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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八九十年代农村故事,长篇原创《扒埂草》[第2页] |
作者:谁家毛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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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五老疤中学又戳包 天色朦胧,晨风带雨。牛声哞哞,鸡叫喔喔,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公社书记催普种在喇叭里大声开着计划生育会:“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树下一堆老人们眯着眼骂到:“日丫头的,要你家全生丫头试试?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光说田里的活儿,要是全指望丫头干,屎都吃不上!” 历凤亲抖索着摸出火柴点上一支“团结”烟。四毛朝他吼到:“天天撇个‘团结’烟,摆什么酸架子!难道白纸包堵不住你的嘴吗?” “日姑娘娘的,老子高兴!人活着辈子,只有吃到喝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听到四毛的唠叨,历凤亲恼怒地把空火柴盒摔在地上,伸着脖子朝厢房喊到:“大丫你真想好不念书了?把锅上火柴拿来!” “毕业了还念啥书啊?”满头草屑的大丫走到床前抿嘴笑到:“三年不吃烟,省个大老尖!”随手把火柴想历凤亲扔去。 历凤亲点上烟,猛吸一口,吐出一条烟棍随口说到:“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是穷!” 坐在门口打麻绳的四毛立马接话到:“你这么会算计,咋穷得尿不骚!”新瓦房盖的急,没几年脊瓦已烂,每逢雨天,家里漏得能养泥鳅。历凤亲不会茅匠,会他也不会去干,怕丢了识字人的身份。 “我比谁家穷在哪?日姑娘的,你一天不吵架嘴都痒!”历凤亲脸红脖子粗地站起身来。四毛张了张嘴,扭头走开又呐呐地说到:“合天下底下就数你历凤亲最有本事,三个儿子完成了两个任务。还有一个能考上大学!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驴屎球子外面光!” “难道萧伟考不上大学吗?”历凤亲翻身下床,对端瓢瓦面的大丫吼到:“你破罐破摔不念书,以后你怎么办啊?” 大丫不作声,四毛一听来了火气:“啥怎么办?丫头一辈子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过天下男人死绝了,也不会找你这样的男人!”大丫扭脸沤了四毛一眼:“我娘讲话真难听!” 今年四月那天,大丫头戴草帽,拿着镰刀出现在油菜地头时,把正在往架车上抱油菜杆的历凤亲吓了一跳。当知道大丫说她从今天开始就不念时,历凤亲张着嘴楞了许久:“这就毕业了?” “毕业了!” “再念一年呗!” “不念了。再念三年也预选不上!”大丫撸起袖子就下地,走到四毛身边,挥起了镰刀。在能寺念了三年书,地里的所有的活,大丫一点都没耽误。历凤亲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不念书准备干啥?” “我想做虾子酱油!”大丫轻声地说到:“我们这好多芋头渣都喂了猪,不如做酱油!”四毛放下镰刀,揉了揉腰笑到:“你想做屎子酱油!” |
@慕容余华 2022-04-16 19:25:16 支持佳作 ----------------------------- 感谢版主老师的支持和肯定!我将继续努力! |
虾子酱油是邹家几百年祖传的手艺。因酱油味道如虾子一样鲜,所以叫虾子酱油。据说用虾子酱油泡干饭,不用下饭菜。邹家的酱油坊在水龙街北头,店铺曾开到蚌蚌、南京、上海、镇江和芜湖。只是在老油匠和老酒匠哥俩当家时,酱油坊被鬼子炸烂,各地商铺全毁。老油匠和小酒匠各自在洋町和鹿桥开了个酱油铺,也是生意凋敝,仅能糊口。解放初全都关了门。后老油匠和小酒匠领头帮生产队做过,每到农闲时,派壮劳力挑着酱油桶,到附近城市里吆喝着卖。 历道常就在浦口卖过虾子酱油,每次回来,都会带些面包、桔子、饼干和小糖等好吃的东西。只是虾子酱油被定为“投机倒把”后,老油匠和老酒匠也开始整日醉生梦死,直到前几年无人愿意养活的老哥俩吊死在北炕房,虾子酱油这手艺算是死透了。历道常偷偷悟到了邹家的手艺,但也在前年“肝硬化”上了老东山,虾子酱油手艺死透了。 大丫说她学过化学,制造酱油就是一个用芋头渣发酵的事,是个简单的事。砍完油菜还特意做了实验,但一直下雨,把十来斤芋头渣真得糟蹋成了屎,连猪见了都摇头不吃。四毛骂她书没念好,却念成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洋町还有一“此地造”手艺就是做“白纸包”烟。大丫立刻把眼光瞄到“白纸包”,这几个月乘着雨天干活,居然把萧伟到能寺念书的十块半学费挣了下来。只是近几天,公社特派员黄孝上到三脚寒桥边的韩巷子收缴烟丝、烟推子和罚款,历凤师让大丫没事在家歇歇,停下来躲几天风头:“不花力气的钱,来的快,去的也快!” 自宣统年间,洋町栽的美国烟种烟叶在“门台子品烟”大会获得世界金奖,朝廷赐三千两白银修“九横十八纵”水渠,引清塘坞水专门种烟供到青岛生产“嘎的门”高级洋烟开始,洋町就开始做“白纸包”,至今已有百年。其中韩巷姜、韩两姓因是小姓无田,一直做了好几辈,直到现在几乎家家都在干,“白纸包”用的是最便宜的烟叶,但用的香料多,抽起来比正宗烟厂的烟辣嗓子。可价格便宜,如今像历凤亲抽的团结烟,一根就能买一包。但卖一包还能赚一分钱。 吃罢早饭,大丫在厢房刷锅洗碗。见浓乎乎的洗碗水,自言自语到:“鸡鸭已瘟完,天凉快就可以买个小猪仔喂了。这么好的洗碗水倒掉,真是可惜!” 历凤亲已哼着小调,唱嗷嗷地去石椅子那赶吭走了。傻望着天不知干啥的四毛,突然接着大丫的话,拍着大腿叫了一声:“这个生意也管干啊!不管赚钱不赚钱,保准混个肚子圆!” 大丫拎着滴水的刷锅把探出身来笑到:“啥买卖啊?正好这几天白纸包不能做,可以两个人一起干!”随后四毛说出想法,大丫失望地说到:“苍蝇大腿能有多少肉?” |
地主家大小姐出身的四毛总是闲不住。前几年仗着解放前自家在下海市开过烟卷店,自己熟悉那环境。便做起了贩烟叶的生意,她知道下海煤矿的老工人最爱抽洋町烟。于是每到秋收过后,就让历凤亲拉着架车四处收烟叶,每次只收七八十斤,回来用嘴噗水打湿,然后再用大石头压紧打包,裹上被单背着,从武淀扒上火车去到下海。 开始是不错,一个冬天能贩卖四五次,能赚六七十块。只是后来火车列车员查票太紧,周围各村妇女们又都去干这生意,加上已收到不烟。这才都老实在家了。 大丫本以为是去下海卖烟叶,四嫂却要去武淀菜市背地蛋回来卖。这嘴头食的生意,看起来一斤能赚分把钱,但再分分秤,弄不好能扯平就算赚钱。四毛却说闲着也是闲着,最起码能剩些留着自家吃。如今小菜园大多都开成荒种上了粮食,一顿不吃臭酱豆和腌菜,就得花钱买。 大丫洗完锅碗,搓着手无奈地说到:“我要是男的我就去跟二哥在老黑山打石头去!”说完又悠悠地说到:“小死孩要是考不上学校,以后真的连屎都混不上吃!” 四毛也叹气到:“哎,他真是愁人!再说能寺中学又没人考上过中专!”说罢又担心地说到:“说好明年长长个子再考,都怪牛大鼻子非要让他去争什么名额!” “你没说是因为五老疤呢!”大丫笑着说:“五老疤人考不上学校,有个好身体,照样还能累饭。” “五老疤真是个活逼窜子!”四毛笑得像金鸡乱点头:“说不定那货比萧伟有出息呢!” 五老疤临考试前一个月,因为和邹晓霞皮脸,被班主任牛大鼻子撵回家。后来萧伟因为怕考上中学,走不动每天二十四里的路,便决定留一级,长一年个子再考。牛大鼻子不愿意,直接闹到家里来说萧伟哪怕考上不念都行,今年他必须考。后来才知道萧伟考全公社第一,牛大鼻子得了二百块钱的奖金。 牛大鼻子苗子好、皮肤白,还是国家教师非农业,除了鼻子大之外,哪长得都四称,傲得像棵不用屎浇的大白菜,后面跟着的撩骚人够打两桌麻将。只是可找婆家却挑来挑去挑了个“疤瘌眼”,嫁给了黑老侉,老家在千里之外的河北,孩子都已大腿高,还没见过爷爷奶奶。 |
那年大老枝在家西大地犁出“楚大王墓”,黑老侉从省城带来考察队,他是队长。花了月把时间,把大老枝家母把田挖的狼掏七窟窿,就掏出来一堆破坛烂罐,说金银财宝都化成“银兔子”跑了。最主要还和牛大鼻子眉来眼去,气得村上年轻人借机围住要打,正好遇到二先生续起了家谱,原来是他是历家祖上那位兵败河北真定府后,下落不明的将军之后,这可是正宗的血亲。有黑老侉祖上丢下的诗句为证:“桃花山下清塘坞,坞旁种满桃花树。暮鼓晨钟龙安寺,逍遥梦蝶濠源鱼。螺蛳涧生云岫出,鸿雁桥头征人归。四季繁茂夫妻树,东岳庙里经声沉……” 这么长的句子,黑老侉不可能出口成章,再说里面全是洋町地名。黑老侉成为历家人,和牛大鼻子好上,恋爱自由,直到牛大鼻子一分钱没要,撅着大肚子和他旅行结婚,谁也不没说个不字。毕竟牛大鼻子嫁给他,让历家又多了一个人。 而牛大鼻子婚后,成了历家媳妇,从此走路更是头抬得像老鹅。教起书来管学生,再不怕别人骂她咸吃萝卜淡操心,开始像鸿老师一样负责,“最毒妇人心”,打人时,她手中的竹竿可以杆杆见血。如若不服她还会找到家中,看着家大人举起扫帚疙瘩后她才会走。很多人在背后都喊她“大鼻子牛”。 |
五老疤被牛大鼻子顶得两次念书歇火。四年级上学期,鬼子六和同班的邹晓霞香完门头,他比鬼子六大月份,却口口声声地喊邹晓霞嫂子。古话说“吕洞宾戏牡丹,小叔子欺嫂”。五老疤明显是在吃邹晓霞豆腐,居然在班里把周晓霞按在台子上说要吃奶。三年级的鬼子六掂着刀子来拼命,被鬼子六一石头砸趴在地上,头烂得像尿壶。 “吃得苦上苦,方为人上人”。五老疤被牛大鼻子开除。镐头把立即让他和几个哥哥到老黑山打石头,三天下来,五老疤十个指头被小铁锤砸掉九根手指甲。跪在院子里哭着喊着还要念书,一定会好好念书。 临考中学前半个月,摸底考试分数下来,五老疤两门课考了三十多分。邹晓霞和他开玩笑,他居然把她的头按到腿裆里闻骚。牛大鼻子又让他滚回了家,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为历家的脸面,就不能占用学校的名额。正赶上萧伟决定留级,便和五老疤一起抱起了书包。 直到考试前一周,萧伟对牛大鼻子说如果允许五老疤参加考试,他才去能寺。主要是怕考试时其他村上学生欺负。五老疤骂萧伟在逗猴,自己去能寺参加考试,那是老公公陪着儿媳妇撒尿,出力不讨好。绝对是白扔一块钱。 萧伟笑话五老疤是想当孬种的逃兵。于是便打赌,只要五老疤快考试的这几天,按他的法子去做,如果考不上就把自己脖子上的二斤半割下来。五老疤来了心气,便说如果能考上,就把萧伟在能寺考试的午饭钱报销。所以萧伟那次听二先生说五老疤真考上后,马上就去要问他要一块钱。 萧伟的法子就是“押宝猜题”,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萧伟给五老疤语文、算术各五套老卷子,一天一套,不会的问他。 |
考完试那天,五老疤从能寺刚进院子,就被镐头把脱掉鞋底打了一顿。这货上午考试时,五岔路李月明不给他抄卷子,中午他把人打了一顿,考完试还带着十几同学撵到李月明家,一阵石头,把人房瓦砸烂几十块。 五老疤通知书哪到家,连镐头把都以为是假的,举着大锄头就要开打。直到棍麻三撵到家里祝贺,吃了他家黄盆黄豆芽炒肉,满村都说五老疤是“神童”杨文定托生,顿时成了全洋町最大的“新闻”,风头盖住“头名状元”萧伟。 有句邂逅语:杨文定中举——众人不服。杨文定是鹿桥人,小时家穷一天书没念过。当地秀才雇大字不识的他挑书进京赶考。秀才进考场,杨文定坐在大街上等着。闲得无聊,便吹起笛子。悠扬的笛声引来小王,两人谈话投机,便拜了把子。结果那年鹿桥一个秀才没中举,唯有杨文定登上了榜。气得一帮十年寒窗的秀才要进京告御状。 杨文定在南京当大官。“长毛”攻打南京前,他知道老家的山边的老叫驴赛骡子。便让手下拿银子到洋町收购三千头驴,未想到手下所带银子被落榜的秀才设计骗走,只带回了南京三千只蝈蝈,连根驴毛都没有。杨文定要问罪,手下喊冤,指着蝈蝈问杨文定叫什么,杨文定脱口而出那是“山叫驴”。说完后大骂老家人是“桥鬼子!”长毛攻入南京,杨文定被俘,临砍头时说自己是死在“桥鬼子”手里。鹿桥杨家顿时全部搬走,至今一户不剩。 四毛拿出一抱破衣裳,让大丫去厢房烧火打面浆,随后就开始把门板卸下:“乘着天好没事干,咱俩还打硬衬吧?” “家里破衣裳都快打完了。打那么多又不能吃!”大丫极不情愿地崛起嘴。四毛笑到:“萧伟念书太费鞋,这开学不到一个月,三双松紧鞋都露头了,紧做不够他慢穿!”说完卸下的门板后又啰嗦到:“老死鬼太爱美,不穿带补丁的衣裳!你的旧衣裳萧伟穿不了,萧伟的旧衣裳更是没人穿。总不能用衣裳烧锅吧?” 大丫叹了口气:“早知道真不如让萧伟明年再考,没想到中学成了劳动学校!”从开学到现在,和泥支台子用了周把时间,接着就是学生从家扛来大锄平整操场和荒草。接着棍麻三一声令下,说不能在冬天再让学生住进跑风漏气的教室里,便让学生全部到老黑山拉石头盖房子。萧伟每次回到家都被累成一团泥,喊着嗓子发甜,一顿要吃三大海碗的面条。这确实难为了萧伟,他那草棒似地小短腿,每天不但要划拉二十四里,还要从老黑山来回两趟到能寺,即便像他这么瘦的小叫驴,尾巴也能累弯掉。 |
