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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蔚蓝色失速》(公路悬疑爱情小说)[第2页] |
作者:小重峦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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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了结 穿过Bronze Lemon的幽光长廊,纪北崇完成了重新面对那个圈子所需要的一切准备。 他曾经纵身跃入的那个圈子,他以一个高端俱乐部来致敬的那个圈子,他曾经以为会是他创业基石的那个圈子,也是出事后骤然把他拒之门外的那个圈子。 他要来做个了结,和自己,和那个圈子,和他爱过的姑娘。 他的眼睛在迷离的灯光和华丽的衣衫间跳跃着,准确定位了颜冉的位置。 她坐在吧台前,穿着一件黑金小礼裙,极为干净流畅的线条,在秀美的锁骨上扭出一个别致的花结。吧台后方的大屏幕上正一页一页翻过她的生活照——她背着旅行包走过欧洲的小镇,她举着美国律师协会会员卡,她和她的狗一起玩水,她和朋友们一起划着独木舟穿过飘着蓝色浮冰的海面…… 一切一如他六年前初见她时那么美好。 纪北崇在跳跃的灯光中向她走去,手中拿着刚从楼下购物廊买来的礼物。 他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仿佛时光回到四年前,仿佛倪家的承认不曾改变他对生活的决定,仿佛在她走的那个晚上他临时改变了主意,仿佛他现在走向她是为了单膝跪下问出那个问题一般。 年轻躁动的脸纷纷向纪北崇转过来,认识他的,他认识的,都停住了“不啦不啦”的讲。惊讶,不屑,鄙夷,同情……种种情绪浮现在那些脸上。 细长的高脚杯停在颜冉的唇边,她的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却又很快俯身凑近身旁一个背朝门口的人,低语了句什么。一个陌生的微胖的中年男子转过身,与颜冉同时站起迎向纪北崇。 |
纪北崇仿佛听到幻觉的水晶球轻轻碎裂的声音。 “Gabriel,这是我以前在P大汽车工程学院的师弟。后来我改学法律,他则成功申请了P大商学院,还有很成功的融资创业经验。” 颜冉挽着未婚夫,做了一个商场初见式的介绍。 纪北崇握住颜冉递过来的微凉的手,觉得她比二十多个小时前还要遥远。 “欢迎欢迎。” Gabriel的咬字有一种港式模糊,“听冉冉说起过你,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纪北崇不知道他这么说是暗讽还是出于礼貌,一时忘记了手中的礼盒。 “是送给我们的吗?”颜冉却注意到了他手中的礼盒,问得落落大方。 “当然。”他把盒子递给颜冉,“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颜冉接过盒子,有意无意向他身后瞥了一眼。 纪北崇淡淡而笑,什么也没说。也许,让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Peter,你迟到了。” 颜冉的未婚夫忽然夸张着姿势长伸着手臂向门口迎去。颜冉也把礼盒放在吧台上,随着未婚夫匆匆向门口迎去,不自觉间将手中的高脚杯递给了纪北崇。 他们的重逢就这样结束了。纪北崇僵硬转身,向灯光暗淡处退去。 在吧台的一角坐定,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啜了一口手中的酒,是加了柳橙汁的香槟,杯口上带着一点唇膏的粘腻,也是柳橙味的。他轻轻抹了下嘴角,想起这酒叫含羞草,他与颜冉的第一次就是被含羞草点燃的。在他的记忆里,那就是颜冉的味道。 望向酒吧入口处,颜冉正与几个油头粉面的来客寒暄拥抱。他的心底有一瞬刺痛,像是有个结了许久不肯脱落的痂,轻轻落下了。 酒吧间里,许多人正向这边看,窃窃私语,眼神复杂。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曾与他关系不俗,然而此刻没有一个人向他走来,问好,甚至只是点一下头。没有,一个都没有。 纪北崇独身靠在吧台一角,低头摇晃着手中的香槟杯——时光回到四年前。 |
彼时,刚从汽车工程学院硕士毕业的纪北崇,明确了自己此生的志向——他要把自动驾驶和超跑这两件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结合在一起,让那些不能掌握超跑驾驶技术的普通人也能体验极致的速度享受。从伊隆·马斯克的经历中,他知道这个梦想不仅需要智力团队的协作,也需要资本的滋养。倪家对他身份的承认恰在此时,在痛苦的挣扎之后,纪北崇对倪正勋二十多年的恨转变成了一种理性的接纳。他依旧拒绝倪家的钱,却并没有拒绝倪家的影响力带给他的其他隐形资源,申请P大商学院也变得顺理成章。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那个圈子中的一些人的。 他发现他们并不像圈中的另外一些人一样纸醉金迷挥霍无度,而是既善于利用既有的家庭资源,也敢于追求自己独立的梦想。而纪北崇的志向与信念,甚至他野性的成长也吸引了他们。他与他们一起发起并成立了超跑俱乐部“95号公路”,又在这里成为他们的领袖。 从P大商学院毕业后,他一步一步组建创业团队,着手开发自动驾驶的超级跑车。 即使借着倪家的影响力而获得了众多投资人的支持,技术与资金的瓶颈依然频频出现。这时候的“95号公路”不仅是纪北崇呼朋唤友到赛道上宣泄失意的地方,也是他从友谊中获得鼓励与修复的地方。他曾以为他们中的有些人会是他一生的朋友甚至合作伙伴,而“95号公路”则是他未来的无人驾驶超跑帝国的精神家园。 然而,就在他的第一款概念车问世之前,倪家出事了。当他面临众多投资人的骤然撤资和创业团队的哄然解散,面对忽然被翻出的身世,“95号公路”里那些他以为会是他一生朋友的人,却在罗致炎的煽动下以一场没有他出席的会议,将他踢出了他自己亲手建立的俱乐部,在他的背上插了让他最痛的一刀。 |
