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文学] 太平洋战争（前六部已出版）[第5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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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太平洋战争（前六部已出版）[第539页]

作者:青梅煮酒19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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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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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作为东道主的尼米兹率先发言。在进攻南部菲律宾问题上，尼米兹和麦克阿瑟意见一致：“西南太平洋战区部队应该攻占棉兰老岛，建立起强大的空军基地，削弱日军吕宋岛的空中力量。”接下来他遵照金的指示进行了阐述：吕宋岛缺乏足够的军事价值，我们能够而且也应该绕过它。美国海军现在能够远离后方港口和机场自由作战，快速航母舰队能运送超过1000架战机去打击需要打击的任何目标，现有海运能力足够运送12个步兵师登陆。打败日本的最佳途径是孤立日本本土，迫使这个邪恶的帝国举手投降。下一个进攻目标应该是台湾，而不是吕宋，紧接着可以将硫黄岛和冲绳岛作为攻击目标。我们仅凭海军和空军就可以孤立日本列岛，而不必直接在那里登陆。
    尼米兹接着阐述了攻占台湾的战略意义。他不时站起，用竹教鞭在地图上指出自己谈到的地方：“夺取台湾，有利于拦阻南方资源区的石油、橡胶、锡等重要物资运往日本。台湾靠近中国大陆，便于美军同中国军队合作在大陆修建一系列空军基地，支援孤立日本本土的作战。即使不能在中国沿海建立基地，台湾也比吕宋距日本更近，仍可以发挥积极作用。”说实在话，尼米兹内心对这个计划并无太大热情。正如他后来回忆的那样，自己现在的作法多少有点奉命行事的味道。
    因为事先已经知道了尼米兹计划的大概内容，罗斯福的脸上一直波澜不惊。尼米兹讲完之后，他拿起竹教鞭，轻轻敲着地图上的棉兰老岛：“道格，从这里出发，我们应该去哪儿呢？”
    这是从1942年3月狼狈逃出菲律宾之后，麦克阿瑟热切期盼的时刻！他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莱特岛，总统先生，之后当然是吕宋。”很显然，老麦对罗斯福直接称他“道格”也没有生气，可能根本就顾不上。如果按尼米兹的计划执行，台湾属于太平洋战区的作战范围，那么西南太平洋战区所有兵力除留下几个师和少数空军部队，其他部队都要交给尼米兹指挥。麦克阿瑟不仅无法实现“我会回来”的庄严承诺，还会变成无所事事的光杆司令，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麦克阿瑟义愤填膺地表示，当初美军就应该尽一切力量援助巴丹，那么菲律宾就不至于那么快就落入敌手，还能遏制日军南下新几内亚和澳大利亚的进攻势头。接着他把话头拉回现实，“总统先生，按照海军的计划，攻占棉兰老岛之后应该首先拿下台湾，这是根本行不通的。日本人在台湾已经经营了50年，那里的很多居民已经被同化，肯定对我们怀有敌意，并且会协助日本人和我们作战，台湾根本无法作为进攻日本的基地。而我们在菲律宾已经经营了40多年，我坚信菲律宾人民虽然处于日军的铁蹄之下，但内心肯定是倾向美国的。我们可以从仇恨日本占领军的菲律宾人民那里得到一切可能的帮助。在有些地区，强大的菲律宾游击队在驱逐日本占领者的战斗中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
