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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天使之眼》——让复仇来得更猛烈吧！[第3页] |
| 作者:九九十成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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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身陷囹圄 囚车拉着刺耳的警笛，呼啸着从江城熟悉的街道上驶过。行人悠闲的脚步，店铺诱人的招牌，一对恋人在路口等红灯时亲昵的举动，几个孩子在街道上奔跑嬉戏，那些再平常不过的场景，在林亚男看来，是多么的让人神往。还好，只有三个月时间，咬咬牙就过去了，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过了清流江大桥，拐上一条僻静的小街，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江城市第二看守所。这座始建于伪满时期的行为矫正院，四周连一棵树也没有，空空荡荡。半个多世纪了，依然是铁门萧索，壁垒阴森，让所有走进它的人不寒而栗。囚车直接驶进有门卫值班的第一道大门，一个急刹，停在有持枪武警站岗的第二道大铁门前的黄色警戒线外，林亚男她们几个女犯被刹车的惯性挤成一团。押车的警察把门锁打开，命令她们下车，林亚男第一个跳了下来。她举目四望，铁门、铁窗、铁锁；电网、高墙、刺刀，这就是江城市第二看守所留给林亚男的第一印象。 不一会，大铁门上的一个小门打开了，她们三个被松开手铐押了进去。又走了二十多米，来到了第三道铁门前，门口办公桌后坐着一位老警察，进到屋里，三个人照例自觉地蹲在地上，双手报头。老警察侧过头用锥子似的目光，在三个女犯的脸上扫视了一番后，开始做例行的登记。林亚男是第一个被叫到的名字，从姓名、籍贯、年龄、住址等问题一个个问完后，他用对讲机喊来一个女警，指着林亚男的登记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女警点了点头，便让她站起来，带着她到隔壁进行身体检查。两个穿着囚服的女人仔细搜查了她的身体和衣服，用老虎钳子拧断林亚男苹果牌牛仔裤上的拉链和扣锁，连标牌也扯了下来，说是这些东西会成为自残的工具。最后，她在一张暂扣物品的登记上签完字，换上印着江城二看的桔红色马夹，穿上拖鞋，女警让她走在前面，穿过一条长长的过道，被单独送到最靠里边的一间监室。 在过道上，她听见那个女警象是在自言自语，你的事情有人关照了，不用怕，那里的号长会罩着你。记住，你自己也得精神点，有眼力见，会做人。林亚男听明白了，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呢。但她不敢回头，只是稍稍偏过脸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到了监室外面，隔着铁门上一张A4纸大小的窗口，林亚男可以看见地上是一溜大通铺，七八个女犯都梳着短发，个个挺胸抬头双手放在双膝上，在铺板上坐成了一条直线。高低胖瘦黑白俊丑神色各异，一个个都目光炯炯地望着门口。打开铁门，女警拍拍她的肩头，说，今天先将就一下，明天我再帮你买床单垫子和生活用品，进号吧！说完，轻轻一推，她就不知不觉地进来了。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接着又是咔嚓一声，落了锁。三个月的拘役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等女警走后，坐在头铺上的一个女人，对站在地当间的林亚男说，过来！林亚男闻声向她看去，一怔，这哪里是女人，简直就是一个男人婆，肥硕粗壮，虎背熊腰，坐在铺板上象一座肉山。她心想，八成这就是号长了。想到女警方才的交待，她心里有了底，于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男人婆眄斜着眼睛上下翻楞着林亚男，粗声大嗓地说，虽说上头对你有过交待，但进监的手续还得办，是吧，不然乱了规距，还怎么管理。说吧，什么案子？ 林亚男小脖一梗，袭警。 嗬，小样，你敢袭警？我还真就没看出来！男人婆一脸不屑，说具体点，怎么袭的？ 拳打脚踢呗，还能怎么袭？ 嘿，奶奶的，你还挺横啊！ 林亚男瞟了她一眼，不吱声了。心想，这家伙什么意思呀，不是说好要关照自己吗！她没完没了的，想干嘛？ 见她半晌不吭声，男人婆的面子也点挂不住了，她脸一沉，一挺身，站了起来，那块头足有一米七五多。她嘴里骂骂咧咧地说，到这儿你还敢玩横的，真是活人惯的！我不收拾收拾你，你是不知道天老大，地老二！说着，扬起大手，一个耳光就扇了过来，林亚男从她一起身就早有防备，一低头躲过攻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关节，大姆指向上，转身拧腰，还想用那套体育老师教的防狼术，将她的胳膊反关节后制服她。谁知，一拧没动，再拧还是没动，那手上的感觉就象是拧着一根坚硬的树干，最后，自己反而被男人婆一个背摔撂倒在地上，屁股撞得生疼。等林亚男狼狈不堪地从地板上爬起来，男人婆又是一个抱腿摔把她扔出去老远，后脑勺磕在地板上，眼前一片金星，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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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男人婆灵巧地向前一跳，戏谑地用食指勾向自己，说，再来！监室里的其他人，这时一齐鼓起掌来。有节奏地小声喊着，再来！再来！简直象是看一场耍猴。