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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传统武侠小说【双刺传奇】(原创)连载[第7页]

作者:于坤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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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庙会遇异

    转眼到了春节,这是嘉靖四十年(辛酉)的春节。这年春节比往年要冷得多,京城一带在腊月二十七那天还下了场雪,很快便上了冻,几天后才慢慢化开。
    俊奇夫妻三人带着小妙怡和一些购置的年货,腊月二十便回到了沧州。大家见到乖巧可爱的小妙怡,都十分欢喜,自然少不了送这送那,徐氏还亲手给她作了套衣服。吴锦云把她给丁氏夫妻做的新衣也交给徐氏,说是她和玉凤一起做的。徐氏大为惊喜,试穿之后,连连称赞。在此期间,玉凤和吴锦云竭尽所能孝敬公婆,帮着忙这忙那,丁氏夫妻自然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这年春节自然过得较往年大为喜庆。
    过了初十,因俊奇想逛逛京城的厂甸庙会,一家四口便启程回京。回京的次日,一家人又到吴承训处盘桓了一天。
    这天吃过早饭,吴锦云把小妙怡交给丫鬟小翠照料,夫妻三人收拾停当, 便去了厂甸庙会。虽然是晴天,但十分清冷,三人都在外面加了件厚披风。
    这厂甸庙会始于嘉靖年间,是京城规模最大的庙会,时间是每年的正月初一至十五,地点是北起和平门,南至虎坊桥,又以琉璃厂东西两街一带为核心。因宣武门外是各省会馆集中之地,各省考生常住于此,所以琉璃厂一带的店铺摊商多经营文房用具、古籍善本、名人字画、古董文玩等以应其需,闲暇时,文人墨客常来此流连,故此形成了相当规模的文化市场。嘉靖年间,琉璃厂附近又建起了火神庙、吕祖祠和土地祠,因三座庙相距很近,每年正月自然形成了很大的庙会,以至于各色商品无所不包,三教九流(泛指各种行当。上九流是官人、农户、工匠、商人、私塾、郎中、命相、琴棋书画、僧道;下九流是戏子、厨师、理发师、澡堂工、媒婆、巫婆、娼妓、偷盗拐骗、乞丐)、五花八门(泛指各种江湖行当。五花:金花是金银匠和卖茶女,木花是木匠和郎中,水花是歌女陪妓,火花是杂耍戏法,土花是泥瓦匠和挑夫。八门:金门是看相算命,皮门是看病卖药,彩门是杂耍戏法,挂门是跑马卖解练把式,评门是评书大鼓,团门是相声,调门是搭棚扎纸,柳门是搭台唱戏)纷纭而至,成了皇城根儿上每年春节的一桩盛事。
    三人从前门进了和平门,但见男男女女,熙熙攘攘,好一派热闹景象。因三人相貌出众,又是二女陪一男,所以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有的便交头接耳起来。因为俊奇、玉凤在天坛打擂出足了风头,所以不时有人认出二人,对二人打招呼甚至口称大侠、女侠,二人便含笑致意。吴锦云估计跟那天打擂有关,一问玉凤,果不其然。
    三人边走边逛,免不了要买些东西,各样小吃如糖葫芦、蜂糕、元宵、春卷等,又买了一对走马灯和几样面塑。玉凤和吴锦云自然喜欢留流连于服饰摊子前,俊奇对这些虽无兴趣,但很耐心地守在自己女人的身后,看着她们对这些进行品评、询问乃至讨价还价,对他而言,这是种特殊的享受。
    逛着逛着,便来到杂耍场子,见各种杂耍各显其能:跑马、跑旱船、踩高跷、耍中幡、扯硬弓、翻筋斗、舞狮、耍猴、顶技、蹬技、手技、吞剑、喷火、穿圈、晃板、转碟、柔术、二鬼摔跤、变戏法儿等等。三人都是练武之人,对练把势的自然是格外留意,转了几处,见都是江湖花活儿,无甚稀奇,便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不远,见前面不少人围了个场子,连连传出喝彩声,三人便挤了进去。
    见场子里有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子正在练剑,她身穿杏黄绫短袄,绿绸裤子,腰系大红绉纱汗巾,一双天足蹬着湖色绣花鞋,头上挽了一个双平髻,耳边戴一双银灯笼坠子,生得相貌俊俏,体态婀娜。场边坐着三人,像是这姑娘的父母兄弟,地上放着一些卖艺的物件和兵刃。俊奇、玉凤一看,顿知这女子所练绝非江湖花法,轻灵飘逸,攻防精妙,应为上乘剑术,看这女子的手眼身步,也是身手不俗,但不知究属何门何派。
    笔者暗表,该女子所练实为武当太乙玄门剑,该女子之父其实是还俗的武当道人。俊奇、玉凤虽为高手,也学过道门剑法,但尚未见识过真正的武当剑法。
    待这女子收了式,周围顿时一片喝彩。俊奇、吴锦云也叫了声好,玉凤扭脸儿撇了俊奇一眼,没有吱声。吴锦云问玉凤:“妹妹,你看怎么样?”“不错。”“是哪门儿的路数?”玉凤摇了摇头。
    这时,女子的父亲走出来对大家拱拱手说:“多谢诸位捧场,现在让小女给诸位再练个绝活儿吧。”这男子年近五旬,身材中等偏下,一身道人打扮,上穿青色交领直袖袍衫,下面高腰袜子逍遥履,头顶绾了个道髻,相貌清瘦,双目炯炯,颌下一缕短须,听口音像是冀南一带人。说罢,他让这女子的兄弟拿出一个竹编的大箩筐,筐口直径约三尺,筐底平圆,略窄于筐口。他拿着箩筐对众人亮了亮,里面空无一物,然后放在场子中间。见此,俊奇顿时明白这女子要做什么了。
    那女子站在箩筐边,含笑对众人分四面儿行了抱拳礼,然后站定略一凝神,身子一偏,一脚踏在箩筐沿儿上,顿了一下,另一脚也踏在箩筐沿儿上,此时她两脚前后错开,双腿略蹲,上身挺直,两臂曲肘抬起,双掌左右平开,头身向箩筐内侧略扭,摆了个青龙出水势,箩筐丝毫未动。众人顿时一阵喝彩。随后女子便在箩筐沿儿上走了起来,上身姿势不变,脚尖点筐,轻灵平稳,如履平地,转了七八圈后,又回身反转了七八圈,然后轻盈跳下,箩筐一直未动。众人顿时鼓掌喝彩。女子含笑对众人抱了抱拳,回到场边。
    俊奇也不禁鼓掌叫好,他知道这走箩筐是青萍渡水、踏雪无痕之类轻功的基本功,与窜墙跃脊之类的提纵功夫路数不同,而且更为难练,练者尤为少见,这女子尚在妙龄能有如此功夫,实在令他惊讶,加之这女子相貌出众,不逊玉凤,不由使他对这女子生了些爱慕。
    玉凤当然也明白这女子练的是什么,她虽然提纵功夫高超,却没练过这种功夫。这女子相貌既不次于她,又有如此功夫,不由使她微生妒意,加之丈夫连声叫好,又添了一些醋意,她扭脸儿看了看俊奇,哼了一声。俊奇眼角余光一扫,立即猜到几分,心想这醋劲儿又上来了,便故意盯着那女子,没理会玉凤。吴锦云看了这女子的演练也很惊异,刚要对玉凤发问,见她神态不对,也猜到几分,便把话憋了回去。
    这时,这女子的父亲站出来对众人拱拱手说:“小女练得不好,让诸位见笑了,请诸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了。”说罢便拿个小盆沿着周围的人墙走了一圈,众人纷纷往盆里放些碎钱,俊奇也放了点儿碎银。
    见俊奇没有离开的意思,玉凤便对他说:“我说俊哥,咱该走了吧。”俊奇说:“这家子功夫不一般,难得见到,再看会儿吧,估计后面还会练点儿出彩的玩意儿。”玉凤哼了一声:“等看好了再娶回家?”俊奇微微一笑,没言语。旁边吴锦云含笑说:“妹妹,就让他看吧,咱们先走吧。”“不行,他不走我也不走,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出彩的玩意儿。”吴锦云一笑。
    这时,那个中年男子又对众人拱了拱手:“多谢诸位,下面让小子先练趟棍,随后让小女再练个绝活儿,请诸位多多捧场。”一听这话,俊奇顿时又来了些精神。中年男子说罢,示意他儿子下场。于是一旁的那个年轻男子拿了根白蜡杆走到场中央,立定之后,亮了个朝天一柱的架子,便练了起来。但见劈、扫、扎、撩、挂、云、拦、架,刚猛迅疾,呼呼有声,颇见功底,五十多个招式一气呵成(按:武当玄武棍),收式后,抱棍对着四面拱了拱手。众人一阵喝彩。
    随后,中年男子和他儿子各拿着一根长约一丈的粗竹竿,分头在场子两头用短叉子挖了个小坑,把竹竿插进去,下面一截埋在坑里,两根竹竿相距约三丈。然后两人又把一根细绳系在两根竹竿上,使细绳紧绷,离地约有一人多高。男子随后对众人说:“下面让小女给诸位练个绝活,请诸位多多捧场。”说罢,示意女儿下场。观众中有不少男人鼓掌叫好。
    那女子含笑走到一根竹竿边,对众人抱了抱拳,站定稍一凝神,便双手执竿,一脚蹬竿,随后如狸猫一般迅速窜到竿头,然后两脚前后一错,踩在细绳上,身子挺直,两臂左右平展,平稳不动。此时众人一阵喝彩。随后,女子便在细绳上迅速走了起来,如履平地,细绳随着她的走动,只是稍稍下沉。她走到一头,又迅速转身走了回来,如此反复几个来回,然后回身一个云里翻,从细绳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地。众人顿时鼓掌喝彩起来。女子含笑抱了抱拳,回到场边。
    俊奇大为惊异,这女子的走绳功夫较先前的走箩筐,层次无疑更高一筹。他听师父袁宏说,练到走细绳这种程度,即有青萍渡水、草上飞行、踏雪无痕之类的功夫,但这种功夫相比窜墙跃脊的提纵功夫,练者既少,真正练成者更为罕见,即使在少林寺也是如此。这是他生平首次见到有人演示这种功夫,而且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卖艺女子!心想若非教授得法,童体勤修,是不可能的,顿时对这卖艺一家尤其这个女子有了结识一下的念头,这种感觉甚至不亚于在沙河镇和兴客栈遇到玉凤时的情形。
    见那个中年男子正端着小盆顺着人墙走过来,相隔约有一丈远,俊奇正要往外掏银子,却被玉凤按住,玉凤把手中的一块碎银向那男子抛去。男子眼角余光见银子抛来,一转头,用小盆接住,冲玉凤点点头。玉凤也不言语,拉着俊奇的手臂往人丛外就走,俊奇欲言又止,无奈只得随着出来,吴锦云也跟了出来。
    出了人丛,见俊奇还有点不舍地回头,玉凤说:“还没看够啊,是不是还得请到家里看啊。”
    俊奇撇了玉凤一眼说:“你醋劲儿咋这么大啊。”
    “哼,让你再娶一个,我醋劲儿就小了不是?”
    “我说过要娶她吗?人家这功夫你有吗?多看两眼怎么就不行啦?”
    见二人要吵起来,不少路人也朝这边儿看,吴锦云急忙劝解:“妹妹,人家已经出来了,咱就少说两句吧。”
    然后对俊奇说:“官人,咱再到其它地方走走吧。”
    “那就再转转吧。”
    看着吴锦云的眼神,俊奇心里的骚动安静了一些,有点后悔刚才的那两句发作,转头见玉凤正在抹眼泪,便掉身过去挽住玉凤的手。玉凤试图挣开他的手,他死抓不放,玉凤只得作罢。吴锦云对俊奇微微一笑。
    俊奇对吴锦云说:“把手里的东西给我吧。”吴锦云说:“我拿吧,也不沉。”
    三人继续向前逛去,到吕祖祠附近,见有不少看相算命的摊子,俊奇心想这个行当多有江湖异人隐藏其中,于是便留神观看。走了几个摊子,一看都是江湖巧骗之流,没什么真功夫,有点儿失望。有的摊子前没人,摆摊儿的术士冲三人打招呼招揽生意,俊奇没有理会。
    再往前走,见一个白布幌子前围了不少人,凑近一看,见有个道士坐在马扎子上正在给人看相,身旁地上戳着根竹竿儿,竿儿上挂着个白布幌子,幌子上面写着“铁口神相”四个碗口大字,旁边写着两行小字:“贫道善相人一生吉凶祸福,铁口直断,准验如神,一相便知。”那道士看来年约四旬开外,中等身材,体貌清瘦,头顶绾个道髻,肤白透红,广额深目,颌下一缕青须,一身单薄的青布道装,白袜云履,腰系丝绦,丝绦上拴着一个药葫芦。
    俊奇一打量这道士,颇为惊异,此时虽已交立春,但仍然十分清冷,这道士竟然一身单装,谈笑自若,而且目光炯炯,气度不凡,即知必为道功高手,听其口音像是冀西一带人。俊奇便止步旁观。围观者见俊奇三人的相貌穿着,以为是富家子弟,便往旁边让了让。
    道士给对面坐的人说完,那人谢了几声,掏出点碎银给了道士,起身告辞。随后又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人坐在道士对面的马扎上,道士打量了一番男子,又眯眼沉吟了一会儿,便说:“你父亲早丧,母亲尚健,你十八岁那年父亲离世。”男子很信服地点头称是。玉凤见道士说得准,便来了兴致,身子往前凑了凑。
    道士继续说:“你有一兄一妹,你排行老二。”“你子女两个,先女后男。”
    男子连连称是。
    父母寿夭、兄弟个数排行、头胎男女是江湖命相的过三关,这三关说得准,方能使客人信服,下面的事就好办了。
    “你这人心善,事母至孝。”
    道士说到这,男子“哎”了一声,连连点头。
    “你是做买卖的对吧?”
    男子点头称是。
    “你前几年财运好,发了不少财,但去年不好,做亏了,尤其在秋季,是叫人骗了吧?”
    男子“哎呀”一声说:“太对了,把我骗得够惨的,道长看看今年怎么样?”
    “你放心吧,你今年财运很好,不但把亏的那些添补上,还能赚不少,你会连走三年好运。”
    男子一听来了精神,“哦”了一声。
    “相好的,听我的,你为人孝顺、仁善,做买卖公道不欺人,将来一定会大富,这是老天对你的犒赏,明白吗?”
    “明白明白。”男子连连点头。
    “就说这些吧。”
    男子便掏出一两银子给了道士,致谢告辞。
    俊奇随后坐在道士的对面。
    道士打量了一下俊奇,神色微微一怔,问道:“阁下贵姓?”
    俊奇有点奇怪,答道:“我免贵姓丁。”
    道士问:“阁下可是在天坛打擂的丁大侠?”
