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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就像天空亲吻过大地》待出版、改编成电视剧[第14页]

作者:葳蕤春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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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秦皇岛之旅
    何其澹远的吐纳百川的海洋!
    何其辽阔的无际无涯的海面!
    为高楼、密林、渔网状的电线杆羁绊得太久的目力,到了这里,总算获得一次彻底的解放。在仲夏灼灼白日的映射下,在一道若隐若现天际线的作用下,绀蓝的海水与浅碧的天空,拼接成人世间最完美的图案。多少次,钟凯南极目远眺夜空,想叩问九头兽把守的天堂而不得,如今,历尽艰辛到达海边,终于一睹传说中那个豪爽的蓝脸大汉的真容;终于可以向他请求,请求他召唤出能够上天入地的木槎,然后乘上它,直抵每个人梦中都渴望到达的梦园。再俯瞰脚下,是海浪,是礁石,是沙滩,在那里,蓝脸大汉又一变变成蒙古族勇武的大力士,背负整个海面,重重把它们掼摔在坚硬无比的岩石上,将碎玉熔金般的白浪,喷溅得四下皆是,在空中结出一朵比一朵绚烂的白莲花。
    面对这样的大海,还有什么忧愁、不安、苦恼、愤闷是放不下的呢!
    钟凯南和夏梦荷是于星期二下午抵达秦皇岛的。
    初来异地,他们赶得很不巧,才出火车站,天空就下起淅淅沥沥的急雨,雨水打在土路的凹沟里,溅得一身泥点。他们共撑一把绀紫色的油壁伞,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青年旅社,本只想租一间客房,可办事的女青年非常认真,非要他们拿出结婚证才可以办理。钟凯南与夏梦荷面面相觑,这是他们提前履约的蜜月旅行,结婚证还未来得及办;无奈,只得分开住,四个女生一间,钟凯南住的房间更邪乎,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五个男生,让人恍惚回到大学宿舍八人同住的日子。
    但这样恶劣的天气,能有地方住已经阿弥陀佛,何况,雨很快已停歇,第一次出远门带来的新鲜感,把他们一切怨言、疲劳冲淡。他和夏梦荷简单休息了一下,就背着书包走出旅社。
    秦皇岛,是一座很有历史沧桑感的城市。早在公元前,传说这里是秦始皇遣人往东海寻找不老仙丹的地方;因此,这片海域上空,漂浮着许多美丽而动人的故事。到了1893年京沈铁路筑成,侨居于京津一带,甚至远及上海的外国商人,更是蜂拥至北戴河、秦皇岛,盖起一大批豪华别墅、公寓。于是,秦皇岛市中心,他们时常可以发现颇具西方风格的建筑:哥特式修长的廊柱,古罗马式的拱卷,阿拉伯式的圆顶;它们砖墙的颜色也是或粉白,或橘黄,或淡青,总之,经过刚才一场利箭似的急雨的清洗,显得更其鲜亮了。只可惜这样一些可供欣赏的遗址,却被粮店、服装店、修理店占据,在这些高大雄阔的建筑群旁,又遍布着低矮而破旧的民房,就像一个英武俊朗的王子,却穿着打满补丁的乞丐衣裳。
    至于当地人穿着,也是朴素到极点,无论男女老少,基本上是蓝色和黑色。而且,大街上竟然看不到一对年轻人谈恋爱,就更不必说一男一女携手揽腕,搂腰抱肩的。这一切在他们看来是那样不可思议,当然,这也使他们俩成为这个城市人们瞩目的中心。
    其实,若论穿着打扮,钟凯南与夏梦荷在北京城内是最不入时的。他穿了一件瘦薄掐腰的浅绿色猎装,里面套着杏黄色高领绒衣;夏梦荷是一件大尖领的浅咖啡色外套,和一双暗红色牛皮高跟鞋。不说别的,仅这双高跟鞋,不知给施了魔法还是怎的,一走起路来,就“咯噔咯噔”发出又脆又亮的响声,吸附住当地所有人艳羡和惊奇的眼光。
    秦皇岛人是朴素的,秦皇岛这座城市还是寂静的,寂静得商铺少有人烟,听不见吵架、打骂的声音;寂静得他们寻常见惯的川流不息的自行车流,都在这里消减一大半,难怪马路中央见不到一个警察,因为人们的井然有序,自是无需执法者上街管理。这样看起来,这座城市似乎给人一种沉闷却单调,安逸却乏味的感觉,其实不然,当年它能吸引英、美、法、日、俄多国洋人到这里,自有其独到之处。先说它的空气是异常清新,那股柔绵如肌肤、清冽似甘泉的气息,只要推开任何一间屋子的任何一扇窗户,都能实实在在让你感受得到,特别是在骄阳似火的盛夏,那股清凉凉的气息,不必借助微风,就从人的鼻孔钻进,一直贯穿五脏六腑,使你头脑骤然清醒,眼目迅疾明亮,即使那澄明的空气中飘过一丝紫色的微风,你也辨识得出,欣赏得出。其次,是这里果园遍地,海产丰饶,价格比全国任何一座城市都要低廉。
    就比如,他们随便进去的这个小饭馆。这个饭馆应该有些年头,粉白的墙皮有的已经脱落,下面齐腰高的浅绿色墙围子,也是斑斑驳驳,像皮肤上长了难看的牛皮癣,只有墙上“为人民服务”五个鲜红的大字,依然醒目。它的对面是一排玻璃柜,里面有许多活泼的鱼儿在嬉戏,这并不新鲜,毕竟是海滨城市;吸引钟凯南目光的,倒是玻璃柜上有一个镀铝的大瓷盘,里面堆着小山一样高的大虾,一个戴着雪白厨师帽的中年男子,正用铲子,往小蝶里盛着一只一只虾,递给前来取食的游客。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长这幅模样的海虾。
    它和钟凯南过去在北京饭馆里见到的,完全不属于一个家族;那个家族的虾是淡青的,身子是蜷曲的,像是前世受了许多委屈的小媳妇;而这个家族的虾却是粉红的,平展展趴在碟子里,背负一层又一层硬壳,又有着如同蜈蚣样多的腿足,身体还不时拉出坚韧的、雪白的细丝,更像是前世百折不屈的硬汉。
    这倒很合俩个人的口味。夏梦荷与钟凯南对视了一眼,不假思索朝着那位大师傅走去。
    “请问这虾怎么个卖法?”
    “一碟六角六。”
    戴白帽子的中年男子漫不经心地答道。
    “什么?你说这要多少钱?”
    钟凯南忍不住也冲了过去,激动地喊道,这样又鲜亮又庞大的虾,一只足有七八寸,看看他碟子里足有七八只,在北京这绝对是不菲的价格。
    “六角六哇,怎么啦?”
    男人像看到两个外星生物一样,在我们脸上扫来扫去。
    “噢,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要一碟------”
    “不,要两碟。”
    钟凯南又加了一句。然后他们又要了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宫保鸡丁,两个馒头,外加两碗西红柿鸡蛋汤。
    等那两碟清蒸海虾端到桌面,钟凯南与夏梦荷仍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你知道这是什么虾吗?”
    “不知道。”
    “这你都不知道,这叫皮皮虾。”
    “哦。”
    “那你知道这样一碟虾在北京饭馆卖多少钱吗?”
    “也不知道?”
    “告诉你吧,它最少也要五块钱一碟呢。”
    别看钟凯南在学习上,又是教夏梦荷这个,又是教她那个,自诩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外古今无所不知;可真当一进入社会,一进入人生这所大课堂,才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弱智,一个低能儿。这一点,在他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得尤为明显。
    这不是,面对眼前带梭带刺、有些扎嘴的海味,钟凯南尝试了几回,就是不知该如何下嘴,只得眼睁睁看着夏梦荷,是怎样一点点把硬硬的壳剥掉,露出里面红红的肉来。可一旦掌握了吃皮皮虾的技巧,他才真正算是品尝到了大海的味道。别瞧皮皮虾看似清淡,却有浓重的海腥味扑鼻而来,等到牙齿慢慢咬出那一块块肥厚的红肉,鲜嫩得几乎来不及咀嚼,就想着一口吞掉。尤其当你发出“吱吱”的声响,用力去嘬虾皮底下涌出的泡沫,那股咸丝丝、凉飕飕的痛快劲儿,非是尝到虾的人不能体验到的。
    这真是钟凯南吃过的最愉快的一顿美餐了。
    既已尝到大海的滋味,想看到大海的心情就愈发迫切,钟凯南急忙叫来大厨师,打听往海边的路怎么走。
    “你们就去东山吧,那里有个公园,是观海最好的地方,那里还守着一个港口,不过从这里走总要一个小时的路程。”
    这样,他们总算来到从未见过的大海边。
    @海州书生 2022-08-30 21:55:06
    写的好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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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海州书生赞赏!