    麦克阿瑟所言不虚。在菲律宾诸岛活跃的游击队员高达25万之众，虽然其中只有20%人拥有武器，那里160台发报机每月发送给麦克阿瑟的信息达3700多条。日本人虽然控制了包括马尼拉在内的大部分城市和交通要道，但超过一半的领土仍是游击队员活动的天堂——这和中国是何等类似。在吕宋岛上，听命于马科斯?奥古斯丁上校——他当年拒绝接受爱德华?金少将的命令向日军投降——的游击队就有11支。几乎所有菲律宾人都相信美国国会作出的1946年给予他们完全独立和成立自治政府的承诺，极少人相信承诺提前三年给予他们独立的日本人。吕宋岛一支游击队的队长维德特?拉瓦尔说：“我们完全相信美国将会返回这里的承诺，我们从来没有对我们的希望产生怀疑。”很多游击队领袖在未来政府中占据了重要职位，包括雷蒙?马格赛赛和费尔迪南德?马科斯——他领导的游击队员多达8000多人——两位总统。与之相反，随日军四处征战的“高砂义勇队”以骁勇善战著称，台湾人李光辉最后在莫罗泰岛投降时已经是1974年了。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麦克阿瑟继续侃侃而谈，“如今，他们正在忍受着极端的贫困和巨大的灾难。我们撇下菲律宾不管，在远东乃至国际社会都会引起强烈反响。亚洲人就会相信日本人的宣传，认为美国人不愿流血去拯救他们，这将大大损害我们的国际形象。此外，吕宋岛关押着我们的3700名战俘和数不清的平民，他们中很多人是妇女儿童。如果我们在拿下棉兰老岛后直接进攻台湾，就会切断吕宋岛所有的外援渠道。到那时，日本人就会只顾自己，而让菲律宾人和我们的人活活饿死。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即使是美国的公众舆论也会强烈谴责我们。从政治上考虑，解放菲律宾全境是现实的必然选择。我不认为我们有理由解放台湾的中国人，而抛弃吕宋的数百万菲律宾人民。”
    不等众人接话，麦克阿瑟话锋一转，讲述了攻占吕宋的军事意义：“吕宋的战略价值明显高于台湾，而且必须重占整个菲律宾才能完全切断日本的海上交通线。除非能从吕宋提供空军和后勤支援，否则入侵台湾是极度冒险的。攻占吕宋之后，我们就可以跳过台湾向北加速前进，提前结束这场战争。按照海军的计划，从遥远的棉兰老岛派出轰炸机完全无法压制吕宋岛的日军机场，这些机场将对我们未来的作战构成致命威胁。如果我们能够在莱特岛、民都洛岛或在两岛同时修建机场，就可以掩护地面部队在林加延湾登陆，我在五周内就可以拿下马尼拉！总之，绕过菲律宾群岛大多数岛屿，在军事上和政治上都将招致灾难性后果。美国舆论就会谴责您。总统先生，他们谴责您是很有道理的！”
    遵照金上将的命令，尼米兹拿出在塞班岛的所见所闻反驳麦克阿瑟的观点。他将陪同金上将视察塞班岛的情况介绍给与会众人，日军自杀式冲锋及大量平民的死亡让人不寒而栗。小小塞班就让美军付出了伤亡16000人的巨大代价，而在菲律宾部署有日军数十万军队，其中半数以上都在吕宋。
    罗斯福一直认真聆听着手下两员大将的发言，不时插上两句，活跃气氛。他需要谨慎地在M（麦克阿瑟）N（尼米兹）之间做出选择，因为他们分别代表着陆军和海军。会议期间，他从未说过一句有明显倾向性的话。对他来说，让两位一直明争暗斗的对手平心静气地向自己阐述意见，既令人惬意又增长见识，就像在听一场精彩的军事地理课，而地理是他上学时最喜欢的。
    莱希很少说话，他的身份像个现场观察员。后来莱希回忆说，“在华盛顿，人们随口都能说出麦克阿瑟的名字，似乎这个名字能够产生光和热似的。现在，听到这两个相互竞争的人在总统面前平静地谈论不同观点，这是愉悦且富有教育意义的。总统巧妙地引导着讨论话题，帮助缩小不同意见的范围。”在他看来，总统“很有技巧地掌握了讨论节奏，总能尽量减少麦克阿瑟和尼米兹之间的分歧”。尽管与麦克阿瑟有着近半个世纪的友谊，莱希曾对老朋友有过这样一句一针见血的评价，“当提及麦克阿瑟的名字时，似乎带来的更多是争吵而不是光明。”
    午夜时分，罗斯福的体力达到了极限，他宣布第一天的会议结束。回到房间之后，气喘吁吁的总统叫来了麦金太尔，“医生，请给我一片阿司匹林。从来没有人像麦克阿瑟这样对待我。”

