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文学] 《天竺一梦》——笔者长期在印度工作纪实连载[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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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天竺一梦》——笔者长期在印度工作纪实连载[第12页]

作者:小禅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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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2015年1月8日，Mei Duo音乐会在IITGN大礼堂成功举办。这一天是周四，本来有个例行的教研会，校方也为这场音乐会特意更改了时间。领导们悉数参加，坐在第一排，整个礼堂两百多个座位座无虚席，迟到的学生甚至只能站在过道和后面的空位——这在我参加的IITGN举办的各种活动中，空前绝后。过去的很多讲座，校方用点心加饮料战术连哄带拽都搞不来这么多人。我在这里也算个“外国专家”，所以校方让我坐在了第二排。演出开始前，黄顺豪先生和瑞琪儿很容易就看到了我，朝我点头致意。
    我无法用专业的文字来描绘高雅音乐，那之后的两个小时，我只是看到，黄顺豪忘我地敲击着钢琴的琴键，瑞琪儿则微闭着眼睛拉着小提琴的琴弦。行云流水般的旋律不断从他们的指尖飞出，那旋律超越了种族和文化，飞回了他们的似水年华，时而冷静，时而高亢，时而甜美，时而忧伤，每一个音符都历经了数十载的春秋和冬夏，早已如同陈酿的老酒，历久弥香。一时间，日月静默、万物空灵，似乎连呼吸都要放轻，以免影响了此刻的完美。
    两个小时的音乐会，除了少部分没有座位的学生提前离开，直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在他们的座位上。
    完成最后一个音符，黄顺豪先生和瑞琪儿相视一笑，站在一起手牵着手，向所有的听众鞠躬致意，在场的听众立刻全员起立，给予了他们长达数十秒钟的热烈掌声。
    主持人也在结束语中激动地说：“这是我这一生听过的最美的二重奏！”
    当晚的教师餐厅，依旧热闹非凡，我们纷纷向夫妻二人表达了赞美和祝福。我很想一直讲汉语，但凡事过犹不及，为了不让瑞琪儿产生疏离感，我用英语问：“你们在日常生活中，也经常一起练习、一起演奏吗？”
    瑞琪儿说：“我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事业，都很忙，所以都是各自练各自的。只有当我们要去演出的时候，我们才会一起排练一下。”
    “音乐为你们带来了什么？”
    “理解、宽容。有时候，因为文化背景不同，我们也难免有一些矛盾，但是音乐就是我们共同的灵魂，只要有音乐，我们就会感觉到彼此的存在，会站在对方的立场想问题，所有的矛盾也都会化解。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最后。”这是黄顺豪先生的回答。
    聊完天，临走时，黄顺豪先生叫住了我：“请等一下，郭先生，我们夫妻二人，想送你一样东西。”
    黄顺豪先生从一个书包里掏出一盒光盘，递到我手上：“明天我们就要回美国了，很高兴在这里认识你，这是我们两人过去的一些音乐合集，希望你喜欢。”
    我接过光盘，封面上的“Mei Duo”两个单词，跃然纸上。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声“谢谢”，我们拥抱之后告别。
    回到家中，我一边用电脑播放光盘，一边在网上搜索他们的资料。遗憾的是，在百度上，我没能找到他们的信息。不过在维基百科中，我找到了“Hao Huang”的词条——如他所说，他只用拼音，并未使用英文名。