    @百财2019 2022-08-30 23:11:10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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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百财2019!
    @宣娇2018 2022-08-31 11:01:15
    秦皇岛,是一座很有历史沧桑感的城市。早在公元前,传说这里是秦始皇遣人往东海寻找不老仙丹的地方;因此,这片海域上空,漂浮着许多美丽而动人的故事。
    上次刚去过秦皇岛,确实如楼主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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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皇岛,我最早还是80年代初去过,那时就留下深刻印象,那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只见远处,苍碧的海水与浅蓝的天际连成一线,简直分不出那是天,那是海,只觉得整个碧海就是蓝天的延续。他们仿佛正站在地球的尽头,只要往前再迈一步,就会跌进这飘渺广漠的虚空中间。可俯瞰脚下,礁石边翻卷的海浪,潮水发出轰隆隆雄性激越的响声,又分明在提醒我们,这不是令人头晕目眩的虚空,就是实实在在的大海。见到此,两个人高兴得简直要从山坡上径直跳下去,去亲吻它,去拍打它,然后,让汹涌的浪花没过他们的胸脯,把他们带到远方,带到大海的中间。
    钟凯南相信,此刻就是要让他死,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们翻过一排栅栏,迫不及待跑下高坡,来到海边,站立了一会儿;又捡了块干净的礁石,坐下,拿出书包里事先准备好的塑料布,铺好,依次把沿途买来的馒头、排叉、苹果、枣糕、海虾,放置于上面。一边享用这段难忘的晚餐,一边欣赏迷人的海景。
    这时,钟凯南才知道,当地人所说的东山,并不是一座陡峭险峻的山峰,不过是凌驾于万顷波涛之上的一个高坡。它的东侧,有几栋铁栅栏圈起的平房,那里是什么工人疗养院,据说当年林彪,每年夏天都会到这里避暑;现在那里依然是禁区,一条台阶曲曲弯弯直抵海边,一个不知谁家的孩子,正张着两只小手沿台阶往下蹦。在他下面,有一两个干部模样的人,已经站在海边,双手叉腰,也像在观赏大海的景色。我随之望去,可以看到夕阳的背影下,海面浮着一块黑黪黪的半岛,如同一只蜗牛把它的触角伸进大海深处;沿着半岛,可以隐约看到楼房、塔吊、驳轮,等天进一步黑下来,那里的灯火“唰”地一下全亮了,星星点点,把整个半岛都编织进光网里,连附近的海水都映得一片鲜红。他知道,那就是秦皇岛的港口啦。
    “过去,我见过天空,也见过广袤的草原,今天又见到大海,此生再也无憾了。我来之前仅凭想象,来了之后才真正感受到海的雄壮,海的深沉,海的静穆;由此,我也联想到古往今来芸芸众多描绘大海的诗人,未免觉得可笑。海怎么是描绘得了的呢?海又怎么能够描绘得了呢?人们在白纸上所做的一切,在海的面前统统都是愚行。”
    钟凯南一边剥着皮皮虾带刺的壳,允吸着浓浓的海味,吃着美味的红肉,大发感概。
    “喂,我的大才子,你什么时候也成为哲学家了。”
    钟凯南微笑不语。在大海面前,他们何止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哲学家,就是变回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也是分分钟可以做到的。
    “小时候就听人说,海水是咸的,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终于可以亲自去验证这个说法了。”
    说着,钟凯南已经不顾女伴再三提醒注意脚下的话,蹦蹦跳跳,穿过密布的礁石,来到海边,把一根手指伸向海里,拔出来用舌头舔了舔。
    “海水真是咸的,真是咸的。”
    他冲着夏梦荷抑制不住地大喊。
    相信此刻,在她眼里,钟凯南一定是个三岁的孩子,幼稚、天真、单纯,往昔被父亲的严苛、传统的家教、儒家的礼数束缚住的头脑,在大海面前彻底得到了释放。
    雪白的浪花一个又一个在大海那端生成,然后举起,像捧着一束又一束白莲花,朝他们奔涌而来,直到磕绊在密布的礁石和细碎的沙滩上,摔得粉碎;同时把手捧的白莲花撒向半空,等落下时,遍地都是一粒粒花瓣样美丽的尸骸。而在浪花后面,是一排排的涌浪,它们像是给前赴后继的雪浪打气似的,首尾相衔,奔腾不息,不断发出“哗哗”很雄浑的鼓角声,激励身边一排排勇壮的战士奋勇直前。当这一排海浪有秩序地退下,它们又会组织起新的潮水,卷土重来,永不放弃。
    “快看哪儿,军舰。”
    顺着夏梦荷手指方向望去,果然,一艘浅灰色的建筑物,在不远的海面移动,那圆型的窗户,巨大的货舱,飘扬的旗帜,依稀都能看见。紧接着,又一艘银白色的快艇,像一只离弦之箭从军舰身边飞驰而过,带起的层层浪花,直欲溅上天边的云炔。
    那一天,他们在海边待到很晚才回到旅馆。
    4、宇宙深渊
    六个人一间的青年旅馆,着实让他们这对情浓意切的小情侣尴尬,晚上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只能挨到第二天一早,同屋男性都出去办事,夏梦荷才能溜进来,坐在床沿,两个人说些悄悄话,有时候,情不自禁地拥抱一下,亲吻一下,都会怕被不小心闯进来拿东西的人撞见,只好保持中间一个人的距离,脸对脸单纯地聊天。但即使如此,他们的兴致依然不减,他们聊在秦皇岛的见闻,聊第一次看大海的感受,聊当地的风土人情,吃喝穿戴,每一件小事都会扯出后面联想到的许多事。它让钟凯南想起刚与娄心月相遇的日子,也是这样有说不尽的话;至于临来秦皇岛头一天晚上,他与夏梦荷发生的激烈争吵,以及她的夜不归宿,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眼看宝贵的时间不停地流失,倒是夏梦荷先着起急来:
    “下面还有什么打算?我们还准备去哪儿?”
    “这你放心好了,这两日的行程我都那排好,你听我的就是。”
    钟凯南随即摊开从北京买来的秦皇岛地图,指着上面花花绿绿的图案,一五一十给她讲解。讲到动人处,夏梦荷忍不住一拎书包:
    “那我们还在这儿等什么,还不快走。”
    随后的两天,两个人先后游览了山海关、孟姜女庙、老龙头,等傍晚依依不舍地离开老龙头海滩时,他们做出一个了大胆又冒险的决定,决定不回旅店住宿,而是选择在启明星升起之前,赶到北戴河另一个非常著名的景点:鸽子窝,去看日出。
    @宣娇2018 2022-09-01 09:34:41
    雪白的浪花一个又一个在大海那端生成,然后举起,像捧着一束又一束白莲花,朝他们奔涌而来,直到磕绊在密布的礁石和细碎的沙滩上,摔得粉碎;同时把手捧的白莲花撒向半空,等落下时,遍地都是一粒粒花瓣样美丽的尸骸。
    九月问好,欣赏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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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宣娇的细心,鼓励!
    @雄声 2022-09-01 10:38:36
    问好大师,鼎起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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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亚宁老师!
    @海州书生 2022-09-01 21:50:48
    精品佳作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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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海州书生的夸赞!
    钟凯南与夏梦荷从小读语文课本,对刘白羽描写的《日出》那篇散文,印象太深刻了,既然好不容易来到海边,自然不能放过这一难得的机会。一路上,钟凯南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放那段对壮丽日出的精彩描写,一遍一遍想象第二天凌晨,看到海上日出的样子。他被这种想象鼓舞着,激动着,忘记了目前正处在异地最深的黑夜,也忘记了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只顾拉着夏梦荷往前走,往前走------
    等实在走不动了,困得受不了,他们就找一处远离海风的公园,在一张长椅上相依偎着靠一会儿。
    尽管时逢仲夏,北戴河的夜晚还是有点冷,潮湿的空气中,刮着阴冷而遒劲的凉风。钟凯南脱下唯一一件浅绿色猎装,盖在夏梦荷身上,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个人试图稍稍睡上一觉。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的人声突然把钟凯南惊醒,紧接着,他就发现有三个手电筒的光亮在面前晃悠,不一会儿,就扫射到两个人身上。借着公园微弱的路灯,钟凯南看见对面站着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臂膀上还套着红色袖章,写着“工人纠察队”的字样。夏梦荷也一下子给吓醒。
    “喂,你们干嘛呢?”
    一个满脸麻子的人严厉得问道。
    钟凯南伸出胳膊,挡住照在他们滥觞强烈的灯光,极力保持着镇静。
    “没干嘛,我们是来北戴河游玩的,走累了,想坐这儿歇会儿。”
    “你们是哪儿的?”
