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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红尘依旧话桑麻[第2页]

作者:常山渐青
首页 上一页[1] 本页[2] 下一页[3] 尾页[1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可是我忍不住啊!”我如此回应道,说的是真心话,打的是悲情牌,同时在忽然之间就有了一种一定要豁出去的勇气了,我觉得唯有如此才能平衡我往日对她狂热的相思和挂念。
    我曾经特别笃信这句话,即人活着一定要朝着一个大致的方向,看准一个清晰的目标,怀有一种远大的理想,否则的话是断然活不好这一辈子的,是绝对应付不了复杂多变的甚至是艰难困苦的生活的。现在我依然如此认为,所以才敢抱定了一种全然无所畏惧的,或者说是臭不要脸的精神和她打交道的。
    “其实,我也,忍不住!”她快速地回应了,快到这句话好像要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永远不再出现。
    她又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这大约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吧?
    但是我对此却一点也不能确定,我甚至都有些迷糊了,我觉得幸福不应该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想想我究竟何德何能啊?竟然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得到她的青睐,得到她的肯定,这不可能!
    “是忍不住要削我吗?”激动之余我真是愚蠢透顶了,竟然说了一句极不着调的话,这和她的意思简直是南辕北辙,驴唇不对马嘴,我怎么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很明显,我们的看法不一致。”她如此回道。
    她果然开始翻脸了,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她似乎在提示我什么,又好像不是,我一贯都是这样认为的,这回也不例外,因为我总是拿不准她的意思,或许她压根就没打算让我弄明白她。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并不在意我。
    “怎么不一致?”我愣头愣脑地问她。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可惜为时已晚,耀眼的流星已经悄然划过漆黑的天空,我却连它的尾巴都没看见,我真该把自己的两颗眼珠子抠下来,使劲仍在地上,然后再跺碎它们哥俩。
    “管他呢,反正我就是喜欢你!”我径直说道,又一次把自己放在了正在起火冒烟的油锅上,不顾死活地煎熬起来了。
    当然,我也在认真考虑,在“管”字前边究竟是用“他”字呢,还是用“它”字呢,这真是不好确定的一件人生大事。
    “我一直都拿你当兄长看待,”她随后直接甩出了一连串的狠话来,搞得我有点应接不暇,不明白她的内心又起了怎样的波澜,同时我又该如何恰当地应对,“可是你却一个劲地逼我说话,你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嘴里可没什么好话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我愿意听你的,不管你说什么话。”我这次下贱得真够可以的,说是花样迭出也不为过,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恨自己在夏黛云面前如此的不自重,不过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的。
    正是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我空有一腔荡漾不已的春心,就是感动不了远在那头的孤灯佳人,这叫我如何是好?放又放不下,拿又拿不起,真真愁煞老夫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顺着她先前的意思起了那个荒唐的开头,以至于现在不好收场。据说这个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就是一事无成的温柔与体贴,一贫如洗的真诚与挚爱,如今这两项破烂玩意我这个天生的癞青蛙差不多都占全了,我居然还想着要去吃细嫩无比的天鹅肉,真是太不自量力了,太痴心妄想了,太自以为是了,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我以为我是谁啊?
    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
    抗疫必胜
    “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她又问,搞得我一愣一愣的。
    直到此时我才知道,真正的离别既不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也不是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而是在同样洒满温柔似水的皎洁月光的大晚上,她说着我不想听的话,我说着她不想听的话,就像城里的鸡和农村的鸭在徒劳地对话一样,尽管“咯咯”声和“嘎嘎”声不断,你来我往的样子也很好看。
    “请问,又有什么不合适的呢?”我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其实内里是越来越没有自信心了,事实上我已经败下阵来了。
    虽然我总是以为人生不过就是从风花雪月到柴米油盐,最后再到终老床前的一个单向的过程,原本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大家都是具有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而已,她根本就犯不着和我如此较真,大可以逢场作戏就是了,就像古代行军打仗的时候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那样自然,但是她显然不这么认为,她似乎在迫切地追寻一个可以说服自己臣服于我的理由,否则的话她绝对不会轻易踏上我的贼船的。
    她都已经说过了,她不是那么好骗的。
    “你既然是这个意思,那就算了,”想通这些我以为历历在目的清晰可见的关节之后我又悻悻地说道,且觉得她一定会对我再次产生哪怕是点滴的同情和恻隐之心,“我也不好再厚着脸皮纠缠你了,我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我从来都不想强人所难。”
    早逝的人永远都不会老,只要有人记得这个人。
    基于同样的道理,在这场绝对不是纠缠不清的不被旁人祝福和看好的感情旋涡里,非常明智地及早抽身的她,永远也不会败给所谓的爱情,只要她不承认她对我有这种可怕的感情,或者我和她之间有这种可怕的感情,再或者我对她有这种可怕的感情。
    不被太阳照射的花蕾,永远都开不出艳丽的花朵。
    “你说说,像我这样的位置,究竟算个什么角色呀?”我接着真诚地自嘲道,希望她能设身处地为我考虑考虑,而不是在那里想当然地自说自话,“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如你所说,我最多就是个兄长罢了。”我自抬身价道。
    “其实说到底我有什么啊?”我接连问道。
    “你说我是那个什么,未免也太抬举我了吧?”我又道。
    “不过,我还是应该谢谢你的美意。”我冷笑道。
    “不是,你就是不是什么,”她想把心中的意思表达得更清晰更明确一些,好让我最终能死心塌地地走开,可是这显得有些徒劳,因为我其实是心明肚知的,我不过是故意要拖延一阵子而已,目前这种情况下我所能做到的,充其量也就是多和她聊会天罢了,“你这样说也是很不合适的呀,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众所周知,当你有了一定的观点,你就有了一定的敌人,甚至你的存在本身也是一种不能忽视的敌对因素之一,所以庙里的泥菩萨只接受人们的跪拜和香火,却从不开口说话。我和她的观点显然是不一致的,这个话她早就说过了,所以我们应该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敌人,只是她这个敌人有点看不起我这个敌人而已。
    我想对敌人再发起一次冲锋,因为我还不死心。
    “可是,不说出来我很难受啊。”言到此处我真的有些胃疼和心酸了,但是我并不打算把自己过去全部的痛苦和酸楚都讲给她听,因为我知道,她未必就想听我过去的那些烂事和俗事,她绝对没有那个雅兴,关于这一点我是非常自信的。
    人如果缺乏足够的智慧来协调人生的话,那么聪明就是一件极其痛苦而危险的事情(尽管我从来不认为我是一个聪明的人),并会发展成为一种难以避免的巨大悲剧。当然了,很多时候人们会把“想的比较多”这件事当成聪明的表现之一,其实这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愚蠢,而且是危害程度更大的愚蠢。人在衣食无忧之后,精神需求就成为排在第一位的问题,且绝对不容忽视和回避,尤其是满脑子胡思乱想的人更是如此,所以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几乎离不开伴侣、亲人或朋友的关心、支持和肯定,离不开健康的亲情、爱情和友情。但是,我现在要着重强调的是,在特定的情况下,有时候不健康的感情也是不可或缺的,也是不容视而不见的,所以我才会误入歧途,喜欢上她。
    “可是,你说了,我很难受啊!”她别愣着回道。
    她确实矜持不下去了,我以为我看出来这一点了,就像站在泰山顶上看到火红的日出了一样,这并不是因为她被我的言语感动了,从而变得喜欢我了,而是她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了。她或许见过很多种类的追求者和仰慕者,其中不乏特别奇葩和有才的人,但是却从来没见过像我这种四六不上线的人。有时候我对自己的无赖和愚蠢之举也比较自信,因为纵观我从前的卑微无比的生活片段,我还是获得了不少的鄙视和看不起的,我不愧是一个真正的失败者。
    她这样做或许是极不应该的,她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须臾之间我陷入了一种混沌不堪的难以言表的谵妄状态,当形神高大的自我感觉良好的“超我”不停地站出来干扰和影响清新脱俗的无辜可怜的“本我”的时候,我觉得这悲催的人生连敷衍一下都变得困难重重和痛苦不堪。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眼前的生活就是水,“本我”是油,“超我”是气,这三者互不相容,分界清晰。这就是所谓的浮生,也是浮生之痛,谁也躲不开的浮生,尤其是我,更是躲不开这个法力高强的家伙。而最让我感觉痛苦的是,我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上她这样一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女人啊?