    俊奇一愣:“哦,是有这事儿,但大侠二字不敢当,道长如何知道?”
    道士一笑:“丁大侠夫妻二人在天坛擂台大败倭人,名震京师,贫道如何不知?贫道那天也去看擂了。”
    俊奇这才明白,便笑了笑。
    围观众人顿时一阵骚动,纷纷把目光集中在俊奇夫妻三人身上。
    道士一指玉凤,问俊奇道:“这位可是那天打擂的尊夫人?”
    俊奇点头称是。
    玉凤颇为得意,总算把刚才的那点儿不痛快给消弭下去。
    道士又一指吴锦云,问道:“这位是?”
    俊奇说:“也是内人。”
    吴锦云微微一笑。
    众人顿时一阵唏嘘,交头接耳起来。
    道士笑着说:“想不到丁大侠有两位绝色夫人哩。”
    俊奇笑了笑说:“道长给我看看吧。”
    道士便端详了一下俊奇,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丁大侠出身书香门第,怕是个举人吧?”
    俊奇答道:“道长说得是,我世代书香,中过举人。”
    “你不仅武艺高强,还通晓医卜之术,对自己前途了如指掌,又何须求问贫道?”
    俊奇信服不已,说:“我对医卜之术只是略知一二,哪能和道长相比,道长不妨说说吧。”
    “那我就说说你近来的事儿吧”
    “好。”
    道士沉吟了一下说:“你去年办了几件大事:一个是婚事儿,这两位夫人都是在去年娶的;再一个就是你在天坛打擂的事儿;还有就是你去年剪了几窝贼,对不对?”
    “对,都对,道长果然神算。你看我今年怎么样?”
    道士顿了一下说:“你今年要去南方杀贼。”
    “去南方的什么地方?”
    “我看是浙江一带。”
    俊奇心想:“这南方线儿以前只去过应天府(南京),浙江一带还没去过,不知那里有什么贼。”便说:“不瞒道长,我是走镖的,敢问道长,我是去浙江走镖时遇到的贼吗?”
    道士又是一顿,说:“我看你不是在走镖时遇到的贼,而是你特意赶去浙江杀贼的,你和不少人一起去的,好像还有官兵参与。”
    “官兵?”俊奇若有所悟:“江浙一带正闹倭患,难道是去浙江杀倭寇?”便问:“道长,莫非是倭贼吗?”
    道士略一沉吟,微微一笑:“就是倭贼。”
    “哦,道长看是什么时候去?结果如何?”
    “我看是在三月,结果嘛,当然是把贼给除了,你和他人合力而为。”道士说完笑了笑。
    俊奇当然明白,这道士绝非仅用相术,而是用了神通。“好,多谢道长明示。我看现在已是午时,等道长忙完了,想请道长一起去附近酒楼一叙,道长可否赏光?”
    道士欣然同意:“好,那就让丁大侠破费了。”
    俊奇便掏出一两银子给了道士,起身在一边等着。
    道士接着又相了两人,随后起身对围观众人致谢了一句,收拾了东西,提着白布招牌,和俊奇三人往回走去。
    正文继续

    走了不远,看到一家酒楼已经开了张,招牌字号是“心悦楼”,几人便走了过去。堂倌笑脸相迎,并往楼上让。四人上了楼,见楼上宽敞明亮,不失雅致,已经坐了一些客人,便拣了一个靠南窗的座头。俊奇、玉凤和吴锦云都把披风脱了,然后落了座,俊奇和道士靠窗对坐,玉凤和吴锦云在旁边作陪。堂倌先上了茶,随后又点了菜,因道士忌荤,只点了几样素菜、两盘牛肉和一壶黄酒。
    四人饮茶小憩,俊奇问:“敢问道长大姓、尊号,仙乡何处?”
    道士答:“贫道姓虞,道号云阳,在唐县青虚山出家,现在四处云游,随缘应化。”
    “哦,我听说青虚山是全真派龙门道场,虞道长应该也属龙门一派了。”
    “不错,贫道是属龙门,我看丁大侠也属吾道中人,以前可否入过道门?”
    俊奇佩服不已,说:“虞道长果然厉害,我曾在崂山明霞洞待过三年,是龙门金山派孙玄清道长的俗家弟子。”
    云阳略显惊讶:“哦,丁大侠原来是孙道长的徒弟,难怪有那么好的身手。”说罢拱了拱手,俊奇拱手回礼。
    “天坛设擂那几天,道长都去看了吗?”
    “嗯,那几天贫道都去了,我估算最后那天必有高人上擂,大败倭人,果不其然。看你的身手,估计是师出道门,却原来是孙道长的徒弟。”云阳说罢一笑。
    “怎么,道长还会武功?”
    “略知一二。贫道多年前曾和孙道长会过面,他道功、武功修为很高,又精通医卜,堪称一代宗师,你应该是得了他的真传。”
    “我资质驽钝,虽得师父耳提面命,还差得很远。”
    “丁大侠过谦了。”云阳略一凝神,说:“我看令阃的功夫也是出自道门吧。”
    俊奇一笑:“道长神了,内人先前曾拜在华山莲花峰飞云观坤道妙真道长的门下。”云阳含笑点点头。
    玉凤也很惊异,便问:“虞道长和妙真道长可有交集?”
    云阳摇摇头说:“贫道和华山坤道没有交集。”又一指吴锦云对俊奇说:“你这位夫人也是身有武功。”
    俊奇说:“道长说得不错。”吴锦云一笑。
    俊奇问:“这厂甸庙会道长常来吗?”
    “来过两次了,这是第三次。”
    “道长在这么冷的天,竟然身着单衣,谈笑自若,必然是道功高深,已达寒暑不侵的上乘境界了。”
    云阳微微一笑说:“你看我有多大岁数?”
    “我看道长也就四旬出头。”
    云阳含笑摇了摇头:“贫道已经六十多岁了。”
    三人大为惊异,俊奇遂说:“道长道功高深,年貌不符,不足为怪。”
    云阳点点头。
    玉凤惊异之余,想起她师父妙真年近六旬,相貌却如三旬少妇,更确信这道功修炼确有非凡的功效。
    过了一会儿,堂倌端来了酒菜。俊奇给各位满了酒,端起杯对云阳说:“丁某今日得遇道长,真是三生有幸,请道长干了这杯。”云阳也端杯说:“有缘。”说罢二人一饮而尽,玉凤、吴锦云也喝了些。
    酒过三巡,云阳说:“丁大侠今年有三十岁了吧。”
    “是。”
    “你天资卓异,又得明师指授,这般岁数能有如此武功实在少见,若能持之以恒,勤苦修悟,日后必能臻于化境。”
    “多谢道长勉励。敢问道长的武功是什么路数?”
    “咱们差不多,你练功时兜圈子是吧?”
    “是。”俊奇顿有所悟,便问:“莫非虞道长的武功和孙道长的武功有渊源?”
    云阳含笑点了点头,然后说:“你用的是一对儿短兵刃吧。”
    “是。”
    “可否给贫道一看?”
    俊奇便从后腰解下双刺,递给云阳。
    云阳接过一看,问道:“这对儿钢刺也是孙道长传给你的?”
    “是。”
    云阳一笑:“这和我用的倒是相似。”说罢,从座下的包裹里拿出一对短兵刃,递给俊奇。
    俊奇接过一看,也是一对钢刺,和自己的钢刺长短外形大致相仿,只是在钢刺后部有个环状的护手,握持时刚好将手指护住,这一点显然要比自己的钢刺更好。
    俊奇顿时明白,说:“还是道长这对儿钢刺更好,我要按这个样式重新打造一对儿,多谢道长明示。”说完对云阳拱了拱手。
    云阳含笑说:“你找铁匠打造时,记住这个护手也要用精钢的。”
    “明白。”
    玉凤、吴锦云也探身看了看这对儿钢刺。
    随后二人各自把钢刺收了起来。
    几人吃喝了一会儿,俊奇问道:“虞道长,这剑仙一门,您可曾了解?”
    “贫道略知一二,怎么,丁大侠还修这等功夫?”
    “晚辈不曾修过,只是好奇。我曾就这剑仙一门问过孙道长,他只说此门属法术一途,让我不必究之。但我间或耳闻江湖传说,曾有剑侠口吐剑光,隔山斩牛,甚至于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尤其在川蜀之地盛行此术,不知真假,还请道长明示。”
    “这剑仙一门的确是有的,不仅道门有,佛门也有,大约也是从道门而来。贫道未修此门,只说个大概吧。此门也有高下之别,但不论高下,初始皆须采日精月华、养气炼气以筑其基,而后以观想、符咒以铸其剑,最后御剑出入以成其用。修炼时多以不足二寸长的小剑为引,有的甚至不用小剑而纯以观想,将剑气化于体内丹田为功。运用时,剑气可从掌心出,也可从口鼻出,眉心出,甚至一念即出,一念即入,随心所欲。又分有形无形,有形为低,无形为高。有形者,运用时须诵咒作势,旁人也可见有剑光出入;无形者,无须诵咒作势,也不见有剑光出入即可奏效。又低者仅可出剑于二三丈外,高者可隔山斩牛,甚至能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
    俊奇、玉凤和吴锦云饶有兴致地听着。
    “虽说这剑仙一门惊世骇俗,但绝非正途。其一,此门宗旨在剑不在道,实为法术一路,与我全真道有悖。其二,即为法术,则非正道。法术修炼皆不离画符念咒、手诀罡步之类,以借灵力加持,速得成就,而贫道观之,符咒之类其实源于魔道,其所招请灵力也皆属魔道,虽能助人成就一些神异,惊世骇俗,却有悖天道,造孽不小。”
    听云阳说到这,俊奇顿生疑惑,便问:“我师父精于雷法,能呼风唤雨,救旱止涝,大前年京城大旱,他曾在白云观作法求雨有验,消解了旱情,被皇帝敕封为护国天师左赞教主紫阳真人,这事儿道长听说过吧,难道这也是有悖天道?”
    云阳微微一笑说:“这事儿曾经轰动一时,贫道如何不知,但说实话,我并不认同孙道长做的这事儿。虽说是求雨有验,但我看这雨并非上天所赐,而是魔道所为。魔道借人行法术之力而假托于天道,使人认假为真,从而有悖于天道,此中消息,你不得不辨。”
    见俊奇发愣,云阳又说:“世间万事万物皆不离因果,而因果之源唯在天道。这京城旱灾自然也在因果之中,欲消解旱灾,人当求天而非求魔。你师父用雷法消解旱情,其实是借魔力而非天力,既非天力,这旱灾的因果自然也未消除,以致因果之外又生因果,反倒有了后患。”云阳在说后一句时,压低了嗓音,并朝周围看了看。
    俊奇半信半疑,说:“难道说那些道门法术,诸如治病、驱鬼、禳灾、聚财、炼金、搬运、定身、遁术、幻术之类,皆非正道?”
    “是。人的吉凶祸福、穷通寿夭皆源于天道,不离因果,人若行善积德、戒除邪恶,自能福祯降临,逢凶化吉,何须求人作法,禳灾招福?人若自身无德,纵能借法术一时大发横财,也是后患无穷。”
    “这话我倒是明白,但尚有一问,即或是魔道,若用他作了善事,难道也称不上功德?”
    “天道与魔道势不两立,用魔道作善事实际是助长了魔道,悖逆了天道,终究称不上功德。孙道长没教给你法术吧?”
    “是,他说我是俗家弟子,未教我法术。”
    “你未学法术反而是好事儿,千万别入此门。”
    俊奇给云阳添了酒,云阳接着说:“这剑仙一门,既不可修,也不可用,用则有伤阴德,既不可用,又何须修它。”
    “这话怎讲?”
    “这剑仙之术不似寻常武功,须拳脚相向,兵刃交加,而是可远距伤人。距离近的能在二三丈外,一般暗器飞刃也可办到,不足为奇,若是距离远的,可在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这就有说道儿了。”
    “请道长明示。”
    “譬如你押镖路遇劫匪,与之刀兵相接,将其杀死,这合乎天理,而劫匪则是咎由自取,为祸自招。又如某人是你杀父仇人,而他又有势力,你告他无门,夜间你趁他不备刺杀了他,这也合乎天理。又或某人鱼肉乡里,甚至屡出人命,因他有势力,难得惩处,你出于义愤,夜间刺杀了他,也合乎天理。虽说是暗杀,但因合乎天理正义,用的又是自身之力,所以非但不伤阴德,反有功德。而这剑仙之术则不然,你于远方出剑,杀人于无形,虽说剑是从自身而出,其实借的是魔力,必损阴德,阴德既损,则种恶因,更别说有人练成此术,恃术随意伤人了。”
    “谢道长明示,晚辈受教了。”
    二人干了一杯酒,又下了几口菜。俊奇又问:“道长如何看待这飞升之说?唐代女真谢自然的白日飞升可是真的吗?”
    云阳笑了笑说:“这飞升之说在道门相传已久,冲举飞升者在道经中也不乏记载,其中尤以唐代贞元年间的谢自然最为有名,但在贫道看来,谢自然飞升之事亦真亦假。”
    “此话怎讲?”
    “说它是真,是因为当时的西川节度使韦皋、果州刺史李坚都曾就此事表奏朝廷,在谢自然飞升处的蜀地果州金泉山,也刻有唐德宗的赐诏,另外还有不少人为此事留诗,如韩愈、施肩吾等,所以应该确有其事。但为何又说是假呢?以贫道看来,此事实为魔道的幻术,假托冲举飞升以迷惑修道之人,以此作为得道的证验,从而认假为真,偏离真道。谢自然曾师事道士程太虚,得授五千文紫灵符箓,除了辟谷清修,也兼修符箓之术,这符箓自然与魔道相涉。所以贫道断定,谢自然飞升实为魔道蛊惑的幻术,与是否得道无关,切勿当真。”
    “难道说谢自然是被魔道利用了不成?”
    “可以这么说。”
    俊奇略一愣神,又问:“道长,既然这飞升之说是假,那丹书所言结胎还丹、阳神现形,乃致阳神出窍、身外有身、纵横自在、变化无方等证验,应该不会是假吧?”
    云阳一笑,说:“这丹道之学也是虚妄。”
    “哦?请道长明示。”
    “这丹道之学始见于晋,兴于唐宋。秦汉以降,皆以外丹(炼制金丹)服食为修道之要,而更早的老子道德经,通篇五千多字并未提及丹道,更无结胎还丹、阳神示现之说,却偏偏被丹道修炼者奉为丹经之祖,岂非怪事?”
    俊奇若有所悟:“请道长接着说。”
    “丹道修炼者认为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而被他们奉为丹经之祖的老子道德经,却强调顺应天道,无为而为,这岂非矛盾?难道说注重自力,藐视天道的丹道修炼者能够得道,而顺天遵道的老子反不能得道?”