    “北京的。”
    “这大半夜的,干嘛不住到旅店去,非得跑到公园里过夜?”
    “没有,我们想连夜赶到鸽子窝去看日出,所以就没住旅店。”
    大概是看出他们不像歹人,又或者听出钟凯南说的是正宗普通话,那麻子脸的语气明显变柔和许多。
    “那你们也别在这里过夜,多危险呀,这真遇到坏人怎么办?”
    “我们休息一会儿就走。不过我想劳驾打听一下,鸽子窝离这里还有多远?”
    “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吧。不过你们走夜路可要当心,别走着走着,走到海里去。”
    那个麻脸汉子诙谐地说道,引起两个同伴一阵哄笑,三个人遂举着手电筒,又往别处巡视去了,一边离开,一边还打着哈哈:“我还以为这一男一女干什么呢?”“就是,我也以为是耍流氓呢。”“我可没怎么说。”“你就是这个意思。”“别胡说,人家一看就是北京来的,什么事儿没见过,哪儿像你一说到那事儿就特兴奋。”“去你的吧。”“嘻嘻嘻。”“哈哈哈。”
    三个壮汉走了,夏梦荷却吓得够呛,再也睡不着,缩着个脑袋直往钟凯南怀里乱钻。
    “工人纠察队”,这个名字他们太熟悉了,那是文化大革命的产物,由一些工厂将闲散工人组织起来民兵,在街上负责巡逻,不光是什么小偷、流氓,就是男女之间在外面搂搂抱抱、坦胸露背,都被视为伤风败俗的行为,都属于被他们制止监督的范围。但这种组织,在北京三年前就自动取缔了,没想到在这个海滨城市,还保留了下来。难怪他们初到秦皇岛市,感觉这里民风淳朴,不仅打架斗殴的,连路上牵手拥抱的情侣都见不到一对。
    十分钟过后,感觉刚才受到的惊吓淡去一些,钟凯南和夏梦荷商议了一下,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接着赶路。
    此刻已是深夜两点,北戴河,这座白天喧闹的海滨城市,在海水一起一伏的潮声中睡梦正酣,大街上一片寂静,万籁无声,昏黄的路灯下,只有钟凯南与夏梦荷在蜿蜒的石板路上快步疾行。在几行黑暗中耸立吓人的树木丛中,出现了一个岔路口,钟凯南没多想,拉着女伴就沿着一条看过去更加平整宽阔的马路,一直走下去。
    可毕竟人生地不熟,今晚又不见星月,黑漆漆的夜幕又笼罩了周围一切,看不到任何参照物,这样走不了多久,钟凯南忽然发现前边的黑夜越来越浓,越来越扩大,就像本来一点墨汁不慎落到宣纸上,那滴墨汁慢慢向四周扩散开,直到把一张硕大的白纸完全洇染成一团墨色。而且,他感觉两边树木也愈见稀少,昏黄的路灯也愈趋冥暗,直至都撤到身后;仿佛过去那熟悉的世界正把他们抛弃,将他们置身于双手不见五指的可怕黑暗中。又仿佛前面隐藏着一只与天地齐高的怪兽,正等着张开恐怖大口,把他们吞噬了去。这让钟凯南想起第一次看大海的情景,也是有这样一种眩晕的感觉,也是觉得自己像来到地球尽头,只要再往前多走一步,就会跌进深不见底的宇宙当中去,永远和亲密的爱人、温暖的家庭、光明的世界分手。
    钟凯南联想起麻脸汉子发出的警告:
    “小心,你们别走到海里去。”
    他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忙止住脚步,拉着夏梦荷急急往回走,再回到岔路口,转向另一条路走下去。直到多年以后,钟凯南都在后怕,同时,他也陷进深深的思索,当他们到北戴河游玩兴致正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番经历?不知是不是上苍已经知道了什么,要给他发出一个不详的预警呢?
    四点半钟,他们准时在太阳出来之前赶到鸽子窝。
    鸽子窝公园,位于不高的东蓬莱山上,陡立的山坡底下,是一片坦荡如砥的海滩,海滩再过去,便是“白浪滔天,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的大海。可这里的海滩,既不同于北戴河松软如棉的黄金沙滩,也不同于秦皇岛礁石林立的海岸,由于地势凹凸不平,那一望无际的沙滩,经过一夜海浪的冲刷,留下一个个巨大的水洼。从远处望去,在清晨飘渺白雾的笼罩下,有的呈现一片澄黄,有的呈现一片黛蓝,有的又呈现一片灰黑,整个沙滩就像在一块与大地齐宽的硕大画布上,绘出的一幅金秋麦收田园图,看过去格外壮观美丽,让人目旷神怡。再往头上看,此时应该天已经放亮,天空浮现出人们所熟悉的浅蓝色,可在东方,在水天连成一线的东方,却布满了铅灰色的阴云,就像是一条禁锢住光明的灰色蟒蛇,也禁锢住太阳的光芒。
    “真糟糕,我们赶上一个阴天。”
    “那怎么办,赶了一晚上的夜路,不是白走了。”
    钟凯南与夏梦荷站在山坡的鹰角亭上,和身后许多人耐心企盼了很久,可真到手腕上的时针已指向七点半钟,看不到东方有一点红光窜出来。
    “唉,看来我们是见不到日出啦。”
    众人叹着气,纷纷走下山坡,跑到那片深褐色淤泥和金黄色沙砾揉和在一起的沙滩,去寻找昨夜被潮水冲上来的海货;至于天性爱玩好动的孩子们,早就甩开大人的牵绊,散步在那片丰收景象的“麦田”里,时不时挥舞小手大声喊:
    “看,我捡了好多海螺,还是活的呢。”
    “------”
    “你们快来呀,这里还有螃蟹,有好多呢。”
    “-----”
    钟凯南架不住这些海货的诱惑,匆匆告别女伴,一溜小跑地冲到沙滩上,也投入到浩浩荡荡拾海货的大军中。而夏梦荷,经过昨晚一夜的颠簸劳累,又乏又困,斜倚在鹰角亭的一圈靠背椅上,去到周公那里讨要宝物去了。
    连绵不绝的海水,还在翻动它雪白银亮的脊背,形成一排排雄魄体健的浪潮,朝岸上奔涌而来,那一层层黑白分明、线条清晰的沙滩,就是被它们反复冲击留下的痕迹。踩在这样的沙滩上,感觉不到任何柔软舒适,而是硬邦邦的,只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还有一股冰凉彻骨的味道。钟凯南仿效经验丰富的拾贝人,专拣沙滩上有小小气孔冒着水泡的地方挖,很快就捉到两只黑甲介的小螃蟹,五个钻进螺壳的小海螺,若干仍在一张一合的牡蛎,几只于浅水坑仓皇逃窜的透明活虾。他把它们统统装进灌满海水的矿泉水瓶里;有了这些,他足可以回到鹰角亭,像个孩子似的,向女伴炫耀自己的收获和喜悦啦。
    就这样,这天下午两点,两个人结束了四天的秦皇岛之行,从尤家营坐上直达北京的特快列车,给这趟蜜月旅行画上了一个圆满句号。
    @虹弈 2022-09-02 20:08:46
    支持佳作。
    -----------------------------
    谢谢虹弈!
    @虹弈 2022-09-02 20:08:46
    支持佳作。
    -----------------------------
    谢谢虹弈!
    @谯羽 2022-09-02 22:25:30
    支持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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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谯羽!
    @百财2019 2022-09-02 22:54:23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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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百财2019!
    @宣娇2018 2022-09-03 09:14:13
    周末愉快
    
    -----------------------------
    谢谢宣娇美图!
    @李八师2022 2022-09-03 11:23:08
    支持佳作,周末愉快
    
    -----------------------------
    谢谢李八师美图!