    @海州书生 2022-04-11 14:50:16
    文字优美!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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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奖了。
    “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当我的话被风刮走了吧?”我嘴上虽然说得倒是轻松,可心里并不觉得轻松,连傻子都能明白这个道理,我不过是在强忍悲痛罢了,我不想当个可怜虫。
    “你说这是什么事啊!”她引用了一句我曾经说过的话,这让我感觉有些烦人,她真不该重复我的话的。
    “我真是控制不住自己啊,请你原谅!”我又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可怜之处,期望能博得她进一步的同情和珍惜。
    “难道你是人格分裂吗?”她迅速地击中了我的要害,却又是这么的不经意,如同那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小男孩。
    “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努力地保持安静,行不行?”我痛苦地祈求道,仿佛我真成了她说的那种人,其实我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关于这一点她应该是非常清楚的,她就是有意要这样说我的,我也很清楚她的小把戏。
    “只求你不要恨我才好。”我软软地央求道。
    “你觉得你这样任意地放飞自我,真的好吗?”她接下来很文艺地回应道,其中不乏对我的些许关心和在意,这让我又感觉到了从天而降的丝丝暖意,不禁有点欣喜若狂了。
    “我觉得这样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吗?”她又更进一步地责备我道,当然也是出于爱惜我的目的,从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的,我现在也只能这样理解她。
    “我清楚,我比你清楚。”我违心地回道。
    “早知一场空,何必惹纷争?”她及时地补充道,既是对我说的,也像是对她自己说的,更是对寂静的深夜说的。
    这是她有史以来说的最具哲理的话,我不得不记下。
    “其实,我也不想惹你烦啊。”我被逼口吐真言。
    “毕竟,我那么喜欢你。”我嗫喏道。
    “我并没有烦你。”她这话说得倒有些诚心诚意。
    “那我真是烧高香了。”我高兴地回道。
    “我总不能再给你加把火吧?”她非常英明地说道。
    “谢谢你,我明白了。”我终于可以理智一点了,然后叹了口气后缓缓地说道,以期能和她的宽容大方相匹配。
    “我现在感觉好受多了——”我如实说道。
    “反正你是知道的,”我顺坡赶驴道,心也确实累了,“我拉下脸来和你说这个事,对我而言也是很为难的。”
    “你压根就不该说。”她再次怼我道,像个刚下蛋的小母鸡在全力以赴地保护自己的蛋,草丛中那枚唯一的蛋。
    “不说我受不了啊。”我再一次可怜巴巴地强调道,颇显无辜和无奈,其实却是无能和幼稚的表现,甚至是无耻的表现。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毫无进展。
    “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我置气道。
    “你冷静些,千万别晚节不保啊。”她颇怀善意地叮嘱我道,就像个极其贴心的小妻子,可是她并不知道我的晚节早就不保了,至少在心理上是这样的,对此我并不讳言。
    “放心吧,我很冷静。”我还嘴硬。
    “那就好!”她即刻嘲弄道,比我还嘴硬。
    “要怪都怪你的魅力太大了。”我又流俗了,开始胡扯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的光辉形象了。
    “你放心吧,晚节我一定能保住,”我佯装大气地标榜道,其实心虚得要命,也恼火得要命,因为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可怜的只能躲在没人的角落里独自哭泣的小丑,“我真的冷静了,也想开了,我就是有点担心你会觉得我这个人无聊透顶,恶俗得要命,甚至有些下三滥,不配做你的同事。”
    她或许真的去睡了,半天都没动静。
    “好了,从此以后你的世界就彻底清静了,”我明知道自己说的都是惹人发笑的气话,都不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还是一口气把这些讨厌的字都打了出来,以示自己的清白,“我保证以后在你面前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绝不再随随便便地去打扰你了。”
    “反正我也想了,”我像个典型的傻瓜一样嗫嚅道,“咱既然没有那个熊本事,就不该去撩那个骚……”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无意参与其中。”她停了老半天之后才如此回道,有点下逐客令的意思。
    我当然明白她的心情,但是还不死心。
    “唉,老刘啊,老刘,想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净干够不着天捞不着地的蠢事呢?”我暗自幽幽地叹道,不禁在感慨万千的同时愁肠百结,同时还好好地感动了自己一把,至于恶心没恶心到头上的各位神灵,那就不得而知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都说老房子着火不易收拾,你干嘛还要往这一步走呢?”
    “人家说你千万不要晚节不保,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啊,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我接着诚心诚意地自责道,自然而然地开展起了自我批评,并且大有泛滥成灾的趋势,“你也不想想,这种事最后能有好结果吗?亏你还自称是个大智若愚的明白人,和那些争名夺利的凡夫俗子不太一样呢……”
    唉,想来水中月自是天上月,眼前人也是心上人,就是人家不拿咱当个贴心人啊。
    “别了,昨天,你好,未来!”我心说。
    “人生这条路,有时候我只想走得快一些。”老刘慢声细语地告诉我,眼神里既没有绝望,也没有希望,看样子很是超然和淡漠,就像一个被遗弃多年的毫无血色的老妇人。
    虽然总有一些瑰丽神奇的梦境,使我们不愿意在沾满露珠的早晨直接醒来,但是人总归还是应该忘情地投入人间烟火,赶快忘掉从前的种种悲凉和寂寥,才能顺利地活下去,像别人期待的那样。
    “我说你至于吗,老刘同志?”我居心叵测地看了他一眼,笑着回道,好像我是站在高高的岸上,他是站在深深的水里,极端狼狈的是他,轻松看热闹的是我,“为了一个长相并不出众的,也没什么过人才华的,说话看起来有点雾雾症症的,刚刚离了婚的二货女人,你把自己弄成这个倒霉样子,况且你自己也有老婆孩子啊。”
    “半山冬雨半生忧,一杯清茶难入喉。山后本是清净地,奈何俗人一身愁啊。”老刘幽幽地拽道,他知道我的路子,我知道他的风格,彼此便相视一笑,轻松化解了他心中的尴尬和无聊。
    这算是对我的回答吗?
    真是岂有此理!
