒了一层冷汗,封不平还好,岳不群和陆柏在衡山城都见识过锦衣卫的凶威,虽事隔多年,但想起来还是汗毛直竖,自己正谈那也叫做林平之的锦衣卫呢,结果锦衣卫上门了,难道这就是乌鸦嘴? 三人刚出门口,李越满头是汗的引领这一个锦衣大汉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岳灵珊和几名窃窃私语的弟子。 岳不群仔细分辨了一下,目中忌惮之色更重,那人虽然穿的不是飞鱼服,但却是锦衣卫的标准打扮,腰间还挂着一块腰牌,三人都是目力过人的高手,已经看出来人居然是一个从七品的小旗官。岳不群当下不敢托大,连忙上前拱手施礼道:“这位大人,在下华山派掌门岳不群见过大人。”陆柏和封不平也连忙施礼。 没想到此人闪身避过岳不群三人一礼,开口道:“岳掌门切勿多礼,在下可不敢当岳掌门的礼。” 这下后面的岳灵珊众人自然是心花怒放,自以为自己的爹威震江湖,所以锦衣卫也不敢无礼。不过岳不群三人却更是心惊胆战,他们都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对官府是又怕又畏又蔑视。说到底就是恐惧,他们太清楚很多时候,当官的越对你客气,就代表着下手越狠,特别是这凶名赫赫的锦衣卫,更是心狠手黑,望远说看看衡山城的刘正风和曲阳,往近说看看宁夏府的丐帮分舵,真是尸横遍地鸡犬不留。 不过再如何,对方现在和颜悦色,自己更不能失礼,岳不群强笑道:“既然如此,大人先请进。” 说罢和封不平、陆柏两人将这个锦衣卫大汉请进剑气堂,岳灵珊几人则趴在门口偷看,岳不群也不敢呵斥他们,只是狠狠瞪了岳灵珊一眼,示意他们赶紧走。可是岳灵珊早被他宠坏了,更兼刚刚看锦衣卫颇为客气,于是装没看见。 待等双方落座后,因李越是衡山派代表,只要事关剑盟他都要代表衡山派在场,于是也坐了下来,劳德诺连忙上来奉茶,那大汉接过茶杯笑道:“这位是劳师兄吧?谢谢。”劳德诺双手一颤,连忙强笑道:“大人,小人正是劳德诺。”岳不群三人包括李越心中又是一跳:“锦衣卫将我们的人已经打探的如此清楚了?这锦衣卫也太可怕了吧?难道要对我们剑盟一网打尽?但是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你能猜出是劳师兄,那你能猜出我是谁么?”岳不群几人害怕,但是也有人不害怕,岳灵珊听这个锦衣卫能认得出来劳德诺,反而玩儿心大起,一声喊出差点把岳不群吓死,不过也已经来不及呵斥。 这大汉看了看岳灵珊,拱手道:“阁下应该是岳掌门的女儿,岳灵珊小姐吧?” 这下子岳不群坐不住了,顾不得咯咯大笑的岳灵珊,连忙欠身道:“大人,小女少不经事,大人勿怪。”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那大汉居然连忙起身还礼道:“可当不得岳掌门之礼,岳掌门万勿客气。”这回几个人真搞不明白了,因为他们看出来了,这个大汉似乎真的很怕岳不群对他施礼。 那大汉也未归座,上前两步自怀中掏出一封密函,双手递给岳不群道:“岳掌门,在下只是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送信,请岳掌门阅览。” 岳不群狐疑的接过信,大汉微微一笑翻身回座,陆柏封不平等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岳不群,他们自然也看出来岳不群与这个锦衣卫大汉素不相识,既然如此这封信又会是什么呢? 岳不群抽出信笺,刚刚看了一眼,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足足可以塞进一个大号的鸭蛋。封不平和陆柏一见大惊失色,他们和岳不群相处日久,知道此人颇有城府断不容易如此失态,心下电转以为信上有毒,连忙飞身上前查看,结果一看之下,两人的表情变得和岳不群一模一样,封不平还好,陆柏的眼中除了惊诧莫名和喜出望外还有一丝恐惧至极的表情,嘴巴大张,口中荷荷有声。 李越和劳德诺看的心下恐惧,劳德诺不便上前,李越上前拉了一下陆柏:“陆师叔?出什么事了?”陆柏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拍了封不平和岳不群的肩膀一下,他这一下用上了内力,一股柔和的暖流在两人肩膀一撞,两人顿时回过了神。 蓦地一下,剑气堂内响起了岳不群的狂笑声。 过了半晌,岳不群的笑声方才平息下来,此时的他面上已见泪痕。 他看了看左右的封不平和陆柏,又看了看面前的李越,笑道:“二位师弟,李越师侄,一起看吧。” 三人本打算拒绝,但是心中也难奈好奇,于是也就没在推辞,站在岳不群身后,与岳不群一起看了起来。 这封信是林平之所写,先问候了师傅的近况,诉说自己没能在近处侍奉师父希望师父莫怪,又说如果师父和剑盟其他的师叔伯在一起,可以一起观看。随后便讲,自己离开衡山后,得到锦衣卫的赏识,加入了锦衣卫,被任命为宁夏府百户,虽然距离华山不远,但是微职在身却不好脱身。最近自己因为积功,被任命为锦衣卫镇抚使,同时兼管陕西锦衣卫千户所,虽然半年之约将近,无奈分身乏术,故此派手下小旗官马汉前来送信,望师父见谅。最后林平之又说,自己现在管理陕西一省的锦衣卫事务,欠缺人手,如果师父和各位师叔伯愿意,是否愿意派人来帮助自己。 看完,几个人都是满头大汗,岳不群和封不平心中自然是心花怒放,自己的弟子如此了得,居然做了堂堂的锦衣卫镇抚使,要知道,在衡山城一个锦衣卫千户就力压几大门派的江湖高手不敢动弹。