    （正文）
    第二天上午，辩论继续。会上自始至终没有出现积怨和急躁情绪，但也没有任何进展。尼米兹一再重申头一天晚上通过拿下台湾孤立日本的战略观点，麦克阿瑟则死死咬住吕宋岛不放。
    “但是，道格，”罗斯福忽然转开了话题，他想起之前曾多次收到日军正在增兵菲律宾特别是吕宋岛的消息，“如果攻打吕宋，我们将蒙受无法承受的惨重损失。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绕过它。”
    “总统先生，”麦克阿瑟立即接过了话头，“我们的损失不会大，绝不会比过去大。正面进攻的战略已经不合时宜。现代步兵武器的杀伤力极强，只有那些平庸鲁莽的指挥官才会实施正面进攻。优秀的指挥官打仗是不会招致重大损失的。我在新几内亚一路推进3000公里，不就是最佳的例证吗？”麦克阿瑟没有提名实施正面进攻招致重大损失的例子，但谁都知道，他指的是塔拉瓦和刚刚结束的塞班岛之战。美军在塞班伤亡惨重，贝蒂奥更是以血腥闻名于世。
    尼米兹本可以对麦克阿瑟的含沙射影进行反击，指出如果不是中太平洋攻势牵制了日军的大量兵力，他在新几内亚的军事行动就不可能那么顺利，损失肯定也会更大。但尼米兹一向颇有涵养，为顾全大局他选择了沉默，任由麦克阿瑟大放厥词。如果是金在这里，老麦断不敢如此放肆，说不定两人早就打起来了。
    中午讨论暂停，与会人员到餐厅用餐。严肃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该说的似乎都已经说过了，而且说了很多遍。午饭之后，麦克阿瑟问能否同总统单独谈10分钟。罗森曼和戴维斯双双摇头，说总统还有其它安排。短暂沉默之后，罗斯福说：“好吧，道格。”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麦克阿瑟非常清楚，罗斯福到夏威夷来，更多是为了竞选第四次连任的政治因素。作为当时最杰出的的政治家之一，罗斯福肯定更乐于谈论政治话题，而不是纯粹的军事问题。谁都喜欢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发言。就像老酒喜欢和人谈论太平洋战争，而不是化妆品和服装一样——老酒是一向邋遢且不修边幅的，因此经常被闺女和夫人骂。时间有限，有备而来的麦克阿瑟决定单刀直入。
    “总统先生，对巴丹曾经发生的惨剧，美国人民已经原谅了您。您肯定希望能连任下届总统。但如果您批准一项让菲律宾处于侵略者铁蹄之下，直到签署和平条约才能获得解放的计划，令1700万基督徒因此感到羞愧的话，美国人民将永远不会再原谅您了。我敢说，美国人对此会非常生气，他们会把怒火在这个秋天的选举中释放出来。您这样做，也许是出于战略或者战术原因，但这将毁了您的政治前途。现在，总统先生，我的司令部里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请原谅，我告辞了。”
    麦克阿瑟附身握了握总统的手，扭头便走。当他走到门口准备跨出去时，罗斯福叫住了他，他显然被麦克阿瑟说服了。罗斯相似乎很不情愿就这样说再见，他要麦克阿瑟陪他作最后一次视察。看来如果抛弃菲律宾人，那么在日益临近的大选中，他可能在政治上遭受无可估量的损失，这一点他比麦克阿瑟更清楚。
    在驱车前往一处军事基地的路上，麦克阿瑟问总统：“您认为杜威取胜的机会有多大？”罗斯福说自己很忙，没有时间去考虑政治问题。麦克阿瑟转头开怀大笑。罗斯福盯了他一会儿，也大笑起来。两人笑罢，罗斯福说杜威人不错，只是欠缺政治经验。最后他说：“如果在大选之前德国战败的话，我就不会再当选了。”罗斯福问麦克阿瑟对选举的看法，老麦狡黠地回答说：“我们军人在海外打仗，对国内政治不太了解。但是请您放心，军队是一致拥护您的。”这话让罗斯福非常满意，他那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红晕。