    我一直都觉得但凡事情到了需要撕开脸面讲道理的时候,其实已经不需要再讲什么道理了,你可以不讲道理,直接干就完了,只要你能承当得了所有负面的后果,你也可以不讲道理,知趣地选择闭嘴,夹着尾巴悄悄地离开。既然老刘玩不了人家,吃不下那个秤砣,干不了那个瓷器活,那么及时地撤退也不失为上策,这没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俗话说受人劝,吃饱饭嘛,更何况劝他的人还是他特别喜欢的人,十分痴迷的人,他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人生的路走得快一点,慢一点,其所都是无所谓的,都是你我当不了家的事,所以,你又何必这么在意这个事呢?”我一五一十地煞有介事地劝着他,隔岸观火的心态表露无遗,旁观者清的意思更是溢于言表,当然,我是不怕他看出来的。
    “我看你真是有点自寻烦恼,没事找事啊。”我实话实说道,适时地打击了一下他,希望他能尽快地清醒过来,别再晕晕乎乎地做什么黄粱美梦了,这比吃什么药都管用。
    “突然不喜欢一个人了,是什么感觉?”老刘猛然问我。
    “而且是曾经喜欢过的人。”我笑道。
    “是的。”老刘道,用的是标准的京腔京调。
    “就是觉得完全无所谓了呗,她爱干嘛就干嘛,想和谁好就和谁好,以后是走运还是倒霉,是过好还是过孬,甚至是死还是活,反正都和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嘿嘿地笑道,觉得两个中年大男人私下里谈论这些拿不上台面的感情问题,着实有点龌龊,但是一想到我们都处在这种悲催的境地,也就彻底释然了。
    “其实就是这种感觉,”他自己又重复着我的意思回答道,真是个天生的戏精和自来熟,确实有点让我甘拜下风,同时又觉得他这个人简直太好玩了,“本来我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是耀眼的光芒,而且外形非常灿烂,一般的女人和她根本就没法比,反正就是高不可攀的意思吧,给我的感觉是可望而不可即……”
    “然后慢慢地就变得暗淡了,矮小了,不再那么压迫人了。”他终于谈到了后来的悲惨境地,这个可怜的人啊。
    “当然了,也就是你说的那种完全无所谓的感觉。”他随即又冷冰冰地自嘲道,一副被迫大彻大悟的样子。
    “浮萍人生似流水,何苦愁闷川边柳?”我兴奋地拽道,为自己能想到如此恰到好处的一句话而骄傲不已。
    顺便说一句,日本的太宰治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所以我比较喜欢引用他的话来说明我所处的状态或所持有的意见。尽管有时候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需要用语言来表明自己的想法的,正所谓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嘛。当然,似是而非的模棱两可的语言也是语言,并不是每次都需要使用精确的语言。很多大人物都喜欢玩这一招,故意不把话说清楚,好让下边的人去琢磨和猜测,这是一种我特别讨厌的恶习。
    “可是,总有那么一天,她的形象在我心中又死灰复燃了,无论是看见她的背影,或者是偶然想到她,还是感觉心头一震,难以自控,好像她又重新变得光芒万丈和高大无比了……”老刘悲悲戚戚地絮叨着,我虽然记不准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但是却十分清楚他大概的意思,那就是他后来还是忘不了那个叫夏黛云的女人。
    我突然觉得“光芒万丈”和“高大无比”这两个成语运用得很不恰当,根本就说明不了他彼时的心情,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他怎么会产生那种怪异的感觉呢?但是,说实话,真叫我揣度揣度,我也说不上来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毕竟我没经过这种事。
    “后来,她竟然默不作声地把微信朋友圈的权限给改了,不让我看她的朋友圈了,”老刘颇显悲凉地叙述道,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真是个多情而狭隘的人,叫我感觉哭笑不得,不知下边该如何教育他,“再后来,她把我加黑名单了,然后我就不能给她发信息了,真是太可恶了,太偏激了。”
    “这是人家的权力,你是无可厚非的。”我提醒道。
    “然后我一生气,就把她给删除了,”然后他梗着脖子说道,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可笑样子,“结果删了没几天,我就感觉后悔了,但是,想要恢复已然是不可能的了。”
    此时我真想捧腹大笑,笑这个可笑之人。
    “我在公司下班后也曾经主动找过她几回,”他哭丧着已经显现出少许皱纹的老脸嘟囔道,和窗户外边蓬勃的春景完全不搭配,“希望她能重新通过我的好友申请,结果可想而知。”
    我心说,发朋友圈除了向特定的对象展示自己的所见所闻和所思所想之外(其实多数时候还是炫耀),对发朋友圈的人来说一点现实意义都没有,这个举动的最大价值似乎仅仅在于能让看到朋友圈的人从里边读到点什么,思考点什么,所以从本质上讲这是一个纯粹利他的行为。非常不巧的是,她,夏黛云根本就不想利老刘,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她自有她想利的人,男人,但绝对不是老刘。
    人生本没有意义,关键在于要赋予它一定的意义,否则一切都是虚无、消极、怠倦和悲观的,都是难以忍受的。老刘硬要给他心中的她赋予一定的现实意义,这才是他最让我感觉悲哀的地方,朋友圈不朋友圈的倒在其次,这个事情其实并不重要。
    “就是重新加了好友又能怎样呢?”老刘继续悲观地讲述道,心情持续处于萎靡不振和郁郁寡欢的状态中,眼神里能流露出来的全是忧郁和不甘之意,整个人犹如墙角附近一根潮湿的拖把,“她总是这句话,总是这句话,不黑不白的,始终让我琢磨不透,说这个话的时候她还有点娇滴滴的,或者是可怜兮兮的,让我不忍直视。”
    “老张,你说我还能怎样啊?”他问道。
    “那就是明确地拒绝你了呗。”我替他总结道。
    “但是我心有不甘啊,”他立马急乎乎地辩解道,布满血丝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真像个永远都不成事的农村老娘们,“我总想让她给我一个正式的拒绝。”
    “另外,她要是真心想拒绝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为什么要拒绝重新加我为好友呢?”他执迷不悟地继续问道,就好像我是无所不能的上帝,可以轻松地解决他面临的所有人生难题,“感情方面的事可以不谈,这个我能理解,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但是工作上我们还是有交集的,她这么做太不给我面子了。”
    “而且更为可气的是,”他怒不可遏地接着说道,显然是动了真气,不是闲着没事随便找人聊天的意味,“她竟然还把我的手机号加入黑名单了,我都不能给她打电话了。”
    “你们不是通过企鹅聊的天吗?”我笑着问道。
    “所以啊,我才特别在意微信。”他大声解释道。
    “她是想断绝和你的一切联系。”我果断地分析道。
    其实我真没弄清在他心目中企鹅和微信之间的区别和联系,所以才这样说的,关键时刻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笨拙和无能。
    “我又不会随便骚扰她,”老刘异常气愤地辩解道,看来确实还没走出那个烦人的害人的小圈子,他越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越是体现了他的偏执和可怕,“我知道,感情是感情,业务是业务,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尽管是在一个公司里上班,可是我一直把这两者分得很清,从来没在工作时间打搅过她,我都是私下里找她说事,而且还都是用企鹅联系,连电话都很少打,真的。”