    黄顺豪，美国华人钢琴家，母亲原籍香港，父亲原籍北京。父辈移民美国后，1957年，黄顺豪出生于美国新泽西州，六岁时随母亲学习钢琴，十岁时前往纽约拜师美国著名钢琴教育家西摩·贝恩斯，十七岁获得伦纳德·伯恩斯坦奖学金，进入哈佛大学深造，在这里遇见了小他一岁的学习小提琴的瑞琪儿，从此携手共渡人生。目前两人任教于加利福尼亚州克莱蒙特市斯克利普斯学院（Scripps College），曾前往中国、瑞士、意大利、澳大利亚、匈牙利等二十多个国家演出Mei Duo，生涯获奖无数。
    这一天，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场最美的二重奏。对于印度人来说，他们只知道，一个叫做Hao Huang和Rachel Huang的夫妻，来给他们演奏了一场无与伦比的音乐会；他们不会知道，在第二排的一个座位上，我的心中一直回荡着黄先生那句肺腑之言“我为我是一个中国人而骄傲”。
    因为这句话，唯有能够发出“顺”这个字音的民族，才能感同身受。

    第十六章乌代布尔的狂欢

    （一）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想到这位女士为了看看世界专门辞职，还留下这么一个争相传诵的名言，那我们这些不用辞职就已经在国外的同志们，还有固定的假期，如果都不利用这个机会到处走走看看，岂不是浪费资源？
    看看那些层出不穷的旅游书籍，那些细致入微的网上攻略，天天都在撬动着我说走就走的神经，仿佛只需要鼠标一点，我就可以看到那妖娆的天竺少女，那顿悟的释迦牟尼。
    所以，假期，一定要出去旅游。要背着背包畅游异国他乡，体会不一样的风情，感受不一样的文化，领悟不一样的人生……这话听起来绝对带劲，前提是这个“异国他乡”不是印度的话。
    我希望第一次出行有人带一带，一来方便，二来有交流，便在第一个假期到来的前几天，想到了尼廷，他曾经说过他有一辆车，我随时需要可以去找他。我试图说服他自驾游。
    他的办公室外，依然有雇员在走廊上看守。
    “真是太好了，成天忙着生意，好久没出去活动活动了。”尼廷见我邀他同游，仿佛比我还激动，“去哪里？”
    我说打算南下孟买、果阿，他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自驾游，当天甚至连日期都订好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直到出发前两天，他都没有再联系我。我隐约感觉事情有点悬，再去找他，他却表示：生意太忙，走不开。我最记得他那句话：“我很羡慕你，有一份这样的工作。对你来说，享受在印度的假期是第一位的，可对我来说，生意是第一位的。我有两个弟弟，他们都在我的公司上班，我又要照顾公司，又要照顾他们，最近有一个生病了，我就更不能走了。”
    虽然很失望，但看他说得在理，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尼廷为了表示歉意，送了我一个甘内什的护身符，希望我一个人的旅途也一切顺利，并且信誓旦旦下次一定和我一起旅游。
    于是，第一个假期我没了便捷的交通工具，正好又赶上了“探索印度”的活动，旅行计划暂时搁浅。
    很快就到了“下次”，当家人沉浸在2015年元宵节的快乐中时，我们也正好赶上一个IITGN的小假期。趁此东风，我再次在放假前半个月找了尼廷，还是去孟买和果阿，尼廷说：“上次失约是我的错，这次一定去！谢谢你还信任我！”
    于是，我再次相信了他，憧憬着这一天的到来。然后在出发前的头一天，收到一条短信：“不好意思，由于家庭问题，我这次还是去不了，祝你旅途愉快。”
    谁叫你是印度人呢？我甚至心里感叹他有了进步知道主动发短信了。鸽子你随便放吧，我打算自己出发。
    意外的是，就在前一段时间，拉谢尔靠着她的软磨硬泡，把她以色列的男朋友给忽悠过来了。此时离拉谢尔在印度的任期还剩下十多天，他们抓紧时间坐飞机去看了泰姬陵，回来的时候正巧在校园里碰到我。
    她的男朋友泽维卡，34岁，又高又帅气，只可惜头发白了一半，看样子操心的事情不少。不过和拉谢尔性格截然不同，泽维卡说话办事都轻声细语、文质彬彬，从不使性子。按他们自己的说法，一个是火焰、一个是海洋，这就是互补。
    由于他们马上就要离开印度，正策划下一次的旅行，所以得知我自己也有旅行计划后，便邀请我跟他们同行。