四毛和大丫正在往门板上涂抹着面浆,只听一阵脚踏车铃响,老犟头骑着驮着萧伟直接闯进了院中。四毛抬头骂老犟头到:“你这小死孩子,看你能把脚踏车骑到堂屋去!” 瘦黑猴般的萧伟腾地从车后座跳了下来。大丫惊奇地问到:“你们今天没去老黑山打石头?”话还没落音,只见五老疤也像割了蛋似地跑了过来:“你俩真是黑卵天!” 萧伟对五老疤笑到:“还是你是马腿,兔子都能撵上!” 五老疤咧嘴露出一排白牙得意地笑到:“我不是没撵上你俩吗?”五老疤的牙白得像碗渣子。他自从接到录取通知书,立刻霸占他三个三黑蛋的牙刷,每天早上饭不吃都要刷牙。还常故意把嘴丫留着雪白的牙膏,到班里像小丫头们显摆。 老犟头扎好脚踏车,连忙去帮四毛搬打完硬衬的门板。扭头对大丫说到:“念书真没意思。今个历家学生和能寺汪家学生打起来了。一直撵到前汪庄!” “咋又干起来了?汪家和我们是老亲!”四毛看了看萧伟和五老疤问到:“没吃亏吧?因为什么干起来的?” “怎么能吃亏呢?我们历家一二百学生,校长还是棍麻三!”大丫抢答完对老犟头笑到:“你不好好念书,天天干架,我五叔知道会把你皮剥了!” 老犟头抬腿踢了五老疤一脚:“都是小死孩戳得包!以后你少和萧伟混,别把他带坏了!”五老疤闪开笑到:“你大哥别说二哥,你要不出面,也不会打这么大的架!”萧伟的刀条脸笑得像被踢了肉的猪骨头:“不过你俩打的好,不然今天又得去老黑山!” |
第九章 上学除了干活就是干架 五老疤就是戳包精。开学第一天就把李月明眼打得乌青。他记仇李月明升学考试中不让他抄卷子,在学校公共厕所里,他故意往李月明脚上撒尿。那天五老疤丢尽了脸,没打到李月明还被棍麻三踢了一脚,屁股上青了碗口大一块。 没几天在操场锄草时,他用大锄把挨着学校前汪庄的几头大肥猪全打得翘着腿跑。结果十几个妇女找到学校,扎腿骂了半天,嘴角挂着牛倒草般的白沫。这是同班汪小呆回家添油加醋翻得嘴,说幸亏猪跑得快,不然历家学生会烧水把猪烫了割肉吃。好似没看到班门口的那些猪屎,一坨一坨的比芋头妈还大,绿头苍蝇乱飞。 五老疤和历家所有男学生,差点把裤子脱下来和妇女们对骂。气得棍麻三骂五老疤一路孬透了,年纪轻轻皮带头小毛孩,和老妇女骂架,好像没长手。五老疤顿时明白意思,知道是汪小呆出的坏水,先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打成了熊猫眼。逢“一六四九”十天四个集的能寺街,前来混世的小毛蛋、三老俏、四老棍、六斤半和老鸭子,就有四天堵在学校大门,见到汪家女生用土渣巴“抛打绣球”,见到男生就上前找茬要钱买瓜子和烟。只要翻洋眼,他们就蹦起来打。连萧伟都骂五老疤是活猪,同学比亲兄弟还亲,不要搞得太洋蛋。 五老疤说肖家菜盒子等人从小同学,开门就有“见面礼”。拿到通知书后,萧伟和五老疤去武淀供销社买小白鞋回来,要不是五老疤腰里别着一把钢珠枪,萧伟会被菜盒子喝口凉水吞进肚。萧伟一听五老疤这么说顿时无语,肖家是“世仇”,汪家是“亲戚”,怎么可能放在一起比较? 班里的台子刚支好,五老疤被班主任江老师选为班长。可他有自知之明,哪有成绩摸摸秋的人能当班长的?可江老师说这是他舅舅棍麻三的意思,说硬得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让五老疤协助自己管理好班级,谁敢在班里调皮捣蛋不好好念书,先斩后奏,见着就打,保证不受处分。这话五老疤心里顿时听了明白,这分明是棍麻三给自己戴上了笼头,所以坚决不干。棍麻三骂五老疤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不愿干班长,马上就收拾包袱滚回家放牛,省的以后被开除了丢尽人。 棍麻三是历举人的孙子,鬼子杀害历举人和他爹时他才九岁,个子还没现在的萧伟高,就扛着红缨枪要报仇,据说真手刃鬼子三颗脑袋,山上新四军夸过他是小英雄。直到他十四岁时“淮海战役”胜利后,回家养伤的四叔老侠才让他念书学文化,他才背起了书包,像大丫一样从三年级开始念,一路趟趟水考上蚌蚌师范。毕业回来鸿老师就把洋町中学校长的位子让给了他。 棍麻三脸上长着几颗白麻子,发起火来那麻子就像刚出炉烧饼上的芝麻。打起人来比鸿老师还狠,常用茶杯粗的棍子,所以都喊他棍麻三。但他专打历家学生,感觉是块念书材料的,他会撵到家里打。外姓人都说棍麻三偏心,但没有办法,人是一笔难写两个历字。好好先生不会有好徒弟,天下也没有嬉皮笑脸就能念好书的人,就像小树不修杈枝成不了材。 能寺中学把洋町中学吃掉后,棍麻三来了,原校长郭江涛主动退位,相信在新校长的管教下,能寺中学一定能打破建校以来考中专的“大鸭蛋”记录,即便考上个把殿燕一中、二中的高中生,也算是翻身。 |
能寺汪姓有前、后、左、右汪庄四村人,加在一起并不比洋町一户历家人少。在校生比历家还多。所以棍麻三提棍打人的那套,还是有些顾忌,毕竟学生这边被打哭了,大人坐在堂屋都能听到。有次他把一汪姓学生头敲烂,就十几大人扛着叉扬进校闹事,被老犟头领着历家学生挡了回去。 老犟头是历凤师大儿子,大名萧兵。都说历凤师娘的坟埋进了沙硌锒,酒秀才说是块风水宝地,“三代之内,必出将军”。可像孙子们一个都是老犟头,干死架来是宁折不弯。萧德叫大红头,萧兵就喊成了老犟头。虽然干起架来像过年,但念书也不含糊,从小学就一级未留到中学毕业。去年毕业前,他本来要去当兵,棍麻三说现在没文化当兵就没前途,劝他从初二重念,好赖考个鹿桥高中,混个毕业证再到部队里能考军校。棍麻三的原话是:“别看你爸是大队书记,但你家是农村户口,退伍是不包分配工作的!” 可能因为和五岔路女生李月秀偷偷摸摸搞起了对象,老犟头在棍麻三那似乎失宠了。每次中午放学让老犟头脚踏车先走,自己却在后座上驮着五老疤。老犟头要驮萧伟,可他坚决不愿意,说和大队人马一起走路热闹。其实他怕坐老犟头的车,回家会被婶婶老徐用白眼沤。几百块钱一辆的脚踏车,全能寺中学除了棍麻三,仅有老犟头独一辆,比绿逼毛还金贵,磕碰摔着不好说话。 这学期能寺来了三个代课老师,全是鹿桥高中毕业生,终于棍麻三只带四个班的政治课,门门课程都有了上课老师。学校为留下这些年轻的老师,决定在操场水沟边,盖一排房子当教师宿舍,其余的每班分两间留给学生住校。还要在办公室前盖个食堂,支起蒸笼,让住校学生不用再带煤油炉在班里做饭。 盖房子得用石头,所以棍麻三让汪家学生带架车,历家学生跟着到老黑山,就能捡到一些卖不掉的废石头“大片”,这样就不用花钱。可次次都让汪家学生带,便产生了不满。像江老师解释那样,虽然拉石头太费架车,可老黑山是人历家的,不给钱连个石头子也拉不走。可汪家学生还是觉得吃亏,说山是国家的。 |
上午汪家学生都说自家架车打炮了。江老师训汪小呆时,他还回家把哥哥汪大呆找来,带着几个年轻人胡撅蛤蟆地要打江老师。这货这几年被小混蛋都已打虾掉了,但在江老师面前还是把尾巴竖得像旗杆。五老疤在旁边冷眼看了汪小呆一眼,汪小呆就冲上来打了他一拳。江老师把身子往后一缩,历汪两家学生顿时咬在一起,像是雨前的搬家蚂蚁。 老犟头等领着几十岁数大些的学生冲进战群后,架越打越大。汪小呆等十几岁数稍小的被打翻在地后,汪大呆等冲出校园,迎头正赶上刀片“八杰”等五郎神,就像好斗的蛐蛐,都没用草棒撩,这帮人立即挥舞着蜈蚣刀迎头向汪大呆等人砍去,若不是棍麻三在后面撅着尾巴撵来,老犟头他们会一直撵到汪小呆家里打。 蜈蚣刀是“老江湖”刀片独创的。他在老十刀刃上半寸处,用氧焊点了一排九个孔,全横穿上螺栓。这样砍人时就不用留着后劲,十分的力气砍下去,老十刀也不会被骨头缝夹住而拔不出来。自从“八杰”他们有了这刀后,干架时只要一亮刀,对手连嘴都不扎就会拔腿跑开。其他混世人也想照着葫芦画瓢搞刀,但从永安到武淀,没有一家氧焊铺。 棍麻三是和黄孝上一起撵来的。汪大呆等人见状,却想杀气回马枪。黄孝上把盒子枪掏了出来,甩手就往天上开了一枪:“谁敢再动手,我把他腿打断!” 棍麻三对历家学生说,学校拉回石头已够了。老犟头迷惑地瞪大双眼。棍麻三说宿舍和食堂的房子用半截墙,余下的石头砸碎,从学校大门口修路到六个班门口,要让学生把满脚泥甩干净再进教室。 棍麻三把历家学生撵回学校后,瞪着眼骂老犟头是二青头:“你们还是学生,撵到人家门口,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说完转身说今天全校放假两天,好好歇歇准备砸石头。棍麻三抱着小茶杯朝前汪庄走去,汪家学生一个都没有来,他肯定是去找前汪大队书记汪赘蛋喝酒,把干架这小事给平了。 |
四毛看着萧伟激动得满脸通红,笑着问老犟头和五老疤到:“三死孩子干架时上了吗?你们碍手碍脚吗?”萧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皮包骨头胳膊,失声尖叫到:“我还能不是男人啊?” 老犟头笑到:“这次多亏萧伟,不然我头保准被打烂的。”老犟头抓住汪家一个学生领子在提膝打时,躺在地上的汪小呆抓起石头正要砸,又被萧伟一板凳打瘫在地。 四毛听闻后大惊到:“干架,会打的打十下,不会打的打一下!”抓起身边的棒槌就要打萧伟:“我给说过多少遍了?人怂锹粘泥,劲头小的人不能玩刀。就是玩刀也不能捅,你学学人家刀片的蜈蚣刀!用棍打不要打头和打腰眼,往肚子打,打一身伤还不会见血。要知道打死人要偿命的!” 老犟头一旁吩咐五老疤:“我四大娘说的对。记住了打人不要打成外伤,一定要打成内伤!”说完又对五老疤哼了一声:“你天天是小沙牛迎风劈叉——牛逼哄哄的!以后谁惹萧伟了,你去把他修理了,打不过就找我!千万不要再让萧伟到干架场,怕不小心把他踩死!” “我是蚂蚁啊?”萧伟苦笑到:“我几岁开始抢上梁馒头都是抢得最多的!”五老疤翻眼看了萧伟一眼:“你收起你的家伙三吧!怎么抢馒头的你心里不清楚吗?”顿了顿,五老疤笑到:“我们历家还全指望你念书考上学校沾光呢!” 牛大鼻子劝萧伟今年参加考试时,说只要萧伟考上能寺中学,只要考前三名,她私人奖励萧伟五十块钱买辆脚踏车。结果接到通知书时,萧伟把这事忘了。真是只有欠人钱的人才会记清账。牛大鼻子把钱送到家时,历凤亲却当场拒绝:“我家又不是没有钱!要是公家奖励的,这钱肯定会收!” 牛大鼻子坚持要给,说人说话就像吐出去的吐沫,不能趴在地上舔回来。历凤亲笑到,人穷有三根筋攀着,拿私人的钱等于打脸。牛大鼻子说萧伟以后考上学校,全历家都有荣耀沾光。正说着这话时,拖屁股拉跨地大嫂超英却满脸苍白地突然接话到:“我们想沾也沾不上!”说完脚步未停地走开。她是去老黑山给萧生送饭刚回来,可能又是因为菜干饭里盐放多了,被萧生打了。 萧伟冷哼了一声:“我这人就不怕狗,以后要饭我走远些!”超英猛地停下转身骂到:“你放你娘的呲花屁!”话未落音,萧伟拖着一把铁锹就冲了过去:“今个我把你埋到这!”举锹当头便打。四毛连忙冲上去拉着萧伟:“小死孩子别出楞气,人说我放呲花屁,我不是没放吗?” 萧伟动弹不得,超英抽掉肩上的扁担朝他娘俩打来。等牛大鼻子上前拉架时,“啪”地一声,四毛被打翻在地。超英见萧伟举着铁锹拼命,吓得转头就跑,萧伟跟在后面就撵。 超英知道萧德从老黑山已回,吓得不敢回村,竟扭头朝八里外的娘家走去,边走边哭:“狗日的历凤亲家没有日子过了!” |