    @宣娇2018 142楼 2022-04-18 12:20:00

    人生本没有意义,关键在于要赋予它一定的意义,否则一切都是虚无、消极、怠倦和悲观的,都是难以忍受的。

    好文章
    —————————————————
    过奖,过奖。
    “况且我们又不在一个部门,她又何必这么绝情呢?”他十分不解地向天问道,脸孔并没有朝向我。
    我真的想对他说,欲望的巅峰是死亡,不可轻易满足;痛苦的极致是狂喜,不必随意抱怨。但是,这些也许会让他感觉醍醐灌顶的话,我现在是万万不能告诉他的,因为我并不能确信这些话的最终效果,事与愿违的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我不想在他身上冒险。
    “其实感情方面的事,外人还真不好说什么,”我非常无奈地摇头表示道,想来他应该也能理解我的意思,其实他只是要找个比较靠谱的人来倾述一下内心存在已久的苦闷和压抑之情而已,并非为了要得到什么具体的东西,“我既不知道你们的开头,也不知道你们的结尾,只是听了你说的其中一些情况,确实不好提什么具体的建议,万事还得靠你自己。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嘛,你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最后还得你自己来解开,人家毕竟是无辜的。”
    其实我更想说的是,只要留得青山在,烧不烧柴无所谓,因为幽幽青山并不是单单为了烧柴而存在的,它的意义绝不局限在此。我想等以后有机会了,再给详细地聊聊这个道理,现在还不行。
    “其实这个心结,我后来也慢慢地解开了,”他随后又出人意料地冷笑道,把一个略具色心的中年男人在婚外情感上的无奈和忧伤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差一点就感动了我,“就是有一回在公司的食堂排队吃饭时,我就站在她的身后,她的旁边就站着一个男的,应该是同一栋大楼里别的公司的人,那个男的比较年轻,我也看不出他是已婚还是未婚,反正长得还挺高大帅气的。”
    “他们应该是约好一起下楼来吃饭的,”他一边皱着眉头痛苦地回忆着,一边不急不缓地向我描述着当时的情景,“从她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我就看见了,然后我一直悄悄地跟到食堂。”
    “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个男的一副想撩她的头发,想揽她的腰身,想摸她的屁股,但是又不敢做得过于明显的样子,我拿眼一看就完全明白了,老张,你懂吗?”他自顾自地讲述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小世界里,从而忘记了我这个外人。
    “咱都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明白呢?”他冷笑道。
    “嗯。”我回道,同时认真地看着他,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后来,他们两个人脸对着脸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他黯然失神地描述道,心智早就随风飘到无限遥远的地方了,“我就在那个男的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桌子吃饭,当时我的手抖得很厉害,根本拿不动筷子,眼里全是泪水,根本就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再后来呢,”他接着淡淡地回忆道,低沉了半天的郁闷心情似乎好了一点点,已经不再表现得那么痛苦和叫人同情了,我也稍稍感觉心安一些,“我偶然发现她和我们公司里一个年龄比我大许多,言行举止非常恶俗和没品的男人关系很不一般,至于怎么个不一般法,我就不具体再说了,因为一提起这个事来我就反胃,于是我就更加看轻她了,从此把她打入了另类,不再拿正眼看她了……”
    “识透人情惊破胆,看穿世间心胆寒。我觉得到了这个时候,你应该能够释怀了。”我微微地笑道。
    “是能够释怀了,但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因为真正忘掉一个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这句话说得很对,我非常赞同。
    我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和隐情肯定比他给我说的要复杂得多,而且一定让他难受得要命,他只是在心情尚可的情况下,大概地给我讲了一下其中的部分情节而已。这应该是他必须住到这种地方来的主要原因之一,我很随意地猜测着,越猜越觉得像。
    老刘其实是一个细腻委婉、思维敏捷、颇有素质和教养的男人,在文史哲方面也有一定的天赋和才分,我一直都觉得他去高校当一个为人师表的老师比较合适。他对此也是比较认同的,只不过命运和他开了个很大的玩笑,他干的完全不是这个行当。至于他从事的到底是什么行当,我反而没有兴趣知道了,同时他也没兴趣说。
    因为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没有真相,只有印象,没有事实,只有解释,没有客观的人,只有他人心中的人,所以我无从知晓老刘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也没法盖棺定论地评论他。他就是他,一个看起来有点邋遢的非常普通的落魄男人,我的众多病友之一。
    任何一段不得善终的感情纠葛到底是福还是祸,谁又能真正地勘破呢?我想红尘一场,无外乎因果罢了,就看你能不能参透了。有道是浮屠不三宿桑下者,不欲久生恩爱也,有些女人还是趁早远离了她比较好,以免惹得自己一身骚,那就得不偿失了。
    真正的离开,关门声都很轻。
    或许是受《三国演义》中桃园三结义的影响太深的缘故吧,我对“三”这个数字情有独钟,觉得它非常神秘和稳固,有着无以伦比的魅力和趣味。所以,在神神叨叨的老刘之外我又有幸觅得一位好友,而且这个人早就是老刘的好友了,他就是尚东升先生,即姜主任和其他医护人员口里的老尚同志。
    他约略地比我大那么几岁,我姑且称他为尚哥吧,他算是一个很时尚靓丽的哥们,我在叫他的时候经常这样想。在说他的事之前应该提一下他的相貌,这才是比较符合程序的事情。他身高一米八左右,体型瘦长,体格健硕。他的脸型也比较瘦长,但是整个脸却比央视名嘴李咏的要好看许多。他属于典型的海西省中年帅哥一枚。他左上边第四颗牙是闪亮的银灰色,据说那是一种比较昂贵的牙套,见过他开口说话和大笑的人一定对这颗异样颜色的牙印象深刻。
    “唉,尚哥,你开车的技术怎么样啊?”有一次我闲着没事很随意地问了他一个比较平常的问题。
    这回老刘同志不在场,他去茅房自由自在地蹲大号了,因为他的肚子不大舒服,这也是他的老毛病之一。他目前的血糖控制得不太好,平时不是便秘就是拉稀,遇事颇有点懒驴上套,不屙就尿的意味,我经常取笑他这一点,他也毫不在意。
    “唉,别提了,兄弟,”一听我主动说起车的事,老尚突然就非常懊恼和厌恶地说道,看来我这回真是戳喽准了,无意中说到他的兴奋点了,“我去年秋天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闹得心里很不舒服,这几个月以来,我就是因为这个事烦的,所以才住到这里边来的。”
    “哎呀,都快把我和恁嫂子都烦死了。”他抱怨道。
    这下我又能过过当一个倾听者的瘾了,真爽!