    “有道理。”
    “别说是还丹成金亿万年了,能寿至期颐(百岁)的丹道修炼者也实在少见,丹鼎派祖师魏伯阳寿至七十,紫阳真人张伯端不足百岁,全真教祖师王重阳才活了五十八岁。若说他们都是修成阳神,尸解而去,则更是欺人之谈。这结胎还丹、阳神示现之说始自唐代,此前修道经典未见记载,若以结胎还丹、阳神出游作为修道有成的证验,那么此前岂非未有道成之人?这还丹、阳神之说岂非臆造?至于丹经记载的一些丹道有成者,在尸解之后,其阳神又示现于人的例证,以贫道看来,不过又是魔道蛊惑的幻术。那些在世时就以阳神出游示现于人的修炼者,其实用的是魔道幻术分身法,切勿当真,以免误入歧途。”
    “听道长所言,晚辈如醍醐灌顶,还请道长开示一下道功真义。”
    云阳沉吟了一下说:“其实孙道长已传给你道功窍要,不过是凝神气穴,勿忘勿助而已。前提是要保养元精,切不可耽于房事,恣意耗泄。你虽有两位夫人,但已熟谙房中之术,这点倒没什么要紧。大道至简,无非是一个静字,在守窍之时,须凝神静虑,心息相依,若真积力久,自能体健神明,神通发现。道功之外,又须摒除邪僻,多积善功,如此而已。道书汗牛充栋,要义皆不离道德经和阴符经,你若能于此二经熟读精识,身体力行,久之自能入道得道。”
    云阳继续说:“切不可以为得道便是阳神现形、冲举飞升,或是能呼风唤雨、隐遁飞行、千里之外取人首级,诸如孝顺父母、尊长爱幼、夫妻恩爱、兄弟和睦、谦恭慎独、公正无欺、仗义疏财、见义勇为等,皆可谓合道。大道本不离日用平常,但人多喜奇好异,反而迷失了真道。”
    俊奇遂起身一揖,说:“多谢道长明示。”
    云阳也笑着拱了拱手。
    俊奇坐下,掏出了二两银子递给云阳说:“晚辈今日得道长赐教,受益匪浅,这点银子不成敬意,还望道长笑纳。”
    云阳一笑:“好,那贫道就不客气了。”说罢便收了银子。
    四人吃喝已毕,又坐谈了一会儿,然后会了饭账,下了酒楼。
    俊奇对云阳说:“虞道长现在何处落榻?可否到我住处盘桓几日?”
    云阳说:“贫道在附近的同福客栈落脚,明天还要到吕祖祠造访一下,后天就要离开京城,你那里就不去叨扰了,咱们道缘不浅,后会有期。”
    四人便拱手告别。
    正文继续

    第十五章 南下抗倭

    回到家,趁俊奇去上厕所的时候,吴锦云对玉凤说:“妹妹,等丁兄三月南下杀倭寇的时候,我想和你们一起去。”玉凤一愣,便说:“姐姐,他要去的话由我陪着,你可不能去,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活儿,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从来没在江湖道儿上混过,不知道其中的厉害,真要是拼杀起来,可就慌了神儿了,万一有个好歹,让我们怎么交代?再说这事儿还没个影儿呢。”
    “妹妹,我跟你学武艺就是为了用的,现在不就是个机会?我掂量着,那些倭寇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我见了他们还不至于就慌了神儿。现在到三月还有些时间,我跟妹妹多练练实战拼杀的本事,到时候,要拼要杀的也不至于没了主张,反叫倭寇占了便宜。再说那老道说得挺准,这事儿我看错不了。”
    玉凤心想:“看来自己是说服不了她了,就把这事儿交给俊哥吧,省的啰嗦。”便说:“姐姐,你执意要去的话,我也不好说什么,你还是先跟俊哥说说,看看他的意思吧。”
    等俊奇回来,吴锦云便说:“官人,妾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
    “等官人南下杀倭寇的时候,妾也想跟着一起去。”
    旁边玉凤嗤地一笑。
    俊奇看了玉凤一眼,微微一笑说:“锦云,你不是开玩笑吧。”
    “官人,我不是开玩笑,刚才我和妹妹说了,她让我再问问官人的意思。”
    俊奇便说:“锦云,我看你就别趟这个浑水了,真要去的时候,由玉凤陪我就行了,你在家照顾妙怡吧。”
    “官人,你们能杀倭寇,我怎么就不能?难道嫌弃我会成了你们的累赘?”
    俊奇顿时明白吴锦云的心思,便说:“你的心思我明白,但那帮倭寇都是亡命之徒,穷凶极恶,没有相当的武艺实在难以对付。你从未有过江湖道儿上的历练,也没有实战的经验,就你现在的本事怎么能和他们厮杀去?万万不可。”
    “官人,我知道我现在的本事不行,但离老道说的三月份还有些时间,我可以和妹妹多练练实战拼杀的本事还不行?再说你不是能掐会算嘛,你看看我究竟可去不可去?”
    俊奇只好掐了掐,然后对吴锦云说:“你和玉凤练练实战拼杀的功夫倒是不错,至于你能不能去,到时候再说吧。”然后对玉凤说:“玉凤,以后你教锦云练练剑术实战吧。”
    玉凤应了一声,对吴锦云说:“姐姐,那今晚上咱们就开始练吧,我正好也有个对手。”
    吴锦云一笑:“好,那就请妹妹多多赐教了。”
    当晚,玉凤便开始教吴锦云练习剑术实战,双方各持木剑,相互击刺。吴锦云当然练得格外卖力,除了剑法和一些基本功夫,她还把早年练过的袖箭拿出来重新练习,并开始练习马术。她决心在这段时间内练出不凡的身手,杀几个倭寇,除了给亡夫报仇的一层意思,还要让玉凤和俊奇看看,她不是一个只能待在家里的普通女子。
    次日是元宵节,一家四口到吴承训那里逗留了一天,吴锦云没对吴承训提起南下抗倭的事。
    @ty_143018418 2020-10-20 15:05:11
    我对法术还有一问,既然法术是出自魔道,是否意味着最先传给人类法术的就是魔?另外,楼主能否透露一下修道功的关窍或所谓丹田具体在什么位置?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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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最先传给人类法术的就是魔道。
    道功关窍各门各派多有差异,一般分为上中下三丹田,本人师传下丹田在命门深处的位置。
    我的帖子没有不当之处,请不要删掉我的帖子!
    正文继续

    转眼进了三月。这天上午,俊奇和玉凤刚从外地押镖回来,还未进屋,见乔茂坤和他镖局的镖师章达从路东走了过来,隔老远便打招呼:“丁老弟回来了!”俊奇和玉凤也打了招呼。待俩人走近,乔茂坤对俊奇说:“我来找你两趟了,估摸着你该回来了,凑巧碰上了,这位是我们家镖师章达。”俊奇认识章达,上次到关外剿匪他也去了,两下便见了礼。章达三十五六岁,身材中等偏瘦,长脸青白,疏眉鹊目,神色谦和而不失精明,言语间带着些浙音。
    “乔老哥找我有事儿吗?”
    “可不有事儿嘛,进屋说吧。”
    几人进了屋,厅内有袁祥、程志鹏、曹玉骏、邱明骥等几位镖师,两下都打了招呼。
    跟账房先生交完业务后,玉凤正要往里屋走,程志鹏对她说:“嫂子,在这儿坐会儿吧。”
    玉凤微微一笑说:“不了,我进屋还有点儿事儿。”说罢进了里屋。
    俊奇在厅上落了座。寒暄几句后,乔茂坤对章达说:“章老弟,把你的事儿说说吧。”于是章达便说了起来。
    原来,章达是浙江宁波象山县人,自幼习武,多年前到沧州闯荡,在乔茂坤的顺兴镖行干镖师,后来随乔茂坤来到京城,其妻儿也随着过来。前几天他收到象山老家的 ,是他师兄章佐写给他的。信中说,最近有一伙倭寇占据了东面近海上的卧龟岛,约有上千人,这伙倭寇多次上岸劫掠村民,并杀伤了多人,虽有卫所官兵,但形同虚设,村民只好自发组织民兵自保。因章佐有武艺,村里的族长便挑选了一些壮丁,让章佐作教头教练武艺。上次倭寇又来劫掠,虽被村民合力杀退,但村民也伤亡了多人。章佐劝章达尽快回乡,和他一起教练乡勇,抵御倭寇。章达看过信,把这事儿和乔茂坤说了,乔茂坤想了个主意,带他来同盛镖局商议此事。
    章达把情况说完,问俊奇道:“我知道丁老弟不仅武艺高强,还能掐会算,就想问问你,我们村能否抵挡住这伙倭贼?这倭乱的前景如何,还能持续多长时间?”
    俊奇便定神掐算了一下,然后对章达说:“章兄,这事儿表面看来情况危急,但有贵人帮助,并无大碍。今年对倭寇不利,估计到了五月份,倭乱就消停了。”
    乔、章二人精神一振。乔茂坤问:“丁老弟,能否说说是什么贵人?”
    俊奇还未说话,旁边程志鹏开口了:“我说乔老哥,莫非你是来搬救兵的吧?”
    众人顿时笑起来。
    乔茂坤笑着说:“程老弟,还真叫你说对了,我来的意思就是商议着为章老弟搬救兵的。”
    程志鹏说:“我说嘛,那些官兵肯定不是这个贵人儿,看来只有我们能作这个贵人儿了。”
    袁祥问章达:“章兄,你估计村里现在共有多少壮丁?”
    章达说:“村里共有三百多户,估计有五六百名壮丁吧。”
    袁祥对乔茂坤说:“乔老哥,我看这样吧,上次咱们不是有十几家镖局一起组队到关外剪了辽东双煞嘛,这次烦劳你再去这些镖局问问,把章兄的情况跟他们说说,请他们各家都出点人手,大家组个队到浙江去,时间不过两个月,有愿意去的,让他们派个人来这儿聚聚,大家再合计合计。”乔茂坤一拍大腿说:“行,就这么办。”
    章达立时起身,对袁祥拱手一揖:“章某先代我村百姓谢谢袁老弟了。”
    袁祥忙起身回礼:“都是一家人,章兄不必客气。”
    乔茂坤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记着上次一起组队去关外的十六家镖局的明细,他念叨着:“这振远、双义两家和咱熟悉,肯定能出人,福顺上次把劫的镖都找回来了,肯定也能出人。其他的虽说最后都分了些,但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和他们没什么利害关系,能否出人就难说了。”
    袁祥说:“先去问问吧,能否出人全仗个义字,有几家算几家。再说了,这涉及到身家性命,人家还能白让咱们帮忙吗?把话说到就行了。”
    “行,下午我就去挨个儿问问吧。”
    程志鹏说:“袁哥,那咱家谁去?”
    袁祥便问:“你去不去?”
    程志鹏看了一眼俊奇说:“丁哥去,我就去。”
    “他去不去和你有啥关系?”
    旁边曹玉骏一笑,说:“丁哥不去,玉凤肯定不去,丁哥去,玉凤肯定去,所以嘛……”
    程志鹏遂说:“我说曹哥,你怎么说话这是?”
    乔茂坤笑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俊奇对章达说:“章兄,我听说这倭寇大部分都是中国人假扮的,真倭很少,可是真的?”
    章达说:“的确这样,假倭占十之八九,真倭很少。哎,说来话长,自从朝廷实行海禁政策,迫于生计,沿海商人的海外贸易不得不转入地下(走私),那些倭人也和中国商人勾结起来,形成团伙,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其中势力最大的当属王直一伙。这王直其实是徽商出身,据说原来姓汪,估计是怕犯了事儿连累亲属,所以改了姓。他原来跟着徽商许氏兄弟在浙江舟山的双屿港进行走私,浙江巡抚朱纨发兵打击双屿港后,王直又率部下转移到舟山的沥港,沥港被官兵打击后,又转移至舟山定海,自称净海王。后来王直又转移至日本平户,自称徽王,必然会得到日本当地势力的支持。王直曾要求朝廷解除海禁,恢复海外通商,但朝廷非但没有答应,反而多次出兵剿杀,于是便对抗朝廷,放任部下在沿海大肆劫掠,烧杀奸淫。”
    “这帮人除了少数王直雇佣的真倭,绝大多数是中国人,为避免犯事儿后亲属受株连,就掩饰身份,除了改名换姓,并装扮成倭人的样子,髡头跣足,穿着倭人的衣服,也自称倭人。对地方官儿来说,因所辖民众闹事儿会拖累仕途,所以也统统以倭寇上报。前些年,浙江总督胡宗宪设计诱捕了王直,王直的义子王滶率部下盘踞舟山岑港对抗官军,声言报仇。胡宗宪命参将戚继光、俞大猷率兵清剿,因岑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官军损兵折将,死伤惨重,攻打了近一年才攻下了岑港。王直被杀后,其部下并未消停,到现在仍是四处流窜,劫掠骚扰,因官军腐败,海防形同虚设,可就苦了老百姓了。”
    俊奇说:“这么说,倭乱是因朝廷的海禁所致了。”
    旁边邱明骥说:“也不尽然,这些倭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听说以前倭人来朝贡的时候,就不遵守朝廷的相关规定,来的货船、人数只多不少,并夹带大量私货,来一趟便大发利市,有时趁海防不备,还四处劫掠,朝廷断了倭人的朝贡并实施海禁实在是情不得已。我看倭寇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和倭国国内势力的支持也脱不了关系。”
    章达点头道:“有道理。”
    袁祥说:“不管怎么说,这些倭寇毕竟祸害了老百姓,这是燃眉之急。”
    当晚,俊奇对吴锦云说了要去浙江抗倭的事,吴锦云说:“我说虞老道说得准嘛,那官人同意我一起去吗?”
    俊奇说:“光我同意还不行,你还得跟你爹说声,他要是同意你去,我才能带你去。”
    “怎么还得告诉我爹?不告诉他还不行?”
    “这可是个名正言顺的事儿,怎么还得偷偷摸摸的?非得跟他说声不可,否则万一你有个闪失,我怎么和他交待?”
    “你不是掐算过吗?还有什么事儿?”
    “这可说不准,不但你,我和玉凤也得去打声招呼,毕竟这次去的时间不短,小妙怡得送到她姥姥那儿去看着。”
    “好吧,那什么时候去我爹那儿?”
    “明天下午吧。”
    次日上午,乔茂坤和章达又来到同盛镖局。落座后,乔茂坤对袁祥说:“果然不出所料,这次响应的不多。”然后他掏出一张纸说:“昨天下午我跑了一趟,一共有八家镖局愿意出人。我们家三人,振远两人,双义两人,福顺的魏伯延倒挺痛快,愿意出三人,其他愿意出人的也就恒胜、义和、万通、长隆四家,各出了一人,这样共十四人。你家出几人?”