    5、病榻上
    经历了极度的亢奋,接下来就是深深的倦怠,其具体表象,就是在返回北京的第二天,钟凯南就病倒了。腮红耳热,浑身乏力,即便是炎炎夏日,他身上盖了两层厚厚的棉被,仍然像打摆子一样怕冷惧风,试一下温度计,竟有40度。夏梦荷白天上班,只能由保姆英子陪钟凯南到附近医院看病。医生用一根扁棍撬开他的嘴,看到红肿的喉咙有些溃烂,冰冷地说道:
    “你这是中毒性感冒引起的扁桃体发炎,你得连打三天针才能退烧。”
    钟凯南只得遵照医嘱,解开裤子,让一个漂亮的小护士在屁股上打了一针青霉素,又叫英子去药房取了几盒西药,才一步一蹭的挪回家。回到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像雨点一般把全身浸透,躺在床上就想睡觉。
    钟凯南昏昏沉沉在床上足足睡了两天,连续做了两天噩梦。他梦见自己又回到北戴河,正赤着双脚在金色沙滩上玩耍,忽然,脚下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就像那次他走夜路,眼前出现的一个巨大黑幕一样,仿佛又一次来到世界尽头;这次他没那么好运气,不知怎么,脚下一软,他就掉进可怕的黑洞。他拼命喊叫,双手乱舞挣扎,可身体仍然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附住,仍在一直往下掉、掉、掉------,直到吓得钟凯南浑身冒汗,猛然吓醒。更多的时候,他会梦见夏梦荷,梦到她脸颊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在冲他嗤嗤傻笑;但很快,就像一抹油彩掉进清澈的湖水,她的面庞忽然在空气中消融;他着急地四下寻找,发现人群中闪现出她姣好的面孔,急迫地向她飞奔过去,可他的双腿却像灌了铅,无论怎么努力,连一步、半步都迈不动,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夏梦荷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晚上,等到夏梦荷下班,钟凯南攥着她的手,又把做的梦一五一十学给她听。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夏梦荷依恋的心理越来越重,只要分开不到五分钟,强烈的对她的思念,就会一漾一漾冲击他的脑海,直到把家里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幻化成她亲爱的影像。
    “怎么样,今天觉得好些了吗?”
    夏梦荷用手背充作体温计,放在钟凯南额头,温柔地说。
    “还是有点烧。这样吧,我叫英子给熬点白米粥,患感冒的人只喝点热粥,发发汗,才会好呢。”
    “不用,母亲已经让英子在厨房熬粥了。”
    “那你还想吃什么?”
    “我------”钟凯南睁着烧得通红的眼珠,强忍着头颅炸裂开一样的胀痛,想了想,撒娇似地说,“我想吃炸馒头片了。”
    “行,你等着。”
    得了这场病,他发现自己比过去娇贵了,嘴也变馋了。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因为母亲常常把好吃的藏起来,饭桌上,在父亲秃鹫似鹰眼的睽睽注目下,他又总不能吃饱。所以那时,他倒是非常愿意生病,因为这样,一来可以不用上学,二来父母就会围着他的床前转,拿来他最喜欢吃的,再也不会限制他吃这吃那。
    此刻,钟凯南已长大,当然早没了这种荒诞的想法,但过去的一些意识还残留于脑际,还会时不时蹦出来。
    这顿晚餐,在夏梦荷的陪伴下,钟凯南吃得很香。他就着一罐肉松,一个咸鸭蛋,喝了满满一碗白米粥;又拿过来英子炸的焦黄馒头片,在上面抹上一层绛紫色的芝麻酱,又撒上一层雪白的砂糖,咬一口,又是酥脆,又是香甜,那股腻腻的芝麻酱糊在嘴里牙齿上的感觉,直叫人忍不住伸了长长的舌头,像收集宝物似的沿唇边转着圈舔。他一连吃了四五片炸馒头片,如果不是夏梦荷阻挡,说它太油腻,病还没好要少吃一点,恐怕还要吃得多些。
    晚饭后,母亲和父亲先后来看望儿子,让他又试了一次温度表,看到体温下降到38度,点点头,露出放心的样子;临走前,交代夏梦荷好好照看一下他,就顺手把屋里的灯关掉。
    一轮茉莉花般的白月亮,自窗外的夜空飘过,飘到他们这间卧室窗棂的上方,似是打算往里面窥探些什么。这让钟凯南想起一则神话:中国有一位最古老的天神,他的右眼是太阳,左眼就是月亮。还有一种说法,当时宇宙莽荒,大地凋敝,天地间什么都没有。有一位天神来到人世,发现有一座山非常诱人,就手持一杆神鞭走了进去;等他出来的时候,只见他用鞭子驱赶着白云一样多的牛羊,还有各种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从此,才有了人们现在看到的万物生长,欣欣向荣,生动活泼的世界。
    钟凯南正望着那轮皎月遐想,幽幽黑暗中,传来躺在他身边的夏梦荷的细声软语:
    “凯南,吃完饭是不是觉得好些。”
    “好一点。”
    “那你想我了吗?”
    “嗯。”
    “什么叫嗯,到底想了没有?”
    “想了。”
    “你哪儿想了?”
    钟凯南犹豫了一下,应酬似的回应:
    “反正哪儿都想。”
    夏梦荷不说话了,只顾在他身边悉悉索索扯动着什么。不一会儿,被子掀起一角,一具光溜溜、滑腻腻的胴体忽然钻进他的被窝;原来,夏梦荷已把衣服全部脱掉,迫不及待要与他亲热,钟凯南着实大吃一惊,连忙用手婉拒:
    “今天就别闹了,我还生着病呢。”
    “我不嘛。”
    夏梦荷光滑的身子像八爪鱼似的摊开,在男友身上缠绕了又缠绕。很奇怪,在炎炎的夏日,她的玉体却是凉凉的、香软的,这让他火烧火燎正发着高热的身体,一碰到她,就像火炭碰到寒冰一般,一股极其惬意舒适的感觉,顷刻传遍全身;但他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小心,感冒会把你给传染上。”
    他这句话刚说完,一张湿润温热的红唇就盖在他嘴上,结结实实,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同时,夏梦荷的一双令人销魂的小手,也在下面不停做着小动作。
    当时,挂在窗外的那轮白月亮,肯定看到卧室内这样一种香艳的画面:钟凯南满脸通红,浑身滚烫地卧病在床,夏梦荷却像条不甘寂寞的美人蛇,在对方身上扭来扭去,钟凯南试图用手推她,却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任凭她恣意妄为,百般挑逗。终于,他这几日与病体一齐昏昏沉睡的欲望,被夏梦荷给唤醒;也是秦皇岛这次蜜月之旅积压多日的兴奋,一直得不到发泄的缘故,他强忍头颅涨裂,四肢酸痛,一个鲤鱼打挺就把女伴压在下面,把那火烫的像个烧火棍的东西,一下子刺入她沁凉如水的身体,恨不得用攒了毕生的力气去冲锋、去呐喊、去肉搏,直到攀上幸福的顶峰,让激情狂泻如注,大汗淋漓,瘫软在女友身上一动不动,听凭夏梦荷把她湿湿的吻,一遍一遍印在他嘴上、额头上、胸脯上------
    说来也是奇怪,经过一夜折腾,第二天早晨,钟凯南的病情不仅没有加重,反而出乎意料地痊愈了。他异常快活地跳下床,游走在客厅、卫生间、厨房之间,寻找能填饱肚子的饮食,像在向世人宣布,那个健康如牛的小伙子又回来啦。
    谢谢海州书生一直以来的支持,鼓励!
    @寻找月亮湾 2022-09-04 11:35:46
    路过,问候文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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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寻找月亮湾!
    翌日,是个星期天,因为大病初愈,钟凯南和夏梦荷哪儿也没去,和家人吃罢早饭,就回到他们二人的新房,和衣躺在柔软的席梦思上,聊着秦皇岛那几天的见闻,大海、沙滩、古城、楹联------,这次游历所带来的新鲜感,还远远不曾褪去。
    忽然,听到客厅有陌生人说话,接着是父亲非常做作的大笑,和母亲的惊叹。钟凯南知道,一定是有贵客造访。但这些都属于父母应酬范围,与己无关;他依旧翻个身,与夏梦荷脸对脸继续聊没聊完的话题。
    没过五分钟,英子敲门进来,脸上带着异样的坏笑:
    “大哥,阿姨叫你呢,让你去客厅陪一下客人。”
    “他们难道不在陪吗?”
    钟凯南没好气地回答,懒得动换一下身子。
    “他们在陪那个男的,都在书房;可跟着那个男的来的,还有一个挺漂亮的女孩,母亲看她一个人呆在客厅,怪闷的,所以让我来叫你。”
    女孩?还挺漂亮?
    钟凯南好奇心顿起,顾不上夏梦荷看自己的眼神,跳下席梦思,就朝客厅走去。
    @周溪村翁 2022-09-04 20:25:14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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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周溪村翁!
    6、故人来访
    此刻,那个女孩正站在紫红楠木的多宝格前,歪着脑袋,仔细打量那只朱红色的细脖颈花瓶;花瓶腹部飞着一只墨绿翅膀的蝴蝶,让她看得入神。钟凯南看她梳着齐耳短发,上身穿浅黄色绸布衫,觉得十分眼熟。等转到她前面,再定睛一看,他认得,正是去年给父亲办五十岁生日宴,来钟家祝贺的四个女孩当中的一个。
    “你是任小珉吧?”
    “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漂亮的女孩,我都会过目不忘。”
    与夏梦荷呆久了,钟凯南发现自己也变得会花言巧语了。任小珉还是那样羞涩,捂住嘴嗤嗤一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长时间不见,最近你在忙什么?”