    “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关心地问道,掩饰不住心中不停奔涌着的窃喜,尽管表情可能有点严肃。
    “你听我给你说呀,”他面带怒容地缓缓描述道,再一次向我这个病友揭起了心里的大伤疤,“这差不多得有半年了吧,就是去年10月30号那天,也就是洋鬼子的万圣节的前一天,那天早上大约7点左右吧,我开着我的小车,从西往东,在经过咱们县里永平路和龙凤路十字路口的时候,我是正常绿灯行驶。突然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听见‘砰’的一巨声,把我吓了一大跳,我也不知道和什么东西撞上了。等我匆匆忙忙地停下车,下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我才发现是一个骑电动车的老头,从北往南走,闯红灯撞了我的车的左边,把我的车的左后车门子都给撞扁了,外皮也划烂了。当时我车上还拉着俺闺女呢,她是坐在副驾驶上的。俺爷俩是去鹿矿集团医院去的,那一阵子俺娘身体不好,正在重症监护室住着呢,医院都下过两回病危通知书了。”
    “噢,大娘住院了啊——”我一脸惋惜地说道,脸上所展现出来的全是想替他分担一些他当时的忧愁的表情,虽然在我心中他娘和俺娘根本就不是一个娘,我对她老人家压根也没什么过深的感触。
    有时候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这都是人的本能。
    “没事,没事,她那也是老毛病了,”他善解人意地说道,完全把我当成了他的知心好友,想来一块住过这种病房的人肯定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了,尤其是脾气性格都差不多的人,“就是肺不好,只不过这回犯得比较厉害而已。”
    “我是说,”他又急着说道,“当时俺家里也有事,也忙得要命,我都快愁死了,结果又出了这样的鸟事。”
    “小孩当时系安全带了吗?”我怕他过于沉浸在伤心之事当中,于是便换了个内容问道,但还是围着这个事转的。
    “肯定系了啊,”他稍显宽慰地答道,但情绪始终是低沉的,愤懑的,压抑的,根本就没有任何会开心起来的迹象,“我就是想说这一点的,要是她当时没系安全带,那非得出大事不可,虽然对于她这个年龄来说系安全带不一定就是最合适的。”
    “她应该坐安全座椅的。”我随口说道,像个标准的文明人。
    “坐安全座椅吧,她有点大,”他实事求是地说道,“系安全带吧,她有点小,反正她这个年龄嘛,嗨,不上不下的。”
    “嗯,确实是这么回事,她正是这样的年龄。”我很自然地附和着说道,说起来还是忍不住不断翻腾的好奇心,另外我也明白他想要对我倾诉一番的心情,当时大家差不多都是这种状况,这几乎都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风气。
    “哦,那个老头当时撞得怎么样?”我又问道。
    “那个老头一看就是个农村干建筑队的,”他轻轻地摇着头稍显苦涩地回忆道,表情还是和刚才一样,并且持续了很久,这给我留下了足够多的仔细地观察他的时间,“他戴着个红色的头盔,穿着个半新不旧的黄大衣,当时就躺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一看,我的老天哪,要毁事。”他描述道。
    “他那个电动车的几块电瓶也给撞一边去了,”他用低沉的语调更加具体地给我讲道,我则用心地想象着当时的车祸情景,以求尽量和他说的保持一致,“他用塑料袋带着的辣椒炒鸡蛋和煎饼卷子也给撞散摆了,整个电动车基本上快散架了。出事之后,我看了看当时的情况,赶紧打110、120和122,报警呀,同时也报了保险。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吧,120的车就来了,把那个老头直接拉走了。当时120还让我跟着去医院呢,我说我不去,我得等交警来处理完再去。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交警也过来了,接着就是勘测现场,让我签字什么的。这中间老头的闺女婿过来了——”
    “他闺女婿怎么知道出事的?”我插言道。
    “老头当时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嘛,”他快速地答道,也想赶紧解答我心中的种种疑惑,好让我高质量地做到感同身受,并充分理解他当时的心情和现在的想法,“然后120来的时候,正好他的手机响了,他就接了那个电话,我就听着他说,哎呦,我叫车撞着了,在哪里哪里,现在怎么怎么样了。”
    “就是说,那个老头当时还能说话?”我直接说道。
    “对,”他也直接点头回应道,说起自己的亲身经历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因为不需要绞尽脑汁地胡编乱造,这就是说真话带给人的好处之一,“我一看他还能接电话,脑子也没迷,而且地上也没血,况且他又戴着个大头盔,穿着厚厚的黄大衣,估计应该问题不大,至少说不会立马死了,我的心才稍微好受一点。”
    “我估计他当时躺地上不动,”我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极其用力地想象着当时的具体场景,以便切实做到能和他感同身受,就像他一心期待的那样,这也是我这个做伙计的应尽义务之一,“肯定是吓晕了,也不一定就是装的。”
    “当然了,”我顺便又多说了一句,“也有那种躺地上故意装死的情况,所以也不好完全排除这一点。”
    “我也觉得他应该是吓的,”他用一双看起来还比较明亮的眼睛盯着洁白无瑕的病房墙面,若有所思地分析道,他的脑子比我的好用多了,“你想想,当时我的腿都吓得发抖了,我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打电话的时候手都一个劲地抖,谁知道他到底撞成什么样了,到底会不会被撞死呢?”
    “万一要是撞死可就麻烦了。”他有些后怕地说道。
    “那后来呢?”我又问,就像一个蹩脚的屠夫在撸猪大肠一样,想尽量表现得自然一些,游刃有余一些,不丢老手的面子。
    “后来,他闺女婿这个泼皮无赖就到现场了,”老尚陡然回道,同时情绪一下子就变得更加焦躁和愤怒了,我立马知道他真正的痛点来了,“然后那孩子张口就问谁是司机,我说是我,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保险公司的人呢,结果他说他是老头的闺女婿。”
    “以前是女婿能顶半个儿,现在是女婿比儿还亲呢。”为了调节调节气氛,我抽空开玩笑道,因为现在多半都是女人的天下了,在家里女人往往一手遮天,说一不二,处于霸主地位。
    “我当时一看那孩子的揍瞎脸,”他淡然一笑之后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讲道,并不认为我的玩笑多有意思,“就知道他压根不是个熊东西,两个小凹抠眼和抓钩子似的,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心术一点都不正。当时报完警之后,我又把俺老表,还有我的一个好伙计也叫去了,他们也都开车,很快就赶到了。然后交警就问老头的女婿,老头叫什么名,家是哪里的,联系电话是多少什么的。”
    我凭空在脑子里勾勒出一个无赖的形象。
    “最后,交警说,”他接着讲道,俨然把我当成能秉公执法的正人君子了,“恁两家要是能协商解决的话,回头就写个协议送到交警队,要是不能协商解决的话,那就等着经公处理吧。”
    “当时那孩子就说,”他十分厌恶地再次提起那个鸟人,满脸的不屑和鄙弃之意,估计连和那种泼皮无赖同住一个地球都感觉丢人现眼,真是不共戴天的意味,“俺老丈人受伤了,还不知道最后的情况怎么样呢,现在绝对不能协商。”
    “然后人家交警直接就说,”他又道,“协商不协商那是恁两家的事了,俺不管这个,恁两家看着办吧,说完人家就走了。”
    “等交警走了之后,那孩子就阴不阴阳不阳地说话了,怎么恁不上医院去看看吗?”他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当中自然地切换着,表达着他对交警和那个鸟人的不同情绪,“我当时就使劲瞪了那孩子一眼,先没说话。接着俺老表就说话了,一会就去,你先留个电话,我们好知道恁老丈人住哪个医院哪个病床。他就和俺老表互相留了电话,然后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去医院。当时老头的电动车和我的汽车都被交警拖走了,我只好跟俺老表的车去医院。那孩子也是开车去的,他就在我们的车后跟着,一看那个熊样就是怕我们跑了,不去医院,标准的小人嘴脸。”
    “到医院之后呢?”我又问。
    “当时老头被拉到了中医院的外科病房,”老尚继续回忆道,脸上的表情依旧很难看,一副十分正规的耿耿于怀的样子,我估计很长时间之内也不会好看的,看来这个事对他影响比较深,“到了医院之后呢,老头的媳妇,闺女,还有他的儿子,都去了,呼呼啦啦地围了一大圈。那天正好外科病房已经满了,医院就在走廊里给他安了一张病床。我去的时候,老头已经拍了头部和胸部两张片子了,然后我一去不要紧,那个老家伙又哼哼唧唧地说腰疼,他闺女婿接着又要求大夫拍腰部的片子。去拍片子的时候,老头又说一点都不能动,医生就说得四人架着才行,然后我们三人和他儿子只好架着那个老头去拍片子。而他闺女婿那个血龟孙,估计是怕拍片子有辐射,当时不知道溜哪个老鼠窟里去找他的小娘了。”
    “就是说谝能的时候有他,卖嘴的时候有他,”我不禁心情舒畅地嘲笑道,“干活的时候就不见他的人影了。”
    “所以说呀,”他也尽情地嘲笑道,好和我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一个鼻孔里喘气,一个炕上尿床,一个病区里治病,“从一点一滴的小事上都能看出一个人品质的好孬来,而且后来的事实也充分证明,这孩子确实不是个熊东西,不是人揍的玩意。”
    “等我们帮着拍完片子,”他又更加具体地描述道,不惜从头到尾把自己再憋一遍,“把老头送回老地方之后,我就说了,一会我去住院处交些押金,然后就回去等着交警队处理。结果这孩子把死人脸一撂就说话了,那不行,你们得等片子的结果出来之后再说走不走的事,要是老爷子的伤厉害,恁谁都不能走。”
    “我怎么感觉这是要讹人的节奏啊。”我冷笑道。
    “我一看这孩子这么难缠,”他原原本本地讲道,用真实可信的语言回答了我的戏言,“于是心想,行,就这么着吧,先按他说的办吧,后边的事后边再说。然后我就喊着他一块去住院处交押金。我上来就说,先交1000吧。这孩子当时就阴着个小脸,歪着个大嘴,不怀好意地说,交1000可不行,你怎么着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吧,怎么着也得交2000吧?”