现在自己的弟子地位却在千户之上,更执掌陕西一省的锦衣卫力量,这代表着谁敢碰华山派马上就要面临灭顶之灾,华山派肯定是稳了。 陆柏自然也是欣喜,左师兄和林平之一向交好,林平之本人还是剑盟的刑堂堂主,自己也和林平之的私交不错。如今林平之贵为锦衣卫镇抚使,对嵩山派对剑盟都是有益无害的事情,不过回忆之前自己和左师兄准备对华山派下手,心中又是胆战心惊,多亏没把华山派得罪死了,不然嵩山派的灭门大祸就近在眼前。 李越却是彻底呆了,没想到林师弟居然摇身一变,大权在握了,之前都是说说笑笑的师兄弟,如今彼此之间却有了如此大的鸿沟。 至于最后林平之说需要人手,几人自然明白,这是林平之想给大家好处的借口罢了。开玩笑,堂堂锦衣卫,如果想要人手打破头都有人往里钻,怎么可能需要招人才能补充人手。几人心中对林平之更是感觉亲近,如此不忘本的人,难得啊! 陆柏对岳不群拱手道:“岳师兄,我陆柏祝贺你收了一个好弟子啊。” 岳不群笑得合不拢嘴:“陆师弟言重了言重了,岳某何德何能,这是平之这孩子的造化到了。”岳不群不是不知进退的人,他虽然是林平之的师父,但是现在林平之的身份地位已经大不相同,林平之不忘本是林平之天性纯良,但是如果自己再和以前一样,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岳不群平复了一阵心情,用微微颤抖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封不平和陆柏道:“二位师弟,平之说缺乏人手,我们是不是商量一下,然后问问弟子的意思?”封不平和陆柏自然也明白这是林平之有意抬举几派弟子,这等好事自然不愿放过,当即点头同意。 随后岳不群对马汉笑道:“马旗官远道而来,不妨现在华山休息一两日,岳某再送马旗官回驾。” 马汉抱拳道:“多谢岳掌门盛情,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随后劳德诺便引领马汉前去客房休息了。 马汉走后,岳灵珊忍不住跑进来便问:“爹,到底什么事情?林平之那小子又出什么事了?” 岳不群瞪了岳林珊一眼道:“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你先去告诉你丛师叔,召集师兄弟,等等都到剑气堂来,还有,以后不得再对平之说三道四。” 岳灵珊撇撇嘴,不过也没敢再多问,自从宁中则跟着风清扬私奔后,岳灵珊长大了不少,对岳不群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了。 一顿饭的功夫,丛不弃带着众弟子都赶到了剑气堂,嵩山的史登达和衡山派的几个弟子也跟着来了。 人到齐以后,岳不群先是说了林平之的来信,顿时剑气堂人声鼎沸,毕竟锦衣卫镇抚使的名头太吓人了,现在剑盟出了一个镇抚使的确是天大的事情了,而这个镇抚使还是自己的师兄弟。 待众人的声音平息后,岳不群又说了林平之打算招收人手的事情,结果这次比刚刚还要喧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出人头地?这些弟子本就是带着这份心思来拜师的,现在有如此好的机缘,傻子才想放弃。顿时所有的人都七嘴八舌,都想去宁夏闯出一番事业。 岳不群也喜不自禁,日后华山派的光大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了。 咳嗽一声,岳不群尽力平稳语声道:“平之虽然用人,但也不能什么人都用,用人唯亲乃是官场大忌,到底是谁应该去,还需要我们师兄弟与李越师侄商量一下。” 他扭头道:“三位师弟,李越师侄,你们有什么看法?” 陆柏沉吟道:“小弟认为,此次去的人不宜太多,一方面平之刚刚就任不久,如果用太多的自己人容易让人说闲话,另一方面,平之需要的是能办事的人,我们需要精益求精,不能什么人都派过去。” 封不平和丛不弃也点头称是,李越自更是不会反对。 岳不群道:“如此,我们都对自己门派的弟子过个筛,然后定下来几个就可以了。” 几人各自盘算了半天,岳不群开口道:“德诺,你老成持重,我看就由你去辅助你平之师弟吧。”岳不群也是心中酸楚,这是自己最后一个徒弟了,还是内奸,自己的亲传弟子已经全背叛了。 封不平抬头也叫过一个弟子:“罗成,你现在学艺有成,就随同你劳师兄前往宁夏,辅助你平之师弟,要多听你劳师兄的话。” 劳德诺和罗成惊喜交加,连忙跪倒领命。 陆柏则叫过来史登达吩咐一番,史登达也是兴奋不已。 李越思忖半天,最后道:“张斌师弟。你过来。” 张斌面色一喜,连忙上前道:“师兄有何吩咐?” 李越叹道:“我衡山人丁稀少,但如今平之师弟需要人手,我衡山一脉却不得不出一份力,师兄知道,你一直希望可以替师兄负责在华山的大事,如今师兄决定将此重担交付于你,你日后要多听岳师叔、封师叔和陆师叔几位师叔的话。” 张斌变色大变,张嘴欲言,李越摆手道:“为兄心意已决,师弟不必妄自菲薄,为兄相信你会将事办好,至于师父那里你放心,为兄会去信与你分说,下去吧。” 张斌脸色变幻不停,换做以前,他听到李越这么说必然欢欣鼓舞,但没想到真的美梦成真的时候怎么如此的难受?不过也不敢再说,于是别别扭扭的走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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