萧生要了超英,正合上那句俗话“好汉无好妻,赖汉攀金花”。萧生年轻是绰号是“冷面寒枪俏罗成”,能喝酒、能干架、能干活,是许多家选女婿的标准。可能是月老拉错了红线,他居然和比自己大八岁的超英结了婚。 超英要个子没个子,要脸蛋满脸黑痣,两胳肢窝还有能熏死蚊子的味道。如果一个女人内秀,外表并不重要。可这超英是一肚子坏水,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历凤亲家的人。不但骂爹打娘,对大丫和萧伟更是非打即骂。尤其是对刚会走路的萧伟,常被脱掉裤头蒙在头上,故意就让他不生秃子就长不高。萧伟个子矮,常常把这事记在心上,说以后若是要不到女人,就去把超英家妹子抢来。 萧德从山上回来,听三个孩子像鬼掐得般在哭喊,再摸摸小锅底冰凉。出门走到萧伟家,见四毛躺在床上,顿时知道超英干了啥孽事,喊着萧德和萧伟,要连夜去把超英家抄掉:“狗日的东西,把那娘们全家弄死算了!”吓得四毛嗷嗷直哭:“孩子还小,没有娘不行!” 得知萧伟考了全公社第一名,萧生得意地笑到:“以后好好念书,考上学校就不怕那狗娘们了!”超英家爷爷十七岁生完她爹后,步行几千里到延安参加了革命,现退休在南京。这个老哥们为人是真正直,从不给超英家搞特权也极少联系,但好似比人高人一等似地,从不正眼看人。有人说萧生娶超英,就是看上那个超英也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就是为沾光。 超英从娘家回来,四毛、大丫和萧伟和她不讲话。用萧伟的话讲:“日妈的东西,你看不起老王,老王还看不起你呢!” 超英从那不再和萧伟一家人讲话,和四毛迎对死面也不打招呼,形如陌人。五老疤刚又无意中提起沾光的事,见四毛和萧伟脸色突然要变,连忙说要回家吃午饭,刚干架时脊梁被砸了一石头。正在此时,濠溪大桥头又传来一阵喧闹:“大头虎和歪抗麻屁被小白菜偷打了!” 满村响起奔跑的脚步声,成群的大人和孩子朝历万三家涌去。大头虎、大抗、麻三和二屁全部挂彩,衣服上血迹斑斑,似被血盆泼过一般。伤得最狠的是老歪,脊梁一条拃把长的血口,翻嗤嗤地像血牛逼样,历万三带着皮手套,用镊子夹着酒精给老歪伤口消毒,然后低着头问着老歪话准备缝针:“要不要打麻药?要的话,我让他们骑脚踏车去能寺卫生院借一支药水来!” 老歪知道麻药针值钱,历万三舍不得,于是拧着眉毛骂到:“别他妈的老猫哭老鼠,姑姑妈妈的了!老子受这点小罪还不算啥大事!” 当萧伟、五老疤和老犟头三人跑到濠溪大桥头前时,小混蛋和大头虎正抬得脸红脖子粗。一个说要打个肖家乘其不备,一个说不能打无准备丈,哨拐要是能打进去的话,肖家早就得换种了。同样能打进洋町的话,历家也会被肖家灭得开门的没有、关门的没有了。 话赶话,小混蛋说反正打得也不是水龙街人,就是小白菜打了水龙街的一条狗,白天不得手,晚上也要摸进去,搞死一个够本,搞死两个赚一个:“有的人越来越孬种,被人撵得像狗撵兔似地,连个屁也不敢放!” “别他妈的癞癞猴垫桌腿,硬撑棍!你哪只狗眼看到我们吃亏了?”大头虎站起身来向小混蛋吼到:“说话就像放屁样!你想把水龙街和金刀巷分开吗?你带人去打吧,死了人老子独挡着!”大头虎把胸壳廊拍得咣咣之响。 |
惊牛沟旁边的铁胆路,荒坟连片,鬼火阴森,但他们没走打马路过哨拐村中,怕遇到小白菜会节外生枝。未曾想怕鬼就会来鬼,在石碑桥底下遇到一对打野的狗男女,一石头砸去,男的正是小白菜。由于石碑桥就在哨拐村边,大头虎等人去桥下捡到一块女式手表,怕小白菜喊人追来,他便带着歪抗麻屁朝西绕了小路,到了武淀已是下半夜。 到武淀时,打着水泥路的那条“经理部”街电灯雪亮,粮食贩子们已起床,都在往粮食里掺着沙土,准备装车。这几年武淀粮食生意做到全国各地。大粮食贩子们,个个吃得肥头大耳。 天已麻丝亮,大头虎几人才在菜市卖掉牛肉。这是一条整牛,除了牛头没带来,共卖了四百多块钱。老歪说不如用捡来的那块手表当“定亲表”,余下的钱到蚌蚌给兄弟们买双好成品鞋,这段时间为了找钱,小腿肚都被跑细了三圈。 大头虎看了看崭新的手表,立即表示同意:“日姑娘的,大敏要不是干,咱们就去把她家抄了!” 这几天搞钱,的确难为了几人。头天夜里在打马路上砍了五十多棵杨树,准备一百五十块钱卖给高老三,可树扛到他家,那个二半吊子木匠,死活只愿出四十块钱。死活说要省点钱给媳妇生孩子喝麦乳精。其实他那个买来一年多的小蛮,只是吃得腰变粗,估计肚子里连屁蛋都没有。 后来又把山陈家、五岔路、山丁家、歪庙、崔圩、马圩等周围小村全部扫荡完,就搞到半麻袋瘪麦子、半口袋烂油菜籽、三把尿舀子、两把叉扬、四把锅铲子、几抱衣裳和几双破鞋子,还有七八个架车轱辘,东西能够开个杂货店,但值不了几个屌钱,加上树钱只够买条手表带。 眼见丈人家定下的期限已近,情急之下,大头虎索性掂出电工板,乘夜把洋町到山陈家的高压线全部剪掉,虽有几千斤,但铝电线不值钱,收破烂的又不愿要,他们只好把铝电线扔进南石洼的骚泥里。这下实在是没招搞钱了,总不能到老黑山偷石头卖。 迫不得已,他们把眼睛盯到洋町村边的小姓人家身上。昨夜在村东头郭家巷子里转悠时,黑暗中正撞见大军师、大安和二红三人牵着一头牛,大头虎几人大喝一声,一排石头砸去,大军师三人落荒而逃。乘势来了个黑吃黑。 几人把牛赶到龙安寺院子里杀了。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苍天不负有心人。人走运、马走膘,兔子走运枪都打不到。杀完牛他们把牛头埋了,留着回来下酒。 |
既然不去蚌蚌,大头虎便领着老歪几人到大供销社转转,未曾想早已看好的鞋子,涨价了一块三。几人便趴在玻璃柜台看着里面的手表,和漂亮的营业员撩闲,这二三十岁的老女人,梳头油和花露水的味道刺鼻。大头虎把捡来的手表伸了过去估价,未曾想营业员喜笑颜开地直夸这手表好,估计在全武淀也找不到第二块,这是一块进口表! 女营业员轻轻把手表放在柜台上,就如放下一枚生鸡蛋。大头虎见状心理顿时有些异样的感觉,这么好的表送给大敏是不是吃亏了?但不送出去,自己又不能戴。即便这样他还是决定要去蚌蚌,要是那表能值上千块,那就卖了。 太阳已如火球,已快十点,七点五十往蚌蚌去的火车还没到站。等不急的人已纷纷打道回府。此时两间房的票房里,满是臭脚丫的味道,如同久未打扫的茅厕,引得苍蝇乱飞,大头虎要出去透气,却又找不到一颗树荫,热得脑门冒着白汗,看了老歪、大抗、麻三和二屁四人,也如热锅上的蚂蚁。大头虎猛地站起身来,如同昨夜遇到小白菜在石碑桥打野一般晦气,使劲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走吧,到街上每人搞碗馄饨,再吃几块烧饼,回家晚上喝酒!” “鳖养的大头虎,今天看你们往鳖逼里跑!”大头虎几人刚出票房,只见头上缠着绷带的小白菜领着乌央乌央的一大群年轻人,舞着刀枪棍棒迎面怪叫着扑来! 胆子最小的二屁转身就要跑,大头虎扭头喝到:“狗怕蹲,狼怕托,不要慌!”大头虎心里滴流地清,两群人干架,打得是气势,若一招未过就跑,最终一个都跑不掉。如果对手领头的被当即干掉,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追着他们打一场。人少干人多,即便打不赢再跑,以后混世更有面子。 |
混蛋和大头虎抬杠的高声大嗓,不一会又引来许多赶吭的人。有人已在试枪,不管今天打不打肖家,这枪已十来年未用,就怕枪炮台子生锈。 原本就光秃秃的山上,屁股大的地方都已被开荒,无处藏身的野兔和野鸡绝迹。加上又十来年没和肖家“结大瓜”,很多人家的兔子枪似乎似乎成了烧火棍。正在此时,邹家根柱从打马路北头像割掉蛋似地边叫边跑了过来:“武淀杀死人了!” “大白天的谁敢杀人?” “就是死人了,有一群武淀街上的小孩扒泥鳅,骚泥里拽出一条胳膊,小孩被吓昏过去了,现在还在武淀卫生院里抢救呢!”根柱是历万三的亲弟,三岁时父死娘改嫁,他“跟娘走”到了邹家改了姓,因十来岁就做皮匠,浑身全是臭鞋垫子味,已三十多岁还是鸡巴剥了皮,光棍一条。如今养父母双亡,历王三想把他认回来,再给他买个小蛮成家,但老婆愿意。 大头虎停下和小混蛋抬杠,拍着脑门说到:“难怪小白菜那帮狗日的不接着撵我们了呢!” 大头虎五人冲出票房准备专打小白菜,可这货比骚狗还刁,缩在人群后就是不露头。几人只好放倒几个十八九岁的楞眼猴,掉头顺着铁路往南跑。老歪鞋子跑掉一只,就在发愣一瞬,脊梁就挨了一鞭子。大头虎几人要返回头拉他,却见到七八小孩如撞见了活鬼,嗷嗷叫地大哭跑到两群人中间。 正是这群孩子救了大头虎他们,否则会被小白菜一锅闷。因追赶的人群里有七八杆钢珠枪,相距不足二十步,闭上眼搂火也能干到人。 人们围着根柱问死的是哪里人。 “听说死的是外地人!”根柱抹了一把汗叹气到:“又不知道是哪里人,不知道公安能不能破案?” “死人头上有茧子,别管死的是哪里人,最终一定会破案!”大伙纷纷议论到:“现在科学技术多发达,再说死人眼里有照片!”传说人被杀后,眼珠上会留下杀他之人的像。所以遇到断路的强盗,如果让你走,你敢回头就会丢命,死后眼珠必被挖走。 |
小混蛋今天火气这么大,因心里有个解不开的疙瘩。他堂哥大皮牛家一头四个牙的大腱子被人偷走,而百事通大军师告诉他,昨晚他见到一群人赶着牛往龙安寺去了,可能是下海市里“卖豆腐”的那伙人干的。小混蛋几人去龙安寺一看,在长满荒草的大雄宝殿院内,发现了斑斑血迹。四大美男还在荒草堆里,找到血淋淋的牛头。 俗话说“牛是老子,地是娘,有牛有地才收粮!”谁就丢掉一头四个牙的大腱子都会塌半截。这些下海市“卖豆腐”的人实在可恶,白天他们挑着豆腐走街串巷地吆喝着做生意,其实是踩点,夜里便骑着摩托车来,把牛赶出村外,用斧头砍下牛屁股,然后骑着摩托车就跑。 下海市是矿区,解放前就很乱,“九龙十八岗,岗岗出土匪”。如今听说更是痞子成群。小混蛋这么积极地要打进哨拐帮大头虎报仇,其实心里再想着。过几天让大头虎帮忙,到下海市里会会那帮卖豆腐的人,见到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此时小混蛋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这牛会不会是大头虎领着歪抗麻屁偷的?洋町有着“鸟入不会飞”传说,卖豆腐的人就是浑身长胆也不敢胡乱来。而大头虎这几日偏偏被钱别住了相眼,为了钱杀人都敢。何况他们是夜里去的武淀,是不是杀完牛去卖肉的呢? 再看浑身是血的大头虎几人,除了老歪一人伤大,也没见他们伤在何处,那血是怎么来的呢?小混蛋正在胡思乱想,只见妇女主任铁梅甩着两条胳膊粗的大辫子从南边跑来:“你们都赶快回家,公安来了,开着小包车来的!” “来就来了呗,咱又没干坏事,来也不能吸人蛋!”众人张望着打马路尽头,对铁梅笑到:“是你勾引来的吧?” “放屁!”铁梅沉下脸来骂到。 她男人假丫头开的小店生意越来越好,前段时间刚进了三千多块钱的货,傍晚铁梅看着店,假丫头回家吃饭。回来时发现大门敞开,铁梅和货全都不见,当场昏倒在地,假丫头在历万三那吊了三天盐水,哭得像个被休掉似地小媳妇。全部家底被人一锅磕尽。 假丫头埋怨铁梅离开了店门。铁梅说人有三急,管天管地不管人拉屎放屁。假丫头又骂铁梅不知道把店门上的锁换成大的,铁梅说万丈高墙只挡不来之人,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假丫头说不过自己的女人,便又开始抹眼泪。铁梅安慰他不要担心:“黄孝上已到鹿桥公安分局报了案,马上就能抓住贼!” 假丫头已把空小店锁上了门。在洋町买东西可以赊账,到十里远的武淀批发部,那要的可是真金白银。少一分钱,打一颗牙也拿不走东西。 铁梅扭动着轮胎样的大屁股转身跑开,众人笑到:“真是个双枪老太婆!”都知道她和历凤师有一腿,但谁也没捉住过。话音刚落,只见几声喇叭,一辆顶上安着红灯的小包车,腾云驾雾般地驶来。 “快看,这就是小警车!” |
本来扛着刀枪已转身回家的男人们又转身跑了回来,无不兴奋地高声喊到:“快出来欢迎解放军,解放军来了!” 萧伟吐沫星乱飞地讲着在学校干架时,五老疤脊梁被汪小呆砸了一石头。五老疤斜着眼骂到:“能砸到我的人还没出世呢!”说完顿时觉得脊梁发麻,猛地脱掉上衣,装过身来对四毛喊到:“我四大娘,你看我这脊梁难道真被砸了吗?酸隐隐地疼!”四毛伸头看去,只见尾巴根上面一片草鞋底大的血瘀,顿时张嘴哈哈大笑了起来:“你难道是死猪吗?干完架都到家了,你这才觉得疼!” 老犟头、萧伟和大丫低头笑出了眼泪。萧伟揉着肚子,突然听到欢迎解放军,立刻安静了下来:“为何解放军这时来?”老犟头转身就朝外跑几步,扭头对大丫喊到:“自行车放在这,留你下午推到打谷场上练练!” 濠溪大桥头前停着一辆白色蓝边的小汽车,四个戴着大盖帽穿着黄色军装的人正神情严肃地问身旁的黄孝上:“聚集这么多人干什么?”说完大声对围观人群喊到:“都马上散去!我们是殿燕县刑警大队的,前来执行公务,如有阻挠是要犯法的!” 黄孝上示意历凤师,历凤师却笑着答道:“没事的,老百姓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公安,他们以为是解放军,这是在欢迎你们的!” “用刀啊枪地欢迎我们吗?” 老歪露出刚缝十七针的伤口,对着公安喊到:“我被小白菜打了,现在能不能去抓他!”历凤师侧脸对他吼到:“不要打岔!殿燕的公安能到枫杨抓人吗?再说你又没被打死!” 萧伟见状噗嗤一笑:“堂堂千门大姓,居然都是井底之蛙!” “公安不是穿蓝裤子白褂子吗?”五老疤疑惑地说到。“你说的那可能是民警,可不是公安!”老犟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天天窝在家里瞎混世,一点世面都没见过!” 两个公安转身上了警车,另两个公安跟在黄孝上和历凤师的身后,从皂角树底下朝金刀巷走去。一群孩子围着警车像驴推磨似地团团乱转:“妈呀,小包车的味道真的比拖拉机好闻一百倍呢!” |