    “一副典型的小人嘴脸!”我果断地唾弃道,在毫无风险的情况下骂人一直都是我的专长,我当然不介意再表演一下。
    “我一看这孩子那副丑陋、狡诈、阴险的可恶嘴脸,”他再次硬捏着鼻子说道,整个嘴巴都快要撇坏了,同时强力地压制着内心不断涌起的反感和厌恶之意,“起心眼里就不愿意和这种极其下作的人接触,这个狗东西太叫人恶心了,所以我也就懒得再和他计较什么了,我心说2000就2000吧,全当我捐献了。”
    “当时我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钱,”随后他又有点无可奈何地笑道,“最后是俺三个人硬凑了2000块交上的。”
    “当时交警队的责任认定书还没出,最后到底是谁的责任还不好说呢,他怎么就好意思让你先交钱呢?”我随即疑问道,在心里的天平上已经倾向于老尚了,这并不是因为我在听讲这个事,而是因为我这个人向来都是帮理不帮亲的,“更何况是他老丈人闯的红灯,撞的你,主要责任肯定在他那边呀,这个应该没跑啊。”
    “理是那个理不假,但是那个时候谁和你讲理啊?”他依然余怒未消地说道,提起来这个破事自然也是气得要命,“当时我听那个老头的媳妇说,好像还是我和老头一个方向走,还是我撞的他呢,你说说我上哪讲理去啊?”
    “嗯,恶人先告状,完全能想象得到。”我鄙夷道。
    “他那个熊媳妇当时还嘟嘟囔囔地说呢,”他仰天长叹了口气后接着讲道,“老头子从来都不喜欢戴头盔,偏巧就那天戴了,而且他还聋,耳朵不怎么好使什么的,我也没功夫搭理她。”
    “而且中间她还有模有样地说,”他凝神聚气地讲道,我一听就明白了,接下来才是比较关键的地方,“恁凭恁的良心处理吧,要是老头子浑身上下都检查完真没什么事,俺就出院,俺不讹恁,俺也不是那种讹人的人。”
    “哪个讹人的人也不说自己讹人呀!”我“噗嗤”笑道。
    他接着也特别开心地笑道:“我一听她说的话,心说,哼,讹不讹人的也不好说。”
    “我在一开始也给他说了,我说俺娘身体不好,情况比较危险,正在鹿矿集团医院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呢,你猜她当时怎么说的?”他随后又睁大眼睛问我这个事。
    “她怎么说的?”我不禁问道。
    “她说,噢,恁家里有事,俺这边就不是事了吗?”他面无表情地讲道,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搭配他此时的话语,搞得我不得不再次严重地同情起他来,唉,这个可怜的人啊,“你不能说俺这边就不是事吧?”
    “真是让人无语了。”我叹息道。
    “当时我一听她这样说,鼻子都差点给气歪了。”
    “第一,我什么时候说她这边的事不是事了?”
    “是啊。”我道。
    “我只是在陈述一种情况,一种最基本的事实而已,希望能获得一定程度的理解和同情,又没别的意思,对吧?”
    “对呀。”我道。
    “第二,俺家里的事那是俺家自己的事,她家的事是她家老头子自己找的,死老头子要是不闯红灯,哪来的后边这些烦心事?”他气生拉死地讲道,看样子是真心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蛮不讲理的老女人,“这两种事怎么能相提并论,混为一谈呢?”
    “嗯,确实。”我道。
    “再说了,要按这个老妈妈她的这种狗屎逻辑来讲的话,那我还能说这句话呢:噢,恁这边有事,那俺家里的事就不是事了吗?”他把当时的心里话留到现在说了出来,总算稍微地好受了一点,“真是无理至极,可笑至极,气死老夫了!”
    “唉,碰上死不讲理的人,恐怕神仙也没法。”我只能这样安慰他道,纵然有点小聪明,恐怕也没别的高招。
    “后边还有更可气的呢,”他握紧拳头,怒目圆睁,把两只大脚往地上使劲跺了跺,紧接着又讲述道,“她说完前边那句话之后,见我没怎么理她,然后她又张着个※嘴胡乱说,噢,你当时光慌慌着抢着往前开了,哪有心思看人,哪有心思看路呀?”
    “什么?”我大吃一惊道。
    “你说你慌得嘛呀?”他学老妈妈的样子说道。
    “你开得那么快,你抢什么去的呀?”他继续学道。
    “唉,真是无敌了。”我道。
    “我一听她这样说,差点把我又给气死,她娘了个※的,我家里有事不假,但是我就一定慌慌吗?”他怒发冲冠地大声质问道,就算是隔着三里远也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身上的阵阵怒火,“我家里有事我就一定开得快吗?”
    “她个老※※,老※※※的,哪个眼看见我慌慌了?”
    “她个老家伙哪个眼看见我开得快了?”他骂道。
    “她这都是些什么狗屁逻辑呀!”他继续骂道。
    “当时骑电动车闯红灯的是那个老头子,又不是她本人,她凭什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呀?”他说着说着已经有点停不下来的意思了,我看着也很难受,恨不能借助某种神秘的力量穿越回去,把事情从根本上搞掉,“再说了,俺的亲戚朋友谁不知道我开车稳当,开车仔细呀?就是有再急的事,我也从来没开过快车呀。”
    “唉,你说说,碰见这种无耻透顶、愚昧无知、光觉得自己有理的老年人,我能怎么办呀?”他随口就问了一个世纪难题。
    “这种人,你和她说不清的,”我轻蔑地冷笑道,心底涌起了一股无尽的悲凉之意,并且真心地祈祷着这种人占社会总人口的比例越来越低,如果能全部消失了才好呢,“反缠正缠都是她的理,她是怎么都算着她自己合乎,她是怎么分析都按她自己的逻辑来,根本就不和你论路,也不和你讲什么道理。”
    “对,你说得一点都不假,”老尚咬牙切齿地说道,心中的怨气依然十分浓重,但是我却懂得他心里的无奈和凄楚,因为这种情况我也曾经遇到过多次,在此就不逐一详述了,“她一家人都是那个狗屎逻辑,尤其是她闺女婿那个※※※。”
    “然后到第三天下午的时候,”他继续讲道,“先是老头的儿子打电话问我要钱,说住院的钱不够了。我说目前这种情况下,交警队还没出责任认定书呢,我不需要再去交钱了。”
    “接着他闺女婿又打来电话,”在他提到这个孙子的时候,连我都觉得特别恼火,知道好戏都发生在这家伙身上,“上来还是先要钱,我就把刚才和老头他儿子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就没再提这个事。然后这孩子又问我,交警队给我打电话了吗,问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心说,他这孩子先不说交警队和他打没打电话的事,上来就直接劈头盖脸地问给我打了吗,还显着他怪能唻,心眼子还怪多唻。然后这孩子竟然还腆着个※脸问我是什么意思,那他怎么不先说说他是什么意思的呢?好像满世界什么事都得围着他转一样!”