    袁祥说:“我家出四人,行,也不少了。”
    然后转头问程志鹏:“你去是吧?”
    程志鹏说:“丁兄去我就去。”
    “好。”“乔老哥,他们中午都过来是吧?”
    “嗯,跟他们说了,都过来。”
    时至午时,其他八家镖局的人陆续都来到同盛镖局:有顺兴镖局的乔茂坤、章达、刘遐龄;振远镖局的翟世宇、方道和;福顺镖局的魏伯延、甘泽豪、王绍辉;双义镖局的李继福、柳民瞻;恒胜镖局的张忠;义和镖局的薛云亮;万通镖局的褚卫平;长隆镖局的徐铭。大家相互见了礼,然后落座小叙。等人全部到齐后,章达便请众人一起去了附近的景和春酒楼,要了两桌酒席,袁祥、俊奇和程志鹏也都去了。
    见酒菜上齐,袁祥起身对众人拱了拱手说:“诸位请了,这次把诸位请来的意思,想必乔老哥都说了,袁某再啰嗦两句。当前倭寇在江浙一带横行,劫掠烧杀,祸害百姓,章兄的老家象山县也未能幸免,因官军腐败,卫所形同虚设,致使百姓倍受涂炭。我们这儿虽然离得远,没摊上事儿,但也不能袖手旁观,别说什么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话了,就当是朋友家遭了难,我们还不能出手相助吗?”袁祥说到这儿,众人纷纷称是。
    袁祥接着说:“昨天乔老哥来说了这事儿,我就想了个主意,上次不是咱们京城镖局合伙除掉了辽东双煞吗?这次还一样,大家都出点人手组个队,一起过去。这次虽说来的人不多,但袁某也是十分感激,诸位够朋友!”说罢又对大家拱了拱手,众人也都拱手致意。
    袁祥接着说:“先前听章兄说了,他们村子已经组织了五六百人的乡勇,也备了不少的刀矛弓箭,我们这次过去,帮着他们训练乡勇,守护村子,想必也没什么问题。据说那些倭寇绝大多数是中国人,真正的倭人很少,仗着人多势众,欺软怕硬,也没啥大不了的,我们去了即使杀不了多少倭贼,还守不住村子?至于利市嘛,大家用不着顾虑,涉及身家性命,人家还能白让我们帮忙吗?”众人纷纷称是。袁祥便端起酒杯说:“既是如此,袁某就敬诸位一杯了。”众人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袁祥坐下后,章达站起来对大家说:“这事儿本和诸位无关,没想到诸位如此仗义,出手相助,令章某深为感激,章某在此替本村百姓先谢谢诸位了!”说罢拱手屈身,对众人作了个罗圈揖。
    魏伯延镖头说:“章老弟无须客套,这帮倭贼的恶行魏某早有耳闻,恨不得也杀几个倭贼解解气,这次正好是个机会,别人去不去我管不着,反正我是当仁不让。”说罢有几人便笑起来。
    翟世宇镖头说:“魏兄,你这话就有点托大了,凡在座的各位都是要去的,即便是为朋友帮忙,也把生死置之度外,否则还来个什么劲儿?”他接着又说:“至于卫所官兵无能,对付不了倭贼,那是他们的事儿,若大家都袖手旁观,最遭殃的还不是老百姓?听说前些年一些少林和尚也去江浙一带帮着抗倭,以一当十,杀了不少倭贼,还有那个广西的瓦氏夫人,不管他们是朝廷征召还是怎么着,这说明咱大明朝还是有能人、有血性的。咱镖师干的就是护财保命的营生,难道说还不如那些和尚和女人?”众人纷纷称是。
    李继福镖头说:“这倭贼闹事儿,也别说跟咱们京城镖局没关系,在南线儿江浙一带的镖也不是没有,倭贼这一闹事儿,当地商家肯定也不好干,近期走南线儿的镖可不就少了?就当是为咱们自己也得去。”众人纷纷称是。
    乔茂坤起身端起酒杯说:“章老弟是我们家的人,诸位如此仗义,乔某也很感激,在此乔某替他向诸位敬个酒,祝各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众人纷纷端杯响应,一饮而尽。
    吃喝了一阵儿,翟世宇问俊奇:“丁老弟,玉凤这次也去吗?”
    “嗯,她也去。”
    旁边乔茂坤说:“他俩谁也离不开谁,要去肯定都一块儿去。”
    “你咋不让她过来一块儿吃?”
    “她今天没来,在家里做点吃行了。”
    翟世宇说:“我可真佩服玉凤,那天在擂台上把倭人好一顿揍,看着真解气。丁老弟,摊上这么个既俊俏又有本事的女人,你可真有福气。”
    俊奇一笑。
    旁边魏伯延说:“丁老弟,那天你和玉凤在天坛打擂,可惜我在外面押镖没去看,上次咱们一起去对付辽东双煞时,我见过玉凤的身手,确实厉害。听说你那个二房媳妇儿也有武艺,不知和玉凤比怎么样?”
    俊奇说:“她武艺差些,和玉凤没法比。”
    另一桌的程志鹏插话道:“丁哥,二嫂子这次也跟你去吧?”
    俊奇一笑。
    乔茂坤笑道:“程老弟,你巴不得人家这两房媳妇儿都去是吧?”
    “乔老哥看你这话说的,怎么还巴不得?”
    袁祥对程志鹏说:“你可以带你媳妇儿一块儿去,路上伺候伺候你,我保准不拦着。”
    众人哄笑。
    俊奇对众人说:“有个事儿我得提醒诸位,尽管章兄说那帮倭寇中假倭占绝大多数,但保不住也会遇到真倭。我岳父发先跟我说过,他曾经听一些和真倭交过手的将士说,那帮真倭确实厉害,他们使的那种倭刀和咱们的刀有点不一样,刀身、刀柄都长些,刀口很锋利,通常是双手持刀,劈砍刺挑,力度很大,而且善于跳跃,一窜老远,若用兵刃和他们的刀硬扛,往往会被削断。所以我给诸位提个醒,和他们交手的时候不要硬扛,另外带的兵刃钢口要好,钢口不行的就得换把好的。”
    魏伯延说:“这倒是个事儿,我那把刀真该换换了。”
    李继福说:“要不就换换兵刃吧,我看用长兵刃对付这种倭刀最好,我那把铁枪多年没用了,这次该派上用场了。”
    翟世宇说:“对,应该用长兵刃,少林和尚不是都用铁棍对付倭寇嘛。”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
    最后,大家商定后天巳时初在珠市口会合,打着镖队的旗号出发,用的是顺兴镖局的镖旗。随后大家尽欢而散。
    傍晚,俊奇、玉凤和吴锦云来到吴承训住处。
    吴承训看出三人今天过来恐怕有事儿,刚刚坐定,便问俊奇:“贤婿今日来此,有什么事儿吗?”
    俊奇一笑,说:“是有点事儿。”便把京城镖局要组队南下抗倭的事儿说了说。
    吴承训听了叹了口气,说:“这真是官军的无能,还要让你们去做本来应该是官兵做的事儿。”
    俊奇说:“这倒没什么,朋友家遭难,去帮个忙也是应该的,官兵无能是官兵的事儿,我们不能干瞅着。”
    吴承训点头应了声。
    俊奇顿了一下说:“岳丈,小婿这次来主要为了锦云。”
    吴锦云和郑氏都有点诧异,看了一眼吴锦云,吴锦云微微一笑。
    “这次锦云也想和我们一块儿去。”
    俊奇话音刚落,郑氏便对吴锦云说:“锦云,你去干嘛?”
    “娘,我怎么就不能去,他们能杀倭寇,我也能杀倭寇。”
    “哎哟,你那点儿能耐还能杀倭寇?你可不能给人家添累赘去。”
    “娘,我怎么会是累赘?这阵子我武艺可长了不少,不信你问问玉凤,这次我一定要去。”
    吴承训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俊奇对吴承训说:“岳丈,我本来也不想带锦云去,虽说她近期武艺长进不小,但毕竟没有江湖历练,也没有实战搏杀的经验,那帮倭贼穷凶极恶,真要是和他们拼杀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因她执意要跟着去,我只好让她过来跟您和岳母说一声。”
    吴承训点点头问道:“贤婿,你看锦云的武艺现在究竟如何?能否可以和倭寇拼杀一番?”
    俊奇说:“她现在的武艺看起来还不错,经常和玉凤练习剑术对刺,玉凤也觉得不错,只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实战。不过依小婿看来,若对付一般武艺的倭贼倒不成问题。”
    吴承训便问吴锦云:“锦云,你可真的想去吗?”
    “爹,可不是真的嘛。”
    “好吧,我答应你去,不过我要嘱咐你,一定要听从你夫君的安排,不能自作主张。若真要和倭贼拼杀,一定要谨慎从事,不可硬来。”
    “爹,我记住了。”
    郑氏听了心急:“我说当家的,你可不能让她去,咱俩可就这一个闺女,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叫咱俩咋办呢?”
    “你怎么净说丧气话?这事儿由我作主,你就不用啰嗦了。”
    吴承训对俊奇说:“贤婿,我把锦云就交给你了,你们夫妻三人可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俊奇微微一笑说:“好,小婿一定作到就是。”
    郑氏见俊奇神色,心里一动,便问道:“我说俊奇,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看看这事儿会怎样?”
    吴锦云笑着说:“娘,你就放心吧,这事儿他早就掐算过,没事儿。”
    郑氏听了心下稍安:“哎,但愿没事儿。”
    吴承训对俊奇说:“我近来得知,倭寇在宁波外海集结了不少船只,恐怕又要进犯浙江。不过兵部左侍郎兼浙江总督胡宗宪力主抗倭,其部下浙江都司佥事兼参将戚继光以及台州知府谭纶等人忠勇善战,谅这帮倭寇也闹不了多久。”
    吴承训接着说:“官军与倭寇在岑港一战死伤惨重,戚继光也差点被朝廷削职处置,虽说是倭寇占据地形优势,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但戚继光也看出手下兵卒贪生畏敌,不堪驱使,就打算招募一批新兵。后来听说浙江义乌的矿工和农民勇猛善战,就解散了旧兵,去义乌招募了一批新兵,大约四千人,由他亲自训练,并严明军纪。后来看果然是战力强大,屡建战功,被人称作戚家军。”
    “这戚继光又精通兵法和阵法,创出了一种鸳鸯阵,并给兵卒配备了大量的火器,如鸟铳、大铳、佛郎机炮、神威将军炮等,不亚于京城的神机营,所以与倭寇交锋是所向披靡。”
    俊奇心里一动:“估计五月份倭乱消停,应该是这戚家军的功劳了。”
    俊奇对鸳鸯阵很感兴趣,便问:“岳丈是否了解这鸳鸯阵法?”
    吴承训说:“我也是听说个大概,并没有看到实际操练。这鸳鸯阵可大可小,大可万人,小可十二人。拿小阵来说,阵的最前是阵长,手持哨旗,后面并排站着两个盾牌手,都配腰刀,盾牌手后面各站着一个狼筅手。狼筅其实就是用大毛竹制成的长矛,又长又粗,前端附有一些枝杈,狼筅手可掩身在盾牌手后面杀伤敌人。在狼筅手后面各站着两个长枪手,长枪手后面又各站着一个短兵手,阵的中间还有一个鸟铳手。临敌时,鸟铳手先冲上阵前,远距离对敌射击,然后退回阵后,再由盾牌手掩护狼筅手向前突击。若敌人前冲越过狼筅,距我阵近,长枪手可上前刺杀来敌,救助狼筅手。若敌人杀进阵来,短兵手可救助长枪手。另外这鸳鸯阵还可以根据作战情况灵活变化,如变纵阵为横阵,一阵变左右两阵,甚至变成三阵,大致如此。”
    俊奇说:“我虽不懂阵法,但听岳丈所言,这鸳鸯阵长短结合、攻守严密,而且机动灵活,实在高明,看来这戚继光真是一位难得的良将。”
    “是啊,有此人在江浙镇守,何愁倭寇不破?”
    次日午时,俊奇夫妻三人带着小妙怡和丫鬟小翠又来到吴宅,吴承训让下人作了一桌丰盛的酒饭给三人饯行,席间又不免叮嘱了一番。
    这天巳初,众人都在珠市口会合,加上吴锦云,来的共有十九人,各带马匹行囊和兵刃。玉凤和吴锦云都是粉黛不施,锦帕束发,身着青色短装,腰扎革带,佩着鹿皮囊,背着宝剑,外罩披风,脚蹬薄底快靴。众人互相见了礼,俊奇也把吴锦云介绍给大家。
    程志鹏自然是惊喜非常,对玉凤和吴锦云分别深施一揖,说:“想不到两位嫂子都来了,有嫂子压阵,我们这番必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玉凤对程志鹏的殷勤一向是见怪不怪,只是一笑,吴锦云则笑着瞄了俊奇一眼。旁边乔茂坤打趣道:“程老弟,这下可称了你的心吧。”众人皆笑。

    正文继续


    第十六章 磨盘洋上

    一行人出了京城,到了通州,便雇船走运河水路。晓行夜宿,一路顺畅,半月后便到了杭州。下了船,乘马继续走陆路,经绍兴、新昌、宁海,这天上午便到了宁波府象山县。但见丘陵绵延、阡陌交通、林木葱郁、土墙柴扉,间或有成群的白鹅浮游于碧水之上,一派浙东春色,果然与北地不同。
    众人沿着土路穿过一片林子,又走过一片田地,便进了章王村的后街,见街道上开了不少的店铺,房舍华美,一望即知是个富庶村落。沿街的村民见进来一对人马,纷纷驻足观看,有人认识章达,便和他打招呼。
    转过几个街口,便来到一处院落,这是章达的师兄章佐的家宅。众人下了马,章达便去敲门。
    时候不大,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开了门,见是章达,便问:“章叔,你怎么回来了?”
    章达只问:“你爹在吗?”
    少年见门外站了不少人,感到诧异:“在,有什么事?”