第十一章 “黑皮!黑皮在家吗?”刚进院子,历凤师就大声地喊了一声,另一公安厉声对他喊到:“你在通风报信吗?!”老杨也瞪了历凤师一眼:“别忘了,你我都是特务连出来的兵!” 一个穿着黄军装的中年男人手插在口袋出门,拧着脖子笑到:“我就是黑皮,找我有什么事?”历凤师见状心中骂到,这狗日的黑皮耳朵是被塞上驴毛了,听到喊声随便朝哪躲一下公安也找不到。难道心里没有数吗? “哎呦,还挺有种的,跟我们走一趟!”另一个公安扑了过去,掏出手铐就要拷他。黑皮却高声喊到:“你们没资格拷我,我是共产党员!” 见公安押着黑皮往警车走去,小混蛋、歪抗麻屁和四大美男等人牛逼哄哄地围着大头虎问要不要劫法场。大头虎苦笑着说到:“都收家伙吧!人都丢到鳖国去了!”偷抢扒拿,偷最丢人。 “偷本家牛的人怎么说?”小混蛋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大头虎心里一惊,随后故作镇定的回答到:“如果逮到大皮牛家牛的人,先把他手剁掉喂狗!”说完眼睛看着大军师说到:“兔子不吃窝边草,对不对?” “公安真是神了,都没下来调查,就把案子破了!”满村人议论纷纷:“黑皮平时也不是那种手脚不干净的人呀?怎么这次脑子进屎了呢?”黑皮当过兵,还立过三等功。 “好汉不提当年勇,他现在是犯法了!公安是怎么查到他的呢?”人们对此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当年生产队仓库常被偷掉,芝麻、黄豆样样都丢,但几十年来也没见破过一个案。每次把黄孝上气得乱骂,但屌办法没有。如今的公安可真是厉害,听说都带着能看到千里远的眼镜。 大军师骂黑皮岁数大了真笨,一次偷的东西太多了,这偷东西就像薅白菜吃,要一层一层的剥,那要就会被抓走去吃八大两:“大法不犯,小法不断。谁也不能奈何人!” 大伙骂大军师真不要脸,别人的一根针,要不是自己的也不要拿。大军师又笑他们是猪脑子:“公鸡头、母鸡头,各人搞到各人留。嫌票子扎手的人脑子估计没有溜溜子大!” |
大头虎到山塘丈人家给大敏送手表,却被留下来割稻。老歪抱着一把三尺多长的大砍刀,大抗、麻三和二屁搂着带大栓的新式兔子枪,如狗看死孩子似地,整天守着打马路,扬言只要见到肖家人,就砍他双腿,可堵了十几天,连肖家的一根毛都没见到。 这天老歪等人依旧饭碗一丢就来到马路旁,说再堵三天见不到人,就摸进哨拐,这仇不抱,饭都吃不下去。历凤师背着手路过,大声喊着他们赶快把手里的家伙拿回家,马上要开审判黑皮的大会,不要给鹿桥公安点眼药,也别给自己找霉倒,现在是法制社会。一嘴的大道理,让大伙听得鸡皮疙瘩乱掉。 黑皮在审判大会自己辩护,他把假丫头家的小店门撬开,并不稀罕那点屌钱,现在谁家都不缺吃不缺穿,就是看不惯假丫头卖不是国营货的假货,这才把他家的东西拿走,让他生意做不成。打马路是公家的,不能让假丫头一家独占。黑皮说的是义正言辞,好似是为大家打报不平。辩护完后张嘴骂到:“是哪个狗日的检举的老子心里有数,等老子出来后,抱你家小孩跳井!” 铁梅在台下举着拳头对黑皮骂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怎么干的什么扒屁眼嗦指头的事,你自己不清楚吗?偷人家东西,搞得好像你还有理了!” “我偷你了啊?”带着手铐的黑皮对铁梅吐了一口:“不要脸的歪屁股货,我要是你,三头就撞死了!”铁梅顿时哑口无言,眼泪汪汪地看着台上的老杨:“你看这个犯罪分子多猖狂!” 那天铁梅过来让假丫头回家吃饭,屁股刚挨到床沿,只见历凤师醉醺醺地过来要买烟。他见铁梅笑盈盈地看着他,拿着烟转身就要走,却被铁梅一把拽住褂襟。 两人干火烈柴地走进小店对面的破房子内,历凤师把铁梅顶到了墙角,刚耸动了没几下,就见一条黑影溜到小店门口。两人顿时屏住呼吸,从那一举一动的身影中就认出了是黑皮。只见黑皮扭头看了看,从不远处居然拉来一个架车,然后嘎嘣一声撬开铁锁,如在自家打谷场抱粮食般,把小店里的东西往车上搬。铁梅扭动着身子要喊,却被历凤师捂着了嘴:“让他拿呗!到最后吃不了兜着走!” 黑皮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装完东西竟拧开手电朝历凤师和铁梅走来,吓得俩人立马分开提起裤子,从破窗洞落荒而逃。黑皮也飞快地转身回去拉着架车飞奔而去。 这就叫巧不巧,张大逼遇到了李大屌。 |
此时能寺中学已放学,五老疤和萧伟也跟着人去“生家小庙台”看热闹。见历自然被人嘲笑,他处于抱打不平的心思,当众喊了一声说历自然说的对,让大伙不要自己是妖怪却说别人一身白毛。话刚落音,鬼子六却上前就踹五老疤:“要你多管闲事多吃屁!” 历自然转身喊到:“你们都别拉啊,就让他俩比比个雌雄出来!强着以后见面就像牛顶头,谁也不服谁!”大伙心里都有数,传说鬼子六和邹晓霞虽香过门头,但那丫头却一心想着五老疤,尤其是五老疤考上中学后,还偷偷送给他一个皮子上有个美女的笔记本。这让鬼子六心里灌满醋,说五老疤长得像猪八戒二大爷,开学前便以退亲威胁周晓霞转学。睡都已睡过,邹晓霞无奈,便转学到几百里外的学校,说要等鬼子六考到能寺中学,再回来念,正好两人可以骑一辆自行车。 前天五老疤收到邹晓霞的 ,信在小学办公室时,正好被鬼子六看到。他拆开信来看,邹晓霞居然说十分想念五老疤。当晚鬼子六就要找五老疤单挑,让他赔自己和邹晓霞香门头所花的一千八百块钱。鬼子六被五老疤反手打得牙花肿得合不上嘴。 在众人起哄声中,五老疤和鬼子六打得是难解难分。小毛蛋、三老俏、四老棍和老鸭子见历自然牙龇得像白眼判,冲上去就要打,却被六斤半死命拦住:“这架不能上,他俩是单挑的!” 小毛蛋冲着六斤半就骂他见色忘友。历自然孙女玲玲已出落成大姑娘,还是整天像小时候一样,黏糊着六斤半一起放牛干活,见面就搂啊抱地还不知道背着人,真是咦歪人。 一阵哭声传来,只见老牛批头散发地朝这边跑来:“二先生呀,你可要给我这孤儿寡母作主啊!”五老疤和鬼子六见状,这才相互松开了对方,人群也随之散去。 |
老牛的二丫头二妹跟陈飞跑了,二先生却说不能全怪二妹。陈飞和二妹早就好上了,刚想找媒人提亲香门头,历道常得肝硬化死了。二妹只好要为父亲守孝三年,不能谈婚嫁。陈飞依然像毛脚女婿一样不离不弃,比大安干活还过劲。错就错在过了霜降就守孝期满,未能有始有终。 不用说二妹肚子里已有了货。二先生安慰老牛,嫁丫头又不是娶媳妇,不用再守孝。真是孝子的话,生前一碗粥,胜似死后千刀纸。让老牛长草短草一把握倒,让陈飞家给个万儿八千的,摸摸脸上灰,不丢历家人脸就行。老牛这才破涕为笑。 一大早,秋阳突然一嗓子来喊我四哥,吓得院中那只骚公鸡从母鸡背上蹦起来,两嘴冒着白浆,在井沿端瓢刷牙的五老疤,湿乎乎地拽出血啦啦地牙刷,扭头骂到:“喳哇猴现地叫魂啊?” 秋阳念了五年洋町中学也没考上鹿桥高中。去年他上海的二舅要把他带走学木匠。他娘大桂兰激动地眼泪婆娑,却把老实跌头的他爹历道江嘴撅得可以挂酱油瓶:“挣八大海的钱也不能让孩子学木匠啊!” “现在粮食够吃,再给你生一个就是!”大桂芳委屈:“真是个死脑筋,学一门手艺在手,这辈子就算捧着一个铁饭碗!” “你妈的就是不信!高老三卖了个小蛮到现在还不见动静!”高儿八乖的高老三这几年干木匠,攒了两千多块钱,买了个四川小蛮,那屁股像轮胎样的大,看着是个生儿子的命,可已有年把时间,连个屁蛋也没怀上,让满村人笑话:“几十头老母猪算了白扔了!” 迷信说法,木匠拉大锯“死啦!”,铁匠轮锤子“叮咣!”干木匠或铁匠会人丁不旺。历道江六个孩子,秋阳是独蛋杠子。如果让他当木匠,一不小心就会绝后。秋阳走后,有人亲眼看见历道江和大桂芳老俩口在打谷场上造小孩,也不怕把老腰累断。这不大桂芳肚子还真大了起来,真是老树开新花。 |
秋阳要和四黑蛋结伴去上海。镐头把家中虽有五个小和尚,但还是连骂带打地把秋阳撵滚了蛋。五老疤大胆地说要跟秋阳去,镐头一脚把他踢蹲在地上:“一树枣子就看你一个红呢!” “五老疤学文明了呀,还知道刷牙!”秋阳笑嘻嘻地掏出一盒硬纸壳香烟,在手里乱拍,无比炫耀地说到:“出门混,希尔顿。混的苦,抽三五。不是吹牛逼,这烟一盒够割五斤猪肉!” 五老疤对秋阳笑到:“要是在上海被人欺负,回家说一声,我们开拖拉机拉人去把他家抄掉!” “现在谁还在干架?都在搞钱!你这年纪,思想还那么落后!”秋阳把烟盒又装进口袋:“等你家老头回来再抽,给你们是乌龟吃大麦,糟蹋粮食!” “你怎么能考上中学的呢?真是牛蛋打苍蝇!”秋阳对五老疤笑到:“现在大学生屌用,没有技术到哪也找不到工作!真不如你现在跟我去上海!” 五老疤觉得秋阳的话很有道理,在能寺念三年书,到最后还是回来刨大土。但他却张嘴说到:“我还要考大学呢!”此言一出,五老疤顿时脸上发烧。镐头把也从门外走进,见到秋阳就喊到:“你别在日鬼啊,我家饿死也不会干木匠的!” 黄昏刚老,月亮爬过树梢。一片刺耳的口哨声响起,成群结队“溜乡狗”和“拦路虎”们齐声唱着“黄色歌曲”涌出村口,如一队队出洞的土匪。村庄静了下来,如水的月光下,孩子们唱着古老的歌谣朝夫妻树跑来:“月亮粑粑团又团,家家小孩出来玩,不出来玩,打皮汗,打一千、打一万……” “濠粱斋”里的萧伟,坐在他那特制“书桌”旁,墙上的煤油灯“刺啦”炸了一个灯花,灯光突然昏暗了下来,朝着在厢房“呼啦啦”洗碗刷锅的大丫喊到:“姐啊,灯又没油了!”见大丫没有搭理他,便“呼”地起身,未想到屁股下的“沙发”一歪,他“咣当”摔在地上,手里的钢笔被摔的不知去向。 “哈哈!你的沙发弹簧蹦了吧!”手拿刷锅把的大丫伸头对躺在地上揉着屁股的萧伟笑到:“等你考上学校,书房、书桌和沙发全都会有的!” 萧伟见灯头已奄奄一息,从地上爬起来,寻找摔出去的钢笔。大丫笑着让他天亮再找:“天天闷在家里看书,会成书呆子的!去找五老疤他们混世去!”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萧伟正在拽着词。萧军像吃了欢喜团似地赶到,举着手中的盐水壶朝萧伟喊到:“你看这是啥!”未等萧伟回答,萧军炫耀到:“这就是啤酒,喝了长肉!” “不是喝完长皮的吗?”萧伟接过泛着白沫的盐水壶,对着瓶口闻了闻,一股酸臭味道传来,他猛地骂到:“你骗你表叔!” 萧军急急的说到:“骗人是小狗,就是啤酒,虽有股臭鞋垫味,但喝完真能长肉!”说完自己抿了一小口,把盐水壶递给萧伟。 萧伟让萧军张开嘴巴,把舌头伸出来,看他喝了没有。小时自己常把糖纸里包上石头,兔子屎塞进洋烟里,自己缺八事干的太多,还以为是萧军在逗人玩。 听说能变胖,萧伟忍不住接过萧军手中的盐水壶,仰脖喝了一口,随后如灌了一嘴马尿,“噗!”地喷了出去:“你真是个屁人精!”,抬腿朝萧军踢去,未想他没有躲,正中裆部,只听“哎呀”一声,萧军蹲在地上哭出声来:“狗咬拉屎地,不识好人心!” 大丫见状便窜上要打萧伟:“小死孩子,开玩笑不能这么开!”萧伟把手里的盐水瓶递给大丫:“是他先让我喝猪食水的!”大丫接过盐水瓶喝了一口,也喷了出来,上前一巴掌打在萧军的头上:“把你蛋踢掉也活该!” |
第十二章 不用干活的星期天 老犟头跑来时,萧军还蹲在地上呜呜地哭着。老犟头上前踢了他一脚:“你姐打你一耳巴,就成哭屎歪子了?”萧伟在一旁说萧军拿猪食水当啤酒骗人,却被老犟头劈头一巴掌:“看你念书行,这就成了孬子了,这真是啤酒!”说完从萧军手里接来盐水瓶,仰脖咕咚一口气喝完,摸着嘴对萧军说到:“回家再弄点过来!” 夫妻树的月影下,孩子门手拉手围着“红石板”转圈,在玩“骑大马、过小刀”选人分派游戏,这是要藏老猫。萧伟尖叫着问孩子们带不带他玩,五老疤一把拽住他笑到:“你可是山陈家小猪仔,小小有年纪了,可不再是小孩!” 萧伟小时藏老猫经常藏“死猫”,一次钻进南石洼小毛蛋家红薯窖里,居然睡着了。急得一条金刀巷炸了锅,直到天亮小毛蛋娘去掏芋头喂猪,拽开洞口的稻草,吓得连滚带爬,尿了一裤裆。从那就没人愿和他玩。 月光从夫妻树枝丫抖落,洒满萧伟瘦小如拳的脸。淙淙濠溪银光闪烁。五老疤和小毛蛋、三老俏、老鸭子四人一溜烟跨过大码头光滑如镜的石埠,小毛蛋突然唱起儿时的歌谣,引来一边和声:“月亮走,我也走。走到水边洗洗手,小鱼小虾叮我手……” “小嘚嘚猫子们,都给我站住!”身后跑来三个年轻人,月亮堂堂地,还打着手电筒,真如秃子剃头、瞎子点灯。五老疤扭头认出是大军师,于是曲指吹了一串口哨,大声笑到:“今晚跟你玩啊!” 萧伟见我和小毛蛋、三老俏和老鸭子真要和大军师走,猛地转身说要回家:“你们去吧,我去看四老棍和六斤半。”四老棍和六斤半落了单,在能寺吃了汪家小孩的亏,肋梢底下被打青一片,历万三说肋骨没断。让他俩躺几天,搞斤把瘦肉补补。五老疤气得已有几天没理他俩:“笨的像猪样,跟着八杰混,麻雀跟着蝙蝠飞!” “走啊!来尿(sui)王!”大军师一把抱起萧伟:“别念成大龙蛋就砸蛋了!”萧伟像一只骑在大象上的老鼠,在大军师肩头上不住地挣扎。 大军师三人走后,五老疤对萧伟说,大军师他们混得确实好,出门一提,无人不知。出门到哪都接头道烟。萧伟冷哼一声:“跟着好的学好的,跟着叫花学讨的!” 五老疤猛地推了萧伟一下:“我又不是去学偷!”萧伟一个踉跄,被小毛蛋一把拉住。看着噙满月色的南石洼,想到脚下就是削溜溜的大埂,不禁捏了一把冷汗。黑侉子说大埂不是大埂,是夢州城的城墙,没塌时最少有十丈高。萧伟要是滚下去,明天就得去武淀包大金牙。 萧伟却如无事老王般说到:“历道银家的赌场开的哄哄叫,大军师他们三个烂板凳的货却不在,今晚出去一定是找食的!”随后他指着乌漆嘛黑的西边说到:“马圩那边也在停着电!” 正说着从西大埂下的“忠义厅”,传来一阵人欢马叫,五老疤兴奋地说到:“大头虎今晚又在逗什么猴!” |