    那一天，我们在拉谢尔的公寓里就北上乌代布尔还是南下孟买、果阿进行了争论，北上会导致与他们的泰姬陵之旅同质化，南下则耗时而累人。
    最后我的南下计划胜出。
    当晚，我们在印度铁路官方网站上订好了后天的火车票，一个人往返四张票，三个人共计十二张，空调卧铺。拉谢尔两人很开心，我却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如此顺利，这不是这个国家的风格。

    果不其然，第二天，拉谢尔垂头丧气来找到我，说去不成孟买了，原因是：其实火车票早就售光了。我们在订票的时候没有注意，在“成功订票记录”那一栏有一个“WL”的字样，表示正在排队，前面的人数还足足有28人！也就是说，只有前面的人一天之内全部取消订票，我们才能作为替补获得火车票。
    拉谢尔本来都已经和孟买的网友约好了，这一来，只好打电话向网友求助，对方说：“你昨天订明天的火车票？还是到孟买的？呵呵，你试试订一个月以后的票，看看能不能订上吧？”
    我想到以前看过的攻略，说印度火车站有窗口专门给外国人留了一定的火车票配额。拉谢尔把我的意思转达给朋友，朋友说：“是有专门的外国人窗口，可是在出发日头一天也会开放给印度人，一开放就没了，别想了。”
    拉谢尔问那还能怎么办？
    对方给了一个让人无所适从的回答：“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先上车，再看看能不能贿赂一下检票员。”
    没有火车票还能先上车？你是怎么过那一道又一道关口的？在我真实地踏上印度的火车前，我实在搞不懂这个逻辑。
    拉谢尔放下电话还真考虑起了这个问题。我说坚决不行，先别说我们能不能上火车，要是行贿失败被抓起来，那我们就只好到警察局旅游了。
    权衡再三，我们退掉了所有的火车票，然后实行B计划——重新订好了汽车票，前往乌代布尔。
    对外国人来说，印度旅游的交通工具主要就三种：飞机、火车和汽车，飞机最快也最贵，和国内的价格差不多。火车和汽车便宜许多，汽车又分空调和非空调两种，非空调车异常便宜也异常锻炼人的意志；火车则比较复杂，车厢分很多等级：1A、2A、3A为空调卧铺，区别在于1A2A为双层卧铺，但2A多出两个侧铺稍显拥挤（部分火车没有1A，直接从2A开始），3A为三层卧铺，CC为空调无卧铺，SL为无空调三层卧铺，以及2S无空调木椅，双层卧舖，或者塑料皮椅、无卧舖两种。
    估计没有哪个国家的火车可以像印度这样把千千万万人的贫富阶级切割得如此泾渭分明——如果有兴趣从1A一侧走到另一侧的尽头，看到乘客的造型变化，会有一种从21世纪走回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感觉。
    再说速度。乌代布尔在紧邻着古吉拉特邦的拉贾斯坦邦，离我们并不远，只有255公里，中途还有号称高速路的部分，但汽车却要开五个多小时，平均一小时开五十公里，价格则只需要五百卢比（无空调）。至于火车，平均时速则为六十公里左右。我想到了他们互联网的速度，再看他们交通的速度，都和他们国人的性子一个模子进化出来的。
    唯一方便的是，在网上成功预订便不需要再换成实体票，直接拿着打印好的凭证去趁车即可。但赶巧的是，我们订票的时候，没有任何一辆大巴剩下三个空位，所以拉谢尔和泽维卡乘一辆，我自己乘一辆，我们在不同的地方上车。
    第二天，我按照打印出来的乘车单上的地址，坐三轮到达机场路附近一个根本不像车站的地方，孤零零地等着那班大巴。那车迟迟不来，中途好几次我都觉得要么走错了地方，要么已经错过了车。我一直纳闷怎么就我一个人在这里等车，每隔几分钟就找人问情况，他们说地点倒是没错，可不知道车什么时候来。
    炎热的午后和扑面而来的灰尘让我几乎想放弃。终于，那车按照迟到了二十分钟的正常节奏，出现在约定地点时，我正在街对面的一家旅行社想请人帮我打电话。那大巴司机看到路边没人等车，正要重新发动，我连交通安全也顾不上了，一边大喊一边飞奔横穿马路，把一辆疾驰的校车给逼停了。
    上车坐定，我终于正式踏上在印度的第一次旅行，不由地感慨到：世界这么大，我只想在印度看看，怎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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