    接着麦克阿瑟谈到了英军参加太平洋战争的问题。他认为美军在澳大利亚、新西兰、荷兰等其他盟军的协助下即将打赢战争，没有理由再让英军来掺和，从美国人手中争抢胜利果实。他表示自己欢迎英国在西南太平洋对战争作出贡献，但不能改变现有指挥结构。罗斯福似乎同意他的看法，但并没当场表态。
    在下午的会议上，罗斯福开门见山地问尼米兹，“为了国家荣誉和战略需要，我们在攻取台湾之前，先拿下菲律宾如何？”
    尼米兹见总统已经明确表态，也就趁坡下驴提出了自己的新观点：同意麦克阿瑟进攻吕宋岛。在全力做好支援和配合之后，中太平洋部队将进攻硫磺岛和冲绳岛。
    既然尼米兹如此大度地表示了对自己的支持，麦克阿瑟也乐得投桃报李，当场表态“将全力支持尼米兹攻打硫磺岛和冲绳岛的行动”。夙愿既已达成，麦克阿瑟开始违心地“盛赞”海军对自己的支持，“我的所有成功都离不开海军的支持。我本人十分钦佩金上将能从全球角度审视太平洋战场的广阔视野。我和尼米兹将军之间的分歧已经完全消失。待拿下东京之后，我和尼米兹将军一起邀请您到那里参加庆功酒会。”话说得无比动听，其实老麦内心恨不能将金一把掐死。
    罗斯福闻言“龙心大悦”：“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调解你们之间的分歧，下次喝酒的地点就定在东京。”——可惜他再没那样的机会了。“道格，你赢了。我不得不给金带回一个坏消息。可怜的倔老头儿厄尼。”——厄尼是罗斯福对金的昵称。
    会议结果完全出乎莱希的预料：“非常值得高兴、也很不寻常的是，两位指挥官都没有要求增援。”
    会议圆满结束。大家乘车前往参加尼米兹精心准备的饕餮盛宴。当众人回到马卡拉帕山时，尼米兹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寓所了。在迈克?赖利指导下，超过500名“海蜂”队员整整干了一天半。他们把棕榈树临时移走修好了一条临时通道，总统不喜欢他被搀扶下汽车的尴尬被更多人看见。他们还修了一条通往后门的斜坡路，重新装修了后门，以便轮椅能够顺利通过。为了罗斯福使用方便，工兵特别修葺了楼下的卫生间，盥洗台被抬高了5英寸。抽水马桶也被抬高，这样总统就可以从轮椅上直接滑坐到马桶上拉屎。所有改建之处都用油漆重新刷过并用喷灯吹干。
    在宴会上，罗斯福破例喝了三杯烈性马丁尼酒。这是一次由36位陆、海军高级将领参加的盛会。高级军官除莱希、麦克阿瑟和尼米兹外，还有刚陪夫人范恩度过难关从国内赶回的哈尔西。副官拉马尔少校从出席宴会将军们的肩上数出了146颗星。除斯普鲁恩斯在外征战之外，太平洋战场三位现役上将悉数到场。四位上将海军独占其三，也与太平洋战场由海军主导的大趋势吻合，在欧洲则恰恰相反。宴会主菜是夏威夷著名的马希鱼，事先已经总统医生麦金太尔中将检验通过。
    宴会结束之后，麦克阿瑟准备告辞离去。罗斯福突然叫住了他，“你认为海军会最终同意你的计划吗？”麦克阿瑟向罗斯福保证，他和尼米兹之间的分歧已经完全消除，“总统先生，我们的看法完全一致，我们彼此完全了解。据我所知，他对的计划并非真心拥护。”麦克阿瑟随后到谢夫特堡向理查森告别，然后怀着兴奋的心情踏上了返航之旅。飞机从希卡姆机场起飞之后，麦克阿瑟兴高采烈地告诉众人：“我们的计划推销出去了！”
    战争初期，罗斯福经常插手参谋长联席会议亲自制定战略。1943年8月第一次魁北克会议之后，随着战场形势的不断好转，罗斯福逐渐开始放手，更多让参谋长们去作出决策。尽管如此，他的意见仍非常重要。如果军方高层在吕宋和台湾之间难以决断，总统的观点肯定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1943年10月14日，菲律宾独立，日本军队通过立法大楼