“忠义厅”原是一处火窑。不知烧了多少辈的黄盆。村西口取土成塘,水深可淹死水牛。但最后烧出来的黄盆,沾水就能被泡成泥。火窑废了,随后几十间瓦房倒塌,仅剩六间瓦房,大头虎拆东墙补西墙,拆三间修三间,如今他带着“歪抗麻屁”住进。因这偏僻无人,常聚集许多年轻人,打拳、摔跤。人多的时候,像看大把戏般热闹。大头虎把这里喊作“水泊梁山”的“忠义厅”。 五老疤、萧伟等人一绷子跑到时,两个穿着麻袋皮的年轻人正搂抱在一起,摔“死跤”,这需要屁股大、腰粗,还要两条不怕疼的铁腿,忍着对手单腿横扫的“大刀绊”。 “好!老歪快用胶丝绊!”五老疤也抱着膀子喊到:“大抗用胶丝绊,你就用懒驴打滚!” 场上的两人胜负已分,大抗被老歪压在身下。大军师弯腰捡起麻袋皮,在使劲系着腰间板带,转身向人堆喊到:“今晚我专治不服气的!” 萧伟推了五老疤一下:“上去把这货摔死掉!”五老疤扭头对他笑到:“你咋不去啊?”小毛蛋、三老俏和老鸭子也小声嘀咕着:“怕熊,他是糠心萝卜!” 五老疤知道他们说意思,男人一旦破了童子身,全成了纸老虎。于是会心一笑,上前捡起麻袋皮,对着大军师冷笑到:“有种我俩摔活跤!”摔活跤是两人互抓着老胳膊,那比的是身子灵活。周围一片起哄声,萧伟对五老疤喊到:“别摔活跤,大军师能把你摔出屎,真是个二青头!” 正在此时,马圩方向亮起了电灯,众人一哄而散:“今晚郭靖的降龙十八掌一定会练到第五重!”纷纷朝马圩跑去:“再不快点,电视节目就过了!” 这晚的电视全是打羽毛球和踢足球的体育节目。五老疤和小毛蛋等人全要撤走,萧伟却说明天是星期天不念书,一直坚持到电视上出现再见两个字,鸡已叫三遍。 想着白天和鬼子六干架的事,五老疤觉得自己冤枉,邹晓霞肯定被鬼子六睡过了,根本不是自己的菜。他正在院中仰望着月朗星稀的天空,屏气倾听村庄安静的呼吸,突然火光一闪,北边传来一片喧闹声:“我日,肖家失火了!” 此时村庄也在躁动声中醒来,五老疤跑到院门口,却发现手里没有家伙,于是忍了忍,在镐头把的呵斥中,答应几声便回房睡觉去了。 二黑蛋、三黑蛋、四黑蛋的呼噜声像过火车,而五老疤可能因为念书脑子费的太多而顿时睡成死猪。夜间醒来时他发现当枕头的破棉袄被泪水打湿。梦中他从能寺中学毕业后,直接去了老黑山,帮二黑蛋掏炮眼扶钎子时,右手大拇指甲被铁锤砸掉,整个手肿得像馒头。他娘来送午饭饭时见状,哭得两管鼻涕三尺长。 娘哭五老疤命苦,没投生到非农业家。他也哭,哭自己的手以后变成了残废,更是娶不到老婆。成了寡汉条,哭着哭着还唱起了寡汉条小调:“出门一把锁,回家一盏灯,摸摸锅底冰冰凉,寡汉条的日子真伤心……” |
此时天已微微亮,二黑蛋、三黑蛋和四黑蛋已吃罢早饭,拉着架车去了老黑山。而五老疤也塞了塞破棉袄,把泪痕隐藏。男人掉眼泪不是见光荣的事。不知为何,五老疤突然有要用心念书的冲动,于是也翻身下床,揣起书本,从茅厕沿上背起粪箕朝君子坟走去,那里人迹罕至,扯着嗓子念书,也不怕被人听见。如今当着人面读书,会像不背人撒尿一样丢人。 五老疤在惊牛沟里,大声地背着不知道说啥的古诗,惊奇的发现一首古诗不到一袋烟的工夫,他就能倒背如流,得意地要走出沟底,却见一片荒草,就如被老磙子压过一般,他晦气地吐了几口吐沫骂到:“下次骚洞子再痒,找铁匠打个天榔头!” 破庙、草堆、老坟滩,自由恋爱的三宝地。五老疤看到那些被压倒的荒草,知道那是肖家男女打野留下的,脑海里突然翻腾起小时在大队部,看到德柱和铁花光屁股“鬼打架”、大军师和三英扭动在一起的情景,一股热流从尾巴根升起,电流般传过全身,全又铁硬地聚集在裆部,他两眼迷离地看了看周围,此时如果来一个肖家丫头,他定会不顾一切把她拉进沟底。 五老疤正在想入非非,突然见从哨拐冲出一群嗷嗷叫地人来,吓得他扭头就跑。五老疤明白,肖家这帮傻蛋,肯定以为昨晚草堆失火的事是自己干的。 |
中午吃饭时,镐头把对五老疤说到:“看来历家和肖家必然要结大瓜。每天出门念书,一定要带个家伙防身。大头虎那么厉害,照样被小白菜偷打!” “我想要一杆带大栓的兔子枪当顶门枪!”五老疤兴奋地说完,却被镐头把一筷子打在头顶:“不好好念书,你要你妈的逼枪!” 五老疤吃惊地问到:“我又不是萧伟,是念书那块料吗?”当然他心里也憧憬过,如果考上学校,就娶六个老婆,个个是高高大大,既能下地干活,又能在家喂猪。数量也正好,一夜睡一个,还能过星期天。 田里的芋头还不能起,没有活干,这注定又是一个快活的星期天。 “五老疤你真是黑卵天!”五老疤正无聊地在地上用树枝画着小人,小毛蛋、三老俏、四老棍和老鸭子跑过就对他骂到:“你难道还想吃独食吗?” 五老疤莫名其妙的样子,让小毛蛋笑到:“你猪鼻子插大葱,装像了!”这才让五老疤响起,昨晚从马圩看电视回来,在田埂下老鸭子一脚踏出一个洞的事。当时把几人吓得乱叫,一口气跑到南石洼大埂时,自己安慰大伙说那肯定是个古墓,等天亮带着锹挖出来,说不定能找到宝贝,千万不能像大老枝一样,犁到“楚大王墓”和“圣旨碑”就傻得不透气,到处对人说。 “你一大早就单溜干啥去了?”小毛蛋皮笑肉不笑地问到。五老疤脱口而出:“我去惊牛沟背书去了啊!”说完大伙哈哈大笑:“看看吧,这死五老疤念了几天书就玩空了,你以为你是萧伟啊,还背书去了呢!” “我一边狗屎一边背书有错吗?”五老疤憋红了脸解释到,心里念叨,的确说自己早上起来背书是有些丢人,就像是张飞去绣花。于是他急急地起身赌咒到:“谁要是吃独食,生孩子不长屁眼!” 见大伙还是不信的样子,五老疤伸手拽过一把铁锹,对大伙说到:“走,现在我们去挖那个洞去,挖到宝贝我不要!” 小毛蛋慢条斯理地说到:“要是真能找到宝贝,这辈子啥都不愁了!”三老俏接话到:“耶熊吧,外财不富苦命人!那洞肯定是老鼠洞,狗屌都没有!” “拾起来还要看看呢!”小毛蛋也抓起一把铁锹:“反正这天又没有牛放,假如能挖到宝贝,不还是能求到一个前途吗?”自正月小毛蛋舅舅把大毛蛋带到蚌蚌当保安,没有去成城里的小毛蛋天天把前途挂在嘴上。大毛蛋当的是“合同工”,管吃管住,一个月一百四十多工资。 |
五老疤、小毛蛋一伙人像打狼一般顺着昨晚在马圩看电视的路,低着头在一寸一寸地寻找那个充满前途希望的洞,可直到天色昏黄,几人也没找到,跟着来看热闹的萧伟也不禁叹息到:“真是外财不富苦命人,有些东西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 五老疤扛锹回到院中时,镐头把正在用铁锤砸磷肥,翻眼望了他一眼:“你整天和小毛蛋、三老俏那帮放牛岗小孩鬼混,还能念好书吗?” “萧伟让我去的。”五老疤小心地看着镐头把,怕他一生气用手中的铁锤砸他半死。镐头把停下手中的活儿问到:“去干啥?找宝贝啊?” “嗯!”五老疤放下铁锹应到,镐头把起身骂到:“找你妈的逼!外财不发苦命人!”是啊,楼淀五十多岁的寡汉条大白蛋,喂骚猪到废芋头窖里挖土,挖到一缸有黄眼珠子洋女人的洋钱,一块卖两百。马上盖四间大平房,还娶了一个十八岁的黄花大姑娘当老婆。这就是命。 三黑蛋和四黑蛋人怂嘴不怂。两人一唱一和说武打片电视,一直唠叨到鸡叫三遍。一会儿说飞来飞去的“轻功”是假的,一会聊历家的老祖宗“金头银胳膊”。从被朱元璋砍掉头和胳膊,三个儿子怎么从南京背着囫囵尸首逃到洋町,然后怎么扎根的。一直谈到张侠客挖钺牙塘,灭掉生家,狗舔糖稀的,没完没了。吵得五老疤睡不着,咳嗽几声要插嘴,三黑蛋却骂他不知道虾子从哪头放屁,气得五老疤骨碌爬起来要和他单挑,让他三圈不到头。 两人闭了一会儿嘴,三黑蛋又开了话头,说黑老侉是本家人,绝对不会日空:“他说洋町是夢州国的都城夢州城,里面住着三代“楚大王”,大老枝家田里的“楚大王”是最后一代,前两代的“楚大王墓”可能在老黑山肚子里!” “难怪日本鬼子说‘老黑山黄金杵上天’。要是在我家石头塘里,那就啥也不用干了,尽躺在家里睡觉,醒来就吃,吃饱就睡!”四黑蛋激动地让床吱吱乱晃:“发了大财,顿顿吃大米干饭豆腐汤,马上实现共产主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估计黑侉子也在惦记着“楚大王墓”,不然他在省城工作,为何要娶农村的牛大鼻子呢?三黑蛋的话未落音, 但听厢房 “吱呀”开门,传来母亲的喊叫:“你们三头懒猪,快起来打水!”三黑蛋和四黑蛋却立马闭上了嘴。 知道母亲扭了腰,见三黑蛋、四黑蛋开始装睡,五老疤忍不住跳下床来,上前一把拽走他们的被子:“三尖嘴、四皮子!” 母亲听到五老疤哥几个吵闹,蹒跚走来。二黑蛋这才揉了揉眼骂到:“日丫头的,你看你们三个像什么屌样,多大人了啊,一个个都死了脸皮!” 五老疤回到床上钻进被窝,二黑蛋趿拉着鞋子去给已站在门外的母亲开门,突然他惊呼一声:“昨晚谁最后进来的?!”原来门没插。母亲骂五老疤哥四个是小烟粮票“七折货”:“让人抬进濠溪都不知道!” 五老疤不屑的搭腔到:“谁进来把我们偷回家当老子啊?”母亲骂他嘴不怂:“葫芦村的那家兄弟三个睡一个床,被子还被大军师偷走了呢!”引得师兄弟哈哈大笑到:“狗日的大军师就是屌毛灰!” 风箱声中已飘荡着饭香,“哞哞”几声牛叫,大黑蛋赶牛进院。五老疤不禁向他吼到:“你还能把牛拉到堂屋来吗?” 大黑蛋把牛栓到院角粪堆旁的楝树下。听到说话,靠在床头吃烟的镐头把,咳嗽了几声,“啪”地吐了一口痰,也用带痰音的嗓子喊到:“咋把牛拉回来了!” |
“南炕房太不保险了!”大黑蛋这才恨恨地说出缘由:“大老枝家“大白顶”昨晚被人偷走了!” 正在拉风箱烧稀饭的母亲一听,随即起身从厢房探出头来问到:“是真的吗?”父亲也骨碌爬起,恨恨地骂到:“啥都可以偷,偷牛得遭雷劈!” 大黑蛋叹息到:“都怪大老枝真是心眼不够用,半夜起来拉屎,非要回到自家茅厕拉。心疼一泡屎,却丢了一头牛!” “大白顶”是四个牙的大腱子,夨起头来,一条金刀巷的公牛没有对手,一天犁二三亩地。大黑蛋说大老枝家“大白顶”被偷,怎么听不见大老枝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家底子厚呗!”镐头把叹气到,指着自家的院子笑到:“咱们家这房子啥的全是人大老枝家,等过几年盖上新房,就还给人家!”原来他家的房子是酒秀才家的。 五老疤吃罢早饭去喊萧伟一起去能寺念书时,萧伟却笑他不知道脑子整天在想什么:“今天班上没老师啊,都在家自习!” 傍中坐在夫妻树下,五老疤无聊地用树枝在地上写完一个“女”字,顺手在字中间添加一点。萧伟说这字不应念bi,应该念肚脐的“脐” ,“鱼在梢,逼在腰”,点在“女”字下面才念bi。 五老疤、小毛蛋、三老俏、四老棍等人顿时起哄说萧伟糟扯起来,比老妇女还老妇女。萧伟红着脸也不解释,只是看着濠溪里飘满树叶的水,好似不无伤感地说到:“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窝窝囊囊地活着,死后连名字儿孙都不会记得!” |
第十三章 三货郎捡到一只红皮鞋 春上有“赊鸭人”预言,“公社”和“大队”马上要改称“乡”和“村”。尤其是历凤师说马上要“拉网”,令人们莫名地感到不安,难道世道真要变?那种感觉比牙逢里塞个挑不出来的鱼刺。历家“三大杠头”和“九门掌柜”,特意找二先生商议,说要重修南门楼,再搞“洋町省洋町市”。 二先生开口就问有什么理由。他们说公粮交的多,每年的“上缴大队”钱也太多,每人都摊上十几块,一年年干庄稼除了混个肚子圆,啥都白干不说还要欠账。更关键的是娶回来的媳妇又不是当画贴在墙上,“计划生育”不让人多生儿子。 二先生笑着骂他们,几十年的干饭算是白吃了。大伙不服,说历肖两家看着形势,迟早还要“结大瓜”:“修好南门楼,防着肖家也好!” 二先生顿时笑得胡子乱颤:“现在是新社会,搞宗族械斗“结大瓜”是要犯大法的!”二先生接着说到:“万丈高墙,只挡不来之人。再说没有南门楼,洋町照样是迷宫!”众人一听哈哈大笑:“修南门,的确是精巴屁股系裤带,多此一举!” 众人仍在傻笑,二先生却绷住脸说到:“‘鸟入不能飞’的洋町也快完蛋了!以前过了金刀巷石椅子,就看不到夫妻树梢子,现在好多地方已漏气了!”现在人盖房子不讲规矩,见缝插针。 众人摇着头叹息到:“如今盖房子娶媳妇,不按女方的要求不行啊!”尤其是两房相通的暗巷,不但浪费房子空间,还只有三尺三宽,更不能过架车。如今待嫁的丫头又相互攀比。 二先生说南门口的那副对联,如果历家谁发达了,倒是可以刻出来,告诫后世子孙不要呈匹夫之勇:“莫要称霸,夢州城外美人魂归。切勿逞强,清塘坞内英雄绝路”。 说得是霸王出夢州城追霸王,结果被困在莫邪山上,“霸王别姬”。罗成骄傲自大,不信算命先生的话,马陷清塘坞淤泥,身中一百单八箭而亡。 五老疤说把洋町改成“洋町省洋町市”,小孩一出世就是城里人。萧伟却笑他傻蛋,说没有工厂的城市,人要活着,照样是两手牛屎地修理地球。 小毛蛋说他若成为城市人,要娶八个老婆。三老俏说最少十个,因为:“五老疤们年轻人,几八像钢精。甩到床沿上,噌噌冒火星。”萧伟笑话他们黄色录像看多了:真是“撑死眼睛饿死屌”, 只能快活快活嘴。 萧伟还嘲笑他们是井底的蛤蟆,天下像历家洋町这么大的村庄,比腿裆的蛋毛还多:“人人都是城市人,粮食谁来种?” |