    “我有事要见他。”章达说罢便进了门。
    少年看了看门外众人,把门又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章达带着章佐从里面出来,那个少年也跟在后面,他是章佐的儿子章添。章佐年约四旬,身材中等略显丰满,圆脸黄面,浓眉象目,颌下微须,穿一件紫色圆领衫,襟长过膝,脚上白袜洒鞋。
    章达对众人介绍说:“这是我师兄章佐。”两下便见了礼。
    章佐对众人说:“诸位远道而来,救我村民于水火之中,章某感激不尽,诸位请进屋稍歇。”说罢便招呼众人进了院门,并让儿子章添留在门外看守马匹。
    众人进了客厅,章佐让妻子钱氏出来和众人见了面,随后让她去烧水沏茶,因人多座少,他又从里屋拿出几个凳子。寒暄过后,章佐对众人说了说近期倭寇的事,再次对众人表达了谢意。然后章佐让章达陪着众人喝茶,自己出门去找村里的族长。
    过了好一会儿,章佐带着族长章员外走了进来。章员外名叫章彦铎,六旬开外,身材瘦健不高,清眉龟目,颌下一捋银髯,显得精明干练。章彦铎年轻时也中过秀才,因为人热心,德高望重,村民便推举他作了族长。
    章佐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们村的族长章员外。”众人起身施礼。
    章彦铎拱手一揖说:“我听章佐说,诸位都是京城镖局的镖师,原有自己的业务,听说这儿有倭贼袭扰,便仗义前来施以援手,章某十分感激。诸位远道而来,章某有失迎迓,还望恕罪。”说罢又是一揖,随后招呼众人落了座,章佐也拿了个凳子让章彦铎坐下。
    章彦铎说:“近些年江浙一带倭寇猖獗,想必诸位早有耳闻。今年春节过后,在东面磨盘洋上的卧龟岛,又来了一帮倭贼,估计有一千多人,他们多次在附近的村子登陆,劫掠烧杀,奸淫妇女,包括邻近的龙岗村也未能幸免。听说那天村里的很多壮丁因出海打鱼不在家,被这帮倭贼大肆劫掠蹂躏了一番,还劫走了一些妇女。我们县的卫所属于昌国卫,附近有个爵溪千户所,驻有一些官兵,虽说他们早就知道这事儿,但毫无作为,形同虚设。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在村里招了五六百人的壮丁,配置了一些刀矛弓箭,组成乡团自保,并让章佐教壮丁们武艺,每天派人在前海沿儿守着。”
    “我们象山一带以往还算富裕,除了渔业水产,还有盐业、纺织、种植、养殖、陶瓷、贸易等营生,这倭贼一来,大家人心惶惶,生计大受影响,渔民也不敢出海了,即便要出,也是出一批,在家守一批,生怕他们来劫掠。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上个月他们还真来了,虽然我们早有准备,合力把他们挡在了村外,但村民也死伤了多人。卫所派人来看了看,说是已上报给宁波府,何时派兵来剿尚未有定论,只是给分拨了些刀盾弓箭。我估计这帮倭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说到这儿,章彦铎叹了口气。
    有人会问:“明初以来,朝廷不是实行片板不许入海的海禁政策吗?怎么江浙一带还会有渔民下海捕鱼?”
    其实,朝廷的海禁政策主要是指不许出海与国外通商,沿海渔业从来不是官府严禁的对象。试想,如果海禁也包括渔业,那沿海各省的众多渔民岂不是被剥夺了生计?有明一代每年都有鱼课税,若禁止了渔业,鱼课从何而来?另外江浙沿海各县每年都要向朝廷进贡海产,若禁止了渔业,海产贡从何而来?曾有嘉兴府官员因严格执行海禁,妨碍了朝廷得到海产贡而被处分的例子。所以,海禁对渔业来说,主要是限制渔船的大小,只允许单桅船出海,明代中叶以后,渔业反倒有了较大的发展。
    章达说:“章老,我们这番来,一定能帮助村民守好村子,不受倭贼侵犯,您就放心吧。”
    章彦铎应了声说:“诸位都是京城镖局的镖师,武艺高强,久历江湖,我们村有诸位相助守护,想必能高枕无忧了。”
    乔茂坤说:“章老,待会儿您派个人带我们到村子前面转转吧,看看倭贼是从哪个地方进来的,我们也好心中有数。”
    章彦铎说:“这倒不急,诸位旅途劳乏,得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再说。章佐这儿地方太小,容不下诸位,章某在村子后街有个小客栈,现在也没住多少人,诸位到那儿歇脚可是绰绰有余,我看先带诸位过去安顿下来再说吧。”
    章佐也附和道:“好,那现在我就带诸位过去吧。”说着站起身来。
    于是众人起身出屋,各牵马匹,跟着章彦铎和章达去了客栈。
    章彦铎的客栈在村后的街市上,名叫水云客栈,前后两重院子,还有两个跨院,洁净雅致,往常住客不少,自从倭贼来犯,变得门庭冷落。
    众人到了客栈,章彦铎对客栈掌柜和伙计简要说了说情况,吩咐他们迅速收拾出几间客房,镖师住宿期间所有费用全免,并告诉他们须悉心照料,不得怠慢。掌柜给众人登了记,伙计们帮着牵马入槽,随后带众人进了东跨院。众人进去一看很满意,便分配了一下住房,俊奇、玉凤和吴锦云同住在一间厢房。
    时近中午,章彦铎吩咐厨房伙计作了两桌丰盛的酒饭为众人接风。吃过饭,乔茂坤、翟世宇等人又提出让章佐带着到村外看看,章彦铎只好让章佐带着众人出来转转。
    章王村的后面有几座连绵的丘陵,地势较高,村子东西都有林子,并且都延伸至村子前面,西边的林子地势平坦,东边的林子在一个丘陵坡上,这个丘陵就叫龙岗,一阵延伸至南面,丘陵的东边就是龙岗村。众人走过村南的田地,便看到前面的码头。这是一个避风的港岔子,十分宽阔,以前是帆樯如林,人声噪杂,现在看着冷清了许多。
    章佐边走边说:“倭贼就是从这儿上的岸,港岔子外面就是近海磨盘洋,那些倭贼驻扎在东北方向磨盘洋上的卧龟岛,离这儿大约有三十里。”
    众人走近码头,见有几个青壮村民站在码头边上打量他们,手里还拿着刀枪和螺号。村民见他们走近,便冲章佐、章达打招呼。
    章佐应了一声,对村民说:“这些是从京城来的镖师,来帮咱们对付倭贼的。”又对镖师们说:“这些是我徒弟。”两下便互相拱了拱手。
    章佐问这几个村民:“怎么,有没有情况?”村民回说没有。章佐便带着众镖师在码头一带转了转。
    镖师们看到港岔子东面也有一些渔船,章佐说这些船是龙岗村的,两家村子合用这个港岔子,但以前曾因争鱼货结了梁子,现在已是互不往来。
    乔茂坤问道:“章老弟,你见过倭贼的船吗?”
    “嗯,见过,他们的船比这些渔船大得多,双桅杆,船的头尾上翘,一条船能载上百人,在桅杆顶上还挂着八幡大菩萨的旗号,所以又叫八幡船。”
    “八幡大菩萨是什么意思?”
    章佐一笑说:“估计是那些倭贼拜的神灵,和咱们庙里供的菩萨还不一样。”
    旁边俊奇问:“章兄,咱们这些渔船和倭贼的船相比,脚程怎么样?”
    “咱们这些可都是鸟船,虽说只是单桅,但行驶快速,转折轻便,加上吃水浅,脚程比那些倭船要快得多。”
    “哦。”俊奇望着远处的海面,隐约生出一个念头,他顿了一下又问:“章兄,若咱们乘船到倭贼占的那座卧龟岛,你看要多长时间?”
    章佐一怔,问道:“丁镖头,你的意思是?”
    “我想到卧龟岛的外围看看这座岛。”
    这时程志鹏说话了:“丁哥,你莫不是要去攻打卧龟岛吧?”
    俊奇微微一笑说:“是有这个意思。”
    程志鹏转脸看了看袁祥,袁祥没作声。
    乔茂坤说:“丁老弟,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有这个把握吗?”
    俊奇便定神掐了掐。
    章佐感到惊异:“怎么丁镖头还能掐会算?”
    乔茂坤说:“可不是嘛,他可算得上是小诸葛。”
    俊奇又问章佐:“章兄,在卧龟岛上的倭贼共有多少人?”
    “估计有上千人吧。”
    俊奇微一摇头:“我看没那么多,也就七八百人。”
    俊奇接着问:“章兄,从这儿乘船到卧龟岛得多长时间。”
    “最快也得半个时辰。”
    俊奇说:“章兄,明天我想和几个弟兄乘船到卧龟岛的外围看看,至于攻不攻打的过后再说,你看这船方不方便?”
    章佐迟疑道:“船倒是方便,随叫随到,只是我担心遇上倭贼。”
    俊奇说:“章兄,咱们的船反正比倭贼的船脚程快,若遇上倭贼,咱们再转回来就是。他们若是穷追不舍上了岸,咱们正好接着他们,还怕他怎的?”
    章佐心想人家都不怕,我若再犹豫,岂不是让他们笑话?遂说:“行,但我看明天早了些,各位刚到,总得先歇一天吧,后天怎么样?”
    “好,那就后天吧。”
    众人往回走到村外时,俊奇心里一动,对章佐说:“章兄,你看村子两边儿都有林子,如果倭贼再来时,咱们先在两边儿林子里埋伏一些人,等倭贼进去,咱们从林子里出来兜住截杀,来个前后夹攻,岂不是好?”
    章佐点点头说:“嗯,你说的对,下次就这么办。”
    吃过晚饭,镖师们随章佐来到村子东北方的一个操场,看村民们操练武艺。见操场四周点着灯火,约有三百多名青壮村民正在操练武艺,有练刀的,有练枪的,有举石锁的,有练射箭的,有练对劈对刺的,很是热闹,见章佐和镖师们来了,都停了下来。章佐给村民们介绍了一下众镖师,随后让村民们继续练习。
    这时,有两个村民提出要见识一下镖师们的身手,章佐正在未置可否,程志鹏站出来对章佐说:“章兄,我给大伙儿练趟刀吧。”章佐便应了一声。随后程志鹏向一个村民借了把柳叶刀,立定后稍一凝神,便操练起来,村民们纷纷围了上来。这趟刀法是少林梅花刀,是少林单刀的经典刀法,程志鹏得袁宏所授,练的最为拿手。见他翻转劈扫、撩挂云刺、托架抹挑、缠头裹脑,动作刚健迅猛,气势逼人,三十个招式一气呵成,收式时左手反把执刀,来了个左虚步右推掌,“嗨”了一声,然后一抱拳,说声“献丑了。”众人纷纷喝彩,程志鹏瞄了一眼玉凤和吴锦云,很是得意。
    章佐是个内行,知道程志鹏身手不凡,精神一振,便和他攀谈了几句。袁祥、俊奇和玉凤平时都了解程志鹏的武艺,自不必论,其他镖师都是头一次见到程志鹏演练刀法,也和他聊了聊。不少镖师聊得技痒,也各持兵刃演练了一番,看得村民们纷纷喝彩。
    随后章佐陪众人返回了客栈,嘱咐大家早些歇息后便回去了。章达则回了父母家歇息,他还有个弟弟章进跟父母住在一起,也已娶妻生子。
    客栈伙计为镖师们烧好了洗澡水,大家分头去浴房洗了澡。俊奇夫妻三人则向伙计要了个浴盆,打了几壶热水在自己的厢房内洗了。然后大家有去睡觉的,也有继续喝茶闲聊的,俊奇夫妻三人免不了要云雨一番,二更之后方才全部熄灯。
    次日早饭后,章佐和章达来到客栈,章佐问镖师们共有几人去卧龟岛?镖师们当然都想去看看,但因稳妥起见,不能全去,经过商议,定为袁祥、俊奇、玉凤、程志鹏、吴锦云,加上章佐、章达,共有七人。俊奇本来不想带着吴锦云,但从前日吴锦云就央求俊奇带她去,说反正不和倭贼交手,也不差她这一个,俊奇无奈,只好让她跟着。随后七人各带兵刃,去了码头。
    正文继续

    到了码头,章佐挑了条渔船,四名水手都是使船的好手,随后七人上了船。开船前,章佐又嘱咐了一下放哨的村民,一定要留神海上,若有情况立刻鸣警接应。村民诺诺答应。
    这天风和日丽,海面平静,船出了港岔子便张起风帆,快速向东北方驶去。众人站在船面上,见前方海天一色,波光粼粼,海面上不时出现零散的石礁,成群的海鸥鸣叫着在水面上飞掠,清爽潮润又带着些海腥味儿的空气,使人心胸涤荡,颇感畅快。
    吴锦云显然很兴奋,她问玉凤:“妹妹,你这是头次出海吗?”
    玉凤“嗯”了一声。
    吴锦云说:“哎,这海上的景致和陆上可不一样,看着真敞快,这次得亏没留在家。”
    玉凤一笑。
    “妹妹,你把披风脱了不冷吗?”
    “不冷,穿着有点热了。”
    “可真是的,我也有点儿热。”说罢,吴锦云也把披风脱了,拿在手里。
    这时,玉凤眼角余光看到站在前面的程志鹏正扭脸含笑盯着她俩,便微微一笑。
    吴锦云见玉凤发笑,便问:“妹妹,你笑什么?”
    玉凤向左微一摆头,吴锦云便向左看去,正好和程志鹏对了一下眼光,忙转过脸,悄声对玉凤说:“他这人可真是的。”
    玉凤说:“他就是这种人,色眯眯的,别理他。”
    程志鹏知道二人正在嘀咕他,便凑了上来,含笑说:“程某这次能和二位嫂子同乘一船,共游大海,真是三生有幸。”
    玉凤瞄了他一眼说:“程兄,你这话可不敢当,要是让程大嫂听见,可不是耍的。”
    程志鹏说:“她听见能咋的?她能和嫂子相比?她要有嫂子的本事,我早就带她出来了。”
    玉凤和吴锦云相视一笑。“二位嫂子,时候还早,让他们在外头聊着,咱们进舱喝杯茶吧。”
    玉凤一听也是,便拉着吴锦云向船舱走去。
    程志鹏跟在两个女人的身后,他猛地注意到吴锦云背的宝剑,便说:“二嫂子,我看你这把剑一定是能削金断铁的宝物,不次于大嫂子那把。”
    吴锦云微一转脸,故意问:“何以见得?”
    程志鹏说:“我虽不是薛烛(春秋著名相剑师),但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我猜一定是令尊吴大人给你配的吧?”
    吴锦云和玉凤对视了一下,问道:“是你猜的,还是丁兄告诉你的?”
    程志鹏说:“丁哥可没跟我说过。”
    吴锦云说:“算你猜对了吧。”
    程志鹏得意一笑。
    三人走进船舱,程志鹏让两个女人坐下,他把几个茶杯用壶中的开水涮了涮,从茶罐里挖出三小勺绿茶倒在三个茶杯里,然后用开水沏了。
    玉凤问:“怎么就冲三杯?”
    程志鹏说:“等他们进来再冲吧。”说着用双手把两杯茶先后递到玉凤和吴锦云面前,含笑说:“二位嫂子请。”
    玉凤和吴锦云都含笑道谢。程志鹏虽然有点儿色,但并不流于淫邪以至于讨人嫌,所以对于他的殷勤,两个女人觉得还能受用。
    玉凤不无调侃地问:“程兄,你在家里也这么伺候程大嫂吗?”