1943年10月14日，劳雷尔就任总统接受日本人的祝贺

战俘

此处有游击队一个电台

游击队

菲律宾总统费尔迪南德?马科斯

游击队时期的费尔迪南德?马科斯

台湾高砂义勇队肉搏队

火柴盒上的麦克阿瑟

莱希

雷蒙?马格赛赛

尼米兹介绍方案

发放给游击队的宣传品封面

日军强迫战俘在科雷希多岛架设炮台

向菲律宾民众介绍日军战绩

占领菲律宾时，本间雅晴接受菲律宾高层的欢呼

双手被反绑的战速塞缪尔·斯坦勒、弗兰克·斯贝尔和詹姆斯·格拉夫

莱希

香烟盒

一名游击队员

游击队发行的货币

李光辉

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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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7月29日，罗斯福前往檀香山海军医院慰问伤员。他让特勤处的特工推着他进入外科病房，那里都是战斗中丧失了上肢或下肢的年轻人。他懂得战士们的痛苦，那些他也曾经经历过。总统微笑着向众人挥手，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这也是个双腿不能正常行走的人，但他战胜痛苦最终成为美国总统，因此大家完全没有理由绝望，应该继续追求自己的理想。罗斯曼后来回忆说，“我从来没有见过罗斯福流泪，但是那天离开医院时，他差点哭了。”
    在希卡姆机场，一行人看到了从关岛返回的飞机，医护人员正从机上抬下伤员。随后罗斯福视察了海军造船厂，在海军第十四军区司令部大楼前，总统在敞篷车内发表了演讲。黄昏时分，在向尼米兹、理查森、戈姆利等人表达谢意之后，总统一行登上重巡洋舰。“巴尔的摩”号沿354度向北方阿留申群岛的阿达克岛驶去。次日，“海蜂”工兵把棕榈树重新移回，尼米兹寓所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回到布里斯班不久，麦克阿瑟就收到菲律宾总统奎松于8月1日病死美国的消息，为此他的确悲痛了好几天。他与奎松的友谊可以追溯到40年前。麦克阿瑟至今还清晰记得1904年的那个春天，他第一次到菲律宾任职时，与奎松在马尼拉陆海军俱乐部参加晚宴时的情景。当时麦克阿瑟只是一名陆军中尉，和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奎松都是20岁出头的年轻人。麦克阿瑟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如果那个晚上我们能够预见到未来的话，那个晚上也许不会那么快乐，也许将更加快乐。”作为一个狂热的民族主义者，奎松曾率领游击队和美国人作战，后来向道格拉斯的父亲缴枪投降。
    “死神又带走了一个老朋友，它也在不断向我逼来！”老麦在回忆录中感慨道。他曾经向奎松庄严承诺过，要带领大军杀回菲律宾，解放他的国家和人民。现在菲律宾近在咫尺，但那个自称“将生命许给菲律宾”的人永远看不到那一幕了。奎松之死使他收复菲律宾的心情更加迫切。
    8月9日，麦克阿瑟收到了总统的一封来信。信中写道：“我即将结束本次旅行，返回华盛顿。这是一次成功的访问，可惜时间太短了。特别是和您在檀香山的两天会晤，使我看到整个广大地区的壮丽图景，它比我离开华盛顿以前设想的更加美好。您正在完成一项真正光辉的事业，克服自然地理及某种人类禽兽带给我们的巨大艰难险阻。我一回去就要推行这个计划，我相信这是合乎逻辑的可行计划。就我个人来说，在檀香山我非常希望我们能对换职位与身份，我总觉得，您当总统要比我作为将军去收复菲律宾干得更出色。我到阿留申群岛时，听到了奎松总统病逝的噩耗及奥斯梅纳宣誓就任菲律宾总统的消息。总有一天，马尼拉要举行升旗典礼。毫无疑问，我希望由您来主持这一仪式，这个日子一天天临近了。问候夫人与孩子，我希望尽快能见到你们。”
    返回美国之后，罗斯福在电台上发表了一个简短讲话，宣称“我和我的老朋友麦克阿瑟将军的意见完全一致”。对美国和日本人来说，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意味着美军重返马尼拉的日子为期不远了。一些敏锐的政治观察家一眼就看出了罗斯福的目的，这样安排是为了使进攻菲律宾的消息恰好在总统竞选活动进入最后阶段时成为报纸上的头版头条。