    “我在大学学的图书管理专业,毕业后,自然被分到图书馆工作。”
    “是吗?那可太好了。”
    钟凯南从小的志向里,就有一项长大后希望分配到图书馆,总觉得守着书山文海,可以有充裕时间,一本一本看那些凝结着古今中外智慧和知识的书籍,实是世上最幸福的一件事。即使长大,他也非常羡慕坐在图书馆柜台后面的人。因此,当任小珉说出她的职业,他一下就觉得和她之间的距离,给拉近了。
    “那你在哪个图书馆上班?”
    “中国社科院图书馆,就是位于美术馆的那个。”
    “社科院?怎么巧,我刚考了他们那里的研究生,过几天分数就下来。一旦考上,我不就可以天天上你们图书馆看书去了。”
    钟凯南兴奋的不觉放大了声音。
    任小珉一下子脸庞涨得通红,仿佛他不是在说天天去图书馆看书,倒像在说,他天天会去看她似的,羞涩地再次把头低下。钟凯南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腼腆的女孩;尤其当她低下头去,就会把一段雪白细腻的玉颈露了出来,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徐志摩写的那首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钟凯南与任小珉正在聊得火热,屋门一开,夏梦荷像个幽灵一样飘至客厅。她脸上不带一点笑容,也不跟新来的客人打招呼,而是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多宝格取过一只玻璃杯,提起旁边的一把绘着大红牡丹的暖壶,把开水倒上。然后,上前又把电视机开关打开,一屁股做到沙发旁的一把椅子上,完全一副这家女主人的做派。
    任小珉想不到钟凯南这卧室还藏着一个女孩,而且一看,跟钟家就不是一般关系,讶异地张大嘴巴,眼睛瞪得溜溜圆,似乎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幕。
    钟凯南也一时紧张起来,用一种责怪的不能对客人没礼貌的语气,向夏梦荷介绍:
    “这是任小珉,社联领导任伯伯的女儿,以前你们见过。”
    “我知道。你们聊你们的,我不妨碍你们。”
    夏梦荷说是这么说,电视机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又有一个女孩满脸怨气地坐在旁边,钟凯南与任小珉说话怎能不受妨碍。
    任小珉面颊上的肌肉抖个不停,明显觉得十分尴尬,勉强又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向钟凯南问询:
    “我爸爸他们不知聊完没有,我家里还有些事情,我想回去了。”
    钟凯南自然不能违拗女孩意思,跑到书房,向大人们禀报:“任小珉要走,她说家里有事想回去了。”屋里,任辰先和父母二老正聊得热闹,听闻这话,一时摸不着头脑,任辰先文静的眼睛在白边眼镜后面闪了几闪,遗憾地一拍大腿:
    “那好吧,咱们今天只能聊到这儿,改天我们一起再聊。”
    “没问题,老任。”
    这是父亲惯于居高临下的声音。
    “好,好,好,我们随时欢迎。”
    这是母亲点头哈腰的声音。
    等三人走出书房,任辰先一看到客厅还站着一个女孩,和自己女儿满脸羞红受委屈的样子,就明白了一切。但表面上,还得客套一番,微笑着问:
    “这位是------”
    “嗷,任伯伯,您好!我叫夏梦荷,咱们在去年叔叔的生日宴上见过,我特别钦佩您的风度,还有特别感谢凯南在社联工作时,您对他的照顾。真的。”
    只一秒钟不到的功夫,夏梦荷刚才还幽怨的一张脸就全变了,又是绽放出花一样的笑容,嘴又像抹了蜂蜜一样甜。不仅让钟凯南深深领略“女人善变”是多么准确的一句名言,也让旁边一直被冷落的任小珉,看的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倒是任辰先被逢迎得开心大笑:
    “哈哈,你这个女娃娃真会说话。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在宴会上,陆大帅一见到你的面就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一屁股把椅子坐烂的那个女孩。好,好。”
    他这最后两个“好”字,特意加重语气,面向钟凯南父母而说。不知这是在夸赞,还是在讽刺他们革命了一辈子,辛劳了一辈子,却选择了这样一个口齿伶俐、鬼心眼多的女孩子,做了他们的儿媳妇;而且,这么大的一件事,竟把身为“三个火枪手”中最要好的同伴都给瞒混了过去。
    “啊,啊,嘻嘻嘻------”
    “这,这,呵呵呵-----”
    父母二人不约而同以讪笑掩饰他们的尴尬。
    “不过,小珉你先等一会儿,我还没见到凯西。凯西呢?”
    母亲向儿子使了一个眼色,钟凯南急忙领着任伯伯来到弟弟卧室,轻轻敲门:
    “凯西,我是哥哥,你能把门打开吗?有父亲的同事来看你了。”
    在这件事上,父母知道必须得大儿子出面,凯西才有可能听话,否则,难保不吃一个闭门羹,这会让本来就很尴尬的他们,更加难堪。
    凯西把门缓缓打开,钟凯南与父亲陪着任辰先走了进去。
    大概要归功于英子的勤快吧,弟弟的房间已不再像钟凯南过去看的那样凌乱,满屋子都散发一种发霉的酸味儿,而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凯西的一头糟乱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给剪短,邋里邋遢的胡子,也被刮得干干净净,只是凯西的眼神有些迷离,没有聚焦在进来的三个人身上,而是望着远处,仿佛还没睡醒的样子。
    “凯西,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应伯伯,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我记得,应伯伯好!”
    “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特别聪明,人又乖巧,来的客人都喜欢逗你玩,你也一点不怕生。现在怎么样,还是那么爱琢磨事情吗?”
    “还行。”
    “你看,老钟,我就说凯西这孩子很懂事吗,他的模样也像小时候,一点没变。”应辰先又扫视了一眼整洁的房间,像完成一次任务似的说道:“好了,凯西,你好好歇着吧,应伯伯改天再来看你。”
    “再见。”
    凯西微微躬了个身,目送应辰先离开自己房门。
    这还是钟凯南第一次看到凯西表现得这么循规蹈矩、彬彬有礼,莫非真是像母亲所说,弟弟得了什么精神病?那个大夫开的药真起了作用?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父亲,父亲满眼微笑,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表情。他又看了一下弟弟,只见他面色平静似水,波澜不起,相信此刻就是往这潭死水扔任何一块石头,都掀不起一丝微澜。
    可就在弟弟恢复常态的眼睛里,钟凯南隐隐约约感觉一些很宝贵的东西,也随之渐渐失去。
    钟凯南和父母一直把应辰先送下楼,那里早有一辆小汽车在等候他们父女;临上车,他又特意叮嘱一句:
    “凯南,我知道你现在考研,考上了当然是好事,即便考不上,也欢迎你回到社联继续上班,我们那里还是需要你这样的高材生。”
    “谢谢应伯伯!”
    “不客气,小珉,那我们走吧。”
    那个清秀腼腆穿着浅黄衫的女孩,早已钻进小汽车后座,一副恨不得赶紧离开的样子。钟凯南相信,经历了这一出,任小珉的身影,再也不可能出现他家门口。曾经拥有的美好,在那一瞬间都已化为过眼云烟。
    @海州书生 2022-09-04 21:18:01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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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海州书生!
    @天行者jC 2022-09-05 09:37:52
    新周问好,佳作必顶!
    -----------------------------
    谢谢天行者!
    @李八师2022 2022-09-05 10:01:53
    支持佳作,新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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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李八师美图!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2-09-05 11:59:39
    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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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爱人在北回归线!
    @常山渐青 2022-09-05 15:07:56
    有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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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常山渐青的夸赞!
    7、女友的秘密
    钟凯南发觉夏梦荷举止异常,是在他大病初愈后的第三天。
    那时,已进入七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毒辣辣的太阳每天在空中悬着,让人们在白天轻易不肯出门,只有挨到傍晚,大人和孩子才会下得楼来散步、乘凉;所以,黄昏也是大院最热闹的时候。年轻情侣大多选择湖心亭,往美人靠上一坐,边欣赏湖水里游荡的锦鳞,边说着悄悄话。老人则牵着孩子沿着院墙遛弯,时不时掐下一朵绛紫色或嫩黄色的牵牛花,逗孙子孙女玩。没有了白天溽暑的燥热,大院里的花香格外清新地满溢出来,让每个人都不由多吸一口。
    夏梦荷比平日下班回来的都要晚,而且,回到家里的神态也有些古怪。等全家坐在一起吃完饭,他们两人单独呆在新房,她聊工厂新鲜的见闻,聊得正起劲儿,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凯南,我们换个地方住,好吗?”
    “换个地方?”
    钟凯南一时没弄明白。
    “就是搬出去,不在这里住啦。”
    “为什么?是因为前两天,你看到任伯伯的女儿来我家和我聊天,你不高兴了?那我以后可以不让她来,即使她来了,我也绝不搭理她。”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因为你和我爸妈一起,住不习惯,想和他们分开来住?”