    “这种人其实就是典型的小人,”我接着分析道,说的话也不怎么好听,算是在嘴上替老尚同志报报仇,好慰藉一下他那悲愤难耐的恶劣心情,“他在和别人打交道的时候自以为能得要命,精得不撑,不管哪句话都要占尽了便宜,其实就是一个标准的傻※。”
    “你想想,这个年月谁憨谁傻呀?”我呵呵笑道。
    “噢,他光问你话,想套你的话,”我继续大张旗鼓地日囊起那个死不要脸的三孙子起来,“就是不提他那边是什么情况,这样他好掌握谈判的主动权,让你陷于被动的地位,在这种龟孙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对等的观念。”
    “其实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他也学着我的模样呵呵笑道,给我一种同仇敌忾和一致对外的舒服感觉,进一步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但是我并不想当场揭穿他的小把戏,更不想和这种没素质的人把话说那么清楚,他想谝能就让他谝能去吧,他说三八二十五就三八二十五吧,你说我和他这种烂人计较什么呀,是吧?”
    “然后我就是说了,”他较为平心静气地讲道,“交警队没和我打电话,关于这件事我坚持的原则就是,讲法律,讲事实,一切行动都按法律法规来。”
    “然后他怎么说?”我好奇地问。
    “这孩子一听我这话,接着就扯着嗓子质问我,哦,那你的意思就是不协商喽,那你的意思就是不协商喽?”他愤愤不平地讲道,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不安的情绪,防止自己不小心气晕过去,“然后我就给他说,我什么时候都没说过‘不协商’这三个字,我说的是讲法律,讲事实,一切行动都按法律法规来。”
    “这话没错啊。”我附和道。
    “然后这孩子又咋咋呼呼地说,那你的意思就是不协商喽,那你的意思就是不协商喽?”他又带着极端厌恶的情绪重复道,“然后我又是说,我的意思是讲法律,讲事实,一切行动都按法律法规来。”
    “我勒个去!”我脱口叫道。
    “然后这孩子又是咋呼,又是质问,嘴里绕来绕去还是那句话,我※他娘,他这是什么鸟逻辑呀?”他脸红脖子粗地大声骂道,我估计他老人家长这么大都没如此生过气,“你说说,我怎么就和这个熊玩意说不清楚这个理的呢?”
    “这个家伙他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呀?”我忍不住再一次怒道,也觉得老尚同志确实有点冤枉,也有点倒霉,竟然会碰到这种如假包换的低级人种,“协商肯定也是包含在法律程序之内的呀!”
    “所以说呀,”他也再次怒道,怒得肯定比我还怒,毕竟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当事人,我只是一个事后的听客而已,“和这种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反反复复地强调,他就是听不明白,然后还硬拿他自己的错误理解来给我说的话定性,最后说我硬是不协商!”
    “那看来交警队和他打电话了?”我分析道。
    “对,当时我找了个中间人,”他转而又笑道,其实他也是不能再生气了,再生气就是明显和自己过不去了,他老人家也没这么傻,虽然他已经住进这里边了,“我的一个同学,他就在车管所干,我让他帮着过问了一下这个事。”
    “因为我没和具体负责的人直接接触,”他较为详细地讲道,语气已经变得非常平和了,愤怒的顶点已然过去了,“我的意思都是通过中间人转达的,所以我说人家交警队那边没给我打电话也是对的,也是说得通的,是吧?”
    “嗯,应该是这样的。”我点头道。
    “老张你想想,这个事我就是再没理,我也不能任由他们一家人肆无忌惮地讹我吧?”他说着说着又有点小小的激动了,“我也得找人打听打听,问问什么情况吧?更何况我还是比较占理的。”
    “那你肯定占理啊,这还用说吗?”我直接回应道。
    “其实人家最初给他家打电话,”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又较为平和地说道,“问他们愿意不愿意协商解决,就是他闺女婿这个熊胜人蛋接的电话,这孩子一开始是直接拒绝的,而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虽然早就知道对方的真实态度了,但是我实在不想理这个家伙,也不想直接点破是他首先拒绝协商的事实,所以我就一直说要讲法律,讲事实。其实这个事吧,至始至终我都是同意协商解决的,协商解决的大门我一直都没关,只是一上来是他们先不同意协商解决的,那我就没办法了。”
    “那他打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接着问道。
    @宣娇2018 2022-04-27 11:45:10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好好说话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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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亲,您的眼光非常独到,谢谢关注。
    “什么意思?”他又鄙夷地说道,他都鄙夷得不想再鄙夷了,因为这样做根本就没什么鸟用,还白白地气自己,简直无趣得要命,无论是从理论上来说,还是从实际效果上来说都不合算,“很简单啊,谝熊能妄想套我的话呗。他开始打了一次,电话接通了,但是他没说话,第二次又打过来,半天才说话,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肯定录音了!”我恍然大悟道。
    “对呀,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想来此前他也没料到世间竟有此等下作卑劣之人,“所以说有些人啊,聪明倒是聪明,脑袋瓜子也确实好使,可惜就是心眼子不正,有点缺德,心思没用到该用的地方上去。”
    “然后呢,”他带着迷人的笑意较为风趣地讲道,“第二天他一家人就去交警队闹去了,说是我这边不同意协商,说我要把所有的程序都走到底什么的,把不协商的屎盆子硬生生地扣我头上了。”
    “不对呀,你从来也没说不协商解决呀!”我义愤填膺地大声说道,着实感觉那家人可恶到顶了。
    “就是呀,”他十分不耐烦地说道,看起来情绪波动较大,或许这回我不该主动和他聊天的,他万一再次犯病了,那可就是我的过错了,“我至始至终根本就没说过‘不协商’这三个字,我一直说的都是讲法律,讲事实,一切行动都按法律法规来。结果他竟然能黑白颠倒,无中生有,断章取义,主观臆想,硬是卑鄙无耻地给人家说,是我不同意协商的,真是岂有此理!”
    “其实呢,”他又进一步解释道,“是人家给他打电话希望他能协商解决,毕竟他是偏弱的一方,是他先不同意协商的,然后反过来又自作聪明地想要套我的话,他见我那样说,最后又在人家面前污蔑是我不想协商的,真是的!”
    “叫你说说,这孩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托生的呀?”他又张口骂道,颇有直抒胸臆的豪爽劲头,让我也感觉十分痛快,“这种揍瞎的人,我还能和他正常地进行交流和沟通吗?”
    “这叫死不讲理,胡搅蛮缠!”我及时地总结道。
    起初我不明白老尚啰啰嗦嗦地给我讲这个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看起来普通普通的交通事故到底有什么意思,对我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影响和寓意,但是随着他时松时紧的讲述进程和他在情绪上的起伏波动,我开始懂得他的心情了,也能理解他目前所处的状态了。他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能够认真倾听他的故事并且能够感同身受的人,来支撑他那业已垮塌的精神世界,尽管他在长达四十多年的人生旅程里都曾自诩十分的坚强和勇敢,几乎可以忍受任何的屈辱和污蔑。
    而事实上,他在某个不可思议的瞬间却是不堪一击的。
    “对,就是死不讲理,胡搅蛮缠,”他厉声痛骂道,虽然看起来心中稍微好受了些,但那也只是暂时的和表面的现象,并不能完全代表他内心的真实感受,“或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的。”
    “然后呢,”他又合情合理地讥讽道,“他们竟然还敢叫板人家,说人家打算做出的责任认定不公平,不科学,不合理,说我当时肯定超速了,肯定开得快,非要对我的车速进行鉴定不可。”
    “嗯,那个时候责任认定书不是还没出吗?”我不解地问道,听到这种无理取闹的说法也算是开眼了。
    “责任认定书出是没出,”他铁青着脸淡然地回道,“但是基本情况都摆在那里了,就是老头闯的红灯,这个基本的事实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而且人家也说了,无论当时我是不是超速,并不能在实质上改变最终的责任划分,因为闯红灯是性质问题,而超速只是程度问题,更何况超速不超速的还没认定呢。汽车在绿灯直行的情况下,开得快慢与否不是横向行驶的电动车闯红灯的理由。”
    “还有,”他紧接着说道,像是五六岁的孩子在做拼图游戏一样争分夺秒,“要对车速进行鉴定,需要请第三方进行,也不是人家自己测了就算的。当然了,这里边还有10%的误差问题,就是超10%并不算超速,那个我就不提了。”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当时的电动车超不超速?”他尽力地还原着当时的情况,“老头当时骑得有多快?这些不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吗?他们一家人根本就不提这些事,两个眼光盯着我看了。”
    “当时那个路口有没有监控录像?”我又问。
    “就凭刚才我给说的这家人的表现,”他微微一笑后对我言道,我感觉到了一丝戏弄的意味,“你感觉有没有监控?”