    如果罗斯福是希特勒或斯大林，麦克阿瑟就可以完全放心了。但很遗憾，他不是。罗斯福并不想把在檀香山与M、N达成的协议强加给自己的参谋长们，只是让莱希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一次特别会议上详细介绍了珍珠港会议的情况。莱希后来在回忆录《身临其境》中这样写道：“当他们听说尼米兹和麦克阿瑟表示他们眼下没有任何分歧、能够协调一致共同制订作战计划时，多少都感到有些惊讶。”
    莱希代表总统传达意见，他本人无疑是支持进攻吕宋的。马歇尔是参谋长中最具政治家素质的人，既然总统已经同意且麦克阿瑟同属陆军，他也乐于作个送水人情。马歇尔委婉地表示，“基本同意麦克阿瑟将军关于美军在菲律宾人协助下攻占吕宋比在台湾保留一个立足点更有利的看法，这是一个与美国国家荣誉密切相关的问题。”阿诺德一向缺乏主见且同属陆军，除了为B-29取得出发基地叛变陆军支持过金一次之外，大部分时间他都和马歇尔保持一致，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况且按照麦克阿瑟的计划从莱特岛向北推进，他的陆军航空兵能起到的作用也会更大一些。
    如此主张跳过吕宋进攻台湾的金就成了孤家寡人。他指出，马歇尔关于国家荣誉的说法近乎感情用事——和当初马歇尔说麦克阿瑟感情用事类似——不值一驳，继续坚持进攻台湾。金强调这样做不但可以缩短战争，也许比进攻吕宋还能更早一点让菲律宾人民获得解放，还能够顺便鼓舞中国人继续抗战的斗志——继完成河南和湖南作战之后，日本人正在向中国广西军事重镇桂林和柳州发起进攻。一向飞扬跋扈的金一边和马歇尔辩论，一边致电尼米兹，尽快制订登陆台湾南部及厦门的作战计划。
    尼米兹将这一任务交给了之后不久回到珍珠港的斯普鲁恩斯。通常情况下，斯普鲁恩斯会立即组织参谋人员草拟作战计划。但是这次，他深信金今后一定会放弃进攻台湾，现在制定计划纯属浪费纸张。他干脆让参谋人员集体回家休假，“不要在永远不会打的一次战役上浪费时间”，他本人也飞回国内向玛格丽特报到去了。
    华盛顿关于进攻吕宋或台湾的辩论在9月初达到高潮。陆军参谋部对金提出的登陆台湾南部和厦门的计划提出了如下质疑：
    第一，日本人不会容许美军安居在台湾南部，一定会从北部向南部发动猛烈反攻；
    第二，想同时在台湾南部和厦门地区坚守两个滩头阵地，非常困难；
    第三，这一地区距离日军基地很近，登陆美军不易对付敌人飞机的攻击，也不易阻止日军的增援。
    综合以上因素，陆军提出，上述作战最后必然会变成一场成本巨大的持久战，不仅仍需最终占领整个台湾，还要在中国沿海攻占相当宽广的一大片地区。如此大规模地面作战将会延缓向日本本土的进展，对盟军的人力资源也是一种吃不消的负担。陆军情报部门估计，部署在台湾的日军比金想象的要多得多，美军必须为此投入更多的兵力。根据9月份的测算，尼米兹同样缺乏后勤部队，人数可能达到7.7到20万人。
    华盛顿的参谋部门曾经研究过各种补充后勤部队的方案。海军曾经建议从西南太平洋战区抽调后勤部队。麦克阿瑟坚决反对，声称自己的人员也不宽裕。如果从他的战区抽调，则会影响对棉兰老岛和莱特岛的作战，美国人甚至会陷在菲律宾中南部地区动弹不得。麦克阿瑟进而提出，虽然台湾和厦门作战与吕宋作战在突击阶段所需战斗部队大致相等，但选择后者他可以利用数以万计的菲律宾人作为临时补充，在台湾则肯定没有这种机会。
    截止1944年9月中旬，美军在太平洋战场所能提供的后勤单位非常有限。华盛顿高层的看法是，必须等到欧洲战争结束，才可能有新的来源。这是陆军后勤部队司令官布里恩?萨默维尔陆军中将——他是美军首位工程兵上将，五角大楼的建造者。史迪威离开中国后，罗斯福一度将他列为中国战区参谋长的后备人选——强力主张的观点。假设欧洲战争能够在1944年11月1日前结束，尼米兹也许可以在1945年3月1日发动对台湾和厦门的作战，前提是立即取消进攻吕宋的计划。否则即使到了那个时间，尼米兹仍然可能无法行动。除非攻占台湾具有超越其它一切的优先权，比如和德国人的作战。这是萨默维尔及其参谋人员综合考虑海运、军队部署、进攻舰只、飞机可用比例、计划的人员伤亡率、火力单位、要预备的替换品数量、时间和距离因素后得出的结论。