    “也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咱们搬出去,换个环境。”
    夏梦荷又开始跟钟凯南打起哑谜,神神秘秘让他去猜。他发觉跟这个小妮子交往,真是对自己智力的一大考验,每每是刚刚勉强过了一关,前面她又开启新的险关让你过,这对于他这个不愿在生活方面费脑子的人极难适应。
    “你是不是不习惯和老人一起住,想过我们的二人世界?”
    钟凯南思来想去,绞尽脑汁,也只剩下这唯一的理由。
    “既然你老这么认为,就算是吧。”
    “那好吧,回头我去跟父亲说。”
    钟凯南当然从心底很赞同夏梦荷的想法,从这个家搬出去,开始自己的独立生活,这种美好的日子,他其实已经期盼太久。只是这样的话如今从夏梦荷嘴里说出,他总感觉怪怪的,觉得换个地方住并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
    一丝隐隐的不安,在这一整天都缠绕着他。
    特别是到了晚上,一躺在柔软的粉红色席梦思上,那柄被压在床上的三角刮刀,似乎总能碰触到自己敏感的神经,让去秦皇岛之前发生激烈争吵的场景,又一幕幕、一帧桢如电影胶片一般在脑际反复回放:那天早晨,夏梦荷站在床头望向他的无比哀怨的眼神;她说过的那句“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你死”可怕的话,至今回忆起来,从钟凯南的脊梁骨外还直冒冷汗。
    夏梦荷到底怎么啦?
    她那天晚上究竟在哪儿过的夜?
    这些纷乱的思绪,那几日搅扰得钟凯南岂止不安,恐怕得了神经衰弱失眠症都是有的。
    好在夏日夜短昼长,难熬的夜晚很快就过去,一到了白天,他们就又变得生龙活虎。夏梦荷一早出门,去赶早班车。钟凯南呢,一头又扎进自己布置的暗室,忙着把去秦皇岛照的相片洗出来。紧张而有序的工作,很快把内心的不安和疑虑给冲淡。
    何况这几日,一连有好消息传来。
    先是夏梦荷从白塔寺的家中,拿回一张薄薄的信封,拆开一看,里面是鲜红的通知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
    “夏梦荷同学:
    祝贺你成为宣武红旗业余大学中文系1983级学生。”
    隔日,钟凯南又收到了社科院的录取通知书。这意味着钟凯南梦寐以求的理想得以实现,他终于可以专心从事古代文学史的研究;从此,著书立说,建功立业,一扇成为像王国维、钱钟书那样学者金光闪闪的大门,向他打开了。
    为了庆贺钟凯南与夏梦荷双双金榜题名,这天晚饭,父亲特意让英子开了一瓶法国波尔多葡萄酒。
    这瓶葡萄酒产自1860年,是别人从国外捎回来的,父亲珍藏许多年都舍不得喝。当咖啡色的软木塞被打开,一股浓浓的果园里才有的酒香,便飘逸了出来;父亲双手把握长长的瓶颈,在往一个个透明的高脚杯倾注的时候,那像太阳鲜血在杯里翻腾、滚动的样子,让人很容易想起李贺的名句:“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夏梦荷平日不饮酒,那一天也破例饮了半杯;钟凯南更是连干三杯,喝得他是头昏脑涨,东倒西歪,母亲急忙叫夏梦荷扶着他回到房内休息。
    即便如此,钟凯南躺在床上仍不肯服输:
    “我今天只是高兴,并没有喝多。不信你问我,不管问什么我都回答得上来。”
    “那我问你,我让你跟你爸说咱们换个地方住,你说了吗?”
    夏梦荷扳过他的身子,让对方的脸侧对着自己,柔柔地问道。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到搬家的事。
    “当然说了,我爸说他没意见。他本来还想跟单位说,用现在我们住的这套三居室,跟同事换一个两居室和一个一居室。可单位管房子的人给出了个主意,说现在部里有这样一个政策:依照我爸的职位,只要我和你有一张正式的结婚证,拿着这个证件到单位,他们就可以给我们一套独立的住房。怎么样,这回你满意了吧?”
    “满意,而且非常满意。”
    夏梦荷眼睛放着光,噘着副可爱的红嘴唇,不知在他的额头、面颊、脖子上留下多少亲吻。
    “我也要跟你说一件事。”
    夏梦荷由于微醺过度,面颊红扑扑的,说话有些不管不顾。
    “什么事?”
    “就是去秦皇岛之前,咱们吵架的事,你难道不想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怎么过的吗?”
    钟凯南忽然一下酒醒,愣怔怔地望着夏梦荷,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是呀,这个谜团困惑了他很长时间,他当然希望有朝一日把它解开;可现在,当女友要借着酒劲儿说出事情真相,不知为什么,他又感到害怕,因为他隐隐约约觉得在这个故事后面,有个巨大的黑洞在等着他,就像那次去鸽子窝走夜路走岔了,自己只要再往前踏一步,就会掉进一个可怕的无底深渊一样。
    “那,怎么过的?”
    当钟凯南本能地问出这句话时,浑身不由颤栗了一下。
    夏梦荷也似乎稍显迟疑。
    “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
    钟凯南把头仓促地转过去,只让后背留给夏梦荷,唯恐看到夏梦荷的眼睛,或者说,他不敢让夏梦荷看到自己惊恐不安的眼睛,更为确切。他惧怕她嘴里说出,于自己不利的真相;他的心在拒绝的同时,可身体却是警醒的,他又把耳朵竖得比往日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尖,极力捕捉女友说出的每一句话,甚至是她的语调、她的呼吸。
    钟凯南相信,这间卧室再没有比那一瞬间死寂的时刻啦。
    @百财2019 2022-09-05 23:42:38
    支持佳作!
    -----------------------------
    谢谢百财2019!
    @wmwm1989 2022-09-07 08:51:25
    支持佳作!
    -----------------------------
    谢谢wmwm1989!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2-09-07 10:23:03
    欣赏
    -----------------------------
    谢谢爱人在北回归线!
    @李白如雪 2022-09-07 12:30:43
    支持文友大作,祝愿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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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李白如雪来访,也谢谢你的支持!
    @李八师2022 2022-09-07 13:29:53
    新的一天,新的支持[xyc:顶]
    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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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卷书容闲客览,一樽酒待故人倾。
    谢谢李八师的支持!
    @慕容余华 2022-09-07 18:48:02
    支持佳作
    -----------------------------
    谢谢慕容!
    8、谜底
    “那天晚上,我跑出了家门,并没走远,就一直站在大院外的胡同口。其实,当初我倒是很想一口气跑回家,无奈已经过了深夜零点,最后一趟夜班车早就开走;我又想着在外面待一会儿,你还不出得家门来寻我,但等了半个时辰,连你一点影子也看不到。你也晓得我的脾气,我是绝不会低眉顺眼返回家,重新看你难看的脸色的。
    “那日天很黑,就像咱们去北戴河看日出的那个晚上,没有星星和月亮,周围像是有一团可怕的黑雾笼罩着;胡同见不到一个人,只有电线杆鬼影曈曈地立在那里,昏黄的路灯下,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凄厉的叫声。我一个人站在大街上,就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一样,孤独、无助、寒冷、害怕。更要命的是,像这样等到天亮,,等到赶上第一趟早班车,还要熬过一个漫漫长夜。后来,困倦又开始袭扰我,我四肢无力,头晕脑胀,就找到一棵大榆树背靠一会儿。可又不敢闭上眼睛,因为我生怕一闭上眼睛,就会有什么可怕的怪物从浓雾一样的黑暗中,冲过来,把我一口给吞噬掉。这时,我从来没有像这时那样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姐姐、哥哥,那是一种掏心掏肺的想念。
    “就这样,我也不知站了有多长时间,我只觉得当时又困又累,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被一阵车铃惊醒。我睁大眼睛一看,一个男的骑着自行车从我面前经过,经过时,他还特意回过头瞧了我一眼。我当时并没在意,以为是谁下了夜班,正准备回家;可不曾想没过多久,那个男的骑着自行车又返了回来,而且就在我眼前停下,问我:‘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对于陌生人的主动搭话,我一般都保持足够的警惕,不会擅自接茬。那人见我不言语,就又问:‘你怎么不回家呀?是跟家里人吵架啦?’我仍旧不回答。但他随后说的一句话,让我不由看了他一眼。‘哦,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见过你经常和一个小伙子进出这个大院,那个小伙子就住在那个大院,你是他女朋友吧?’