    程志鹏一笑:“这不一样,家里是家里,在外面我愿意这样伺候二位嫂子,甚至给两位嫂子牵马坠镫。”
    两个女人连忙说:“这可不敢当。”
    程志鹏说:“说真的,我见过不少女人,但像两位嫂子这般美貌的可实在难找。去年春天嫂子和丁哥结婚的时候,嫂子给我敬酒,我当时一见嫂子可就愣住了,心想世上咋还有这么俊的女人?后来又见到嫂子的功夫,尤其在擂台上把那个倭人好一顿收拾,那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嫂子在我心里的分量可是非比寻常。所以我对嫂子的言语举止与别的女人可能会有点儿不一样,还望嫂子别见怪。”
    程志鹏这番话虽然听着有点儿肉麻,但玉凤心里却很受用,她和吴锦云相视一笑,然后说:“程兄这么说,我实在是担当不起,这要是让程大嫂知道,以后我和她可怎么相处?”
    “哎,她听了如何那是她的事儿,她还能对嫂子咋样?”“说实话,丁哥娶了两位嫂子这么俊的女人,咱镖局这帮爷们儿哪个不艳羡?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其实都是猪鼻子插葱——装象(相)!哪像我这么坦率,有什么说什么。”
    两个女人又是一笑,玉凤对程志鹏隐约添了些好感。
    程志鹏呷了口茶继续说:“坦白说,我程某虽说有点儿色,但还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对两位嫂子绝无非分之想,只希望能经常见到嫂子,和嫂子说说话儿,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见章佐、章达、袁祥、俊奇四人走进船舱,三人便收住了话头。程志鹏在另外几个茶杯里倒了些绿茶,随后用开水沏了。
    船又行驶了一段路程,章佐看着舱外说:“到了。”
    船夫在外面也喊道:“章教头,到地方了。”
    章佐便起身往舱外走,几人都跟着出去。几人上了船头,向前方望去,见卧龟岛已呈现在面前,南头北尾,中部隆起,远看的确像一只浮在海面的大乌龟。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岛上稀稀落落的树木以及几艘停靠在岸边的倭船越发的清晰,倭船桅杆顶上的八幡大菩萨旗子也隐约可见。
    俊奇对章佐说:“章兄,咱们从南向北绕着岛子转转吧。”
    章佐应了一声,便吩咐水手驾船向北转。
    船刚驶到卧龟岛的西面,便听到岛上传来一阵喧哗声,隐约可见有一群倭贼从岛上方往岸边窜了下来,显然是倭贼发现了这条渔船,想上船对他们发起攻击。
    章佐对俊奇说:“丁镖头,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他们人多。”俊奇只好答应。于是章佐吩咐水手掉转船头往回走。渔船往回走了十几丈远的距离,便见一艘倭船在后面追了上来。水手怕被倭船追上,便尽力摇撸,迅速前行,因渔船速度快,倭船反被落得越来越远。
    几人站在船头向后看,见追上来的只有一艘倭船,俊奇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对袁祥说:“师兄,咱们和这帮倭贼过过招怎么样?等他们靠近了,咱们跳上去杀一阵儿再下来。”
    袁祥点头说:“行”。
    俊奇便对章佐说:“章兄,你看追来的只有一艘倭船,我想会会那些倭贼,你可否让咱的船慢下来等等他们?”
    章佐不禁皱眉道:“丁镖头,你真要和他们交手吗?”
    俊奇说:“是,我想和两位弟兄跳上倭船杀一阵儿,若实在不行,咱们再撤不迟,反正咱的船脚程比倭船快。”
    章佐心想:“这位丁镖头的胆子确实不小,听章达说,他曾在天坛擂台连胜三位倭国高手,看来果真是艺高胆大,他说能跳上倭船,估计提纵功夫也不弱,我若不同意,反倒招了他的笑话。”于是把心一横说:“好吧。”便吩咐水手把船停下来等着倭船。
    水手一听也是一愣,心想章教头究竟要搞什么名堂?这不是要找死吧?但又不能不听,于是就把船停了下来。
    程志鹏对俊奇说:“我说丁哥,你功夫好不怕他们人多,我可有点怵。”
    俊奇说:“你怵就不用上了。”
    程志鹏讪然一笑,瞥了一眼玉凤,而玉凤的注意力则集中在驶来的倭船上,她也有点担心。
    这艘倭船见前面的渔船停了下来,便加速追赶,老远便听见船上倭贼的叫喊和狂笑。从未有过江湖历练的吴锦云,此时不免紧张起来,她想对玉凤说什么,但欲言又止,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的剑把,又垂下手来。站在旁边的玉凤看出她的紧张,便安慰她说:“姐姐别担心,有我们呢。”吴锦云只得“嗯”了一声。
    倭船的船头已经离渔船船尾越来越近,大约已有十几丈远的距离,但不是正对船尾而是偏外了一些,众人看出倭贼的意思是要与渔船并行,然后伺机跳上渔船。
    章佐对俊奇说:“丁镖头,你看怎么样?”
    俊奇说:“章兄,你和章镖头守着船,另外让船夫掌好船,别离倭船太远,我们上去杀一阵儿再跳下来。”
    章佐只好说:“好,丁镖头,那你可要小心。”说完吩咐几个水手准备迎敌。几个水手虽然有些害怕,但见船上的几位镖师似乎镇定自若,估计有几分把握,也只好壮胆从命。
    俊奇对吴锦云说:“锦云,你和章兄在船上守着,若倭贼上来就杀,下手不可留情。”
    “好,官人可要小心。”
    玉凤对吴锦云说:“姐姐,你把袖箭拿出来好用。”
    这话提醒了吴锦云,便从腰囊里拿出了那筒梅花袖箭。袖箭本来应藏于袖中使用,吴锦云嫌绑在小臂上麻烦,又不舒服,所以就拿在手里用。
    俊奇对袁祥和程志鹏说:“师兄、师弟,等靠近了,咱们先用暗青子(暗器)打一阵儿,让倭贼腾出点儿地方再跳上去,杀一阵儿就下来。”
    袁祥“嗯”了一声。
    程志鹏含笑说:“丁哥,我今儿个可是舍命陪君子了。”他转脸又对玉凤说:“嫂子,程某这番与你并肩而战,心里舒服。”
    玉凤微微一笑。
    见倭船离船尾约有四五丈远时,章佐对俊奇说:“丁镖头,差不多了,咱们到船舱顶上等着吧。”
    “好。”
    章佐、俊奇、袁祥、程志鹏和玉凤便跳到船舱顶上,随后都亮出了兵刃,又拿出了暗器。俊奇的双刺是在春节后重新打造的,按虞老道那对双刺的样式在后面加了护手。
    这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船上倭贼的相貌:他们高矮不一,很多都剃光了从发际线中部到头顶的一道头发,头顶上绾着个发髻,即所谓髡头;都是一身的短装,袖口肥而短,扎着腰带,腰间佩刀,有的拿着枪,还有的裸着上身。倭贼站在船舷上冲着渔船叫喊嬉笑,多是汉话,还夹杂着倭语:“哎哟,好俊的女人!今儿个可算捡着了!怎么还拿着兵器啊?是要和我们比划比划吗?哈哈哈…..”
    就在倭船船头和渔船船尾堪堪相错之时,几个倭贼便脚踩船舷,跃跃欲试地准备跳上渔船。正在这时,一阵暗器射向了他们,几个倭贼被击中,发出一阵惨叫。有个倭贼刚要起跳就被飞蝗石击中左眼,“嗷”的一声,从船舷上跌到水里;还有个倭贼,起跳后在空中被玉凤的子午钉射中咽喉,“嗯”的一声,随即擦着渔船的船舱外面跌到水里,脱手的倭刀也擦着船舱落到水里;还有两个倭贼头部受伤,倒在船舷边上。
    见瞬时伤了几个同伴,其他倭贼惊得纷纷后闪,这样便在船舷边腾出了地方。这时,俊奇一个旱地拔葱,从舱顶跳上了倭船,玉凤、袁祥和程志鹏也随着跳了上去。
    见他们都跳上倭船,章佐便吩咐水手把渔船向前催一催,使渔船的船舱部分始终与倭船船头保持并行,即两船虽然并行,但要保持前后错位的状态,这样可使倭贼没有机会跳上渔船。
    站在船头的章达见此,便手提单刀跳上了船舱,章达见他上来,冲他点了点头。站在船舷边的吴锦云既兴奋又紧张,右手拿着宝剑,左手拿着袖箭,紧盯着跳上倭船的那几人。
    倭贼见四人从下面直接跳到甲板上,更是惊惧,纷纷后退。
    俊奇说:“玉凤,把风篷绳子给他砍断。”
    玉凤应了一声,迅速窜到船首,唰唰几剑,把系风篷的绳子斩断。这艘倭船有两个风篷,除了前面的,后面的风篷有根绳子也系在船首,绳子一断,两个风篷便“噗噜噗噜”落下来,船也停了下来。倭贼顿时一阵哗噪。
    有个真倭见前面站的俊奇拿的是短兵刃,以为有便宜可占,吼了一声,双手持倭刀扑向俊奇,随后有个真倭也持刀跟了上来。俊奇手持双刺迎了上去,见倭刀从头顶劈下,迅速斜上左步,身向左闪,避开此刀,同时右手钢刺反压倭刀刀背,随即直进右步,同时右手钢刺直刺对方咽喉。倭贼没料到对手身法如此之快,想撤已来不及,钢刺“噗”的一下刺进咽喉,他“呃”的一声,身子往回一抽。随着钢刺的抽出,倭贼的咽喉处喷出一股血箭,撒手扔刀,仰跌在甲板上。
    在俊奇和这个真倭交手时,紧随其后的另一个真倭则扑奔俊奇右侧的袁祥。袁祥见他上来,右手持刀向前一送,倭贼双手持刀一个右斜劈,劈袁祥右臂,袁祥迅速抽刀后闪,避过此刀。倭贼此刀走空,又反手一刀劈袁祥右侧颈肩,袁祥右脚急上半步,持刀向右上方一拨,挡住来刀,随即右脚再进半步,刀劈对手面部。倭贼急忙撤身,但已经来不及了,面部虽然躲过,但右胸和右小臂被刀刃划过,大叫一声,右臂顿时垂落。袁祥随即左脚进步,右手持刀前送,直刺倭贼的心窝。程志鹏刚才站在袁祥身后侧,见倭贼扑奔袁祥,他往外一闪身,其位置已靠近右侧船舷,见袁祥得手,他疾步上前,一刀斜刺倭贼的右肋。此时两刀并进,一刺心窝,一刺右肋,几乎同时刺中了倭贼,倭贼一声惨叫,顿时毙命。
    玉凤站在俊奇身后侧,她见俊奇得手,迅速窜了上去,越过俊奇,冲向倭贼。倭贼见瞬间有两个同伴丧命,惊得连连后退。见玉凤冲过来,一个持枪倭贼对玉凤挺枪便刺,玉凤抬手一剑把枪头削掉。倭贼大骇,正欲后撤,玉凤顺势剑压枪杆,抢步直进,一剑刺进倭贼的心窝。几乎同时,另一侧的程志鹏也冲向了倭贼,他举刀刺向一个倭贼,见倭贼举刀上架,他迅速向右前侧跨了半步,反手一记横削刀,刀锋由左向右,从倭贼的肋腹部横向划过,来了个开膛破肚,倭贼惨叫一声,疾退了几步,跪倒在甲板上。
    见已达到目的,俊奇对其他三人喊了一声:“好了,撤。”其他三人立即停止攻势,接连从倭船上跳了下去,落到渔船的船舱顶上。四人从跳上倭船到连杀四倭、全身而退,如疾风骤雨,倏忽而来,倏忽而逝。
    吴锦云见几人在船上搏杀,惨叫连连,心猛地悬了起来,只恨自己没本事跳上去,这时见四人都平安跳下,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见一些倭贼又站在船舷上,心想这次我没机会和倭贼拼杀,就试试袖箭吧。便拿起这筒梅花袖箭,对准上面一个倭贼扣动了扳机,袖箭飞出,正中其面门,倭贼惨叫一声跌倒在甲板上。吴锦云见已得手,惊喜之余,遂又转动旋筒连发数支,倭贼见状纷纷闪避。章佐吩咐水手赶快开船,渔船如飞地向来路驶去。
    章佐、章达和吴锦云对四人慰问了一番。
    “四位没受伤吧?”
    都说没有。
    “几位神勇绝伦,杀得倭贼落花流水,章某实在佩服。”
    俊奇说:“章兄过奖了,不过确实杀得痛快,那些倭贼看来也不过如此。”
    吴锦云对俊奇说:“官人,你一开始杀的那个可是真倭吗?”