那是纪北崇人生的至暗时刻——他怀疑那些曾经的“朋友”,他更怀疑他自己。他像一只受伤的兽蛰伏起来,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人。 在这段时间里,他卖掉了一辆辆跑车,一次次搬到更简陋的公寓,以付清创业中欠下的租金和债务。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痛定思痛,终于承认是自己高看了自己。他虽优秀,若不是借用了倪家的影响力,获得了那些本不属于他的资源,他绝不可能飞得那么快那么高;而那些曾经的“朋友”,也不过是因为隐隐洞悉到了他家族的荣光,才聚拢在他的周围。所以,当所有这些骤然消失,他们便把他永久地踢了出去。 颜冉的婚礼邀请函半个月前辗转寄到纪北崇手里时,他曾犹豫许久,却在前两天知道婚礼同时邀请了许多“95号公路”的成员后,忽然下定了决心——他可以承认自己的失败,但他绝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懦夫;他已经直面了自己,是时候面对那些曾经的“朋友”了,哪怕他们绝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 纪北崇这样想着,目光从昔日“朋友”们的脸上深刻地划过:一身银灰西装的王祺曾是他的挚友,负责家族的教育企业在北美的扩展,与他一样酷爱保时捷;漫威T恤的林堃,喜欢开奔驰,正准备回国接过他父亲创立的网游帝国;细框眼镜文质彬彬王大伦,与他的煤老板父亲唯一的共同爱好是悍马;一身白裙的陆婷,喜欢开白色的法拉利…… 也许,谁都没有错。只不过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恋人,朋友,年轻的心…… 苹果手表忽然在手腕上颤了一下。抬手,一条短信快速地闪过——提醒信息:去往西礁岛的大巴五分钟后离开,请尽快上车,谢谢! |
纪北崇微微扯了下嘴角,忽然从这光鲜华丽而又芒刺丛生的单身派对上分了一瞬心。 她真的溜走了! 在沉默中对峙了十个小时之后,他在到达迈阿密时就决定放弃对坦坦的‘挟持’了。 他曾入住过瑞兹卡酒店许多次,知道这里有一个旅行社,常年为酒店的旅客组织迈阿密周边的短途旅行。他去前台办理住宿手续时,有意让她在大厅里闲逛,其实是为了让她自己发现那个旅行社的广告。登记入住时,他已经通过前台确定了大巴的票价。而她被梦魇住的那个晚上,他便知道她身上还藏有两百刀,怕她不够,他又留了六十刀让她“去尝香橙黑巧克力蛋奶酥”。 他不愿点破,更无意修正自己的形象。反正这一路,他已把自己的B面全部暴露给了她,他想让那个固执的女孩儿觉得是她自己逃出了他的“魔爪”。 Mean而且丧。 纪北崇想着坦坦对他的评价,忽然笑了一下,眼前却浮现出一个短发女孩在西礁岛金黄色的沙滩上的画面。她追逐着海鸥和白浪,细细的身影模糊在日光中。 周围忽然一片低低的骚动。不知何时,大屏幕上颜冉的生活照已被新闻标题和图片取代了。 纪北崇抬头,看见屏幕上跳跃着一条条刺目的新闻黑体字:“倪家”……“豪赌” …… “卷入贪腐”……“情妇自杀” …… “纪学长,好久不见啊。”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纪北崇的胸口微微一凛。这一刻还是来了! |
在苏迪告诉他罗致炎被保释出狱之后,他便隐隐知道他和他会有短兵相接的这一刻。然而,他又怀着某种侥幸——刚刚被保释的罗致炎不会这么快就“杀”到迈阿密来。事实证明他错了,罗致炎不仅来了,还先他一步布下鸿门宴,准备了这么一个让他血淋淋的出场。 纪北崇向酒吧的门口望了一眼,看见颜冉正与未婚夫一起领着刚来的几个客人走向旁边的侧厅。看来颜冉的未婚夫与罗致炎有着某种默契。这倒也合理。罗致炎家的人脉和金脉都很广,让颜冉的未婚夫把单身派对借给他做个暂时的斗兽场不是什么难事。 也好。一切恩怨都在今夜了断吧。 |
9.领航员 ……纪北崇从吧台边站起,转身迎向他过去四年的宿敌。 “我都有点想不起来了,纪学长上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什么时候?”罗致炎慢慢走近,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微卷的花轮头,如果没有交过手,很难想象会是个狠角色,“哦,想起来了,是倪姓巨富轰然倒下之前。”罗致炎故作惊讶地指了指还在不停闪烁的大屏幕。 “的确好久不见。”纪北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回敬道,“美国监狱的伙食怎么样?” 罗致炎的脸色阴沉了一瞬,又很快恢复过来,“伙食很健康。不过不到两个月,我就被保释出来了。你不知道,钱真是个好东西。”罗致炎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哦,你知道的。不,应该说你曾经知道的。不过现在也没用了。倪家倒了,你这匹骡子终于被踢出马群了……” 周围一阵窃窃私语。知道的在给不知道的恶补内幕。 纪北崇深深吸了一口气,抵住掉头而走的冲动——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他也无法改变自己曾经做过的选择,他的确已经输得精光,但他不能输掉他最后的一点傲气和胆气。 他忽然想起坦坦的话:“也许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才最勇敢呢。” 罗致炎眯了眯眼睛,把他的沉默当成败阵的象征,“其实做人的道理很简单的,不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和你那个当情妇的妈就是忘了这最基本的规矩。” 纪北崇的两颌瞬间嶙峋而起,手也握成了拳头。 “你想干什么?要动手?”罗致炎急速向后退了半步,放大音量,“私生子还怕人说啊。” 两个人走上来,护在罗致炎两侧:一个是个年轻女孩儿,烟熏妆,高马尾;另一个则一看就是个00后的少年。 周围又是一阵交头接耳。上一代的八卦是角斗场观众席上最好的助兴剂。 也好。虽然他最恨别人私议他的出身和家庭,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澄清一下。 |