    “我禁不住打量了他一下。那个男的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也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留着刺猬似的寸头,阔鼻方脸,眼珠子暴突得像一尾金鱼的眼睛,下颔蓄着一撮小胡子,这点倒让我想起过去认识的‘大毛子’;他就是因为嘴唇下长了几根胡须,才有的这个绰号。那个男的见我看他,就又问:‘该不会是你跟男朋友吵架,给赶出来了吧?’我恨恨瞪了他一眼,发誓绝不再理那男的。可他看我不理他,却死皮赖脸地缠上我,也不管我爱听不爱听,叨叨叨叨,说了一大堆他自己的事。他说他就住在这个大院外面右手边的一排平房,他们家原来是农村户口,后来拆迁了,变成了城市户口,他自己也找到一个烧锅炉的工作,今天是因为锅炉坏了,又要检修,又要测试,他忙到现在才下班。他又说,他经常在这胡同转悠,认识我,也知道你是谁,试想轻工部部长的大公子,这附近的人怎么会没人知道呢。”
    钟凯南挪动了一下身子,这席梦思柔软得有时会让人不舒服,时常觉得胳膊、腿或者身体什么部位被压住,时间一长,就酸麻的厉害。此刻,他背向夏梦荷,看不到她的眼睛,但他能感觉得到,夏梦荷那双灼灼火热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在后面看着他。
    “凯南,你在听我说吗?”
    “你说。”
    “你肯定在怪我,怎么会跟这么一个男的大半夜里聊天,可我真没跟他聊,都是他一个人在那里说。后来,他看我直打哈欠,摇摇晃晃像是站立不稳,就说:‘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呆在这儿很不安全,要不我给你找个地儿,你先在那里凑合住上一宿吧?’我没有答应,因为我觉得这不靠谱。可他又说:‘你放心,我不是让你去我哪里,我是说,离这里不远我还有一个房子,是我妈和我姐住在那里,你和她们凑合一晚上,总行吧?’他看我还是不说话,就有些着急:‘这样总比你在这里冻一晚上强吧,何况这都到下半夜了,你男朋友无论如何是不会来接你回去了。’说着,就要扶我到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去。他说的前边那些话,我都没动心,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却听到心里去了。也是看在他很像我过去熟人的样子,人又十分真诚,我就半推半就坐上他的车,眼看着他一直往东骑去。
    “夜里的风很凉,刚才站在那里,吹得我手脚都要麻木了,此刻坐在车上,冰凉的风呼呼刮过,就像是泼过来的一盆盆凉水,透过薄衫把整个身躯都给冻僵了。那个人带着我穿过仓南胡同,又穿过几片楼群和一条大街,就来到一片开阔地。我看我们越往前去天色越黑,地方也越荒凉,就越发紧张,问他:‘你这是要带我上哪儿呀?’他回答:‘马上,马上就到了。’他又骑行了一段,像是穿过一条田野间窄窄的土路,就把车停了下来,说:‘看,我们不是到了吗?’我急忙跳下车,环顾四周,由于夜黑周围什么都看不清,但如果是白天,这里应该是郊区一片农村被拆后的废墟,荒凉得不仅连楼房,就连一株树也看不到。
    “我惊慌地问他:‘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我注意到他的脸上已不像开始那样诚恳,而是流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用手往前面一指:‘没错呀,因为我们家就住在前面这间屋子,我母亲和我姐平日就住这儿,走吧。’他说得并没错,在一片断壁残桓的瓦砾之间,果然有一间砖砌的平房,孤零零地耸立在前面一百米的地方。到了这里,荒无人烟,我一个人已经不可能再回头,只能相信他的话,跟着他往前走。等走到平房跟前,我突然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只狗‘汪、汪、汪’的狂吠。你知道,我生平是最怕狗了,当时我就站下,一动也不肯动。他怎么劝我也不听,后来他说:‘这样,我先进去把狗用链子拴上,它特别听话,是绝对不会咬人的。’然后,他就先到屋子里,把狗安顿好,果然那只狗见到主人,不再狂吠。这时,我光想着怎么躲开这只狗,根本没注意到那个人是怎么拿出钥匙,打开锁在平房门前的锁的。我只知道当我慌里慌张闪进屋里去时,那个人已经把狗放出屋门,‘咣当’一声从里面把门锁上。‘好了,这回你不用再怕了,这只狗不会再来骚扰你了。’我喘了一口气,扫视一下屋里,这时才发现自己只顾对付那只狗,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间屋子除了我和那个陌生人,再不见任何一个人影。”
    钟凯南的脑子“嗡”地炸了,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了上来,一个不好的预想,一个早先就让他担心和害怕的预想,终于还是以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揭示到他面前。他不用回头,就能感到后背阵阵灼热,那一定是夏梦荷急促的呼吸,一股股吹到他的后脊梁上。
    “我问他:‘你说的你母亲和你姐呢?’他装腔作势地敷衍:‘嗷,她们可能都去我舅舅家串门了,回来晚,就住在那里啦。’就在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被骗了。因为这屋子从墙上挂的迈克杰克逊的大幅画像,到地上扔的几双篮球鞋和一个篮球,再到床上堆的臭袜子,散发汗味的跨栏背心、裤子,没有一件是女性用品,证明这里从来只有男的住过,而这个男的,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这个看似诚实善良的人。
    “我当时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想我这一生骗了多少男人,想不到有一天竟被一个男人给骗了,我真是太傻,太傻。”
    “怎么说,我也是被你骗的男人当中的一个?”
    钟凯南忍不住插话。
    “不是,不是,你当然不是,”夏梦荷拼命从后面摇动钟凯南高大的身躯,撒娇似的连声否定,“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舍得骗你呢,你是我这一辈子都真心对待的唯一一个男人。”
    “真的吗?”
    “当然真的。哎呀,你快转过来,把脸冲着我,别老拿冷冰冰的大后背对着我,好不好?”
    “不用,你还是接着说吧。”
    钟凯南斩钉截铁地拒绝。不是说他内心有多么坚强,而是正相反,他很怕自己正面对着女友时,亲眼看着夏梦荷嫩红的嘴唇里,讲出他害怕听到的真相,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可怖的事情来。
    “结果,结果我就被那个男的扶到他整理的床上,躺下去休息。他自己呢?不知从哪里翻出几瓶啤酒,一个大酱肘子,一口袋油炸花生米,那应该是他在下班的路上买的吧。然后支起一张饭桌,一边喝酒一边问我,要不要也吃点东西?我把头扭过去,没说话,面对这个骗子,面对这个不择手段、假装仁义的家伙,我决定再也不跟他多说一句话。
    “可能是在外边熬夜熬得太久的缘故,没过一会儿,我就陷入沉沉的梦乡。那一晚,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后来,我是被那个男的给弄醒的。醒来后发现,那个人喝的醉醺醺,正趴在我身上解我的衣服,一只手还贪婪地抚摸我的肌肤。我气愤地大叫:‘你干什么?’然后,拼命用双手撕扯他的胳膊。那个人看我反抗的厉害,一改初见时的和蔼可亲,而是眼露凶光,说道:‘你叫吧,我实话实说,这里是荒郊野外,附近的农民都拆迁走了,只剩下我这一户还没搬走,所以,你叫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到。’他看我还是不听,一回身,从床下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三棱刮刀,横在我脖子上,低声吼道:‘你别动,你再动老子就把这把匕首在脸上来一刀。’但这可吓唬不住我,过去我跟那些人在一起,这玩意儿可见得多了,所以就轻蔑地‘哼’了一声。那个男的见唬不住我,口气一下子变软,他‘咣当’一声把匕首扔在地上,搂着我的头哀求道:‘小宝贝,求求你,你就让我亲热一回,我在仓南胡同看着你进进出出那座大院,早就想追你了。好吗?。’可我拽着他的胳膊,依旧不松手。他又说:‘我知道你还在想着你的男朋友,觉得对不起他,可他把你赶出家门,我刚才看你右边脸颊有些发红,肯定他还动手打过你,像这样一个男朋友,值得你爱吗?再说他对你这样,你不恨他吗?还不如咱们俩交个朋友呢。’
    “不知怎么的,他这么一说,我的手松开了,任凭他解开我的衣服,双手在我娇嫩的身体上摸来摸去,当他的那个东西一下刺入我身体的时候,我的两行泪水,不知不觉滚落了下来。我这辈子经历过那么多打击、挫折,从来都以微笑面对,从来都不会流一滴眼泪;我也特别看不起整天哭哭啼啼的女的,自以为没有哪个男的能够玩我,可这次,我是第二次被人给玩了。这才应了王熙凤的那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报警?”