“小祖宗,别动三尖嘴的东西!”上次五老疤偷用三黑蛋的牙膏和牙刷,气得三天没吃饭。 五老疤自从念中学开始刷牙后,一天不刷,嘴里温臭。母亲见五老疤在摸坛抓罐地在找牙膏,突然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牙膏让三尖嘴挤进墨水瓶,牙膏皮送给龇牙狗去了!”五老疤一听,果然见家堂东头有个墨水瓶,只是牙膏已干了,五老疤用牙刷把戳出一块,凉滋滋地摸在牙上,含糊不清地笑到:“他怎么不连牙膏一起送呢!” “三尖嘴心细,留着牙膏抹手用呢!”母亲接着叨咕:“他的手指常被小锤子砸破,牙膏抹上不发炎!”话锋一转问五老疤:“下学以后,是打石头还是打工?” “不打石头也不打工!”五老疤笑到:“我要混世!”现在年轻人,宁愿抱棍要饭,也不愿去打石头和出门打工,怕丢了历家的脸。 想到三黑蛋送呲牙狗牙膏皮的事,五老疤脸上不禁露出坏笑:“三尖嘴能得拉屎捡豆子吃!” 听出五老疤的话中有话,母亲随手抓起棒槌对五老疤喊到:“出门可不敢胡屌扯!”早有风声传出,说三哥和呲牙狗姐姐棉花,常像小俩口似地肩膀抗肩膀地下地干活。 五老疤喷着雪白的牙膏沫笑到:“棉花的屁股不小,肯定能给五老疤生侄子!” 母亲一棒槌砸来,五老疤闪身躲开棒槌,笑着说到:“三尖嘴还捡了一瓶雪花膏,不过送给棉花了!”母亲一听失色到:“五老疤和你死老子过一辈子,连根‘小棍油’也没混到过!” 端着水瓢正在漱着口,房后突然传来萧伟的叫骂声:“今天你不把我放倒,我就让你躺在这!”五老疤“啪”地丢下水瓢,起身就要冲出去,高声吼到:“五老疤看哪个鳖养的敢动萧伟一个小手指头!”母亲顺手递上一把铁锹骂到:“小死孩子,干架还能空着手吗?” 萧伟见五老疤掂着一条白蜡杆冲了过来,立马对身边的三货郎喊到:“你狗日的快跑!”原来萧伟去找五老疤时,刀片“八杰”等人见他满头缝纫机油,如小沙牛舔得似地。三货郎上前就去乱摸。“男人头、女人脚”,萧伟立即翻脸。 五老疤见跑得如兔子一般的三货郎,张嘴骂到:“下次落到老子手里把你狗腿砸断!”三货郎也是老七门人,但和五老疤、小毛蛋等人从小就玩不到一起。 连天秋雨,大地水泽泥泞。这又是一个无聊的潮湿星期天早上,老的少的蹲在金刀巷的石椅子前,在日白拉呱。五老疤像一只屁股着火的猴子,来回乱窜,也没人搭理。小毛蛋、三老俏、四老棍、六斤半和老鸭子去山上“武装放牛”,萧伟被锁在家里看书。 小白菜又有花色,组织了“黄衣帮”, 扬言要挑大头虎的腿筋。但又怕吃亏,明着不敢干,便像老猫猴样地常在山上,不但偷袭殴打历家人,还糟蹋庄稼。二先生很恼怒,吩咐各家上山干活的人,全部扛着兔子枪,见到肖家“黄衣帮”那些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家伙,就往死处打。 |
老的说,这尿不尽的雨水,弄不好早种的麦子会被淹死。少的却懒得听,不耐烦地说:“哪天没有死人的?人死屌朝上!”呛得老人们闭嘴吧嗒着旱烟袋。 轻人们爱说混世的事,这个说“歪抗麻屁”真是活猪,山塘蒋大头被永安混子们砍了,他们居然帮着张大头,撵到永安把好几人捅成三刀六洞。那个便接话:“亲为亲邻为邻,包老爷为着合肥城。” 毕竟山塘和洋町是一个乡的。只是后来永安纠集上百混子,到山塘把张大头打成了残废。混世就如过日子,靠谁不如靠自己。 于是“杠头”出来了:“出了县,一个县是老乡,出了省,一个本省老乡,那要是和外国人干架呢?”有人答:“出了国,全中国都是老乡!” “那要是出了地球呢?” 大伙异口同声地骂到:“你真是白眼判,绑上簸箕快点飞出地球试试!” 又说到“四大美男” 撵到前汪庄汪大呆的家,把人打得万朵桃花开。有人说:“活该!”骂汪大呆堂堂的一个大人,却和“八杰”这帮半截头孩子过不去。心眼比针屁股还小。 有人笑着说,“八杰”他们也不是什么好小狗子。“强龙不压地头蛇”,在王家门口,歪着戈找夨人。王家那帮小孩被他们打得逢集也不敢出门。众人哈哈大笑说自古就是:“汪老大,蒋老二,见了历家成蛤蟆!” 有人说眼下能寺街上,只有历家和汪家在干架了。别说干架不敢扎嘴的小姓,就连山塘年轻人几乎已没人在家,全都到城里盖大楼去了。 “汪家年轻人出去的也不少!有门路谁还在家守那一亩三分地呢?” 话刚出口,萧伟卷着书像“老草豹”蚂蚱样蹦了过来。大伙一见,立刻对他笑到:“说个王八来个鳖。你以后出息了,一定要给我们沾光,找个看大门的活干干!” 萧伟笑而不语。心里说到:“这帮人全是干起活来又想轻巧又想赚钱的主!”去年县里搞“劳务输出”,选一批人去北京打工,丫头需要初中毕业,男孩必须是高中毕业。结果没招到一个人。全洋町这几年也没出过高中生。 此时,大头虎和“歪抗麻屁”,扬着头唱嗷嗷地从小码头走来。路边不时有人向他们打着招呼。大头虎不时笑应着招呼:“你们也都吃过了吧?” “懒汉望天笑!”老歪扯着嗓子喊到:“崔普种喝醉被摔得像死狗样!”此话一出,整个金刀巷顿时吐沫星乱飞,大声叫好。 崔普种长得黑头粗脑地,像瓮缸成精了。说话带口音,“飞机”是“灰机”。胖是很胖,一屁股能坐十一块砖,但没有一点官像,活脱脱地一个杀猪宰牛的。他是能寺公社一把手,但人们背地里都喊他的绰号“普种”,二百五的意思。因他一上台,就把原先“两胎上环,三胎结扎”,改成“一胎上环,二胎结扎”。还天天来洋町抓工作。说这叫“擒贼先擒王”,按下历家这个“葫芦”,其他村就不会再起瓢。 |
黄孝上劝崔普种,农村是人情社会,要入乡随俗。并提醒他,前两任书记都是被“黑石头”跑的。崔普种却眉毛一拧,硬得勃愣愣地说:“干死五老疤,老子是烈士!”对历家所有“超生户”,扒粮食、扛家具、拉耕牛甚至用推土机拆房子。连萧德家都被砸开门,家里拉空得仅剩一蛇皮口袋芋头干。 萧德先拎刀像狗撵兔子似地,在村上把历凤师撵得团团转。还把兔子枪装上“三步一枪”,要去能寺找崔普种谈谈,问他自己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崔普种更“普种”是,把歪庙村大毛驴的未婚小姨子,捆到能寺卫生院割了蛋筋“结扎”。大毛驴找他讲理,被抓到殿燕蹲半个多月。所幸大毛驴是小姓,若换成汪家或蒋家,崔普种不死也会脱层皮。 大伙还在议论崔普种的伤势,五老疤开玩笑到:“是不是杀手干的?”。萧伟笑到:“农村一帮土老逼,有个屁杀手!”随后又说到“真奇怪,摔一跤,哪有摔断肋骨的?” 五老疤随口说到,要是被人砸黑石头那就解恨了。大伙异口同声地说到:“打他妈逼的,也不能吸人蛋!” 树头静默,夫妻树下,三五成群地下着泥棋“搭大六”或“四顶”,孩子们玩“走茅缸”或“猫皮狗肉”。一些不怕老婆的男人,跨过大码头石埠,到历道银家看赌钱。 留着混世“粪耙头”的三货郎,尿急般匆匆走下石榴头:“我的猴唻,死人脚太吓人了!”毛桐树下的几个老头,翻着白眼骂他大白天说鬼话。 三货郎向来说话有一能说成一百,指着南石洼敢说是太平洋。待他到了石椅子前,五老疤抱着膀子拦住他冷笑到:“小狗逼在乱叫啥呢?” “石棺材头前有只死人脚,还穿着红皮鞋!”三货郎故作惊恐地回答到:“把我蛋都快吓掉了!”全然不知五老疤在找茬。 “你骗你老子!”五老疤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这年头的确有杀人的。前段时间武淀还杀了两个外地人,大卸八块扔进水塘。公安带着狼狗,盘掉几十亩庄稼,才找到死人被挖掉的眼珠子。 “老鸡巴骗人!”三货郎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只红皮鞋,猛地递到眼前,吓得五老疤脑袋嗡地一下,身子一歪,下意识地抬腿就是一脚。三货郎拎着红皮鞋闪到一边,哈哈怪笑:“听见猫叫身发抖——胆小如鼠!” 三货郎越发兴奋。又如刀螂扛爪子般,把红皮鞋往每个人面前伸去,不知何时赶来的三老俏,毫无征兆地猛然一个弓步上拳,照着三货郎的脸“咣当”一皮锤砸去。猝不及防,三货郎“哎呀”一声捂眼蹲下。又“腾”地站起身来,掂着红皮鞋,拔腿就跑:“驴卵日的三老俏,有种你等着!” 萧伟见状啧着嘴喊到:“你们手真欠!”三老俏笑到:“你真是书呆子!” |
不一会儿,但见三货郎领着头,刀片“八杰”等人嗷嗷叫地从石榴头冲了过来:“鳖养的三老俏,有种别跑!”萧伟一见,猛地把手中的书塞进裤荷包里,弯腰抓起石头,像只哑巴疯狗,迎着“八杰”冲了过去。 刀片爹大铁撬见状,猛地吐掉嘴上的烟屁股,随手抄起身旁的大锄,朝刀片扑去:“你这个孬头吧唧的东西,你在做什么搅屎棍?!”刀片扭头就跑,“八杰”顿时鸟兽散。 提着红皮鞋的三货郎楞在原处。萧伟劝五老疤们放他一马。三货郎爹大胳膊却扛着红缨枪快步跑来,指着三货郎骂到:“小普种,今天必须把你狗腿打断!” 大人打孩子,孩子不跑,那就会累死大人,疼死孩子。像桩一样的三货郎,被大胳膊一枪杆打翻在地。三老俏嘟囔着嘴,随着大胳膊挥舞红缨枪杆的节奏,二五一十地在在查着数。 一阵嬉笑传来,但见头戴红色箍卡的大凤,领着二凤、三凤和四凤从夫妻树下走来,装死在地的三货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上前就去夺大胳膊的红缨枪:“老,有种你就把我活埋掉吧!” 大凤“啊呀”一声,跑上前来要护三货郎,被三老俏一脚踹翻骂到:“逼丫头,还要脸吗?!”二凤和三凤吓得嗷嗷大哭着往金刀巷西头的家中跑去。 大胳膊轮起红缨枪,指着三货郎叫到:“五老疤!你们快把这个小养的做掉!”夫妻树人群顿时炸了锅,大喊着蜂拥而来:“不能这么打孩子!” 二凤和三凤跑到家,对她娘桂兰说三货郎在挨打,她放下手中所纳的鞋底,伸头来看,被早黑着脸的他爹骡子,一把拽住头发摔在地上。金刀巷西头传来一阵喧闹,骡子举起盐罐大的拳头在打桂兰:“不是你,哪有这么多戏唱!” “骚池河,烂藕塘,甩不掉的老牛仓”。殿燕县东的丫头比较猖。当年骡子三十二岁还未成亲,便和堂弟钢蛋。来到池河给人干茅匠活,其实是来挂小丫头的。结果哥俩领着丫头私奔时,钢蛋被捉住当了养老女婿,至今还没回来。 |
从未回过娘家的桂兰,骡子十分疼她,即便连生五个丫头,也从未动过她一个手指头。桂兰没想到今天骡子会动手打自己,委屈地坐在地上,拍着手掌哭骂:“欺负我娘家远啊!该死的要挨炮冲啊!” “大凤娘,你挨打还能亏吗?”一个脸上如抹锅底灰的老头,指着桂兰喝到:“你干得啥事你不清楚吗?”此人是骡子的大哥大牛,三老俏的爹。 “他大爷,我干啥了?”桂兰擤了一把鼻子朝大牛吼到:“是偷人还是养汉了?!”气得大牛紫着脸吼到:“骡子过来给我使劲打这个龌龊的女人!” 大凤和三货郎“自谈”的事情上,桂兰的做法,挨打活该。“儿大不由娘”,年轻人一旦好上,尤其是生米煮成熟饭,除非把一个放在北京,一个放南京,否则就是用铁链子捆住,也还是“藕断丝连”。 去年夏天,三货郎和大凤两人光屁股被按在草堆头前。大胳膊请了老七门所有人作证,三货郎砍掉小手指。发誓不再与大凤狗逼日屌,而秋收后,大凤便跟着外村丫头,到几千里外的广东打工,两人“恋爱”的事,感觉如刀打豆腐两面光了。 大凤走后,二凤和三凤,一个放牛,一个在家带着四凤和五凤。桂兰干起活很吃力,常常饭不及时,猪吃不饱,脏衣裳成堆。便埋怨骡子,不该拆散三货郎和大凤: “咱们两家门对门,等于招了个养老女婿!” 骡子坚决不同意,大胳膊虽然和德柱一样是买来的。但情况不同。大胳膊爹“铁枪王”,当年为救被鬼子抓住的历举人被打残,一辈子受人抬举。不能让三货郎改了姓,让“铁枪王”断了根须。 上月大凤从广东回来开“身份证明”,从历凤师那盖完大队公章后,跑了七八次能寺,一直拖到现在,也没盖不上乡里的公章。后来才发现,是桂兰给大凤出了主意,让她借口留下不走,这样就能和三货郎不再分开。 直至前几日夜黑,大牛出门找鸡,在枪戳井边上的废房壳廊里,冲散一对打野的男女,当时觉得肯定是三货郎和大凤。当撵到骡子家时,桂兰说大凤去姥姥家还没回来。气得大牛当场让骡子修理桂兰:“让女人当家,这个家就完了!” 众人上前拉走大胳膊,三货郎提着一只红皮鞋,愣愣地坐在地上,不时地看着缺失小拇指的左手,忽听到大凤的哭叫声传来,他默默地抿了一下嘴,摔掉手中的红皮鞋,这只时髦的半高跟的皮鞋,原本想扔进大凤家院子,或许她能捡到,哪怕就这一只,也能让她快活些。 此时,历道银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三货郎顿时弹簧般地站起身跑去:“尽他妈的狗咬狗,省点力气去山上打小白菜不好吗?!” |