9.领航员 ……纪北崇从吧台边站起,转身迎向他过去四年的宿敌。 “我都有点想不起来了,纪学长上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什么时候?”罗致炎慢慢走近,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微卷的花轮头,如果没有交过手,很难想象会是个狠角色,“哦,想起来了,是倪姓巨富轰然倒下之前。”罗致炎故作惊讶地指了指还在不停闪烁的大屏幕。 “的确好久不见。”纪北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回敬道,“美国监狱的伙食怎么样?” 罗致炎的脸色阴沉了一瞬,又很快恢复过来,“伙食很健康。不过不到两个月,我就被保释出来了。你不知道,钱真是个好东西。”罗致炎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哦,你知道的。不,应该说你曾经知道的。不过现在也没用了。倪家倒了,你这匹骡子终于被踢出马群了……” 周围一阵窃窃私语。知道的在给不知道的恶补内幕。 纪北崇深深吸了一口气,抵住掉头而走的冲动——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他也无法改变自己曾经做过的选择,他的确已经输得精光,但他不能输掉他最后的一点傲气和胆气。 他忽然想起坦坦的话:“也许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才最勇敢呢。” 罗致炎眯了眯眼睛,把他的沉默当成败阵的象征,“其实做人的道理很简单的,不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和你那个当情妇的妈就是忘了这最基本的规矩。” 纪北崇的两颌瞬间嶙峋而起,手也握成了拳头。 “你想干什么?要动手?”罗致炎急速向后退了半步,放大音量,“私生子还怕人说啊。” 两个人走上来,护在罗致炎两侧:一个是个年轻女孩儿,烟熏妆,高马尾;另一个则一看就是个00后的少年。 周围又是一阵交头接耳。上一代的八卦是角斗场观众席上最好的助兴剂。 也好。虽然他最恨别人私议他的出身和家庭,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澄清一下。 |
纪北崇微敛瞳孔,唇角却弯出一个轻蔑的笑,“如果这不是颜冉的婚前派对,我会让你知道私生子是怎么长大的。”他沉默了一瞬,仿佛在积聚所有的勇气,去撕开自己的悔和伤,而后他抬起头说道,“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我的确占用了不该占用的优势和资源。就像倪正勋要对他的错误负责一样,我也该对自己人生选择负责。无论是骡子还是马,我已经承受了这结果,以后也还会承担下去。但我的母亲并非倪正勋婚后的情妇,相反,是倪正勋在婚前始乱终弃抛弃了我母亲。而我不过是那段前传的结晶罢了。” 周围的人眼神复杂,或冷漠,或沉思,或不屑,或惋惜,或同情,但都没有说话,一片安静。 那安静让罗致炎有些不安,“情妇就是情妇,婚前婚后都一样。” 纪北崇的太阳穴微微而跳,却并没有再理会罗致炎,反而看向那个00后的少年,“你是刚入俱乐部的吧。与你分享一句话,超跑本身无论如何炫酷,它真正的魅力还是在于人与机械的完美结合。” 纪北崇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这句话,也许他对自己亲手建立的俱乐部还有着某种责任感,不忍心它成为这些思想还不成熟的炸街少年的聚集地。 那名少年眯了眯眼睛,似乎微有所动。 罗致炎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纪北崇依然有着这样影响力,立刻说道:“得了吧,纪北崇,别讲大道理了,要不是靠着你自己吹的街头飙车神话,你怎么可能当上“95号公路”的会长。当了会长又制定规则不许飙私车,那谁知道你这些神话是不是真的。” 那少年也开了口:“听说纪学长不仅在国内的街头赢过无数飙车,还曾经在德国的无限速高速路上赢过当地的漂移王。” 纪北崇哑然失笑,而后实话实说:“现在想想,是德国司机的素质高,不断给我和那个赛车手让路……” “得了,别吹空牛皮了。”罗致炎骤然打断了他,“说这么多,还不如今晚我们比试一下,让大家也看看你这个费城漂移王到底是不是徒有虚名。” |
纪北崇很熟悉罗致炎这好狠爱斗的风格,淡淡扯了下嘴角,“今晚是新年夜,不会有任何赛道还开着。而且,和我比,你输的还不够吗?” 罗致炎的眼中露出阴鸷之色,却并没有暴跳而起,“我知道迈阿密附近的一个废弃工厂有适合漂移的弯道,那儿也没什么车流。怎么样,给我一个心服口服的机会?”罗致炎盯着他的眼睛,竟然用了这么一个“谦卑”的说法。 纪北崇静了一瞬,忽然明白罗致炎一路追到这里,除了揭开他的伤疤嗤笑他的惨景,他更想要的是在飙车中赢他一次,一雪过去惨输于他的耻辱。 纪北崇淡笑了一下,“我已经玩不起跑车了。事实上我连车都没了。我这次来迈阿密的车也是租的。” 四周又是一片低低的私议之声。 “我操!真的假的。”罗致炎既幸灾乐祸又大失所望,“连买菜的车都没了?” 纪北崇没有回答——已经祝福了他爱过的姑娘,直面过昔日的“朋友”,也和心中的恐惧对峙过了。也许,是离开的时候了。他微微撤步。 “其实我也一直想知道费城漂移王的神话是不是真的。”一个男声忽然响起,“纪北崇,如果我资助你赛车,你会和罗会长赌一局吗?” 纪北崇微微一怔。 说话的人站在人群之后,双手交叉在胸前,正冷冷望着这边——是以前在俱乐部里与他关系最好的王祺。 “那要看赌的是什么。”纪北崇蹙眉,一时不明白他发声的意图。 “嗯,的确没有免费的底牌可看。” 王祺向这边走来,同时看向罗致炎,“那罗会长的赌注是什么?” 罗致炎狐疑地看了一眼王祺,“老规矩,赌车。输了,我的兰博基尼归你。” 王祺靠耸了耸肩,“我已经有一辆了,不感兴趣。” “那你想赌什么?” “罗会长也许问错人了。我提供车,不过是想看看纪北崇的底牌。” |
忽然之间,纪北崇明白了王祺的意图,“你们玩得开心,我不奉陪了。”他欲擒故纵地向酒吧外走去。 “别急着走,纪北崇。”罗致炎开始咬钩,“那你想赌什么?” 纪北崇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 很久之前,当豪车飙车党在费城华人圈日渐增多的时候,纪北崇和王祺曾有过一次玩笑式的头脑风暴,讨论如何才能抑制这种趋势。讨论的结论是要彻底打击这类炸街党暴走族的心理依据,必须打破常规以街头的方式赢他们一次。然而这与“95号公路”的会制相抵触,故而只能是个玩笑。但现在,离开了“95号公路”的纪北崇已不再受会制的约束,他完全可以以个人身份完成这个任务。这当然是把他当枪使。而王祺显然是看准了纪北崇还会为自己建立的俱乐部清理门户出最后一份力。 “如果我赢了,”纪北崇转身,眼光笔直地看向罗致炎,“你要么永久退出‘95号公路’,要么承诺永不再街头飙车。” 意识到忽然势如骑虎,罗致炎警惕道:“你们在搞什么?” “罗会长别误会。我也很久没见过这匹马群里的骡子了。”王祺表情凉薄地说道,“赌车是罗会长自己提出的,如果罗会长改主意就算了。” “你这个会长位置本来就是耍手腕从我这里夺走的。”纪北崇毫不理睬王祺的话,只着意提醒罗致炎,“今日一战,你若赢了,以后也算名正言顺,可以威震四方了。” 身旁的少年和那个年轻女孩同时看向罗致炎。 罗致炎感受到了压力。纪北崇说得并没有错。前一阵子街头飙车毁车郎当入狱,让他名誉扫地,“95号公路”里的老会员早有“弹劾”他的意思,这些零零后的新会员也是个个刺头。如果今晚赢了曾经的漂移王,他不仅可以一雪前耻,更可以在“95号公路”树立前所未有的威信,真正坐稳这个位置。况且,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会贸然前来。 |