林亚男坐在地上，泪花闪闪，她心里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男人婆的对手，和她角力，那是以卵击石。一切功夫的基础是力量，没有力量，你再有技巧也扳不倒对方，就象刚才她已经拿住对方的腕关节，可就是没有力量把她反过来。 正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铁门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个严厉的声音从监视口传来，林亚男，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啊？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林亚男心中一喜，心说这下可好了。她急忙从地上爬起，刚想向女警告状，可几乎是出于本能，她脱口而出的却是，没有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才惹得大家发笑。 黄英，那你站在那干什么？女警不相信地看着男人婆。 王所，男人婆一脸无辜地说道，我这不是想过去扶她吗，都是一个号子里的难友，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吗。 女警犹疑地望着她俩，目光扫来扫去，也没看出个究竟。于是，她大喝一声，你们都给我老实点！林亚男，你要在一个星期之内，背熟十二条监规，还有监号里的规章制度，不得违犯。明白吗？ 明白！林亚男大声回答。 哗啦一声，女警将监视口的铁页子拉上，脚步声橐橐地远了。男人婆脸上露出了笑意，冲着林亚男一歪脑袋，说，行了，过堂结束，来，你就睡姐边上。她让一个带眼镜的女犯把自己的被褥让出来，让她和别人挤一宿，惹得那人一肚子不高兴，但只有腹非，站起身乖乖地坐到一边去了。林亚男瞅了瞅男人婆那张满是痤疮的大脸，心里好不情愿。但一想人家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抬举，初来乍到，别不识好赖，也就没再说什么。 男人婆后来解释说，她当时真的没有难为她的意思，完全是例行公事，可没想到她这么强横，甚至还敢和自己动手。她告诉林亚男，其他的女犯进来时，我们都要给她净身。古今中外，号子里就是这规矩，杀威棒总是要打的。林亚男问什么是净身。黄英邪邪地一笑，让她们给你说。那个戴眼镜的女犯看了一眼男人婆，仍心有余悸地说，她进来的时候，一屋子的人先把她扛在肩上，然后一松手给她摔到地板上，来回三次，差点没把她摔死。缓了好一会，刚想坐起来，又被按住，褪下裤子往下体上抹风油精，蛰得她火烧火燎一夜都没睡。那就是净身，残暴至极。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听完了，林亚男转过脸问男人婆，那你进来时被净过身吗？她嘴角一撇，自负地笑了，说，她们到是想，可老娘是谁？柔道七段！男人都不是我对手，别说她们几个小家雀。我上来先把那个咋乎最欢的号长给净了身，摔她个七荤八素，她就再也不敢跟我提这档子事了。林亚男听明白了，这里奉行的是丛林法则，适者生存，强者统治，正常社会的道德规范在这里屁也不是。所以，进了看守所，你就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因为没有人把你当回事，没有人在乎你的感受，你是死是活，和人家一毛钱关系有没有。 十点钟，外面响起两声尖锐的哨声，男人婆告诉她，这是就寝哨，不吹不能睡，吹了必须睡。大家七手八脚地铺好被褥，麻溜钻进里面。走廊上响起夜班管教巡视的脚步声，时不时的还间杂着几句喝斥。这一夜，躺在比火车硬卧宽不了多少的地铺上，林亚男双手抱在胸前，想了一会爸爸的冤案，不知怎么样了；又想起自己还没参加毕业考试，出去后该怎么跟学校解释。后来又想了一会周萌，他大概快开学了，又要回日本去了。虽然监号屋顶上的白炽灯明亮炫目，她还是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梦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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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的拘役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听课、学习、看新闻、放风，有时还要被提讯、谈话等等。空闲时间做做零活，没有固定的劳动内容，今天扎灯笼，明天缝扣子，后天就可能是打扫卫生。如果赶上这天没活干，大家就谈案情，这本来是禁止的，但也控制不住。英姐也问了她为什么会袭警？这不像是一个姑娘家会犯的案子。林亚男便把爸爸从广州回来给自己过生日，却被特警打死、产业也被查封的事说了。英姐听罢，那张男人一样的大脸，竟浮现出母性的柔情，她把自己的一只大手搭在林亚男的肩头上，说，你这妹子的命是真苦哇！没兄弟姐妹，又没了父母，在这世上孤苦伶仃，你往后可咋活呀？自此，她对林亚男就多了几分关照。 监室里大多数是未决犯，还在审查阶段，一旦谁把自己的案情一说，大家就七嘴八舌帮她分析，看能定个什么罪，最少判几年。一个个引章据典的，法理法条倍熟，都象法官似的。时间长了，林亚男也知道了不少狱友的案情。那个文质彬彬的眼镜，竟是美国一家大公司的高级白领，年薪十几万美金。探亲假满，准备启程回美国时，竟然在机场的自动取款机上，用别人忘在上面的信用卡，冒取了人家的五千元人民币。结果失主突然想起回来寻找，发现卡上的钱被人冒领，立马报了案，根据监控录像，按图索驹，在她拿着机票准备登机的时候，被警察逮住。这下可好，在亲戚朋友面前丢人现眼不说，工作也没了，绿卡也废了，还被法院以信用卡诈骗罪判处拘役六个月。一时贪念萌生，半世清誉尽毁，她怎能不以泪洗面，痛彻心扉。 那个整天神神道道的老女人，原来在江城一家五星级酒店里当保洁。