    “应该是吧,交手前他喊了一声,听着不像汉话。”
    袁祥对俊奇说:“咱们杀的都是真倭,这两个都用的是倭刀,双手持刀把,刀身又长,开始被打到水里的那两个估计也是。”
    俊奇应了一声。
    吴锦云对玉凤说:“妹妹,你可真厉害,上来就用子午钉干掉一个,上去又干掉一个,下手可真麻利。”
    玉凤说:“这些倭贼不过如此,有机会再杀他几个。”
    程志鹏含笑对玉凤说:“这次程某再次领略了嫂子的非常身手,对嫂子可又添了几分敬意。”
    玉凤一笑:“程兄的身手也不赖啊。”
    “哪里哪里,比嫂子差得远呢,以后嫂子还要不吝赐教。”
    章佐说:“几位都进舱歇歇吧。”
    袁祥让一个水手打了桶海水,四人把兵刃在水里搅了搅,洗去上面的血迹,然后都进了船舱。
    章佐亲手给几人沏茶上茶,大家又谈论了一番搏杀的经过,颇为畅快。
    俊奇说:“这番倭贼受挫,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报复,我们回去应提早做好准备。”
    章佐说:“丁镖头说的是,倭贼若来报复,我们要先在村外林子里埋伏一些人手,等他们来了就兜他们的后路。”
    这时,有个水手进来对章佐说:“章教头,船后面跟了一支小艇,估计是从倭船上下来跟梢的。”
    众人出了船舱向后望去,见后面远远地跟着一艘小艇。
    俊奇说:“让他们跟吧,还怕他们不来呢。”
    程志鹏说:“丁哥,你这是引鬼上门啊。”
    俊奇一笑。
    回到港岔子,大家下了船,章佐吩咐放哨的村民严加注意海上来船,若有情况立刻鸣警,随后和众镖师返回了村子。几个水手给放哨的村民说了一番刚才在海上的经历,村民都很惊喜。
    正文继续

    第十七章 卧龟岛剿倭

    众人回到客栈,跟其他镖师说了一番刚才出海斗倭的经历,镖师们都很振奋,又听说有倭船跟梢,都摩拳擦掌,期待与倭寇一战。
    章佐见时近正午,便吩咐厨房准备两桌丰盛的酒饭,自己去找章彦铎。章彦铎听了章佐的陈述,振奋之余又有些担忧,怕倭寇前来报复,但想到镖师们的神勇,这种担忧又打消了一些。随后,章佐、章彦铎和村里的一位长老都来到了客栈。
    章彦铎和这位长老同众镖师见了礼,又和几位刚才出海的镖师聊了聊,之后大家入了酒席,欢饮庆贺了一番。镖师们劝章老无须顾虑,大家同心合力,一定能杀退倭寇,守好村子。章彦铎心下始安。
    晚上,镖师们又来到村里的练武场,乡勇们早得着消息,又听章佐说了上午几人出海与倭贼交手的经过,都是群情振奋,纷纷表示若倭贼前来报复,一定要奋勇杀敌,保卫村子。章佐也嘱咐村民近期先不要出海,在家守护村子,村民诺诺答应。众镖师都持自己的兵刃演练了一番,玉凤和吴锦云也练了剑法,众人纷纷喝彩。随后镖师们又对村民们作了些指点。
    这天上午,章佐正在客栈与镖师们谈话,忽听村子前面传来一阵螺号声,霎时,村子里锣声阵阵,人声噪杂。
    章佐说:“不好,倭贼来了,诸位都拿好兵刃,随我出去吧。”
    正在这时,一名村民跑进来对章佐说:“章教头,倭贼来了,估计有五六只倭船。”
    章佐说:“知道了,马上到村前操场集合。”
    于是众镖师急忙整束停当,各持兵刃,随章佐去了村前的操场。
    众人到了操场,见大约有五百名村民各持刀矛弓箭在那里集合。章佐简单说了几句,从中分出约二百名村民,让他们埋伏在村外左侧的树林里,其他人在村前守护,等倭贼过了林子,树林里的人出来兜倭贼的后路,前后夹攻。又让众镖师分出一部分去村外树林里埋伏,剩下的守在村口。随后,大家分头行动。
    章达、乔茂坤、刘遐龄、袁祥、俊奇、玉凤、程志鹏以及吴锦云八人,和二百多名村民从村子侧面迅速绕到东南方丘陵上的树林里埋伏起来。林木茂密,隐蔽性很好,居高临下还可以看到南面的港岔子。
    这时,五艘倭船已经靠了码头,倭贼正在开始下船。过了一会儿,倭贼除了留下少数守船的,其他都下了船,集结已毕,便气势汹汹地扑奔章王村。随着距离渐近,看出倭贼大约有五百多人,各执刀枪,前面有不少还套着铠甲。
    玉凤和吴锦云在相邻的两棵树后隐蔽,玉凤对吴锦云说:“姐姐,一会儿杀起来,你跟在我身边,别离远了。”
    吴锦云应了一声。
    旁边树后的程志鹏接话说道:“二嫂子,别担心,我守着你。”
    吴锦云瞄了一眼程志鹏,和玉凤相视一笑。
    倭贼们堪堪已接近村口,这时突然一声呐喊,村口处乱箭齐发,射向倭贼。走在前面的倭贼有的急忙拿起盾牌挡箭,还有些没拿盾牌的倭贼便中箭倒地,一阵混乱。埋伏在树林中的人见此,也呐喊着冲了下来,扑奔后面的倭贼。
    倭贼没料到侧翼杀出来一支奇兵,只得仓惶应战,无形中就把整支队伍分化成两拨。守在村口的人射了一阵儿乱箭后,也各执兵刃杀了出来。镖师们冲在最前面,李继福、薛云亮、王绍辉、张忠各持一杆枪,翟世宇持一条铁棍,方道和、徐铭各持一柄朴刀,柳民瞻持双刀,魏伯延、甘泽豪、褚卫平各持单刀,章佐也手持单刀紧随其后。
    俊奇持双刺首当其冲,一个真倭双手持倭刀对他搂头便劈,他迅速向右斜跨半步,身形向左一偏避过此刀,同时右手钢刺向下一压倭刀刀背,紧接着左手钢刺再压刀背,右脚前催半步,同时右手钢刺上刺倭贼咽喉,倭贼“嗯”的一声咽喉中刺,身子一抽,往后便倒。正在此时,一个真倭从俊奇的右前方持刀劈来,俊奇速向左前方上三角步并向右调转身形,避过来刀的同时,右手钢刺下压来刀刀背,紧接着右脚前催半步,左手钢刺刺进倭贼的右肋,倭贼“呃”的一声,身子一抖。
    此时又有一个倭贼双手持枪从左前方朝俊奇头部猛刺,俊奇迅速从倭贼肋部拔出钢刺,向外拨打来枪,“啪”的一声,枪身被荡开一旁。他随即左脚上步,左手钢刺向下一压枪身,右脚再速进一大步,同时右手钢刺直刺倭贼咽喉。倭贼虽然后撤了一步,但俊奇的动作实在太快,“嗯”的一声咽喉中刺,顿时毙命。
    玉凤紧跟在俊奇后面,见右边一个真倭双手持倭刀冲了上来,她疾步迎上,离倭贼仅差两步远时,忽然纵身跃起,身体已处在倭贼头顶上方偏右的空中。倭贼惊得急忙停步抬头,玉凤的剑可就到了,在空中向下斜劈倭贼的头部,此招名为“霹雳轰顶”,“咔”的一声,倭贼的头被劈开,顿时扑倒在地。后面的倭贼见状大惊。玉凤脚一落地,又一剑刺向另一个倭贼,此倭虽然举刀拨防,但迟了半拍,咽喉中剑,“嗯”的一声仰跌在地。
    吴锦云跟在玉凤身后,见玉凤连杀二倭,信心大增,挺剑上步,向一个双手持刀的真倭面部猛刺一剑,此倭急忙用刀拨挡。吴锦云随即向左前方斜上左步,身向左闪,同时调剑再刺倭贼右肋,此招名为“腋底藏花”。倭贼猝不及防,右肋中剑后“嗷”的一声,身子往后一抽。吴锦云随即拔出剑上右步,同时向右拧身横削倭贼的头部,“咔”的一声,倭贼头破血崩,扑倒在地。
    这时,另一个倭贼持刀劈向了吴锦云,正在吴锦云掉步闪身的时候,程志鹏赶到了。他刚干掉一个倭贼,见这个倭贼扑向吴锦云,便从斜刺里窜了上去,一记斜劈,把倭贼的右肩臂劈断,接着再下一刀,将其了结。
    一个真倭见乔茂坤身材魁梧,颌下胡须,以为他是首领,双手持倭刀窜了上来,对乔茂坤便是一记猛劈。乔茂坤见来势迅猛,向右一闪身,避过此刀,同时右手持柳叶刀向下一压倭刀刀背,正欲反击。倭贼刀法很快,见一劈未中,迅速掉转刀身,向左横削乔茂坤左颈。乔茂坤急忙抬刀向左格挡,两刀相碰,“铮”的一声脆响。正在这时,章达冲了上来,持刀向右横削这个真倭的右头颈,倭贼见状,只得持刀向右侧格挡章达来刀。乔茂坤随即向右侧横跨半步,身形向左一转,同时对倭贼的颈部斜割了一刀。倭贼应接不遑,“啊”的一声扑倒在地,颈部几乎被割断。章达再下一刀,登时了结。
    倭寇出征劫掠,一般都是在队伍的前锋和断后安排一些真倭,这次对章王村报复也是如此。虽然倭寇和乡勇的人数相当,但倭寇是腹背受敌,心理上有巨大的压力,加之镖师们武艺高强,乡勇士气旺盛,所以倭寇无疑处于劣势。当队伍前后的一些真倭被干掉后,倭贼们很快便支撑不住,溃败下来,纷纷向东面的码头奔逃。见倭贼败退,镖师和乡勇们士气大振,顺势追杀起来。一些逃回船上的倭寇见乡勇们追杀切近,怕他们追上船来,赶快撤掉船板,开船逃命,还有一些没有逃回船上的倭贼,要么被杀死,要么投降被俘。
    这场厮杀,章王村可谓大获全胜,检点了一下,村民仅三十几人受伤,无一人死亡,而倭寇则伤亡惨重,死者有近百人,还俘虏了三十多人。村民们把倭贼的尸体都挖坑埋葬,俘虏和受伤的都收押起来。随后便审讯了几名俘虏,得知驻守卧龟岛的倭贼首领名叫范子钰,是个汉人,四十多岁,岛上的倭贼原有八百多人,正如俊奇估算的那样,这次攻打章王村损失了一百多人,现在还剩不足七百人了,其中还有二十名真倭。倭贼劫走的那些妇女,白天被强迫干活,晚间则被奸淫蹂躏。
    中午,章彦铎和几名乡老来到水云客栈向诸位镖师致谢,并让客栈厨房做了几桌丰盛的酒宴犒赏诸位镖师,镖师们也都颇为得意。
    席间,俊奇对章彦铎说:“章老,倭贼此番被我们杀得大败,士气必然低落,我们可趁势请卫所出兵剿倭,另外可联合附近遭倭贼劫掠的村子,让各村都出些人手,和官兵一起攻打卧龟岛,必能剿除倭寇。”有几位镖师表示赞同。
    章彦铎听了有些犹豫,说:“丁镖头所言甚是,只是那爵溪卫所千户长王谦一向畏敌,倭寇的事儿他早就知道,要能出兵的话早就出了,何至于等到现在?他或以属下兵员短缺为借口,或以倭寇机动灵活难以讨捕为借口,恐怕是难以出兵。另外这邻村与我们村早先因争渔获结了梁子,互不往来,如何联合?”
    翟世宇说:“这千户长如此无能,应告他个剿倭不力的罪。”
    章彦铎苦笑着摇了摇头。
    乔茂坤说:“章老,我看这么办吧。我们不妨先派人去跟这个王谦再接洽一下,就说我们村此番把来犯倭寇杀得大败,可知倭贼不过如此,所以请卫所趁势发兵卧龟岛,剿除倭贼。既然卫所兵员不足,我们可以沟通卫所属下的几个村子,让各村都出些壮丁,共同助力卫所前去剿倭,这样即可解决兵员不足的问题。另外可以告诉他,我们村已经俘虏了一些倭贼,如果卫所能出兵剿倭的话,这些俘虏都可以算作卫所的功劳。估计王谦听了这番话,很可能就会出兵了。至于咱们和邻村结了梁子,可以不去找邻村,去找其他村子也就是了。”
    章彦铎听了点点头说:“乔镖头言之有理,那近日我就去卫所一趟,跟那个王谦再说说,他若再不发兵,可就真是个龟孙子了。”
    章彦铎接着说:“诸位远道而来,章某本想着能帮着守护村子即可,没想到竟然如此尽心尽力,令章某深为感佩,章某在此敬诸位一杯。”
    于是众人纷纷响应,满酒碰杯,一饮而尽。
    次日上午,章彦铎正在屋里与几位乡老说话,下人进来禀报说,邻村龙岗村的汤员外带着几个随从求见,说是求和来了,还带了些礼物。章彦铎有点纳闷:“两家自从结了梁子,两年间已互不来往,这时候来主动求和,不知何意?”便迎了出去。
    那汤员外名叫汤运和,也是位六十多岁的乡绅,与章彦铎早就认识。两下见了礼,略事寒暄后,汤运和便开门见山地说:“汤某此次前来目的有二,一是与贵村化解前嫌,重修旧好,再是想与贵村联手剿除卧龟岛的倭寇,解救那些被掳的妇女。”
    他接着说:“前番我们村与贵村因争鱼货结了梁子,两年来互不往来,汤某深表遗憾,早有和解之意,此番前来就是向贵村道歉,对于亏欠贵村的鱼货,我们一定如数补偿。另外想和贵村尽快拟一份公约,对于双方的渔民都好有个约束,以免以后再生纠葛,即便再发生此类事情,处理时也好有个依据,章员外以为如何?”
    章彦铎心想:“汤运和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后者,不过必须要先解决前者才能谈后者,不然不会这么痛快,这样反倒省事儿了。”便说:“如此甚好,那待会儿咱们两家就在此先草拟一份公约,汤员外带回去先和贵村乡老们商议商议,改日再来一趟,咱们就定下来吧。”
    汤运和点头道:“好的好的。这第二件事儿可是个麻烦,你知道前些日子,卧龟岛的倭贼来我们村劫掠,不仅掠财掠物,还劫走了十多个妇女,听说其他村子也劫了不少人。我们先前曾找过卫所,但卫所说卧龟岛倭贼众多,而他们兵员不足,不能出兵,只能上报给宁波府。哎,到如今还未见发兵,如今这些妇女都是生死不明,家属天天是寻死觅活,吵闹不休,弄得我真是焦头烂额。昨天我听说贵村把前来劫掠的倭贼杀得大败,又听说是贵村请的一些武艺高强的镖客帮的忙,就和乡老们商议了一下,想和贵村联合起来,两家都出些人手,帮着卫所前去剿倭,救出那些妇女。那个王谦不是说卫所兵员不足吗,我们两家帮着他还不成?他要是再推托不出兵的话,咱们就告他个畏敌之罪,不知章员外以为如何?”