“好。”罗致炎抬起阴鸷的眼睛,“那纪北崇的赌注呢?” “这个当然是罗会长说了算?”王祺表情轻松,以示公平。 “如果我赢了,纪北崇,用你那个情妇妈的名字起誓,这辈子再也不能碰跑车。” “可以。”纪北崇敛了敛瞳孔,沉声道,“但如果你输了,你不能再诋毁我母亲。” “纪北崇,你这是加注啊!好,那我也再加一条,如果你输了,从北美彻底消失。” 赌局骤然升级! 王祺微微愕了愕,飞快看了一眼纪北崇。 “Deal.”纪北崇沉声。 “Deal.”罗致炎也咬牙。 “规则?” 纪北崇直视着罗致炎。 “Cat and Mouse.” “地点?” “迈阿密西南郊外。一会儿给你发定位。” “时间?” 罗致炎看了看手表,“警察叔叔还没有全部下班,我们先过去把控路的人布置好,10:30开始。” 纪北崇也抬手看了看表——9:45。 那少年忽然在罗致炎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罗致炎皱了皱眉,看向纪北崇,“有点小麻烦。” “什么?” “前几天的飓风把一个天线塔吹到了,本来厂区外的公路自成环路,现在被切断了一段,恐怕得改线路。” “怎么改?” “那段公路与厂区内的道路另有连接,可以避开天线塔,通过厂区内路回环。不过厂区内路况复杂,有很多岔口,恐怕不适合单人赛车。”罗致炎低头想了一瞬,“要不这样,我们各找一个女伴做领航员。” |
纪北崇的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警惕。然而罗致炎的话从技术上讲并没有错,复杂的路况会使车手分心,干扰速度竞技的纯粹性,除非配置领航员,在比赛过程中不断提醒车手路径和路况。只是做领航员十分危险,而且往往需要和车手有长期的配合,一时哪里找得到。 纪北崇正想着,门口忽然一阵喧哗。 “今晚谁也不许去。”颜冉的声音响起在酒吧门口。 “冉冉,他们只是出去嗨皮一下,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颜冉的未婚夫Gabriel赶过来,把手放在她的肩上,“那是个废弃厂区,没什么人,更没什么车流。” “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这个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颜冉指了指仍在大屏幕上残留的新闻页面,有意无意晃掉了Gabriel的手。 控场的DJ赶紧把投影机关掉了。 Gabriel推了推眼镜,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冷了几分,“这派对上的都是成年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们干涉不了。”而后他微微压低声音,“冉冉,罗氏集团非常注重信用,是我们的重要客户。我相信罗氏集团的长子也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独立的判断。” “反正……就是不行。”颜冉坚持着,声音却低了下去,语气也没那么坚决了。 |
罗致炎冷笑一声,看向身旁那个女孩儿,“我的领航员自然是任佳,纪北崇,你还记得她吧?” 纪北崇淡淡点了个头。其实刚才那女孩儿一出场他就认出她了——任佳,曾经倒追纪北崇三年,没有追上,后来便因爱生恨开始和罗致炎混在一起。她玩车也是那个时候开始的,早已不是初级车手。有她做罗致炎的领航员,虽不能说如虎添翼,却也不容小觑。 “那纪情圣想好找谁做co-driver了吗?”罗致炎得意地笑了笑。 “我不需要领航员,” 纪北崇淡淡沉了下眸子,“单人比赛。” “真的?”罗致炎眯了眯眼睛,有些意外,“那你可别说我胜之不武。” “如果这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一直观望的王祺皱着眉开了腔,“我得重新考虑我的赞助。” 纪北崇一时没说话。 罗致炎有些沉不住气了,“纪北崇你是不是怯了,借这个退赛啊。你自己带的女伴就行。你的女伴呢?” “我这次是一个人来的。没带女伴。”纪北崇平静道。 周围一片低语,多是年轻女性的感叹,连任佳也扬了扬眉毛。 “这么不济!”罗致炎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那就在这派对上找一个。这儿的女孩儿哪个没有开过两把跑车的。” 他东张西望地招呼着,“有没有谁愿意给纪情圣做领航员?” 无人应答。 这里的确不乏他往日的崇拜者,然而要冒险的事是不会有人犯傻的,更何况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个集各种光芒于一身的纪北崇了。 罗致炎忽似想起什么,远远望向颜冉,高声道:“要不颜律师支持一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小罗,你喝多了。” Gabriel沉着脸喝止。 |
周围又是一片小声的议论。 纪北崇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稳住局面,免得罗致炎口不择言伤及无辜。他转向王祺,肯定地说道:“以我的路感和记忆力,只要赛前勘路一圈,足以记住路线。我不需要领航员。” “夜间,岔路多,没有领航员,这些都会使你疲于找路,根本无法专心于驾驶。”王祺的声音非常理性,“我从不赌车,但既然赌了,我的车手必须要能全力以赴。既然你找不到领航员,我只能改变主意,取消赞助了。” “谁说他没有领航员!?”一个轻轻的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后传来。 纪北崇怔了怔,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待他循声望去,又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一个身穿缎面小黑裙的年轻女孩儿正向他走来,中分的“长发”沿着额与颊一泻而下,直垂胸前。乌丝之间,修眉淡扫,除此之外便只用闪粉眼影和修容粉增加了些立体感。 眉目清澈,美而不腻。纪北崇目不转睛,忽然想起苏迪的评价—高级脸。 周围又是一阵议论之声,这次以年轻男性的轻叹为主。 坦坦走近,宣示主权一般挎住纪北崇的手臂,“吵个架就说是自己没带女伴,纪北崇,你问过我同意不同意了吗?”而后她微微撅起嘴,又变了可爱的腔调,“你不是要带我去吃柳橙黑巧克力蛋奶酥的嘛?” 纪北崇忽然很想笑,但拼命忍住了。他直直看着坦坦有三秒没说话,而后把手放在心口,做了个夸张的欣然从命的姿势。 派对上忽然一阵低低的喧嚣。 任佳不屑地“嗤”了一声,转头对那个00后少年说道,“准备出发,开始控场。”环视了一下四周,她又大声问道,“还有谁想观战?我们可以发定位。” 早已感受到了大战在即的兴奋,派对上的年轻男女们几乎全部举手。气氛瞬间引爆。只有颜冉站在远处,表情微微有些失落。 王祺在一片欢呼沸议声中走过来,把一把电子钥匙交给纪北崇,低声说了句什么。 纪北崇引着坦坦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外走去,把一片兴奋、感叹、不屑、与嫉妒留在身后。 |