第十四章 五老疤的理想 三货郎挺有种,挨打过后,带话要和三老俏单挑。鬼子六也扬言要扣五老疤的眼。萧伟让五老疤不要搭理他们:“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西天蝙蝠的翅膀,抖落亮晶晶地傍晚余晖。突然一阵喧闹传来:“大军师家和德棒家干架了!”这两家干架尽是小打小闹不太好看。但想到去年干架,德棒家三英的衣裳被大军师娘撕掉,露出两个海碗大的白馒头时,五老疤忍不住也随着人流涌去。 大军师光着膀子,嘴角叼着洋烟,不屑地看着拖着叉扬和铁锹的三英大哥和三个弟弟,翻着眼皮哼到:“我捏着蛋也能把你家灭了! 在三货郎挨打那天傍中,大军师空着手单挑小混蛋和“四大美男”五个,虽然自己鼻子被打出血,但小混蛋五人个个眼被打成紫罗兰。这一架让大军师威名“远扬”,得了一个新绰号:“草中豹”。 大军师和小混蛋等打起来,也就几句话的事。大军师坐庄牌九正输得光光蛋蛋,“四大美男”却当众向他要赌博债。大军师当场说到:“给你们卵子摸摸还嫌你们手凉呢!” 暮色已浓,屋檐下飞蚊撞脸。大军师抬头看天色已不早,嬉皮笑脸地对三英兄弟几人喊到:“小舅子们,你们要是有种敢打,便过来打,不打就耶熊,我要吃晚饭了!” “放你娘的呲花屁!”德棒和德柱老哥俩,斜插花拎棍冲了上来,扭头冲着身旁孩子们吼到:“你们都回去,今儿就把这个独蛋杆子给掰了!”大军师一听大怒,他娘因生他做月子时喝了冷水,落下病根,走起路来就会“嘟噜噜”的屁声,如同配乐伴奏,“呲花屁”成为满村的笑话。 大军师刚要冲上迎战德棒和德柱,他爹却忍不住抬胳膊就是一枪,“碰”地一声巨响,德柱和德棒两人同时“哎呀”一声,如踩到烧红的铁板样,抬脚乱蹦了几下,人顿时如两截木桩。 大军师失神地望着他爹吼到:“活普种,谁让你开枪的!”声音中带着哭腔:“门旁二面,有多大仇恨啊?” 他爹的这一枪,彻底打碎了大军师的幻想。今天两家干架是大军师和三英的婚事。大牛在枪戳井旁的房壳廊里看到的打野男女,正是大军师和三英,两人吓得翻墙逃走,和德柱撞个满怀。 虽然大军师和三英“生米已煮成熟饭”,但德棒坚决不同意:“宁将三英剁剁煮熟喂猪,也不能嫁给一个贼头!”天下当爹的都一样心情,不可能将丫头往火坑里推。还把三英看管了起来,不让她出大门半步。 今儿睡罢午觉,大军师抱着小茶杯蹲在巷口,像条看死孩的狗样,也只是想看上几眼三英。可直到日落西斜,三英影子也没见,却遇到她娘扛着大锄路过。大军师“轰隆”站起来大声地招呼着:“丈母娘来我家吃饭呗!”三英娘照头给他一大锄。于是两家开战。 |
大军师转身回家,人群纷纷散去。五老疤却猛地发现三货郎正在瞪着自己。张嘴骂到:“小鳖养的东西,是不是皮又痒了!” “有种咱俩到能寺单挑!”三货郎抖着腿痞笑到。刀片“八杰”等人一起起哄。五老疤哼了一声,窜上前去就要打三货郎:“老子现在就褪你癞子!” 鸡叫三遍,满村充盈着苦戏般的神歌,老懒虫的教堂散会了。大黑蛋吸溜着鼻涕,揉着哭红肿的眼睛,也推门进屋。而五老疤还在瞪着眼睛,望着乌黑的梁上,听老鼠叫吱吱。心里不断地盘算,是先打鬼子六还是三货郎?突然还有着领着小毛蛋、三老俏等人到能寺街上混世,把“八杰”风头压下去的念头。 大黑蛋“刺啦”划着火柴,刺得五老疤干涩的眼睛生疼,忍不住骂到:“大孬子!天天和一帮老妇女在一起,难道真不嫌丑嘛!” 母亲提着马灯从厢房披衣进房时,二黑蛋领着三黑蛋等哥四个,已压胳膊摁腿地把大黑蛋按在地上“打魔鬼”。大黑蛋不叫不骂也不挣扎,说那是对老天父的“犯罪”。母亲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大孬子是不是真的魔鬼上了身?”说完忽然呼呼刮起怪风,吓得所有人打起冷颤。 不知是谁逗得猴,大黑蛋这段时间突然啥活不干,竟入了老懒虫的教,每晚雷打不动,吃过饭就去教堂,挤在老妇女堆里,撅着屁股求主,成为整个洋町第一个信老懒虫的男人。 老懒虫的“教”和别的村里不一样,人家做礼拜时是唱神歌,她们是嚎啕大哭。不知道人,以为洋町是夜夜开丧。十分令人厌烦,连鬼子六夜里也往房顶上砸过石头。 |
太阳刚露出红脸,五老疤和萧伟刚过钺牙塘时,身后传来一阵拖拉机声,萧伟笑着对五老疤说到:“你要先走就扒拖拉机走吧!” “我才不想把早饭给颠出来喂狗呢!” 从村口这截到小鸿沟桥的路,曾是整条打马路最好的路。狗头石路基上面铺着濠溪里细细的黄沙,早先两旁是一搂抱粗的杨柳树,夏天走在路上,就如走在绿色的暗巷里,呵啦啦地小风吹得人寒毛孔里沁着舒服。不过杨柳树早被人偷得狗日干净,排水沟都已塌陷,路面上尽是一道道像搓衣板样的“放水沟”。拖拉机跑在路上,如像犯了羊角风。 在跨过第一道“放水沟”时,萧伟说看看到底有多少条。这些浅沟都是“拦路虎”们的杰作,好让夜间过往的车辆跑不动,方便扒车“卸货”。 “拦路虎”门开始用的是“石头埂”。但嫌每天黄昏都要抱石头重砌很是麻烦。二先生又说打马路原本是扬州到寿州的“官道”, 明目张胆地用“石头埂”拦路,等于把历家鼻子伸出去让人刮。他们这才挖起了“放水沟”。 过了歪庙村,可见能寺中学操场上的几座荒坟,五老疤却一不留神,一脚踢在石头上,疼得五老疤龇牙蹲在地上,差点哭出声来。 此时,院子已涂满一半的墙影。镐头把像只老猴似地蹲在将台上抽着烟,五老疤见他冷飕飕眼神,心里顿时一凉。脚指突然疼痛,五老疤龇牙吸溜了一声。镐头把斜眼问到:“都是中学生了,为啥手欠打人?”显然五老疤下午打李月明的事,已传到镐头把的耳朵。 “他该打!”脚疼的五老疤顿时来了火气。 “人等你单挑,你咋跑了?”镐头把轻蔑地看着五老疤:“你要是孬种就不应该回来!”五老疤被气得血往头涌:“哪个狗日的讲我跑了?路过五岔路时,我还特意从他家门口过的!” 本来在升学考试时,李月明不让看卷子,五老疤就打过他。只是开学后他和萧伟同坐,就把以前的事全一笔勾销了。只是下午抬杠时,李月明笑话五老疤尽会狐假虎威,整天欺负小姓,却不敢和三货郎和鬼子六单挑。这又挑动了五老疤的火气,萧伟死命护着,只打了他一板凳腿。 此时,四毛正在厢房揣着黄盆和面,听到萧伟的脚步声,她伸头开玩笑到:“咋是空着手来的啊?”萧伟环视一圈,空荡荡地只有风声的院子,粪堆上一滩鸡毛,他拧着眉毛说到:“鸡呢?” 四毛笑着回答到:“你闻闻!”萧伟吸了吸鼻子,浓浓的鸡肉香味飘来,他失望地扔掉手中的蜻蜓,不禁叹气到:“我若能考上学校,就学养猪、养鸡专业!” “只要你能考上,就能娶到媳妇。”四毛笑着骂到:“干啥都一样!” 哼着小曲进院的历凤亲,开口笑着和萧伟说话,可他还沉浸在小生鸡死去的失望中,答非所问地回答到:“我长大了就学喂猪喂鸡!” “滚你娘的蛋呢!”历凤亲拉下脸来正色到:“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话从萧伟会讲话时,历凤亲就在他耳边不时的说,耳朵早听出寸把厚的茧子。萧伟不耐烦地说到:“不念书的人照样老婆孩子一大家!” |
萧伟家“搭牛腿”分得的“老花豹”死后,猪鸡鸭也到时就瘟死,比女人的月事还准。四毛先信老懒虫的“教”,求老天父保佑,但精气不管用。四毛又请大羽良喝酒“破击”风水。大羽良说四毛是瞎操心。阳宅,是几百年的“进士宅第”。阴宅,萧伟爷爷奶奶的坟是花三百大洋,请酒秀才亲点的“龙虎地”,三代之内必出将军。 萧伟说瘟猪、瘟鸡和瘟鸭,与风水没关系,主要是要讲科学。四毛骂他一嘴浪打浪:“把科学拉过来,看看长的是啥样!” 昏黄的煤油灯照不亮满是寂寥的村庄。星光又被暗涌的云层阻挡,风中抖落潮湿的雨味。五老疤躺在床上烙着烧饼,心事像屋外无垠的黑夜,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想到未来:“人活着就是为娶媳妇生儿子吗?” 夫妻树上的大喇叭已有几天听不到崔普种开会。黄孝上说崔普种要在殿燕长期住院,肋骨摔折了不能打石膏,好得太慢。大伙纷纷叫好,说再也不想听他整日在那瞎捣鼓,“他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就让他家全生丫头吧! |
“歪抗麻屁”和“四大美男”两伙人,抱着兔子枪、红缨枪、大砍刀和白蜡杆等称手家伙,连天在山上“打兔子”,但一个黄衣帮没有打到,气得他们哼哼叫地开骂:“小白菜这头拱裤裆的孬种货,有种露脸啊!” 鬼子六出了馊主意,对三货郎说,要和五老疤去能寺街上单挑,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这架必须打,不然出门就得像犁头,往地里拱。日子择在今天第二节课间,能寺街上人最多。 那天五老疤特意换了双黄劳保鞋,再三吩咐小毛蛋等人,就是在能寺街上被三货郎打死也不要往家说。此时,五老疤带着老犟头和萧伟等几人,刚到能寺北口亚西饭店门口,见刀片“八杰”挥舞着“蜈蚣刀”,正与前汪庄王几十小混世们对峙。 五老疤见状把手一挥,大叫一声:“小嘚嘚猫子,不要慌张,少要害怕,老子们来了!”就冲了过去,全然忘记和三货郎单挑的事,吓得前汪庄小混世们夹着尾巴狂奔。 三货郎逼不大毛不少,又是他撩骚,去“萍萍理发店”摸老板娘大腿,前汪庄人要把他蛋割了。 打完架,五老疤一把抓住三货郎的领子骂到:“狗日的东西,到哪单挑,你挑个地方!”刀片嬉笑着掏出烟:“五老疤,出门在外,好笑不能让别人笑。要单挑回家关上门干!”说完抬起一脚踢向三货郎:“你妈逼的下次再戳食,老鸡巴帮你!一个男人好色能混出个蛋来!”说完便拉着五老疤进了亚西饭店:“今天这顿酒由三货郎赊账,算是赔礼道歉!” 亚西饭店老板二饼是后汪庄人,与前汪庄是本家。长得就像木头墩子上刻两笑眯眯的眼睛。他一见刀片,便开玩笑似地说到:“你们今天要给现钱,不然我要找到你们家去!” “老子会少你钱啊!人不死、债不烂,等到欠到一万时一起结!”刀片把蜈蚣刀往大桌上“咣当”一放:“来壶好茶!”二饼见五老疤面生,友善一笑到:“你别跟这帮人瞎混!”众人哄堂大笑。 又是星期天,五老疤和小毛蛋、三老俏等人蹲在四块板桥,呼哧喘着粗气,刚和葫芦村陆家几十人打了一架。打架就是打个气势,五老疤扬刀迎头冲上去就砍,吓得陆家人夹着尾巴就跑。一直从“陆家骨堆”把他们撵到村边,路上还捡到一只破运动鞋。 五老疤跟着小毛蛋等人是来偷南瓜芋头的。还没到陆家人的田边,那帮人就嗷嗷叫地撵了过来。现在这些小村小姓人家真是绿逼毛,哪怕小牛歪头吃两口庄稼,也会来拼命。 五老疤拿着一本水啦啦地小说书,干架时书掉进了沟底。封面嘴像啃过死孩子似的光身女人,泥巴正糊在仅能捂出点的三角裤头和奶头靶子上。五老疤用手指扣着泥,满心痒酥酥地似乎在触碰她温热的肌肤。小毛蛋见状扑上来要抢书,却被五老疤一个大刀绊子把小他铲倒在地。三老怪叫着俏扑上前:“压草堆喽!”顺手就抓住了小毛蛋的裤裆:“日妈的,比大气蛋还大!” |
见葫芦村人没有动静,五老疤连吹了几串土匪哨:“回家吃饭喽!”再也没有偷芋头的心思。一个个甩汤漏水地正准备回家,却见萧伟如兔子般跑来:“你们赶快回家去,老七门要去山塘干架了!” 萧伟这段时间,每天举架车轱辘练劲,还在院内的棵青皮梧桐树上栓了副吊环,天天像吊死鬼虫样的拉个子,说是有劲头走路。可一黑二瘦的他,依然按倒还塞不满老头的裤裆。 大敏拿到“定亲表”后,却对大头虎又使出了绊子,说让他家马上盖房子,准备好“三转一响”年底择日子结婚,否则就算账。这把大头虎脑子砸开也办不到,分明是往差处干。知情的人说,是大敏家打听出大头虎是“半拉女”,腿裆曾被小白菜打过一枪,如今撒尿还是蹲着尿。 五老疤等人进到院子,大头虎独对五老疤吼到:“滚一边扣鼻屎去!”五老疤却像狗皮膏药般粘住大头虎:“把你那东西揪下来,让你晚上没屌用!”大头虎一转身,屁股一撅,五老疤一头栽倒在地上,一个鸡蛋大的三尖石头,顿时让他脑袋血流如注。旁边的人“嘎嘎”笑得像歪脖子鸭子。 萧生已摇响了拖拉机。二先生慌忙跑来,让大伙都别冲动。大敏家带信来,说是受到坏人捣鬼了。亲家还是亲家。 众人这才散去,各自回家准备吃饭。萧伟陪着五老疤到历万三那把头包好,蹲在已成平地的皂角树下,两人在扯淡。萧伟说他若考不上学校,就按收音机里的广告,去学养鸡、养鸭、美容美发或厨师,干啥都比刨大土强。五老疤以为他是在点自己,便说宁可饿死,也不会去学美容美发,和割蛋刀干一样的剃头匠。 割蛋刀师父的师父就给历家剃头,每月来洋町两次。与要饭的没什么区别。他儿子居然能把萧德的春梅搞到手,真是一言难尽。割蛋刀春上就放言,说要在洋町找个年轻人当徒弟,他已六十多岁,眼已花了,给人掏耳朵时怕把人戳聋了。但鬼会跟他学。 五老疤说他想跟历万三学郎中,以后也当个土财主。小毛蛋却说五老疤是成心故意要和老懒虫过不去:“她早就赌咒发誓让人有病不能打针吃药!” 大马路说话,茅草窝里有人。这话正好被路过的鬼子六听到,两人脱下衣裳就要比试,还是被五老疤拉开的。 是夜鸡叫两遍,老懒虫家教堂的哭声已绝,夜已深。像是有满床有虱子,五老疤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仿佛觉得满屋全是秋蚊子,闭着眼翻滚时,还做了一个梦,在能寺中学念书考上中专,一麻袋丫头轮流和自己香门头,乐得他一天睡三个。正在做梦娶媳妇,房梁上突然掉下一只冰凉的老鼠。 五老疤醒来时,满院尽是寂静但却明亮的太阳。 |