    “肯定有啊,”我直接判断道,中间根本就没停顿,“要不然他们绝对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你说对了,兄弟唻,要是没有监控的话,就凭他闺女婿的那个人的人品和办事风格,哼,你说他还有什么样的事干不上来?”他坐直身子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颇显颓唐和无奈地说道,像我一样无暇顾及窗外明媚的风景和病床周边的情况,“所以说,要是没监控的话,后果简直不堪想象,也不敢想象啊!”
    “唉,这个人啊!”我不由得叹道。
    “上哪去讲天理良心啊!”他眼睛潮湿着叹道。
    “唉,别管怎么着,事情总得解决呀。”我又说。
    “那是相当肯定的了,我也想了,反正是事大事小到时候自了,我光怕麻烦有什么用啊?”他重重地提了提神,然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地讲道,显然是怕讲快了再把自己给活活地憋死,他前边已经被结结实实地憋过几次了,我都亲眼目睹了,“有些事既不是咱能当家的,也不是咱能左右的,既然事情出现了,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然我还能怎么着啊?”
    “然后到了第九天的晚上,”他继续讲道,愤懑当中又加了点不耐烦的意思,“老头的儿子又给我打电话了,说是第二天到交警队协商解决这个事。我说行,好,完全可以,能协商成最好。于是第二天我们双方就去了交警队,准备协商一下。我当时喊了两个伙计去的,对方还是他们一家人去的,老头的两个儿子,他闺女,他闺女婿,加起来一共四个人。”
    “为什么还是他一家人呢?”我故意问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会心地笑道,这大概就是他喜欢和我交朋友聊天的原因所在,我似乎比他本人还了解他,还会不惜代价地投他所好,让他高兴,“原因很简单啊,老头骑电动车闯了红灯,出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车祸,经过检查身体又没什么大事,结果愣是躺医院里不出来,然后再问别人要那么多钱,这个事说出去其实是非常丢人现眼的,而且也不好听呀,对吧?”
    我用灿烂的微笑回答了他的问话。
    “所以,他们好意思让亲戚或者朋友跟着来谈这个事吗?”他直接讽刺道,一种道德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宛如喝了半斤正宗的茅台酒一样舒服,“说句难听话,他们就是想托关系走门子,别人一听说是老头闯的红灯,谁还好意思帮着他们出面解决这个事?”
    “除非被托的那个人也是个死不要脸的人。”我插话道。
    “要不然,怎么翻来覆去还是他一家人出面,挑头的还是他闺女婿那个家伙呢?”他鼻子一哼笑道。
    “嗯,是这么回事。”我点头道。
    “然后呢,”他咽了一口唾沫后又讲道,这口唾沫差点噎死他,似乎比一个白面馒头还要大,“人家交警队就让我们出去协商,我一个人就和他们一家人开始谈了。刚一开始,他们一家人鸡一句鸭一句的,都围着我瞎叨叨,乱咋呼,又是说我开得快,不看路,又是说老头伤得重什么的,简直乱死了。最后我说,你们选一个代表和我谈,别都围上来说,这又不是打仗。结果他闺女婿就不出所料地站出来了,支开架子就和我叨叨上了。”
    “我上来就开宗明义地直接告诉他,”他抖了抖衣领昂首挺胸地说道,一副正气在胸的豪迈样子,“凡是有明确法律依据的,该我赔偿的,我全赔,一分都不会少。那孩子一听就愣了,他根本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在他看来我这样说其实就等于没说,破了他预先计划好的招数了。然后他就急眼了,翻来覆去地说什么老头伤得很厉害,头一个劲地疼,脖子也疼,还有腰部椎间盘突出,需要去北埠或北京市动大手术,而且还不一定能行——”
    “我的乖乖儿唻,椎间盘突出也是因为交通事故引起的吗?”我大声地笑着问道,感觉很是不可思议,本能地觉得讹人也不是这个讹法,这样做简直太卑鄙龌龊了,“这不是纯粹的胡扯嘛,碰撞顶多把腰撞断或者撞裂,怎么会撞出椎间盘突出呢?”
    “他幸亏没说老头有痔疮,也是撞的,”他听后嘿嘿地笑道,一时间也是开心得不得了,大有苦中作乐的意思,“所以说,这孩子说话根本就没窝没坑的,满嘴都是屁话,一文都不值!”
    “而更为可笑的是,”他微风佛面地笑道,智力上的优越感又油然而生了,恰似又喝了半斤正宗的茅台酒,“他后来好几次都伸着手指头给我说,他们家光给大夫送红包就送了1个数,那个意思就是说他们在医院花了很多钱,破费了不少。”
    “我的乖乖儿唻,给医生送红包的账也能往这里边算吗?”我再一次吃惊地叹道,真是再一次开了天眼了,尽管我也知道老尚说的都是实话,“这他※※※※的都是什么逻辑呀?”
    “噢,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睁大眼睛问道。
    “如果说,大夫真收了他的红包,那么大夫做出的所有诊断和治疗都将是无效的,因为这里边很可能涉及到医患勾结、伤情造假和过度治疗的问题,对吧?”我激动地分析道。
    “至少是有这个嫌疑。”我又来了一句看似更加理性的话。
    “如果说,人家大夫没收他的红包,那么这就涉及到他这孩子的人品问题了,对吧?”逮住机会我又多说了一句。
    “你仔细地想想,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私利,连给他的亲人治病疗伤的大夫的名声都能随意地污蔑,那这个人还有什么道德品质可言呢?”我大义凛然地继续说道,真心同情老尚同志的不幸遭遇,竟然会碰到如此低级下流的人。
    “他嘴里还能有什么实话?”我接连发问道,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手刃了那厮,“那他说的话不就等于是放※的吗?这不是典型的行为不端、道德败坏、品质恶劣吗?”
    “对呀,就是这个意思,”他用天真的嗓音回应道,对我这个知音的表现很是满意,看那意思甚至都打算给我颁发一枚成色十足的金质奖章,“结果那孩子还在那里嘴嘴的,好像自己有多厉害似的,把我恶心得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你和他讲法律,他肯定和你讲别的。”我笑道。
    我心想,都说欲知祖宗德,今生受者是,欲知子孙福,今生做者是,这孩子难道就不为子孙后代的幸福考虑一下吗?为什么一定要缺德到底呢?不过我旋即又想到,对上等人可以以真面目待他,话语可以直指其内心,因为他能正确地接受别人的批评和指责;对中等人最好委婉地提示他,同时要有分寸,有个过程,因为他受不了过于直接的打骂和指责;对下等人要始终面带微笑,要努力做到有礼有节,因为他的内心其实很脆弱,心眼也很小,而脾气却很大,只能用世俗的礼节对待他,只能给他说他能听得懂的话。
    @海州书生 2022-04-28 16: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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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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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2-01 21:25:36  更:2022-04-29 12:5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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