    （正文）
    一个毫无疑问的事实是：海军提出的数字是不合理的。另一方面，后勤专家们深信，无论欧洲战况如何发展，麦克阿瑟一定能够在1944年年底前推进至吕宋。他可以用6个师发起进攻，1945年2月他就能得到所需的资源了。参谋长联席会议无须为了支援进攻吕宋，就停止在地球另一边的作战。况且，现在判断欧战能在11月1日结束为时尚早。后来事实证明，萨默维尔及其手下的判断非常准确，希特勒果真又顽抗了半年还多。
    陆军提出，假若先进攻台湾地区，将牵制更多的部队、船只、登陆艇和飞机，那么对吕宋的入侵可能要到1945年11月都无法发动。同样道理，美军对日本任何其他重大步骤诸如对硫磺岛和冲绳岛的进攻行动也会相应推迟。总而言之，先进攻吕宋比进攻台湾要安全得多。华盛顿已经下达了进攻莫罗泰和贝里琉岛的命令，相信两地指日可下。这样，美军后方基地距吕宋的海上交通线不仅较短，且易保护。与之相反，假使吕宋岛仍然在日军手中，则目前基地到台湾的交通线较长，且极易遭到敌人的攻击。
    就在军方高层激烈辩论之际，那些令金讨厌无比的英国人又来添乱了。9月5日上午，大英帝国首相丘吉尔乘火车离开伦敦，在克莱德河口的格里诺克登上了豪华游轮“玛丽皇后”号，英国人的目的地是加拿大的魁北克。首相随员除驻华盛顿特别联络官迪尔元帅、陆军参谋长布鲁克、海军大臣坎宁安、空军参谋长波特尔、首相参谋长伊斯梅等人外，还有外交大臣艾登爵士。诺曼底登陆彻底改变了欧洲局势。巴黎解放，敌人已经被从法国的大部分土地上驱赶出去。盟军在意大利继续快速推进。苏军的攻势虽然暂时停止，但随时可能再次发起。希腊将很快获得自由。尽管不能肯定在1944年一定可以战胜德国，但盟军赢得最终胜利已成为一个时间问题。丘吉尔终于有余暇关注他之前一直视为次要战区的太平洋战场。老丘之前开口不离“先欧”，现在必须考虑“后亚”的问题了。
    在六天的航途中，英国人几乎每天都在开会，有时候甚至一天数次。大英帝国在远东有着广阔的殖民地。从1941年底到1942年上半年，香港、马来亚、新加坡、婆罗洲、缅甸等地相继落入日本人之手，英国人在远东丢的人真是说多大有多大。丘吉尔告诉众人，我们在远东的损失即使不比美国人大，也肯定不会比他们小。时至今日，仍有超过16万英国战俘和更多的平民在日本人手中。香港和新加坡需要收复，马来亚必须重获解放。近三年来，我们一直坚持“德国第一”的战略，现在到了解放亚洲的时候了。
    丘吉尔向大家介绍了此次参会的主要目的：一定要美国人答应，英国应该在远东战争中起充分、对等的作用。最后他说，“我最担心的是，美国人在战后年代里抱怨说：‘我们在欧洲帮了你们的忙，你们却在我们打击日本时袖手旁观。’我们必须在战场上收复我们在远东的合法属地，而不应该让别人在和平会议的谈判桌上将它们交还我们。”
    在9月8日的一次会议上，参谋长们建议从意大利抽调地面军队到远东地区。丘吉尔对此提出警告，这一建议的基础是德军在1944年年底前战败，“这是一个危险的预测”。丘吉尔指出，目前英国能做的主要贡献在海空两个方面，首当其冲是海军。大西洋和地中海舰队的大部分舰船可以调往锡兰，用来充实东方舰队，在此基础上成立皇家海军太平洋舰队。因为从人力资源和补给角度来看，派出一支舰队，比从欧洲运送一支陆军部队及其装备并维持其补给更为经济。况且舰队可以随时出现在日本投降仪式上，这在战后会被认为是在对日作战中作出突出贡献的直接证据。尤其是英国欲在远东维持其战前的殖民统治，这种表态尤为重要。“我决定，我们首先应当要求美国盟友，让我们的舰队全面参加对日本的主要攻击行动。在德国被打败之后，皇家空军应该立即参加对日作战。”