    钟凯南突然咬着牙发问。
    “因为完事以后,他一直跪在地上请求我的原谅,说他实在是太喜欢我,忍不住才干出这等龌龊的事情。而且,他确实曾把三角刮刀递给我,让我去报案,告他强奸,然后把他抓起来。他说只要是为了我,他什么都肯做。我一想,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一时疏忽,放松了警惕,才招致受骗上当。那天早晨,他又骑车把我送回仓南胡同,在大院门口,他让我拿着那把匕首,嘱咐我如果我男朋友,就是你再动手打我,就用这个杀了你。这就是那天晚上发生这件事的整个经过。”
    钟凯南强忍着一种深深的厌恶,把夏梦荷的经历听完,就感觉在这炎热的夏天,自己突然掉进了一个冰窖,手足冰冷,浑身发凉,胸口还有一股一股咸咸的液体,直往喉咙里撞;他憋足一口气,拼命把这股液体往下吞咽,他千般万般告诉自己要挺住,绝不能让面前这个女孩子看到自己倒下,不能让她看到自己一张开口,一口鲜血吐在这间圣洁漂亮婚房的地上。钟凯南摸摸自己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他已不能感知自己目前处在什么样的一种感情,是愤怒,是委屈,是痛苦,是悲伤------,全然不知,他只知心里受到深深的创伤,只知道本来已经快要炸裂的脑袋,此刻发涨得已经有些麻木,杳杳地听到最后,仿佛是在一个极遥远的地方,在听夏梦荷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钟凯南出奇冷静地说道:
    “好了,夜已经很深,明天你还要上班呢,我们早点睡吧。”
    身后,夏梦荷明显轻吁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把一件压在心里很久的大石头搬开了的感觉;不久,钟凯南就听到她发出香甜的轻微的鼾声。可钟凯南却在七月份的这个夏夜,在这个注定让他牢记一辈子的夜晚,瞪大眼睛,脑袋掏空,彻夜无眠了。
    @wmwm1989 2022-09-08 08:32:12
    拜读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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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wmwm1989!
    @宣娇2018 2022-09-08 12:21:55
    欣赏美文,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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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宣娇!
    9、匕首和美女
    以后的几日,钟凯南感觉自己整个人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在那里活受着,没有了思想,没有了灵魂,浑浑噩噩地在挨每一个时辰,空茫的眼神仿佛看不到眼前的一切,而是活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更不见了惯有的幽默,惯有的笑容,惯有的琅琅说话声;只是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每天完成该完成的流程:起床、吃饭、看书、睡觉。
    母亲当然察觉不到儿子情绪的变化,还沉浸在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下达的那一刻,她一定以为这多一半是那些鸡头的功劳,这些日子,一直叮嘱英子把饭菜烧好一点,甚至自己亲自下厨盯着。再亲手将盛好的饭菜端到弟弟屋内,希望凯西能复制哥哥的成功。自然,父亲更是为钟凯南感到高兴,一天,他把儿子叫到书房,兴高采烈地跟他聊了一个钟头;这也是他从小到大,在这间“小黑屋”里享受到最高规格的待遇,钟凯南受宠若惊。
    “凯南呀,首先恭贺你考上研究生,这是钟家的一件大事,你爸爸的学历也仅只是大学本科,现在你超过了爸爸,我由衷为你感到高兴,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钟礼成说这话时,嘴角是往上扬着,眼眉是往上挑的,脸上的肌肉是忍不住地想笑,这也是钟凯南难得一见父亲和蔼亲切的面容,其罕见程度等同于千年铁树,总算把它的雪白娇艳的花朵绽放了那么一小下。紧接着,免不了是父亲长篇大论的大道理。
    “其次,我要跟你说的是,戒骄戒躁,万里长征这刚是踏出第一步,后面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在等你。我知道,你报考的是中国古代文学专业,这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爸爸这几十年一直坚持写书法,汉帖魏碑,楷书四家,行草篆隶,哪一门不都依托着中国古代灿烂的文化。我从中总结出一个经验,我们可以拟古,但不可仿古。邓小平 曾说过,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就说的非常好。我们要学习古人的东西,但更重要的是古为今用,解放头脑,开拓出一条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新路,这样,你才能在古代汉语文学研究上,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适应四个现代化的需要。”
    父亲每次都是这样,不轻易说话,可只要说起来必定提纲挈领,滔滔不绝,发人深省,让人恨不得当场铺下纸墨,奋笔疾书记录下他老人家的每一句金玉良言,以备日后慢慢研习。
    “所以,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借这个机会,送你一句话。”
    说着,他回过身,手指墙上写的“颜氏家训”,找到其中一行字,向钟凯南一字一顿地念道:
    “就是这几个字:‘学问有利钝,文章有巧拙。钝学累功,不妨精熟;拙文研思,终归蚩鄙’。它是什么意思呢?你是学汉语文学的,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去自己慢慢领悟吧。”
    随后,父亲又转过头补充一句:
    “上次我跟你说的,你与小夏办结婚证的事,也要抓紧办,因为单位的名额也是有限的,早办完可以早点争取到住房。”
    “嗷,我知道。”
    钟凯南回答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大人们没察觉钟凯南情绪上的变化,但他的一切,却瞒不住夏梦荷的眼睛。
    夏梦荷每天下班回来,依然像过去一样兴奋快活得像只小鸟,吃完晚饭,就围着钟凯南叽叽喳喳喧闹个不停;她有时跟他讲工厂刚发生的新鲜事,有时又把过去往事搬出来,给他讲一遍;仿佛那天晚上在常人看来噩梦般的经历,在她身上就从未发生过。
    可无论如何,钟凯南却没有她那样的大度和洒脱,即便在她讲到最兴奋的时候,他只以淡淡的“嗯”、“啊”来回应。
    “凯南,你是不是不爱我啦?”
    夏梦荷终于忍不住问他。
    “没有哇。”
    “那你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说什么呢,别瞎想。”
    “那就是说,你还要我是吗?你千万不要不理我,你要是也不要我了,我可怎么办呢?”
    夏梦荷依偎在钟凯南胸前,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学着港台明星的腔调,嗲声嗲气地向对方撒着娇,让人忍不住要将这可爱的尤物搂在怀里。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既然答应你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对你负责的。”
    钟凯南努力保持平稳的语气,安慰着怀中女友,可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这番表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可真等闲下来细想,钟凯南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天真的孩童,千方百计好不容易建成一个爱情的花园,它是美丽的,芬芳的,到处盛开了紫罗兰、红蔷薇和郁金香,在一株株由菩提树编织成的绿障里,能听到夜莺自由自在的歌唱。可不知从哪里涌来一股暗流,把这座美丽的花园给淹没,变成了一块干凅的、丑陋的、荒芜的土地,没有鲜花,没有绿树,龟裂的缝隙里只有一只只癞蛤蟆,和一条条可怕的蛇在游动。
    这还是那个他心目中憧憬的爱情圣地吗?
    “凯南,那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我真的不想在这儿住了,咱们换个地方住,好吗?”
    恍惚中,耳畔又响起夏梦荷的呢喃细语。
    钟凯南就把父亲跟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又跟女友学了一遍,并郑重其事答应她,下个星期日休息的时候,他们就去把结婚的手续给办喽。但当他独处一室时,他心里却开始起疑:这已经是夏梦荷第三次提出要搬家的恳求,她到底是怎么了?她还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慕容余华 2022-09-08 18:29:40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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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慕容!
    @醉酒的猫S 2022-09-08 18:47:37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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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醉酒的猫!
    @海州书生 2022-09-08 22:05:06
    支持佳作,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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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海州书生!
    @百财2019 2022-09-08 22:2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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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百财2019!
    @wmwm1989 2022-09-09 08:2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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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wmwm1989!
    @wmwm1989 2022-09-09 08:2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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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wmwm1989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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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mwm1989 2022-09-09 08:2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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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娇2018 2022-09-09 09:21:06
    月近中秋分外明,天涯会友品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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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宣娇!
    @wmwm1989 2022-09-09 08:24:30
    继续支持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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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wmwm1989!
    按照固定的作息时间,夏梦荷一般早晨六点半起床,匆匆吃过钟凯南给她准备的早餐,七点就赶着出门去上班;到了晚上六点钟会准时回家。冬天因为昼短夜长,刚到八点天就黑了下来,钟凯南都会亲自去车站接她;可现在是夏天,太阳公公留恋繁华的人世,懒得下山,所以天黑得也晚,他可以安心待在家里,等着夏梦荷下班回来,一大家子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顿晚餐。
    平时,夏梦荷也是这样准时准卯,可从这个礼拜开始,不知怎么她已经连续两天晚于六点回家,都是等到七点钟天快擦黑,那个活泼可爱的面容才在大门口出现,让人等的揪心。等到这个星期六晚上,她越发不像话,时钟已经敲了整整二十下,晚餐大家也早已用过,却依然听不到熟悉的敲门声。
    “她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钟凯南呆立屋里,越想越担心,生怕哪天晚上噩梦般的场景又一次重现,便急惶惶穿好衣服、鞋子,走出家门。
    @慕容余华 2022-09-09 19:26:10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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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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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11 17:20:36  更:2022-09-13 12:3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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