    章彦铎心想果然不出所料,便说:“汤员外急公好义,章某佩服。贵村被倭贼劫掠的事儿我也知道,虽想出手相助,却是有心无力。如今大敌当前,咱们两家理应放下恩怨,合力抗敌才是,汤员外的主意甚好,只是仅我们两家还不行,还要请其他的村子都出些人手才行。那明日上午汤员外就再来一趟,咱们先把公约定下来,然后一起去卫所见那个王谦,向他陈明事理,让他尽快出兵,剿除倭寇。”
    “好,章员外果然是快人快语,就这么办吧。”
    随后,双方经过一番商议,草拟了一份公约。时至中午,章彦铎请汤运和一行用了午饭。饭后,汤运和留下礼物,便带着随从回去了。
    次日一早,汤运和带着几个随从又来到章王村。两下见了面,汤运和把以前龙岗村亏欠章王村的鱼货用银两清了,两下又把公约定了下来,然后章彦铎也带着两个随从和汤运和一行去了爵溪守御千户所。
    到了卫所,见了王谦,汤、章二人直言来意,章彦铎着重把一众镖师如何帮村民大败倭贼的经过陈述了一番,只求王谦能尽快发兵剿倭,救出被掳的妇女。听了章彦铎的叙述,王谦暗暗吃惊,心想这章王村的乡勇虽与进犯倭贼的人数相当,却把倭贼杀得大败,其战力委实惊人,看来的确与那些镖客的帮助脱不了关系,若其他村子都出些人手,联合起来,人多势众,要剿除卧龟岛的倭寇恐怕问题不大。加之王谦自知理亏,若再是按兵不动,恐怕会犯了众怒,摊上麻烦,便答应出兵剿倭,只是要求各村要出足了人数,并把人数如实上报给他,他核实之后要配给一些兵器,然后才能行动。汤、章二人很高兴,便答应尽快把各村所出的人数如实上报,随后告辞回来。
    到了下午,章、汤二人带着几个随从,分头去其他村子联络出人剿倭的事宜,章彦铎去了沙岭村和邹家村,汤运和去了马鞍村。二人到了地方,把联众剿倭的事对这几个村的长老一说,长老们都纷纷赞同,表示要尽快召集壮丁,参与剿倭。
    章彦铎回村后,把事情也对章佐说了。章佐很高兴,便告诉了诸位镖师,镖师们听了都十分振奋。晚上,章佐又把消息告诉给众乡勇,乡勇们纷纷表示要参与剿倭,操练的更加起劲。
    两天后,章彦铎、汤运和以及其他几个村的长老一起去了卫所,把各村所出的壮丁人数及名册都上报给王谦。王谦见人数太多,就让他们把人数再减一下。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让章王村出三百名壮丁,其他村子各出二百名壮丁即可,加上卫所出的四百人,一共一千五百多人,要剿除卧龟岛的倭贼足够了。随后,王谦命几名军士分别跟随这几个村的长老回去,核实一下壮丁的人数,回来后准备配发兵器。
    几天后,卫所分别给各村参与剿倭的壮丁配发了刀盾、枪矛和甲胄,并定好攻打卧龟岛的时间,让各村准备好船支,到时一齐出发,出发后,先到卫所的港口附近会合。另外议定,在卫所的五艘舰船上分别插有各村名称的旗号,各村船支必须跟随在所属卫所舰船的后面,听从卫所舰船的号令,然后再向卧龟岛进发。
    正文继续

    这天上午,辰时一到,诸位镖师和章王村的三百名乡勇披挂整齐,各持兵刃,分乘十几艘渔船向预定地点出发,章佐和诸位镖师都在同一艘船上。到了地方,见其他村的船也都到齐,船头都插着标有各村名称的旗子。不一会儿,卫所的五艘舰船也开了出来,船头都插着标有各村名称的旗子,王谦在最前面的主舰上。船上官兵都披挂整齐,各持兵器,每艘船上不仅有刀枪手、弓箭手,还配有五六个鸟铳手。船队会合后,主舰一声号令,便向卧龟岛进发。各村的渔船都紧跟在所属卫所舰船的后面,章王村的渔船跟在主舰后面。
    等前面的卧龟岛和停靠的倭船已历历在目,主舰便停了下来,号令其它四艘舰船呈扇面形排开,跟随在后面的渔船也向前催动,与卫所的舰船并行,一齐向卧龟岛的西面包抄过去。王谦已提前派人侦探了一番卧龟岛,知道倭船都停在岛的西面,为防止倭贼乘船逃脱而采用这种包围战术。
    倭贼首领范子钰见来船众多,又打着明军的旗号,知道不好,便命手下赶快收拾行李,上船撤离。于是倭贼们匆忙收拾行李,赶奔岸边,上了船便拔锚起航,那些劫来的妇女自然就顾不上了。他们共有七艘倭船,范子钰命把倭船分成两队,他带领四艘向北走,其他三艘向南走,意图分散官军的船队,快速突围,但已经来不及了。王谦当然明白倭贼的意图,号令其他四艘卫所舰船迅速向南北侧逼近围堵,并令鸟铳手准备开火。
    范子钰见官军的船队已把北边堵住,惊慌之下把心一横,命倭船向两艘卫所舰船之间的渔船冲撞过去。他见渔船体积小,若直接撞过去,渔船必然会让开一条路,或许能突围出去。
    正在范子钰的倭船冲向渔船之时,迎面卫所舰船上的鸟铳手开火了,随即其他的卫所舰船也开了火,随着一阵“砰砰”的震响,这七艘倭船的风篷顿时被打穿,接着绳子被打断,风篷“噗噜噗噜”地落下来,倭船随即停了下来,在水面上打了斜横。鸟铳手继续对船上的倭贼开火,顿时血肉横飞,惨叫连连,倭贼们纷纷钻到舱内躲避。
    王谦见此大为振奋,号令所有舰船和渔船迅速靠近倭船,登船擒杀倭贼。镖师们又惊又喜,纷纷赞叹这鸟铳的威力。见王谦发出指令,章佐吩咐章王村的渔船包围北边的第三、第四艘倭船,他所在的渔船一马当先,靠近了第三艘倭船,镖师们纷纷亮出兵刃,准备拼杀。
    此时船舱内的倭贼们见官军停止射击,围了上来,知道已是凶多吉少,横竖是死,不如拼死一战,便纷纷从舱内窜了出来,准备拼杀。
    王谦见倭贼又窜了出来,便命卫所舰船贴近倭船,弓箭手射击倭贼,掩护众人登船。一时间,弓箭手乱箭齐发,倭贼中箭者惨叫连连,纷纷躲避。
    章佐见状,示意主舰停止射箭。箭刚一停,俊奇首先从船头纵身跳上倭船,随后玉凤、袁祥、程志鹏、刘遐龄、甘泽豪、褚卫平也跳了上去,其他提纵功夫差的人则从船舱顶上跳了上去,这艘渔船上只剩下吴锦云和几名水手。其他渔船上的乡勇以及卫所舰船上的官兵也纷纷登上倭船,一时间兵刃相接,杀声阵阵。
    俊奇脚刚着船面,便有两个真倭一左一右冲了上来,左边一个最先杀到,双手持刀,照着俊奇搂头劈下。俊奇见二人一起杀到,右侧又有玉凤等人上来接应,便向左侧上三角步,一偏身让过来刀,同时右手钢刺一压倭刀刀背,随即左手钢刺斜刺倭人右肋。此倭“呃”的一声,身子一抖,紧接着俊奇右手钢刺再上刺其咽喉,此倭顿时毙命。
    玉凤见右边的真倭冲上来,把剑向前一递,此倭急忙持刀向右斜削来剑。玉凤速把剑一沉,避过此刀,随即抬手一剑,直刺此倭面门。倭人反应很快,向右横格一刀,“铮”的一声挡住来剑。此时倭刀呈直竖状,与玉凤的宝剑交叉成十字,倭刀锋刃正对玉凤的面门。见有机可乘,倭贼催步探身,一刀劈向玉凤面门。玉凤急忙向右前侧斜进半步,身形偏转,在避开来刀的同时,剑锋迅速转至倭贼的左颈外侧,向下斜削。此倭“啊”的一声,颈破血喷,扑倒在地。
    此时袁祥、程志鹏及其他镖师也同倭贼交上了手,因镖师们武艺高强,联袂出手,这艘倭船上的几个真倭一会儿就被干掉了。真倭一死,对付那些假倭更是势如破竹。
    其他倭船虽无镖师参战,但因乡勇和官兵人多势众,士气旺盛,杀得这帮倭贼是落花流水,惨叫不绝,倭首范子钰在混战中也被乱刀砍死。乡勇们杀红了眼,为了泄愤,对一些举手跪降的倭贼也是痛下杀手,杀得倭贼四处逃窜,后来干脆往海里跳,可是倭船都被渔船团团围住,水手们哪容他们逃脱,刀砍枪扎之下,很快便浮尸水面,无一幸免。吴锦云也用袖箭射杀了几个。
    这场剿倭之战,官兵和乡勇无疑大获全胜。最后清点人数,近七百人的倭贼被杀得仅剩下不足百人,而乡勇仅有几人阵亡,卫所官兵则无人伤亡。王谦命令一部分军士把被杀倭贼的头颅砍下集中起来,并把俘虏的倭贼分押在两艘舰船上,先运回卫所,以备请功,其他人则登陆卧龟岛。
    先前,卧龟岛上被掳的妇女见倭贼都急火火地下岛逃窜,明白是官兵剿倭来了,这下可盼到了救星,纷纷向海面上眺望。后来见倭寇被杀得大败,欣喜万分,都跑下岸边冲着船队叫喊起来。很多渔船快速冲到岸边,男人们迫不及待地跳下船,扑向属于自己的妻子、女儿和姐妹,随后两下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众人都下船上了岛,见岛的上面有很大一块被倭寇修整过的平地,平地上搭着不少帐篷,看来是倭寇的住处。搜查这些帐篷,发现在几个帐篷里存放着不少倭贼抢劫的货物,如生丝、丝绸、棉布、红线、针、陶瓷、水银、药材、制钱、铁锅、图书等,估计还没来得及运走,众人看了唏嘘不已。经过商议,决定先把这些货物清点一下,用船运回卫所,经上报检视后再行处置。于是众人便忙碌起来。借此空闲,王谦和众镖师见了面,并对他们的义举表达了两句谢意。
    等货物装载完毕,众人都上船返航,解救的妇女分别由所属村子的渔船带回,还有一些其他地方的妇女,都由卫所舰船带回。那七艘倭船也略修了一下风篷,分派水手一并开了回去。
    一艘卫所舰船跟着章王村的船队返回,众人上岸后见了章彦铎。章彦铎信守承诺,把先前俘虏的三十几个倭贼都让卫所官兵带走了。
    随后章彦铎便命大摆筵宴,犒劳参与剿倭的乡勇和镖师。席间,有几位镖师提出要改日辞行。章彦铎则力劝镖师们再待些日子,帮着操练乡勇,并说无须顾虑酬劳,本村定有厚赠。镖师们只得作罢。当天下午,章彦铎和几位长老亲自给镖师们送了些银两,镖师们感其诚意,便安心留了下来。
    四月中旬,从卫所传来消息,有大批倭寇集结于宁波外海一带伺机侵扰,章王村乡勇便加紧操练备战。不久传来消息,戚继光率领戚家军大败进犯台州宁海的倭寇。其后一月间捷报频传,戚家军连续在台州新河、花街、上峰岭、藤岭、长沙等地大败倭寇,歼灭倭寇数千人,倭寇已纷纷南下福建。
    得着这个消息后,俊奇说可以走了。于是镖师们便再次提出辞行,章彦铎这才答应。临行前一天,章彦铎在水云客栈大摆酒宴为镖师们饯行,随后又加送了不少银两。次日一早,章彦铎、章佐以及很多村民都来为镖师们送行,大家都依依不舍。
    一行人离开象山县,走陆路奔杭州,沿途所见,人气比来时要旺了许多,似已恢复了往常气象。大家边走边欣赏沿途的风土人情,其心境自然较来时悠闲惬意,几天后便到了杭州。
    大家在客栈住了一宿,次日一早便要走运河水路北上。俊奇对大家说,他们夫妻三人要在杭州逗留一天,游览一下杭州西湖,然后北上山东,去崂山明霞洞拜访孙老道,让大家先行一步。于是大家互道再见,程志鹏免不了又戏谑了两句。
    尾声

    送走了众人,夫妻三人返回前台,向掌柜问了问游览西湖的大概路径,便出了客栈。沿途逛去,历经双峰插云、花港观云、苏堤春晓、三潭印月、曲院风荷、平湖秋月,真的是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三人逛完岳王庙,已近午时,见不远处有座茶楼,门楣牌匾上写着“烟波楼”三个大字,便走了过去。堂倌笑脸相迎,三人一问,知道茶楼是茶食两便,就上了楼。
    楼上的窗户都向外支起,里面宽敞明亮,雅致凉爽,已坐了一些客人。三人拣了一个靠南窗的座头坐下,让堂倌先上茶。堂倌顺口说了几种西湖龙井的品级,问要哪种?俊奇只说要最好的。堂倌应了一声便忙去了。
    三人临窗远眺,见西湖之上烟云迷漫,其中景物若隐若现,较之近距观看,更有一种缥缈奇幻的韵致。
    俊奇不禁赞道:“好景致!这烟波楼可真是名实相符。”便吟诵起苏东坡的那首诗:“水光潋滟晴方好……”
    刚诵了一句,吴锦云接着诵道:“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俊奇冲吴锦云一笑:“锦云,方才在外面逛的时候,每到一处,你就诵一首相关的古诗,这已经是第六首了,看来你的确在诗词上下了不少功夫。”
    玉凤说:“姐姐不愧是将门闺秀,通晓诗文书画,不像我,只会舞刀弄剑。”
    吴锦云一笑:“妹妹又在取笑我了。”
    俊奇听玉凤话里有话,便对她说:“谁说你只会舞刀弄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玉凤哼了一声。
    俊奇说:“这西施嘛,传说是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可究竟是个什么相貌,这苏老夫子也没看到,所以这句诗也是出于杜撰。而你们两位呢,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美女佳人儿,估计那西施的相貌也不过如此,加之能文善武,较之西施,却也胜出一筹。”
    这时,堂倌端着茶盘走过来,口里叫着:“来了。”他把茶盘放到桌上,把三个瓷碗分别端到三人面前说:“这是最好的狮峰龙井,客官请用。”
    三人揭开碗盖,随即茶香四溢,沁人心脾,不禁赞道:“好茶。”茶叶匀整挺秀,茶汤嫩绿清澈,一望即知是好茶。
    俊奇说:“水烫,隔会儿再喝吧。”他扫了一眼玉凤和吴锦云,微微一笑说:“哎,我何德何能,竟得上天赐两位美妻相伴,观西湖胜景,品上等好茶,人生之乐不过如此。”
    玉凤哼了一声:“又来了。”转脸对吴锦云说:“上次我陪他上华山,他说胜景佳人,此生何求。这次咱俩陪他逛西湖,他又说人生之乐不过如此了,若以后再来一位,看他还怎么说。”
    吴锦云一笑。
    俊奇含笑说:“这叫此一时,彼一时,怎么你老较这个真儿?还以后再来一位,我可没那个命了。”
    玉凤哼了一声。
    俊奇端起杯呷了一口,说:“果然好茶。多年前我在崂山明霞洞头次见孙道长时,喝过的龙井也是这个味道,估计也是这种狮峰龙井。”
    玉凤和吴锦云也都呷了一口。
    玉凤问:“俊哥,你将来的孩子是男是女,孙道长给你看过没?”
    “没看过,看这干嘛?”
    “那你能否算出来我将来生的孩子是男是女?”
    “我看是个女孩儿。”
    “哦,那能否生个男孩儿?”
    “哎,我估计命里没有男孩儿了。”
    玉凤脸色顿时一沉:“那是为何?”
    “为何?这事儿由老天管着,强求不得。生男生女还是顺其自然吧,你就别费那个心思了。”
    玉凤当然不死心:“难道你就不想有个男孩儿?你就不怕绝了后?”
    “绝了后又怎样?这是老天的意思,我又能奈何?生个女孩儿倒挺好。”
    “你不怕绝后,那你娘就不怕?”
    “我说玉凤,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你生个女孩儿,咱娘能把你抱井里去?照你的意思,那生女孩儿的都得等死不成?若都要男孩儿不要女孩儿,这还算个什么世道?有阴就有阳,有阳必有阴,阴平阳秘,万物生焉,亏你还算个全真派俗家弟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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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1-28 12:44:17  更:2022-01-28 12:5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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