因为在一天傍晚，一个常上她这收破烂的老乡在她当班的时候，把酒店里的电器藏在架子车上偷走了，而她恰巧又热心肠地帮这个老乡把车推到了门口。结果这个打着收破烂名义进行偷窃的惯盗被跟踪而至的警察抓了个现行，而她就被当作同案犯关了进来。她像祥林嫂一样，整天一遍又一遍地不停的诉说着她的倒霉和冤屈，颠三倒四的，都有点魔怔了。 还有那个比自己岁数还小的小姑娘，是一个毒贩子。可据她讲，她是和男朋友来江城旅游，那包东西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的，更不晓得是怎么塞进她的旅行包里。下车后两人吵架，男朋友一赌气走了。她就打算回家。可在火车站的安检机上被警察发现这包东西，她混身是嘴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扔在这里快一年了。剩下的不是盗窃，就是卖淫，还有一个农村妇女是重婚。唯独男人婆英姐的案情没人知道，她只说自己是酒驾撞人，可撞人为啥关了一年多还没有审判，别人就弄不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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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往下过，林亚男成天就盼着探视日的到来，因为周萌说过会来看她，她也急切希望听到外部世界的信息。她和眼镜都是已决犯，一个月内允许亲人看望两次，而其他的犯人绝对不可以的。周四这天，一大早，林亚男就有点急不可待。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眼镜告诉她，不用急，来探视的家属都要在外面排队，轮到了才能叫你过去。终于，一个管教过来把她带到会见室内的一个指定窗口，林亚男一眼便看到站在候见区的周萌。周萌也看到了她，急忙走到她的窗口座位上坐好，两人的手隔着玻璃贴在了一起。亚男突然觉得满腹委屈，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最后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个监管民警立刻走到她的面前，厉声命令她不准哭，否则，马上取消会见。亚男顿时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地坐在那里抹眼泪。看着这一幕，周萌的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这个从来都性格倔强的女孩子，在这情绪失控的当口竟能令行禁止，这里管教的严厉可见一斑。 等警察走开，周萌悄悄问她，吃得好吗？亚男轻轻地摇摇头。又问，挨打没？亚男又摇摇头。周萌放心了，只要不挨打，其他的都能克服。他告诉亚男，他带来的香肠、火腿都被扣下了，不准带进来，说是涉及到安全因素，只准往犯人的生活卡上存钱，说是一般的生活用品和食品，都可以在看守所内的小商店内买到。亚男愤愤地小声说，呸！那里的东西质次价高，全是伪劣商品，火腿肠连个商标都没有，方便面全是碎的，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说完，她猛然想起爸爸的事情还没问，忙问，我爸的事情怎么处理的？ 周萌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你进来的第二天，警察就把林伯伯的遗体送到火葬场给火化了，因为你被关押，所以，也没通知家属。后来我爸得到消息，去火葬场把骨灰领了回来。我拿着你给我的门钥匙，把骨灰盒暂放在你家客厅的柜子上。 林亚男听罢，心中一片悲凉，双手掩面，又无声地啜泣起来。 周萌停了会，又说，我准备等你出来的时候，咱们一块去选个墓地，再好好安葬林伯伯。 林亚男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问道，你该回日本了吧？什么时候开学呀。 周萌说，已经开学了，但我和导师沟通过，这学期的课我先不上，等到下一学期，9月份，我再补上来。他已经答应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林亚男吃惊地问。 我想在国内陪陪你。 林亚男一阵心潮起伏，周萌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了，有情有意，自己真没看错人。可一想到他要耽误学业，林亚男又觉得过意不去。她赶紧说，那绝对不行，你必须回日本，你呆在国内也没用，反而给我心里添乱。 周萌笑着说，我都和导师请完假了，你就别操心了。月底我还会来看你，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办的，想一想，告诉我。 林亚男说，没有事情要你办的，我让你回日本，必须走。不然，下个会见日我就不出来。 周萌说，别耍小孩子脾气，快点，会见时间快到了，想想有没有什么事。 林亚男说，你真的不走啦？ 周萌说，那还有假，这个学期是肯定不回日本了。 林亚男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感动莫名。嘴里却说，到时毕不了业可别怪我哦。忽然想起自己的毕业问题，便说，对了，你抽时间上我们学校一趟，找教务长给我请个假，就说我们家里有特殊事情，不能参加毕业考试，以后我参加补考。 周萌点头记下。这时，一个管教过来宣布，这一组的会见时间到了，让家属请回。林亚男站起来，说，别忘了，明天就去。还有，下次会见早点来，八点就来看我。说完，一步三回头地被管教带走了。在回监室的路上，林亚男来时的兴奋已被悲哀所替换，眼睛只盯着脚尖，一副落寞的表情。坐在铺板也上无精打采，什么话也不想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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