10.勘路 “你确定?”纪北崇耸着眉骨问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危险。” “又不是没坐过你的车跟人飙车。” 坦坦低着头,手在脖颈后忙碌着,正把露出的长假发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头顶已带上了她自己的一顶棒球帽,身上的小黑裙也换成了T恤和牛仔裤。 “完全是两码事!昨晚开的是普通车,一会儿开的是超跑。超跑的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200英里以上。”纪北崇加重了语气,眼睛却盯着她忙碌的手——没想到此时此刻她还顾着他对她头发的要求。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坦坦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扎完了头发,扬起头继续道,“这是你亲手建立的俱乐部,不能让别人这么遭践它。我虽然不是你们这个圈子的,也知道“95号公路”现在名声挺不好的。” 那个圈子,呵— 纪北崇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看着坦坦认真的表情,那个冷笑又从他嘴边淡去了。 坦坦垂了垂眼眸,又说道:“而且,如果我们赢了,那个罗致炎就再也不能说……你家的事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放轻了声音。 纪北崇耸起的眉骨抖了抖,琢磨着她刚才是什么时候来的酒吧,关于他的过往她到底听到了多少,又究竟是怎么看懂了他接受挑战的原由。 坦坦见他不说话,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对赢没有把握啊?” 纪北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可能!罗致炎从没有赢过我。” 他瞥了她一眼,莫名地觉得她拙劣的激将法竟也有几分可爱。 “那……你是担心我拖你后腿?”坦坦看向他,眼神中既有真实的担心,也有对否定答复的期待。 “是。”纪北崇一没留神,实话就出口了。 坦坦瘪了瘪嘴角,“那个任佳是不是挺厉害的?” “的确比你厉害。”纪北崇这样说着,眼前却出现坦坦把碎玻璃奋力向外掷去的画面,嘴角不觉弯了弯。 “那怎么办?已经应战了。”坦坦忧心道,“说实话,我都不知道领航员究竟要做些什么。” 的确,既然已经应战,是该转移重心考虑战术了。 |
纪北崇微微严肃起来,“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你的作用在于让我能获得比赛的门票。否则王祺,就是那个赞助我赛车的人,会放弃这场比赛。不过,既然是比赛,你的确需要理解一下领航员的作用和要做的事情。” 前边的话让坦坦有些沮丧,听到后边又打起精神,一脸“要临时抱住佛脚”的决然之色。 “领航员一般出现在越野拉力赛中,主要的作用就是在路况比较复杂时,及时提醒车手路况,否则车手容易分心无法专注比赛。今晚的赛车本来是跑圈赛,不属于拉力赛,但是由于有个电线塔翻倒切断了‘赛道’,所以不得不变成了局部拉力赛。” 坦坦点了点头,努力消化着纪北崇的话。 “一会儿我们会在正式比赛前暖胎加勘路一到两圈,这段时间你要格外专心,熟悉并记下路况、弯道、岔路等情况,还要记下我选择的路径和提示点,这个笔记叫做‘路书’。之后,在正式比赛中,你要按这个路书及时提醒我。”看坦坦的眉头紧张成一个小疙瘩,纪北崇又放缓了语气,“别紧张,听罗致炎的意思,只有废厂区内的路况比较复杂需要领航,应该不会太长。而且我的路感和记忆力都相当好,你把自己当作后备领航员就行了。” 坦坦微微松了口气,低头思忖着什么。 纪北崇看着她,忽然觉得也得给她输入些自信,又说道:“其实你有两点还是非常适合做领航员的。” 坦坦果然抬头望向他,“我?真的吗?” |
“你说过你对地图比较敏感,记忆力也不错。” “嗯,专业缘故。”坦坦点了点头,但并没有显出太多兴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有出色的夜视力。” “你怎么知道我有出色的夜视力?” 坦坦惊讶道头。 “我们刚出费城时被一辆皮卡追尾。当时夜色已浓,我都没能看清车牌,你不仅看清了,还记住了。” 坦坦眨着眼睛慢慢笑起来,似乎获得了极大的鼓励,“嗯!当时看你心情不好,就要和那个警察杠上了,我赶紧拼命回忆,否则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优势呢。” “所以说不要妄自菲薄。”纪北崇忍不住笑了笑,却又回过味来,“不对,这话有毛病。什么叫我心情不好要和警察杠上了,明明是那个操蛋警察想找茬!” “呃……刚才不是说要去吃蛋奶酥的嘛……”坦坦赶紧岔开话题,没说完又骤然打住,懊悔地咬了一下嘴角,转身就向门外走,“……呃……不是……刚才不是说要去试车的吗?” 纪北崇眉头微蹙,忽然明白坦坦并不知道到酒店把登车短信同时发给了他,大概还以为他不知道她曾偷偷溜走的事,遂跟上去贼贼地问道:“你刚才没去吃蛋奶酥啊。那留给你的六十刀得还我吧。” 坦坦不吭气,低头加快了步伐。 “走那么快。你知道哪部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吗?”纪北崇跟在后边喊了一句,弯了弯嘴角,没再追究了。 他们走进电梯,不锈钢的自动门合拢在身后。另一部电梯的门打开了,一个帽子压得很低的西裔的美国人走了出来。走廊里的灯光被那帽子遮住了,隐约看得清帽子下那蜥蜴皮般坑坑洼洼的脸庞。 |