第十五章 田野里烧鸡吃 繁星之下,大地融入漆黑的夜色。身后村庄灯光点点,在昏黄映射着人间。萧伟轻声地对老犟头说到:“哥哎,咱们不能在小沟头里点火!” “为啥呀?” “沟里都是枯草,一旦烧着了就会暴露我们。不如在麦苗地里点上火,远处见了还以为是鬼火,根本不敢靠近!” 五老疤接话说萧伟有道理:“现在的草已枯干了,沾火就着。正好麦地里的土软,还好埋剥下来的鸡皮!” 这几天,老犟头见萧伟举架车轱辘和练吊环。说要给他追追肥料,便带着五老疤、小毛蛋、三老俏、四老棍和老鸭子等人,连续在周围村上掏鸡窝。但弄到鸡不敢往家拿,便学武打片上的大侠,用剪刀剪开鸡头连毛剥掉皮。拿草烧熟了吃。吃得萧伟说发屁都带着鸡屎味,虽说称重了三斤,手腕似乎也长粗了不少,只是胳膊下肋骨还像搓板。 “五老疤,你还楞着干啥,快点剥鸡!”老犟头似乎有点困意,不耐烦地催促着。五老疤却把脖子一拧:“老犟头,我都这么大了,你还喊我小名!” “你胡子白了,我也能喊你小名!”老犟头笑着说到。萧伟却说他干的不对:“五老疤都是中学生了,你得喊他历萧水!” “行!历萧水把鸡剥了!”老犟头喊着五老疤大名,却让他听着什么别扭。便像痔疮犯了似地蹲了下来,大伙哈哈笑到:“蛋还真被大黑蛋踢烂掉了吗?搞得像妇女生小孩似地!” 五老疤差一分却能考上中学,虽然是全公社倒数第一名。但都说五老疤见过“银兔子”,小菩萨蹲在了头上。 应该是考试前三天的傍晚,五老疤去小菜园浇萝卜,银兔子从眼前飞起,古语说“银兔沾玉浆,金玉堆满堂。银兔沾玉有命尿一泡,京城换龙袍”,五老疤虽没来得及掏出东西,一兔子便一闪而过。 镐头把说萝卜地刚描完大粪,银兔子跑不了。结果他家父子五个,吃罢晚饭便偷摸连挖带刨了大半夜,萝卜地挖成了“鱼塘”,连根洋钉都没挖到,镐头把骂五老疤七屁八磨,脱下鞋底就扇。 自从傻婆娘尿到银兔子后,那玩意几百也年没飞出来过,久远让真事已成传说。五老疤见了银兔子,肯定已不是一般人。但他大哥大黑蛋让大伙都别迷信,当年他爹如果让他念书的话,可能会考上鹿桥高中也难说,不但常骂他爹偏心,还越看五老疤越不顺眼,经常对着五老疤攮普种腔:“我累钱,凭啥让你念书?你有不是我儿子!” |
第十五章 田野里烧鸡吃 繁星之下,大地融入漆黑的夜色。身后村庄灯光点点,在昏黄映射着人间。萧伟轻声地对老犟头说到:“哥哎,咱们不能在小沟头里点火!” “为啥呀?” “沟里都是枯草,一旦烧着了就会暴露我们。不如在麦苗地里点上火,远处见了还以为是鬼火,根本不敢靠近!” 五老疤接话说萧伟有道理:“现在的草已枯干了,沾火就着。正好麦地里的土软,还好埋剥下来的鸡皮!” 这几天,老犟头见萧伟举架车轱辘和练吊环。说要给他追追肥料,便带着五老疤、小毛蛋、三老俏、四老棍和老鸭子等人,连续在周围村上掏鸡窝。但弄到鸡不敢往家拿,便学武打片上的大侠,用剪刀剪开鸡头连毛剥掉皮。拿草烧熟了吃。吃得萧伟说发屁都带着鸡屎味,虽说称重了三斤,手腕似乎也长粗了不少,只是胳膊下肋骨还像搓板。 “五老疤,你还楞着干啥,快点剥鸡!”老犟头似乎有点困意,不耐烦地催促着。五老疤却把脖子一拧:“老犟头,我都这么大了,你还喊我小名!” “你胡子白了,我也能喊你小名!”老犟头笑着说到。萧伟却说他干的不对:“五老疤都是中学生了,你得喊他历萧水!” “行!历萧水把鸡剥了!”老犟头喊着五老疤大名,却让他听着什么别扭。便像痔疮犯了似地蹲了下来,大伙哈哈笑到:“蛋还真被大黑蛋踢烂掉了吗?搞得像妇女生小孩似地!” 五老疤差一分却能考上中学,虽然是全公社倒数第一名。但都说五老疤见过“银兔子”,小菩萨蹲在了头上。 应该是考试前三天的傍晚,五老疤去小菜园浇萝卜,银兔子从眼前飞起,古语说“银兔沾玉浆,金玉堆满堂。银兔沾玉有命尿一泡,京城换龙袍”,五老疤虽没来得及掏出东西,一兔子便一闪而过。 镐头把说萝卜地刚描完大粪,银兔子跑不了。结果他家父子五个,吃罢晚饭便偷摸连挖带刨了大半夜,萝卜地挖成了“鱼塘”,连根洋钉都没挖到,镐头把骂五老疤七屁八磨,脱下鞋底就扇。 自从傻婆娘尿到银兔子后,那玩意几百也年没飞出来过,久远让真事已成传说。五老疤见了银兔子,肯定已不是一般人。但他大哥大黑蛋让大伙都别迷信,当年他爹如果让他念书的话,可能会考上鹿桥高中也难说,不但常骂他爹偏心,还越看五老疤越不顺眼,经常对着五老疤攮普种腔:“我累钱,凭啥让你念书?你有不是我儿子!” |
五老疤知道大黑蛋脑子被肖家兔子枪打坏了,也不和他一般计较。只是前几天大黑蛋又嘟囔,五老疤才骂他到:“你是不是想女人了?要是想的话,从街上割块猪肉,中间划个口子放在被窝里。用完了洗洗还能炒着吃!”结果大黑蛋真去买了个猪屁股回来。二黑蛋、三黑蛋和四黑蛋嘴里吃着肉,却笑五老疤下次不要逗猴,又不逢年过节,吃什么肉? 又没几天,大黑蛋见五老疤蹲在树下看小说。张嘴就骂他是个没事老王,只知道看蚂蚁上树。叨咕着说他被累得嗓子眼发甜要吐血。随后买了一包白盐糖和一罐麦乳精,偷偷藏在床底下自己独喝,结果全上了蚂蚁喂了猪。 上午五老疤刚起床,明明是星期天,却还蹲着刷牙。大黑蛋扛着犁弓赶着牛,翻着白眼朝五老疤喊到:“猪八戒戴眼镜,冒充大学生!”他让五老疤赶牛,可五老疤刚起身,他又骂他懒得屁眼生蛆。嘴里还沫沫唧唧地骂到:“你又不是我儿子,干嘛要养你呢!” 母亲一棒槌砸在大黑蛋的腰上。五老疤也窜上去要打这个孬子,却被大哥一脚踢在蛋上:“我让你变成大头虎!”“哎呦伐!”五老疤蹲在地上,冷汗直流。大哥却摔下肩上的犁弓,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大人偏心啊,不想活了!” |
见五老疤一把拧断小鸡脖子后狠命地剥着皮,老犟头笑着说今晚鸡就逮到一只,让五老疤多吃一点补补蛋。萧伟也笑着说应该让五老疤多吃鸡蛋,吃啥补啥。众人在火光中哈哈大笑,一起骂萧伟真鬼屌:“按你那么说,你应该吃牛大腿!”萧伟也不怀好意笑了起来:“你们应该都吃猪头!” 不一会儿,空旷的田野里飘荡出鸡肉的香味。小毛蛋从兜里掏出钢笔水瓶:“尻了,没盐了!”老犟头伸手给了他一巴掌:“除了吃,你啥都能忘!” “我又不是大羽良能掐会算,还以为今晚搞不到鸡呢!”小毛蛋晃着手中的钢笔水瓶:“算不算,这东西我可是随身带着的!”自从大老枝家的大白顶被偷走,四周村庄包括洋町本村,鸡鸭更不敢留在圈里过夜。有的人家甚至把猪也赶到堂屋里,夜里插上门还用棍把门顶上,如防老猫猴一样防贼。这几天能频频偷鸡得手,并不是因为萧伟当参谋,只是运气好,专门找拉盖新房拉围墙的人家,他们会嫌鸡鸭进屋拉屎臭。 大伙在夜风里啃着半生不熟的鸡肉。男人们吹牛逼,一般是从国家大事开始,到扯到女人时结束。此时扯到了大羽良身上,众人哈哈笑起,连鸡肉不塞不住嘴。 “大羽良这次被罚款真活该,确实在搞封建迷信骗人!”老犟头抹了抹嘴说到:“能算出来肚里的小孩是男是女,大医院里还要B超日牛!” 大羽良在能寺街上,让历家混世小孩把歪庙的老超生游击队员大毛驴打得鼻孔窜血。结果大毛驴到鹿桥公安分局把他告了,说他搞封建迷信骗钱。大毛驴为生男孩,害得没结婚的小姨子被崔普种错拉走结扎。大毛驴老婆又怀上后,为确保万无一失,便拿了两只红公鸡、一条鲤鱼和四瓶高粱大曲找大羽良掐算,如果老婆肚里是男孩就作法保胎,如是丫头就作法换成丫头。 大羽良算肚里是丫头,又让大毛驴添了一百块钱作法费,保准能“破击”成男孩。直到老婆肚子像笆斗时,大毛驴却悄悄带老婆到蚌蚌做了B超,结果胎儿丫头,当场流产。他从蚌蚌回来就要大羽良还他的钱。大羽良死活不退钱。便在能寺街上砸了他的算命摊子。 “大羽良这次被罚的有些亏心,算了几十年的命,玩了一辈子鹰,却被鹰叼瞎了眼!”五老疤笑到:“现在小姓越来越不听话,要是在过去,早打到歪庙把大毛驴家锅底砸了!” “啥大姓小姓?现在搞不到钱,姓天都混不出来!”小毛蛋接话到:“我看现在大姓小孩还没有小姓小孩快活,你看人家穿的,西装革履的打领带!” “他们在家混不出来,只好出去打工啊!”三老俏说到:“要是有门路,我也出去打工!”说完对小毛蛋说到:“下次请你舅舅喝酒,把我也带走当保安吧!” 这几年外出打工的越来越多,丫头进饭店当服务员、进服装厂、织布厂,不识字的都是盖大楼,识俩字的可进工厂开机器、打螺丝。传说好多工厂不要大学生。四周村庄的小姓人家,不管上山打石头还是下湖捕鱼虾,人少都受欺负,索性背上包裹全都快走完了。 小毛蛋哼了一声:“都不带我去,还会带你?再说你又不识字!” “大毛蛋不就念到三年级么,识字有屁用啊!”五老疤得意地说到:“有几个像我是个中学生呢!” “你有本事以后考上大学啊!就是考上大学,国家不包分配工作,你还是狗弹跳蚤都是空。”老犟头站起来就对火堆刺开了尿。一股骚味让大伙骂老犟头真娇客。大亮星已出来,大伙意犹未尽地朝家走去。 |
“算命都是一语双关,怎么算都是准的!”萧伟突然想到老人讲的一个故事,突然嘿嘿笑了几声,又把话题扯到了大羽良身上:“大羽良算的没错!” 故事说从前有个书生进京赶考,住在旅店里做了个梦。梦见他在墙头上种白菜,下雨天出门,头戴头蓬还打着伞。在床上和表妹背靠背睡在一起。旅店老板给书生解梦,说墙头上种白菜那是白种,头戴头蓬打伞是多次一举,和表妹背靠背睡在一床,说那叫不可能。于是劝书生不要浪费盘缠。书生一听有道理,收拾行囊就要打道回府,路上遇到一位老先生问他为何弃考,书生就把旅店老板解梦的事说了一遍,老先生一听哈哈大笑,让书生赶快去京城,这次肯定能金榜题名:“墙头上种白菜,那叫高中。带头蓬又打伞,那是双保险。和表妹背靠背睡,想翻身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老犟头对萧伟说,下次要多吃鸡下巴,这到马上就要到家了,这才接上话,速度比乌龟还慢。说完一把拉住萧伟的肩膀:“你给我说说大羽良怎么算的对?” 萧伟笑到:“大羽良算大毛驴老婆肚里是丫头对吧?” “对啊,大毛驴把老婆带到蚌蚌作B超做出来的,这没有假!” “大羽良算的不正是丫头吗?” “大毛驴给大羽良一百块钱是要生男孩的呀!” 萧伟狡黠地回答到:“对啊,正是肚里是丫头才收钱‘破击’的呀,要是男孩的话收钱,那才是骗钱的呀!”说完停顿一下接着说到:“大毛驴把丫头打掉了,如果正常生出来是丫头才算大羽良是骗钱!” 大伙被萧伟说的晕头转向,老犟头啧着嘴却不知如何搭话,哼哧了半天骂萧伟是个杠精,和大头虎有得一拼:“无声手枪还能啪啪两枪呢!”大伙想到那天为这杠老犟头差点和大头虎干起来,不由得都笑了起来:“反正萧伟扯混一个能算两个!有本事扯几个丫头搂那才叫真本事!” “给他一麻袋丫头也不够一泡尿冲跑了!”小毛蛋的一句话又让大伙怪笑起来。萧伟这才默默地闭上嘴,小心地感觉着脚下,在灰黑的夜色中,如履薄冰。但没走几步又笑到:“我尿床我光荣,又没尿到你们家锅里!”老犟头听萧伟说话不上道道,抬腿踢了他一脚:“就你这小肚鸡肠样,到时也不会有啥出息!” 小毛蛋这句话直接踢到了萧伟小腿的年三十杆。为他尿床的话,五老疤脊梁被汪小呆拍了一铁锨,差点打背气。历、汪两姓的学生又打起了群架,把黄孝上都引来要抓人蹲班房。 上次老犟头带人和汪姓学生干完架,虽然占了便宜。但却把汪姓学生的心打到了一起。前、后、左、右四个汪庄本是一祖同宗,只是左、右汪庄不再能寺地面,平时交流不密,而前、后汪庄在百年前“扒家窝”至今也是面和心不和,否则历家在能寺不可能那么咬毛要势,不算左右汪庄,前后汪庄人就不比洋町历家人少。 而汪姓也是个名门望族,传说祖上可追溯到大宋真宗的宰相,比历家来到能寺地面要早三四百年,祖训也是非常平和:“淡如秋水闲中味,和似春风静后功”,世代“晴耕雨读”,后世子孙性格颇为低调和顺。说白了汪姓不愿和历家一般计较,何况又是老亲接新亲。 那次干完架,棍麻三不再让学生上山拉石头,着手请茅匠队开始从学校前门口修到两排教室的路,底下用狗头石,上面铺上几拖拉机沙子。两三天就修好,可几场大雨,沙子被冲了不少,再加上泥鞋子沾走,几条路比打马路还差劲。 棍麻三便用剩下的石头下墙根脚,肚脐高的半截墙砌好后,茅匠们撤下,所剩的泥墙由各班学生轮流和泥去劈。因怕秋来泥水冷,人无法下脚去踩泥,各班都像争先进般,放完学还有人去劈几叉子。萧伟每次见人那么积极,不但不上前帮忙,还一嘴浪对浪地说风凉话。那天正在舞着铁锹铲土的汪小呆嘲笑萧伟:“这宿舍盖的在结实,也不够你一泡尿!”萧伟张嘴就骂,汪小呆像踢小鸡似地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五老疤当然上前去打,也被汪小呆一锹拍蹲在地上。 历汪两姓学生包括女生都提起家伙互殴了起来,只见汪姓学生是越打越多,历姓学生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站在远处看着的棍麻三这才跨上脚踏车把黄孝上找了过来,不然那一次会把历家学生打足实。不过这一场架过后,汪家有几十学生怕历家来痞子报复,全辍学到了温州皮鞋厂打工,仅萧伟他们班,就有汪小呆等七八个老油条走了。 见萧伟被小毛蛋一句玩笑话顶得嗷嗷叫放叉子,五老疤笑到:“改天我陪你挂个把马圩的小丫头。马圩丫头个个时髦还风骚,一捏一股水!” 三老俏说下湖丫头都是黑猪屎牙,耳坠带得滴流打挂。走路像小蛮,穿的像老侉,老母猪配种,倒贴钱也不要。萧伟这才接话到:“你们能要上才算本事呢!你看不上人家,人家也不看不上你!不像某些人,毛还没长齐呢,就把人小丫头往草堆头拽!” 说到当年打崔圩大稀牙时的丑事,小毛蛋几人顿时瘪哒了嘴。那的确是丢人,差点成了强奸犯。萧伟此时才缓过劲来,又开始说崔圩、马圩等下湖小丫头软,山陈家、五岔路等扫山边小丫头硬。要是拉家常过日子,还是下湖小丫头好,能吃苦会干活,又听话不当家,只是彩礼要的太多,结一次婚要还一辈子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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