    前文提到，皇家海军赴远东参战的最大阻力来自金，尼米兹对此同样不太感冒。大部分美国人认为，即使没有英国人的帮助，他们同样可以打败日本人。太平洋是美国人自己的战争，他们在1944年春天之前取得的胜利就是最佳例证。金甚至提出，因为英国舰船不习惯美国人的做事方式，他们很可能会阻碍作战而不是帮助作战，通俗点讲就是“帮倒忙”。连一向不爱发表意见的斯普鲁恩斯也难得地张开了嘴，“英国舰队的到来，将强加给我和我的下属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美国人还有另外一层顾虑。皇家海军在太平洋上基地太少，美国人自身的基地因大规模快速推进、控制海域越来越广已变得不敷使用，物资和兵员的补给越来越困难。和英军航母必须依托基地作战不同，美军快速航母舰队已经可以摆脱基地、依靠海上补给出海作战数月之久。美国人还认为，英国人缺乏大规模使用舰载机的经验，这恰恰是他们的专长。日军偷袭珍珠港出动的飞机是皇家海军空袭塔兰托意大利舰队出动飞机的20倍。从1943年年底开始，美军每次出动的飞机至少是袭击珍珠港日机的两倍以上。由于缺乏强有力的对手——德国和意大利海军都无法与日本联合舰队相提并论——以往的世界老大皇家海军在技战术变革的关键时代逐渐落伍了。估计马云那句经典的洗脑名言就是从这里悟出来的，“要成功需要朋友，要取得巨大的成功需要敌人。”
    金对英国人的恶感甚至强于对手日本人。1942年中途岛战役前夕，金苦于所有航母北调参战、澳大利亚防务空虚曾屈尊向英国人求救，希望从东方舰队借调一两艘航母帮助尼米兹度过危机。伦敦海军部以日军对马达加斯加另有企图为由断然拒绝了美国人的请求。要知道当时数不清的美国物资正通过《租借法》运往欧洲。金对英国人的吝啬和绝情暴跳如雷，并将此视为终生的耻辱。
    1942年11月盟军登陆北非，皇家海军在地中海的局势大为改观。此时太平洋上，美军只剩下“企业”号一艘航母在独撑危局。金再次提出派遣英军航母到太平洋作战的要求。这次再拒绝实在说不过去了，皇家海军“胜利”号航母经巴拿马运河于1943年3月4日抵达珍珠港，尼米兹亲自登舰表示慰问。到9月26日返回英国克莱德港，“胜利”号在半年时间里并未真正参加过战斗，仅仅执行一些巡逻、侦查之类的辅助任务。在此期间，“胜利”号从6月27日出航到7月25日返港，创下了英军航母连续出海航行28天的最高纪录。对此美国人简直笑掉了大牙。英国人不得不承认，美军第五舰队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作战效率最高的海军舰队。一向自视甚高的英国人在承认上述事实时该有多么伤心。
    之前就皇家海军赴远东参战的问题，美英参谋长联席会议已经进行过多次沟通。金蛮横地指出，不允许英国人到菲律宾群岛以北和以东地区活动，那里的事儿美国人完全处理得了。英国的参谋长们向丘吉尔抱怨说，在印度洋和中国南海一带的边远角落里小打小闹距离东京太远，不利于战后宣传英国在击败日本的过程中同处在主力地位。丘吉尔准备作出妥协，不和美国人争指挥权，派往太平洋的英军舰队无条件接受尼米兹的指挥。
    可以想象，丘吉尔在作出上述决定时内心有多么悲伤。

胜利号穿越巴拿马运河

近处胜利号，远处竞技神号

胜利号战机起降

1936年7月4日，麦克阿瑟和奎松在马尼拉游行集会上

1939年5月奎松（拿望远镜）和老麦（抽雪茄）在观看新兵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