※ ※ ※ ※ 坦坦打量着眼前碳灰色的两门车,微微有些失望。 说实话,她以为会看到一款“变形金刚”,然而除了低低的底盘和后边飞起的导流翼,她实在看不出这车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来吧。”纪北崇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坦坦坐进了车里,东张西望。 “什么感觉?”纪北崇也坐进了驾驶舱。 “没什么感觉。” 坦坦实话实说。 纪北崇忍不住弯了下嘴角,“感觉正确。这只是一款入门级的街道跑车,而且不是最新的,是两年前的旧款。” “你怎么一看就知道?” “因为……这就是我的车。我最后卖掉的那辆。” 纪北崇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走了一瞬神。 王祺刚才把钥匙递给他时说了一那句话,“如果赢了,这车就物归原主吧。” 说实话他还是不太明白王祺今晚的举动。借刀清理门户?良心发现的弥补?还是真想看看他的漂移王神话?抑或是神话的破灭? “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了。安全带不一样。” 纪北崇回神,见坦坦正扯着安全带左右打量,笑道,“这个四点式安全带是我唯一改装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以前这个位置上也坐过不少女孩子,却都是去拉风而已,没有一个是陪他比赛的。 “要是我输了怎么办?” 纪北崇忽然转头问道。 “嗯?”坦坦没听清,低着头手忙脚乱地扣着安全带。 “笨。”纪北崇蹙眉叹了一声,俯身帮她扣好,又问道:“你刚才不是问我‘对赢有没有把握吗’? “我……我以为你要打退堂鼓……才故意那么说的。”坦坦着急地解释着,而后她凿凿笃定道,“我知道你很优秀!我们一定会赢的。 ” 纪北崇的心底微微一震,忽然很想问她一句为什么明明走了却又回来了,话到嘴边却变了,“好!赢完比赛,我们去看迈阿密的新年焰火。时间应该刚刚好。” “真的?”坦坦的眼中一亮。 “真的。”纪北崇熄了车内的顶灯,踩下油门,在黑暗里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嘴角。 他们开出酒店,在附近找了个空旷的停车场试了试车。说是试车,其实是帮坦坦熟悉跑车的速度和漂移的感觉。而后他们又去加油站加满了油。 10:45左右,罗致炎终于发来了定位,并告诉他们各路口放风的人都已布置好了。 纪北崇的神情微微严肃起来,打弯转上了高速。 坦坦则蹙着眉,在手机上研究着发来的定位,而后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是那块棕地。” |
下了高速,弯过两个路口,便听见风儿带来一阵阵引擎的喘息声,远处的夜空也被乱晃的车灯撕开了许多道破口。 很快便看到许多色彩炫目的跑车停在路边,大开着前后的车灯,低音炮震颤着地面。刚才还在派对上楚楚衣冠的年轻男女们,此时都已换上了赛车服,敞腿坐在车顶或者车前盖上,标榜着恣意无忌之态。 坦坦觉得,相比之下,她和纪北崇还有他们的车更像是来看热闹的。 纪北崇将车缓缓停住,落下车窗,眼睛在人群和车群中快速扫过。颜冉不出所料没有来,王祺也没有来。事实上,不只王祺,刚才参加单身派对的那几个“95号公路”的资深会员也一个都没有来。看来还是要借他这把刀,不伤和气地清理门户。 他的眼睛最终落定在一个方位上。 坦坦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顺着那方向望去,看见一辆底盘极低的炫绿色跑车。夸张而流畅的未来线条,还有着渐变色的彩绘,完全符合坦坦想象中超级跑车该有的“变形金刚”模样。 罗致炎正从“变形金刚”中向他们望过来,眼神一半轻蔑一半挑衅。 “那是什么车?”坦坦土哈哈地问道。 “兰博基尼,Huracan……” 纪北崇说道,又低低加了句,“还好不是Aventador。” “哇!”坦坦的眼中浮起敬仰之色,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那我们的呢?” “保时捷 911。” 坦坦的眼睛睁大了一瞬,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 纪北崇心知肚明,“是不是觉得我们的车有点不起眼?” 坦坦小小地“嗯”了一声。 “现在反悔来不及了。”纪北崇佯“哼”一声。 “才没有。” 坦坦语气坚定,“你自己说的,赛车艺术是人与机械的结合。我知道你是很棒的车手!” 纪北崇转头看她,目光深邃,弯了弯嘴角。 坦坦意识到什么,忽然微微红了脸。她抿了抿嘴望向车外,正看到一辆硕大的敞篷吉普开了过来。车上,两个00后少年正在朝兰博基尼和保时捷分别招手。 “我先去和他们确认一下赛道和赛制。一会儿回来带你暖胎勘路,准备路书。” “好。” |
纪北崇和罗致炎分别跳上那辆敞篷吉普,一边一个靠在裸露的车架上。 吉普车向着废弃厂区开去。 罗致炎之前说得并没有错,是个空无一人的废弃混凝土厂区。 厂区外的道路环绕着一片巨大的空地而建,车道舒展,路面平整,弯道适中,只是这原本十分适合比拼直线速度和弯道漂移的回车场,被一个倾倒在地的巨型电线塔切断了。迈阿密的海岸飓风还真是剧烈。 不过电线塔虽然切断了废弃水泥厂外的环路部分,却并未切断进入厂区的辅路。赛车仍可从厂区中穿过,完成赛道环路。只不过厂区内原有的路径早已湮没在丛生的杂草中,加上地面状况参差不齐,巨型设备倾斜歪倒,赛车需要在厂房内外不停地穿梭转换,甚至要在逼仄狭促的空间中与巨型机器擦肩而过,并且避过重重岔路,才能开回到厂外的车道上,完成赛路的回环。 这样的赛路的确已经部分地具有了拉力赛的意思。 罗致炎因而提出,以拉力赛中的检测点的方式控制比赛路径——双方先共同拟出厂区内的最佳路径,而后沿路径每隔一段距离邀请一辆来观战的跑车作为控制点,一方面控制点的车灯可以为两辆赛车引航,另一方面则可以监督两辆赛车完成相同的规定路段,公平竞争。 纪北崇想了片刻,未觉不妥,点头同意。 敞篷吉普载着一行人在厂区中快速穿过,很快便约定了最佳路径。那两名少年随即去安排各个控制点上的助阵车辆。纪北崇和罗致炎则按约定,各自回到自己的车上带着自己的领航员暖胎勘路。 从充满了超现实颓废感的倾斜铁塔边经过,坦坦第一次进入了无人的废厂区。飞斜而过的运输管道,色彩犯冲的墙壁涂鸦,长得一人多高的荒草,歪七八扭的厂房仓门——一切都和她以前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注意路面状况和标志物,别被旁的东西分心。”纪北崇提醒着她,又向她解释了赛制,而后极为理性地判断了每段道路的宽度、长度、坡度,以及弯道角度,并耐心地讲解给坦坦,又让她记下各个变换点的标识物,并定好提前提示的时间。 坦坦认真做着笔记,同时看到一辆辆助阵的跑车开着低低的车灯停入控位点,每辆车的前盖上都有一个年轻女孩儿举着一个大大的数字。一共有十七辆,就是十七个控制点。 拥有跑车的富二代还真多啊! 坦坦心里感叹着。 |
@casnu 2022-03-13 10:02:26 赢了吧 ----------------------------- 呵呵 拭目以待 |
勘路加暖胎一圈之后,两辆跑车一前一后回到了起点。 观战的年轻男女们尖叫欢呼起来,列聚一旁观战的跑车也同时发动引擎低低嘶吼,为将要到来的比赛造势。 坦坦的耳膜被那喧沸声震得隐隐有些痛。她远远地望了一眼对面车里的任佳,却见她也正望过来,下巴扬得高高的,眼神十分轻蔑。坦坦心知不能败了气势,心里却仍不由得七上八下。 纪北崇注意到了,凑近她耳边低低道:“任佳也就是个绣花枕头。我以前在赛道上带过她两圈,心理素质不稳,容易在高峰时犯低级错误。” 坦坦愣愣“哦”了一声,感受到他微热的呼气掠过耳际,脸不明所以地发起烫来。 “他们的车刚才我也听过了。”纪北崇似乎没察觉到,犹自说着,“内核没改装过,性能尚在出厂设置范围内。别担心。” “我没担心。” “担心也正常。”纪北崇在她耳边轻轻笑了一下,继续道,“他们的车理论上配置比我们的好。不过,保时捷的设计更适于驾驶者的操控感受。所以机械间的差异,我来补上。”他停了一下,似觉不妥,又更正道,“我们来补上。” “嗯。”坦坦用力点了点头。 “刚才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不许尖叫。” “Good Girl.”纪北崇伸手圈住她的肩膀,用力挤了一下。 坦坦的心跳骤然加快,对面车里的任佳却忽然变了脸,转过脸去了。 纪北崇收回手,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心理战也是赛车的一部分,引擎发动前比赛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两名00后的少年忽然从耀眼的车灯中走上来,冲他们竖了竖拇指。 保时捷和兰博基尼缓缓移动,并排列在了起点线上。 喧沸之声骤然褪去,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低低的喘息声。 少年手中高高举起的令旗骤然落下…… |
11.风驰 ……少年手中高高举起的令旗骤然落下。 坦坦还没反应过来,安全带已紧紧卡入她的衣服中。强大的推力从后背而来,将她向前猛掷而去。拼命咬住冲到舌尖的“啊—”,她不自觉地将双手越过头顶抓住了车座靠背。 剧烈抖动的余光中,兰博基尼已经影动成墨绿色,势头似乎比他们还猛,渐渐有超出的趋势。 坦坦偷偷看了一眼纪北崇,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并没有急于超出的意思。 大弯渐至,纪北崇忽然将手间的方向盘向外一抹。保时捷犹如过山车转偏弯一般,猛然向弯道外侧摆动了一下。 前一秒就要被侧甩出车厢而去,下一秒又被急速带回——坦坦眩晕不已。保时捷却已极为流畅地完成了钟摆漂移,绿色的兰博基尼消失在了视野中。 前方,横斜在地的电线塔猛闯入视线,沿着笔直的车道飞奔而来。 不过片刻功夫,兰博基尼又带着巨大的喘息声追了上来,且有再次赶超他们趋势。 黑色巨塔却已经逼近,正以末世般的癫狂速度迎面冲来。巨大的甩冲接踵而至,倾倒的电线塔向左急速滑去。 坦坦蓦然惊醒,这是进入厂区的辅路了——她已经错过了第一个提示点。 她迅速看了一眼纪北崇,却见他脸色无常,微微耸起的眉骨显示着极致的冷静与沉浸,并没有因为她忘记了提示而有任何影响。 坦坦急忙举起路书笔记,判断了一下位置,极力稳住声音,“保持右线,飞跳……” 纪北崇目不侧视,嘴唇无声轻动,与坦坦同步说着路书上的内容,“……颠簸……过地轨……入厂区……” |
高速飞驰中的废厂区已全然不是刚才勘路时的模样。厂房、机台、料塔……一切的一切都在明暗不定的车灯中夺路狂逃。 坦坦辨一眼路况,看一眼笔记,发现有些跟不上,便索性脱了路书凭着记忆提示起来,“……加速……保持中间路……” 纪北崇注意到了她速度的变化,很快又发现她一字不错,微微弯了下嘴角,渐渐放弃了自己默背,只将她的提示作为心法,人与车渐渐合二为一。 刚才凭借厂外弯道的漂移和辅路急转,保时捷扳平了与兰博基尼在直道上比拼硬件时落后的半个车身,并领先了后者一个车位;进入厂区后,纪北崇的漂移技术与兰博基尼的齿轮扭矩优势同时受到了路况的限制,所以这一段比拼的就是驾驶员和领航员的合作。 罗致炎和任佳都有跑车和路飙经验,纪北崇原以为纵是他的记忆力和路感再好,这部分仍会小输一筹,要靠后边一个近似发卡弯的V型急转以漂移优势再度扳回,才能锁定胜局。所以,这场比赛在他心里虽有一定的赢面,却也绝不是百分之百的事情,必须全力以赴。他不曾跟坦坦提过这些,是觉得她反正不过是做个备手,知道多了反而会有负担。不曾想,除了第一个提示点因为紧张而错过,坦坦竟一字不落地准确提示了之后的每一个关键点,使他可以完全专注于对赛车的控制,并没有输掉先前赢得的优势。 纪北崇向后视镜瞟了一眼。那一团炫彩绿果然还落后他们一个车位,此时正左冲右突地咆哮着,企图超车赶上。 他的手在变速杆上快速地切换着,保时捷随之不断调整着车速与方向,阻断着兰博基尼通过卡位超车的企图。 坦坦也听到了兰博基尼急吼吼的喘息声,但极力不让自己受到干扰。她判断着路况,冷静地把脑中的路书转为唇间的提示,“入六档右弯……注意路面……加速……行驶60米……预备V型急转……准备……跳动侧滑……” 发卡弯来了! |
纪北崇淡淡拧眉,下一秒,手在方向盘上抹了一个小圈。保时捷甩出水泥地面,后轮压向旁边的石子坡地,在震颤的跳跃中极速扭转。 坦坦的眼瞳随着巨大的腾空甩冲骤然放大,又随着车子的硬着地急速闭上,牙齿紧咬下唇,防止尖叫逸出。 保时捷急剧抖动着左右扭摆了一瞬,最终稳然向前而去。 兰博基尼暂时消失在了车内车外三个后视镜中。 不知何时,路旁忽然不见了控制点的跑车车灯。 纪北崇冷静地调节着挡位,等待着兰博基尼再次从后视镜中出现。一秒…五秒…十秒……兰博基尼却始终没有出现在任何一面后视镜中。 一声重响! 纪北崇的心骤然一沉。 然而,还未及他错以为罗致炎翻车出了事故,兰博基尼忽然带着巨大的引擎声浪从他们前方窜出,瞬间就将他们甩在了后边。 “作弊!” 纪北崇瞬间明白了罗致炎早已预备好的计划——刚才双方认定路线时,罗致炎隐瞒了一条可以帮他反转败局的捷径;而后他建议两辆车采用控制点“打卡“的方式完成比赛,因为这条捷径隐藏在两个控制点之间,单从“打卡”的角度来看,又没有违反赛制。 这种利用信息不对称而进行的作弊在正式的比赛中是不可能存在的,但在街头飙车中,却无法申诉。等于吃了一个哑巴亏! 他考虑了两辆车的性能和两人的驾驶技术,却忘记了把罗致炎无下限的人品计算进来。 是他大意了! “Shit!”纪北崇低声嘶吼,失却了一瞬冷静,脚下也微微失稳。 |
“稳住!别减速!”坦坦微颤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却异常冷静,“十四和十五号控制点间有一条小道,可以缩短路程。” “什么?”纪北崇声音急躁。 “既然赛制有漏洞,我们也能利用。”坦坦提高了声音——显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看明白了眼下的局面。 纪北崇骤然醒悟——她说得不错,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是否真有机会利用赛制漏洞,“你确定那条小道?” “确定。”坦坦语气笃定,“先通过第十四个控制点,然后听我的提示。” 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好!”纪北崇踩紧油门,稳住轮盘。 “ ……入1挡短右弯……加速……” 一辆红色迈凯伦从路边一闪而过,车前盖上女孩儿手中举着的“14”化成数道虚影。 “现在听我的提示……开大灯……注意倒地的减速牌……九十度左转……”坦坦开始提示路书上不存在的那条小径,用语虽全失章法,倒也清楚明了。 纪北崇拉开大灯,远射的矩阵灯照出路旁一个倒地的减速牌。减速牌后方,一条似路非路根本不会有人注意的窄道仿佛从天而降。他迅速判断了角度和车速,转轮盘—踩刹车—甩尾,保时捷接近全速转上了那条小径。 巨大的振颤传递着地面的嶙峋起突——是底盘在翻滚起伏。 “卧槽,这是什么路?”纪北崇吼道。 “加气混凝土切块堆放带。”坦坦也喊,上下牙床猛烈撞击着。 “你哪儿找的?” “我有一门课做过这个棕地的研究。” “刚才怎么不说?!” “怕你笑我。” 纪北崇忽然失控地大笑起来。 |
很快地,地面不再是最大的挑战,两堆混凝土砌块在车灯中横空而出,只留下中间一条窄窄的通道。 “地图上没有的。”坦坦委屈地喊,“加气的……轻,也许可以撞!” 纪北崇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加气混凝土比较轻,也许可以撞冲过去。“来了……”他的脚下没有一秒犹豫,全速冲上。 坦坦闭上眼,下意识用手护住脸。 然而巨大的撞击并未发生,代之以纪北崇大笑的声音:“这就是小车的好处。” 坦坦睁开眼,看见保时捷恰到好处地插入了砌块间的通道。车尾随即传来巨大的摩擦与震颤。 “它的屁股是大了点。”纪北崇的语气中放出轻松,脚下却毫不含糊,一脚油门到底。 终于,保时捷带着巨大的震颤,冲出窄道,进入一片开阔地带。 几乎同时,兰博基尼也驰入了这片开阔地带,却还在减速中调整着过弯后的失控。 “他没机会了。”纪北崇面无表情,近乎全速地完成了九十度地转弯,向第十五个控制点冲去。 兰博基尼左摇右摆终于全速追了上来,但这片刻差异足以注定赛道上的定局。最后三个控制点,保时捷没有再给兰博基尼一丝追赶上来的机会。 冲过第十七个控制点后,赛道便回到了厂区外平直的车道上。 两辆跑车一前一后冲过了终点线。观战的年轻男女们欢呼雀跃起来。 在那欢呼声中,罗致炎一脸铁青地坐在车里,一副牙咬碎了咽下肚子的恨恨表情。任佳大声冲车内说了句什么,气呼呼地甩开车门冲下车去。 罗致炎想利用信息差和赛制漏洞胜过纪北崇,却不曾想坦坦是规划专业的研究生,她在棕地修复研究课上正好研究过这个加气混凝土废弃工厂。而坦坦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以前课上的信息转码成了她和纪北崇新的路书。 纪北崇的眼睛从兰博基尼收回,转向身侧,却见坦坦正蹙着眉轻轻松开咬得太深的下唇。下唇上一道深印子,嵌着一汪红色。 他的心微微一皱,“不让你叫,也不用对自己这么狠。疼不疼?” “还好。”坦坦笑着用手在唇边扇风止痛,眼睛亮亮的,“没拖你后腿吧。” 岂止没拖后腿,在他失却平静躁乱失措的那一瞬间,如果不是她及时提醒又另辟新路,他怎么可能转败为胜! 纪北崇的心底涌起一阵热潮,他俯身抬手轻轻压在她流血的下唇上,“别动,先止住血再说。” 坦坦微微僵在那里,任他轻轻用手压着她的嘴唇。而他的眼睛,犹如夜色中的一潭水,深不见底,却又反射着星空。 尖锐的警笛声忽然远远划破了夜空。一瞬间,刚才还亢奋的人群鸟兽乱散。 没想到罗致炎的布控比他的为人还不靠谱! |
@嗟稽舀 2022-03-16 12:41:31 开飙了 ----------------------------- 此战意义重大 |
“Shit!”纪北崇咬牙切齿地收回手,向窗外探看,判断着警车的来向。 “我记得西侧有一个料塔和几个仓库。”坦坦忽然说道。 “好,听你的。”纪北崇拨转方向盘,掉头向厂区西侧撤去,很快却还是被一辆警车咬上了。 “怎么感觉成了……逃犯……”坦坦的声音中透着困惑与恍惚。 饶是在逃离警车的追驰中,纪北崇也忍不住笑起来,开始还压在喉咙里,后来实在压不住便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专心开车,我们都快被抓住了。”坦坦气得直嚷,却也忍不住笑,而且一笑便止不住了。 保时捷载着一车小小癫狂穿行在废弃的厂房中。 斜飞而下的运输管道在车灯中一闪而过。 纪北崇忽然抹了一下方向盘,将车从坡道转下,进入一片开阔的低洼坑地,而后又连打了两个弯,将车一次性泊稳在运输管道窄窄的阴影中。 熄火,关灯,开门,关门——他悄声而敏捷地拉着坦坦下了车,藏入一个变电箱后。 警笛声很快逼近,却因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在他们的头顶上方踯躅不前。 “我打赌他们就在这附近……” “哎,那根运输管是从下边上来的。这儿肯定有能下去的坡道……” 警察断断续续的对话穿过浓黑的夜飘落下来,而后便听到他们下车的脚步声,似乎真要沿着坡道下来搜寻。 坦坦心急闭眼,唇间微微而动。 “对!对!” 纪北崇凑近她的耳边悄声道,“快祷告,小基督!” 坦坦睁眼,正撞上他含笑的眸子,眸子里闪着灼人的光。她心口一跳,不自觉想逃开,头却撞在了变电箱的铁皮上。 “哎呦~”坦坦吃痛。 纪北崇急速把她的声音压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我绝对听到了什么……”警察的声音再次飘过头顶。 坦坦挣了挣,没挣动,却感觉到了他手臂与脖颈上紧致有力的肌肉。合着古龙水的清香,他修过的胡茬刺着她的脸,而他的火热的唇就压在她凉凉的耳朵上,把她的耳朵都烧着了,猎猎作响。 头顶的脚步声渐渐向下方移来。纪北崇卷紧她,向变电箱后更深的阴影中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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